海顿诞生在小莫扎特出生之前,巴赫和亨德尔逝世之后,这能不能说是上帝自己耐不住寂寞的最好表现呢?

自然而然的,海顿优秀的才华和随和的性格,使得他在改革的过程中,起到了沟通新旧音乐的作用。他本来是个淳朴的农民,但是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他一开始走入世人的视线就被称作和蔼的“海顿老爹”,没有人知道这个称呼的来历。一直到他77岁去世,他仍然充满活力,这种状态跟当年他在维也纳的街头流浪一样。很有意思的是,海顿在维也纳圣斯蒂芬大教堂合唱班的时候,那位道貌岸然的指挥就十分讨厌这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小伙子。

海顿的父亲是制造车轮的工人,工厂在奥匈边界上。他们一家十分贫苦,一共有12个孩子,其中三人从事与音乐有关的工作。他的家族既不属于日耳曼人的后裔,也不是马扎尔人,大概可以追溯到克罗地亚。我们暂且不管海顿是否还会使用祖先的语言,但毫无疑问,克罗地亚的民族音乐是由他传入西方的。有着相类似经历的还有李斯特:他一辈子也讲不好匈牙利语,但他同样是用他祖国的民歌,给西方音乐带来了别样的风情。

海顿家有一个远房亲戚,是一所学校的校长兼音乐家。四岁时,小海顿被送到那里开始学习合唱的技巧。学会之后,他又被送到维也纳圣斯蒂芬大教堂的男童合唱班。他由于小孩子的淘气和恶作剧,顶撞了指挥,再加上那时他已经到了变嗓子的年纪,于是就被赶到了大街上。当时的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好多年,但是他都挺过来了。也许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海顿并不羡慕其他人一下子就功成名就,心甘情愿地过着这样的日子:有时别人给他点儿临时工干干,旧衣服也有人拿给他,还能借别人家的阁楼住。令人欣喜的是,他在空余时间依旧在研究音乐大师的作品,自己也时不时地创作一二,始终没有放弃对音乐的喜爱。

他在这种状态中一直顽强地生活着,终于盼来了转机的希望。一个名叫梅特斯特奇奥(著名歌剧剧本创作者)的人把他领回了家,并向其讲授剧本写作的技巧。他是一位非常乐于助人的智者,几乎出现在每一个18世纪音乐家的生活中。可是,海顿并不喜欢剧本创作,后来在这位大师的引荐下,他又跟随了一位叫尼果洛·波奥波勒红极一时的歌唱家。虽然尼果洛为观众带来了许多成功的歌剧,但最终还是被时代所淘汰。海顿以给他洗衣服为交换,师从他学习作曲。这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天赋极高的海顿,就是做到了在为主人卷假发和熨衣服的同时学会了作曲。就是这样,海顿逐渐走向成功。不久,他就受到来自奥地利首富的邀请,但是他在那里并没有住很久。也许,他还需要多一些经历来适应这富贵的生活吧。

离开城堡的海顿,再次开始流浪。他来到了波希米亚,几经周折又来到了一位贵族的家里。这位贵族名叫摩尔律,家里有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交响乐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海顿,坚定了他留下来的决心,也就是从这时起,他开始学着适应贵族的生活。为了满足主人的需要,他开始了忙碌的创作生活:三重奏、四重奏乐曲、交响乐曲、舞蹈乐曲等都是他手头的工作。同时,他的精力也在不断被消耗着。在过了两年这样的生活后,他毅然决定离开这个压迫他的家,再次走到自由的街道。碰巧的是,他又被另外一个名叫安东尼·埃司特哈齐亲王的贵族领回了家。这次和之前大不相同,命运之神终于眷顾了这位青年。现在再来介绍一下时代背景:音乐是属于少数贵族的特权产品,而且音乐对他们来说是供不应求的,他们需要音乐的地方简直太多了,几乎遍布生活的各个角落。不过这种快餐式的音乐不符合海顿的性格,按理说他应该不会被其所动,但是,他还是留了下来。毕竟,人不能总过流浪生活,而且亲王对音乐极为喜爱,令海顿坚信他是最佳主顾。从海顿自身来看,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他不知为什么娶了一位理发师的女儿,结果这位贤良淑德的少女在结婚之后马上变成了一个百分之百的母夜叉,总是满心的嫉妒,而且愚笨非常。可怜的海顿为了平息家里的气氛,保护自己的情绪,只好出来全力赚钱。

埃司特哈齐亲王的乐队人数并不是很多,但每一位乐手都称得上是才华横溢,这给海顿带来了极大的创作空间,他那充满激情的创作之路也由此开启。尽管他像农民一样有着严格的工作时间表,而且没有自主创作的权利,但是他十分满意。这一年是1762年。海顿在此后的三十年时间里都过着这样紧张而有秩序的生活,他很多作品也出自这个阶段:5首弥撒曲、12部歌剧、30首钢琴奏鸣曲、40首四重奏曲、100部交响乐曲、各种器乐协奏曲,以及大量的中音提琴曲。可是这些作品基本上没有流传后世。也怪不得海顿:试想,贵妇人和大小姐戴着香气扑鼻的假发,穿着勒死人的束身衣,一手香扇、一手嗅盐,而且随时准备“假晕”,海顿怎么还能改变得了她们的品位呢?好在,亲王喜欢海顿的作品,海顿也十分开心,他以亲王的满意为自己成果的最高标准。他曾经说过:“我所有的作品都得到了亲王的首肯,身为管弦乐队长,我有机会进行探索,并观察改变音乐形象的因素,同时,我有修改、删减乐句的能力。虽然冒着风险,但我必须做到独一无二。”

晚年的海顿,又远行了几次。也许由于亨德尔在英国打下了自己的天地,海顿也去了两次英国。在那里,他被授予牛津大学音乐博士的头衔。在回国路过波恩的时候,他受到热情的欢迎,一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青年钢琴家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特意为了欢迎他而写了一首清唱套曲。这令老人非常开心,当即决定收贝多芬为徒,并一同带回了维也纳。

不久之后,海顿老人又迎来了他暮年最大的一件喜事,也是幸事:亲王逝世,雇佣关系解除。虽然此时莫扎特的英年早逝也令海顿伤心不已,但是,毕竟卖了一辈子命,现在终于自由了,欣喜之情还是远在怀念故人的悲伤之上的。

海顿第二次去英国是1794年1月。他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仔细欣赏了当时为纪念亨德尔而上演的《弥赛亚》《以色列人在埃及》。这些清唱剧中洋溢的英雄气概令老年海顿激动不已,立即决定返回维也纳—他最后的定居地。巧的是,在临行前,他听到了英国国歌,又再一次受到震撼,于是马上把他一部作品,第七十六号第三首《C大调弦乐四重奏》,第二乐章改名成《国歌》,之后公开发表。

海顿回国的时候恰逢拿破仑占领奥地利。部队的司令对海顿很是敬仰,在他门前安排了仪仗队加以迎接。从那之后,人们越发地尊敬和爱戴他。1799年,清唱剧《创世纪》与世人见面,这一年,海顿77岁。他好像越活越年轻了,两年之后,他的另一部旷世奇作《四季》也问世了。人们把《创世纪》看作和亨德尔的《弥赛亚》一样伟大,评价它为罕见的宗教作品,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作曲家在死亡的边缘看见天堂时,才得以创作出来的音乐。这部作品在今天意义仍然巨大。对于我们来说,虽然这部作品讲的是亚当夏娃的故事,但是宗教色彩较淡,它以大自然的美丽风光和人们的幸福生活为歌颂的对象,这一点和《四季》相类似。它们都象征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永恒的追求,天堂人间共欢腾。

我们能从海顿身上得到什么启示呢?第一点,他将一生的精力投入到交响乐之中;虽然从他的清唱剧和歌剧来看他还得划归旧派之中,但是他的交响乐无疑开启了现代派的大门。塞巴斯蒂安·巴赫一个很有天赋的儿子—菲利浦·伊曼纽尔·巴赫,他虽然致力于交响乐的创作,但是苦于没有出色的乐手组成优秀的管弦乐队,所以他成就一般。但是在海顿时代,条件已经基本成熟。在埃司特哈齐家族中,海顿不仅得到了大量的物质资助,而且可以指挥一支优秀的乐队(有当时最好的三弦乐器、长笛和木管乐器的演奏者),再加上他的主人非常善于从青年人中发掘有才华的人,这一切使得海顿如鱼得水,帮助他在交响乐的路上越走越好。

海顿在亲王家服务期间,为了给其私人音乐会助兴,曾谱写了很精彩的三重奏、四重奏,这是一种最适合在室内给为数不多的人演奏的音乐形式。可是,他的这一创新却遭到比他落后很多年的所谓音乐评论家的不屑。他们古板地认为小步舞曲和民乐乐器是绝对不能混入交响乐和四重奏之中的,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一个半吊子音乐家,模仿贝多芬来创作第N交响曲,却把《键盘上的小猫》塞入他的第三乐章中。好在,海顿的主人很支持他的创新,他也得到了大部分听众的肯定。有意思的是,要是那些评论家批评海顿的作品,惹到了亲王,亲王就会毫不留情地让仆役转告门房把他们撵出家门—这就是给一个极其信任你的主子干活的好处。海顿对手们的作品在今天可能更受欢迎,这也许就是一时的流行浪潮吧。就像凡·高的画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受到人们的推崇。时尚的意义也许就在于,一个受到大家肯定的演出经理或者乐队指挥,可以在一夜之间改变现有的时尚。不过还是有些人不喜欢海顿的音乐,觉得不够厚重。也许是真的吧,谁说得清呢?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有一天从节目单上再也看不见海顿的名字,他也仍然是一位非常受人尊重和怀念的现代交响乐和四重奏之父。

我一直认为,对待音乐最好的办法是向前看。说不定有一天,今天的作曲家会为我们带来一种全新的交响乐,从而使18世纪的交响乐彻底成为历史。那么即使这样,就连最伟大的音乐家路德维希·凡·贝多芬也会从天堂对我们喊“好样儿的”、“再来一个”。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创新注定还是会遭到很多评论家的批评。但是如果一个作曲家一只耳朵听着音乐,另一只耳朵听着评论家的言论,怎么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