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尔和巴赫都生于1685年,他比巴赫多活了九年,于1759年七十四岁逝世。他的全名是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那是他加入英国国籍之后的名字。在成为英国人之前,他叫格奥尔格·弗雷德里西·亨德尔。对于一个宫廷乐师来说,极大荣誉之一,就是逝世后被埋葬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这一荣誉恰好也被亨德尔得到了。
亨德尔家在萨勒河畔的哈雷城,父亲是一位理发师兼外科医生,他对儿子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当他发现儿子居然想以音乐为生时,大发雷霆,使劲地跺着他的萨克森大脚,坚决反对。在他看来,一个以音乐为生的人没什么出息,只有学习法律才是正途。后来,父子之间还是谈妥了:儿子到大学里学习法律,作为交换,他可以在本地教堂从事为期一年的见习管风琴师。然而,在一年实习期满之后,亨德尔立即获得了固定的工作,很快把法律放在了一边。
最开始的时候,几位赞助人很赏识亨德尔的音乐才能,想提供一部分补助,让他到意大利学习作曲。但是这被年轻的亨德尔断然拒绝,他认为一旦接受了这些赞助,就相当于把自己卖给了有钱人。他实在是吃够了土豆和炖白菜,但又出于自尊心的考虑,他没有接受平坦的学习之路。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积攒学费,以便找机会留学意大利,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
1705年,20岁的亨德尔在汉堡排演了他的《阿尔米拉》,获得了第一次成功。在那之后他便有了足够的资金走向意大利。在那之后的三年,他踏遍了意大利的很多重要城市,包括那不勒斯、佛罗伦萨、威尼斯以及罗马等。他很好地掌握了歌剧艺术,并在意大利展露了自己的才能,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亨德尔的性格也随着他的声名鹊起而逐渐定型。人们形容他“脸很长,头上一直顶着蓬蓬的假发,那鬈发直至肩头,头高傲地向后仰着,体型有点像熊,肩膀很宽,有点发福,两腿张着走路,身体左摇右晃,上半身却挺得直直的”。亨德尔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太好看,又在音乐上刚刚起步,所以行事时万分小心。有一次,在指挥自己作品的时候,他发现谱子上有一个小节居然标高了七度,而他能接受的小提琴音高不过三度。不同于巴赫,他从不苛求乐手的技巧,他并不在乎演奏的好坏。也许这解释了为什么巴赫临死时穷困不已,而亨德尔在去世时却依旧广受瞩目。
A.斯克拉第是亨德尔最欣赏的歌剧艺术家,在后者技术日益提高的时候,常常与小斯克拉第共同表演一些即兴演奏,他们在弹奏古钢琴的技术上差不多,可是后者在管风琴的演奏上技高一筹。他借鉴了小斯克拉第在歌剧的旋律中柔美与流畅的特点,还有形式上“华丽的”特点,于是便创作出了意大利歌剧《里纳尔多》。
告别意大利之后,亨德尔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成为汉诺威选帝侯的宫廷乐队长。当时他们也在顾虑,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给一个青年人太多的称赞可能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后来,亨德尔听说伦敦急需优秀人才的时候,就马上请了一年的假期,来到了目的地。虽然中途遭遇颇多波折,但是,他认定了那里会有很多赚钱的机会,于是又去了一趟伦敦。最终,他再也没有回到汉诺威。
巧合的是,他去那里不久之后,安妮女王驾崩了,亨德尔的前任主人汉诺威继承王位。这真是上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还好,他凭借自己的才能,再一次得到了国王的青睐。事情是这样的,他镇静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把他的《水上音乐》—这部著名作品送给了国王。这本是他为王室家族联欢会写的音乐作品,里面包含了烟火表演。新任国王很是喜欢,在重新接受他的基础上,还让他每年拿着两万镑的皇粮,仍旧干他的老本行。
音乐同众多的商业活动一样,也受市场供求关系的影响。因为英国人开始对意大利轻歌剧感兴趣,于是一支新的歌剧团就出现在了英国人的视野中,领队的人名叫勃努基尼。他和亨德尔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拜伦曾经记录过这件事情:人们说,亨德尔和勃努基尼相比,就是个蠢材。该诗的结尾写道:两人本是一路货色,相互竞争?可笑,可笑!
其他的民众则完全是看热闹的心理,他们更感兴趣一方是怎样制伏另一方的。实际上勃努基尼写的一首轻松派音乐,只是因为抄袭了一位著名乐师—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管风琴师安东尼奥·洛蒂—谱写的一首牧歌,而被逐出英国。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胜利者亨德尔本人的狡猾程度和剽窃本事那可真是“前不见古人”的,却受到大力的追捧。他还因自己剽窃功力极佳而自鸣得意。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以别人的曲调为基础,然后加上自己的一点点想法,略微进行一些改动,就以他的名义搬上舞台。他还曾经自嘲道:“我又不是笨猪,当然知道怎么利用这些成品!”可惜在那个年代,除了音乐侦探们,比如西柯蒙特·斯佩思,没有人知道这些作品的真正来源。
亨德尔在写谱子的时候,并不要求做到完美,这是他另一点和塞巴斯蒂安·巴赫不一样的地方。他认为只要让乐手和歌手明白旋律即可,进一步的精细化,只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我们真的不能简单地说他懒,他这是务实精神的一种表现。同时他在音乐创作方面还是十分勤奋的,据英国亨德尔学会手里的材料显示,他们编撰的亨德尔曲集,共有一百大本。这一发现不能不说是令人惊讶万分的,或者他的体力和挖煤工人一样健壮,以至于可以完成如此宏大的工作。在他的作品集中,我发现共有两部德国受难曲、两部意大利语清歌剧、4首加冕赞美歌、5首赞美颂、18部英国清唱剧、20首管风琴曲、37首器乐奏鸣曲、41首意大利式歌剧,再加上数不清的其他作品。在这些作品之外,亨德尔利用演出的间歇,还亲自担任管风琴演奏的导演。这还没完,他居然还同时管理剧院的事务,而且不分大事小情,他一律询问。这个人可真是有着无穷无尽的体力啊。可是,毕竟人不是铁打的,过度的工作使得他突然有一天中风了。一般来说,中风会夺取一个人的性命,但是他不但活了下来,而且工作好像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也就是去泡了泡欧洲大陆上一个有名的温泉。他前后大概去过三次,泡的时间比一般人长一些。因为担心自己在舞台上的地位不保,于是每当身体状况稍有好转,他就赶回伦敦。他知道,如果再出现一个约翰·盖伊之类的人,写出个什么《乞丐的歌剧》,那他就真的面临被遗忘的命运了—这是最令他难以忍受的。中风之后,他放弃了考文特花园剧和歌剧,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倾注在清唱剧的创作上,在被称为“干草市场剧院”的舞台上积极奉献着。日子还在平静中流淌,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柏林的邀请函,那是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也就是说那里没有他的敌人。亨德尔原本就不安分的心再次受到了蛊惑。我觉得他肯定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果然,他选择来到柏林。在那里,他收入还算不错,并将《弥赛亚》介绍给爱尔兰人。尽管亨德尔本人更倾向《参孙》,对《弥赛亚》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毕竟英国人视后者为民族瑰宝级别的清唱剧,以至于英国乔治二世在观看该剧演到《莎士比亚》的时候,都要起立致敬。这后来也成了一个传统。在此之后,大家都认为在这一节起立的人才是有教养的。我对此始终困惑不已,为什么很多人在欣赏巴赫的《G小调赋格管风琴曲》时,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他们是怎么想的呢?上面这种起立致敬的真正原因,在于英国人将《哈里路亚》视为国歌,而且是来自天国的国歌。我们从过去的经历中可知,对于国歌,没有争论的余地。
我可是完全没有瞧不起亨德尔作品的意思。虽然他问题多多(乐谱粗制滥造、剽窃永无止境),但是他很有才能,又异常勤奋,为音乐奉献着自己的生命,可以归类到伟大音乐家的行列之中。另外补充的一点就是,他极大地提高了英国人的音乐感,进一步推动了普塞尔未竟的音乐事业,并最终使英国人有了属于自己的音乐。
在欧洲出现了一个在各国进行演出的音乐神童—莫扎特,当时正好是亨德尔逝世六周年。有一次,莫扎特来到夏洛特皇后面前,演奏了一首小提琴奏鸣曲,同时他递给皇后一封信,大致内容是希望自己在皇后的照顾下可以取得类似“亨德尔先生和哈塞先生”的成就。今天可能只有最完备的音乐字典中才收录了约翰·奥德尔夫·哈塞的名字。可在莫扎特的年代,哈塞是公认的伟大的意大利式歌剧家之一,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德国人,曾经创作过一百多部歌剧,而现在可以说一首都没有留下。由此也可以看出,人们的欣赏标准是在不断变化的,就像没有人说得清,明年流行什么风格的衣服一样。音乐也是如此,可怜的音乐家就成为最直接的受害者。
可能这就解释了巴赫死了还不到二十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抛到脑后。可还有人记得乔渥尼·巴奇这位绅士。他是马蒂尼神甫和老巴赫—对位法的忠实拥护者、创造了宗教“清唱套曲”—的学生,他曾因相貌端庄而出演过歌剧。他在米兰大教堂弹奏管风琴的时候,加入了天主教,问题是他生活在信仰新教的英国,这必然会有些麻烦。一个总是万事如意的人,能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呢?难道,国王或者政府没有因为音乐上的争辩感到不安,而采取一定程度的保护措施?又或者,没有将歌剧演员划归一般演员的职位中,避免使之成为音乐家之争的炮灰?
答案是肯定的,国王和政府通过制定规范,来努力预防这类事件的发生。从此,歌剧演员和其他舞台演员一样,享有了受到平等待遇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