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为了与秀吉对战,家康举兵从冈崎来到清洲,正全力进行着军队编制。

十二日清晨。

“有紧急要事发生,求大人召见!”

驻扎桑名的酒井忠次亲自彻夜赶路,快马加鞭突然飞奔而至。

“什么?忠次?”

前线司令官会无故离开阵地,事情绝不简单。而且忠次是名年已六十的老将,一族中还有与四郎重忠和与七郎忠利等人跟着,为何老人家要亲自彻夜赶来呢?

“立刻通传!”

虽是早饭之前,家康还是立即离座等候忠次。

“有异事发生了!”

“忠次……是何事?”

“昨日,有传言称信雄卿与秀吉在桑名以西的矢田川原达成会面,未及联络本家便定下了和睦之议!”

“……在矢田川原?”

“是的。”

左卫门尉忠次从家康脸上看到痛苦地、感情麻木地压抑沉寂的表情,而自己的嘴唇却在不停地颤抖。忠次没法压抑自己,只想破口大骂信雄这个大蠢材!恐怕此时家康强行压制在心中的也是如此,到底该愤怒,还是该嘲笑,突然之间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内心的冲击,只得压制下去。

“……”

家康眼神茫然,表情只有一脸的无奈。

沉默持续了很久。

“……”

期间家康眨了两三下眼睛,左手捏着大大的耳垂,侧过脸一直摩挲着。

困惑,无力。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棘手的模样。他浑圆的背部向左右微微晃动,左手离开耳垂“啪”地落回膝盖。

“忠次。”

“是……”

“此事当真?”

“如此大事自然不敢随意来报。不过谨慎起见,之后的调查应该会快马追来,将事情原委细细汇报。”

“这么说……三介殿下也不曾对你的阵营有任何通知?”

“昨日三介殿下出了长岛,经过桑名前往矢田川原之际,也只道是去巡视守备、布阵情况。不久回城之时,也并未透露任何信息。”

“如此……”说到这里,家康首次点头,嘴上喃喃自语道:“这也理所当然。”

接二连三的报告终于确定了信雄促成单方议和的传言。而当日,从信雄方面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信雄缔结单方议和的事实很快便在德川家传开,以井伊兵部、榊原康政、大久保忠助、同姓忠邻、本多弥八郎、同平八郎忠胜等人为首的热血年轻武士都震惊不已,连明辨是非的鸟居忠政、户田十郎右卫门、内藤新五郎、松平康次、同族与一郎广家、同族孙六郎康长、安藤彦十郎、酒井与七郎、阿布正定等部将也难以置信地互相确认,“真有此事?”“似乎是确有其事!”各处骚动四起。终于,无数将士聚集到武士集合场,谴责信雄毫无节操的行为,想到被欺瞒以致走入困境的德川家的立场,以及该如何面对天下,所有人都眼噙泪水悲愤不已。

愤慨的平八郎忠胜甚至道:“若此事属实,就算是信雄卿也不能就此了事!”

连井伊兵部直政也眼梢竖挑,激昂地附和道:“首先要将信雄卿从长岛迎来,纠正其错,此后必须与羽柴筑前一决雌雄!”

“不管怎么说,真是荒唐至极!”

“何况,最初德川家是为了谁才起兵的!”

“当初是他前来哭诉,若无家康大人的帮助,已故信长公一族必将因秀吉的野心走向灭亡,我德川家才会因义而起——谁料这支义旗的名分之主竟轻易向敌人倒戈,愚蠢至极令人无话可说。”

“事前与主君也毫无半句商量。”

“连事后都未传来一点儿消息,莫非是想就此擦嘴了事?”

“不,春秋的道义再怎么荒废,也不能就此了事啊!”

“无论做什么都是万念俱灰。”

“如此下去大人脸上无光,我等也会成为天下笑柄,更对不起战死小牧、长久手的友人和部下的亡灵!”

“没错,他们的牺牲就白费了!”

“没道理要让死者的死变得毫无意义,生者还必须忍受如此悔恨。大人对此事究竟是作何打算?”

“今早起大人的居室就尤为安静,只召唤了从桑名来的左卫门尉忠次大人、大须贺康高大人等老臣……今日似乎也在反复商讨。”

“派一个人去将大家的意见告知众老臣如何?直接提出可能会惹大人生气。”

“没错,让谁去好呢?”

阿部、内藤、松平等人环视四座,道:“还是井伊大人比较好吧?平八郎大人也一同前去。”

“好,让我来说吧。”

就在本多平八郎和井伊兵部二人作为代表要走出去的时候,他们的部下特意前来这里通报:“长岛信雄卿的两名使者刚刚被通传到城中大书院了。”

“什么,长岛使者来了?”

这又一次让众人的愤懑之情暴涨。

“还有何面目前来!”

“太不知廉耻了!”

一时骂声不止。

不过既然已经通传至了大书院,想必主君家康正在面见使者,应该也会顺便表明其意志。于是众人互相安抚,决定等待结果。

信雄派来的使者是他的叔父织田越中守信照和生驹八右卫门二人。先不管信雄怎么想,不过这二人作为使者来到德川家似乎也觉得脸面无光,极为尴尬地待在大书院座席上等候。

不一会儿,家康身着日常服饰,仅带着小姓轻松淡然地现身了。

他一坐到褥垫上便立即道:“听说信雄卿突然改变想法,与筑前议和了?”

“是的……”

二使脸也没抬起,就那样平伏在地回答道:“此次骤然与羽柴大人达成和议,对当家而言想必只有意外不已。实际上,主君信雄殿下对此是有深思熟虑的,加之眼下形势……”

“明白。其实这些事并无须特意说明。”

“事情原委都细细写在此书函中,还望大人阅之。”

“嗯,稍后我再细细看来。”

“主君心中一直只忧心着大人您会生气一事。”

“哪里哪里,殿下无须多想。原本这场战役便非出自家康私心,二位想必也对事发之由一清二楚吧?”

“在下非常清楚。”

“因此我家康不论昨日还是今天,心中只希望信雄卿万事皆好,从未有一丝改变。殿下根本无须担忧。”

“在下会转达给主君。闻知大人心意主君将会多么欣慰啊。”

“我已在别室中备好膳食,如今战火已停,实在可喜可贺,二位慢慢享用后再回去吧。”

家康说着入了内室。

长岛使者在别室享用酒膳后,没多久便仓皇离开了。

事情传到武者聚集地那些血气方刚的武士耳中,都为事情的荒唐愤慨不已。

有人扼腕而怒,“这算怎么回事!”

也有人沉思后劝慰道:“大概主公是有其他的深思熟虑吧。不管如何,主公怎么会轻易认同信雄卿和秀吉私通呢?”

而井伊兵部和本多平八郎在这期间则去向老臣们转达众人的意见。

“祐笔。”

家康唤道。

自方才在大书院接见信雄的使者返回自己的房间后,这里就再无一人进入,静寂无声。

祐笔房间中立刻有人赶去。

“是了庵吗?替我拿纸笔来。”

家康换了换扶手。祐笔拿来笔砚,等候着他说出要其代笔的言辞。

“我打算给北畠信雄请和羽柴筑前大人送去祝贺信,照我所说的写。”

“遵命。”了庵沾湿笔尖,忽然抬头看了看家康的脸。

他说要给信雄和秀吉送去祝贺和睦的信函。现在他正偏过脸,闭上眼睛思考文案。不过在锤炼词句之前,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心中重整有如生吞热铁般的心绪。

不一会儿,他开始淡淡地口述书面文案。

虽然家康七岁时便成了今川家的质子,但他一直在临济寺的寒室中跟随雪斋和尚研习学问,一直接受着秀吉所无法比拟的高等教育。因此,秀吉的祐笔的职责就是将秀吉随性说出的话回归常识,写成书面语,而家康的祐笔则只需将他口述的一字一句如实写下即可。

两封信函写完,他便吩咐小姓,“去唤伯耆来。”

祐笔将写好的两封信函放在家康面前退出了屋子,换了一个拿着烛台的近侍进来,安静地点亮两盏灯便离开了。

不知何时天色已暗。看着灯光,家康总觉得这一天真短。“自己心中所想原来如此繁多,另一面又是如此地空洞。”家康暗自想着。

远离灯影之处传来了一声轻轻拉开隔扇的声音。石川伯耆守数正和主人一样早早地换回日常服饰,在那里跪地磕头。

家中的将士大部分都还未解除武装,即便如此,数正今早看到家康穿回日常服饰后自己也立即换成了平时的小袖和麻质上衣、裙裤。

数正竟然如此衣着。虽说重装戴铠已经太迟,但要脱下也太早了。这一行为立刻招来他人不悦,看向他的眼神露骨地想要不只看清他的表面,似乎连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也要看透一般。

不知为何,只要是伯耆守数正所做的事,虽说是同属一族,但众人就是无法直接接受。展示出正面便想探其后背,亮出底牌便总是将其当作有双重底的人一般想再探出另一层。

这实在出人意料,近来数正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加,肤色也没有光彩,很久都不曾笑过了。

“哎,是数正吗?那太远了,近前来,再靠近点儿。”

一直不曾改变的只有这位主君。数正来到家康面前时,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伯耆。”

“在。”

“明早你就作为德川家的使者启程吧。”

“要出使前往何处呢?”

“绳生阵营的羽柴大人和桑名信雄卿处。”

“遵命。”

“祝贺书函在此,拜托你代为转达。”

“是缔结和睦的祝贺?”

“没错。”

“大人心意在下明白。不过大人不仅没有丝毫不满之色,还以如此宽大的态度示之,即便是信雄殿下也定会感到羞赧的吧。”

“不,数正。若是让三介殿下(信雄)羞愧,依然会让人认为我家康小气,因义而起的战争宣言就会变得可笑。家康的立场放到第二位便可。不管是虚假的和睦也好,什么都好,面对和平都没有理由不平,我家康心中与天下万民一样万分欣喜,此欣喜之情届时你也务必陈上。”

看来家康是认定只有伯耆守才是深知自己心意,能够完成此次出使任务的人选,所以特意仔细交代。

但对数正而言心中却有另一种痛苦必须忍耐。说起来,德川家臣们对自己的误解便是从自己和秀吉接近时开始的。

去年秀吉在柳之濑战捷时,石川数正被选为家康向秀吉庆贺的使者,带着初花的茶器前往了大阪。当时秀吉的高兴之情不同寻常,为了展示那个初花茶器,他在还未竣工的大阪新城的一间茶室内举办茶会,召来众诸侯夸张地宣称这是德川大人送来的贺礼。对使者数正他也很是中意,一直挽留以至原定的逗留时日延后,归来时也还向主家包括数正个人送了大量礼物,礼物多得排成了一列。

而在这之后,凡是和德川家有任何交涉,秀吉必定会询问数正的消息,连向与德川家有深交的诸侯也时常闲聊起数正的事情。

羽柴大人似乎对伯耆守非常中意。不知何时开始,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三河武士的头脑中深深扎下了根。

小牧对阵时,还有丹羽长秀进行调停斡旋前后,一有事情发生,众人便会立即对自己一方的数正的动向进行探察。人们常说武人的刚毅,实际上武人的猜疑和小心眼儿也是很令人头疼的。幸而家康从未被这些事情迷惑,这也是数正唯一可以依靠的了。

“哎,似乎那边很嘈杂。”

家康的眼神从数正脸上移开,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与此处相隔几间屋子的大厅传来的人声。似乎是那些对议和无法释然的武将们见数正被召唤到主君面前,于是更加议论纷纷,互相抱怨、不平。

此时以井伊兵部、本多平八郎等人为代表,鸟居、大久保、松平、榊原等人正围着老臣酒井忠次责问。

“老大人您不是率领先锋兵驻守桑名城下吗?竟不知信雄卿与秀吉在矢田川原成功会面,连秀吉密使通往桑名也不知道,这怎么行!等到两者私下达成和睦后再慌慌张张地快马赶来又有何用?”

对方是秀吉,他自然不会在事前泄密,而除此之外忠次也还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辩解。不过,面对这群愤懑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最好还是忍耐下来,接受其愤慨和怒骂,所以忠次从刚才起便拿出老将的宽容,对众人只是一味地赔罪道歉。

但井伊兵部和本多平八郎的目的并非是要欺负这个六十岁的老人,只想将自己的意见传达至主君耳中。希望能断然否定这次私下的议和,告知天下,此次信雄单方面的讲和德川家并不知情。

“老大人,还望您代为转达。”

“唉,如此贸然强行并不稳妥。”

“我等至今仍未脱掉战甲,一如身在战场,并不与平日礼节等同。”

“之后大人应该也会召集大家来细说此事。”

“等到大人来说就来不及了,我等正是希望能赶在这之前才会如此着急。若是老大人不肯转达也实属无奈,只好经由近侍直接参见了。”

“大人现在正与数正大人商谈中,不可贸然前去打扰。”

“什么,数正?”

此时石川数正独自待在主君身边一事也已经让他们的不安和不悦更加高涨。

原本从小牧对阵时候开始,稍微有点儿议和的传言、谈及和睦的话,他们先入为主的观点便总是认为事情背后必定有数正的存在。丹羽长秀进行调停之时也是专门由数正来负责交涉,而此次信雄单方议和他们也打心底地怀疑,会不会也是由数正在暗地里策动的。

这一猜疑之声越变越嘈杂之时,连相隔好几间房的家康也听到了。然后一名小姓快步跑过走廊,来此传达家康的话。

“大人召见!”说着小姓又补充道,“大人吩咐,要诸位全都前往居室。”

众人一惊,看看其他人,感到一阵惶恐。

但平八郎和兵部等固执者却求之不得,催促着酒井忠次和其他众人,先行起身道:“大人召见。一起去参见大人吧!”

家康的居室被一群穿戴铠甲的武士占满,隔扇也被撤掉,一直并排连到了隔壁房间。

“来齐了吗?”

众人的眼眸都集中在家康的脸上,而家康似乎也在观察每个人,一时间只是闭口不语。他的身边坐着石川数正,酒井忠次则在其次,以下的其他人员可以说几乎代表了德川家所有的中坚阶层。

“诸位,听我说。”家康开始说话,又忽然看了看末席道,“末席离得有点儿远了,我的声音比较低,再往这里集中些吧,围到我身边听我说。”

众人凑紧座位,末席的人也都往家康身边靠拢。

“其实……也不是其他事,昨日信雄卿突然与羽柴方缔结和议,本打算明日在家中公布此事,不想这么快便传到各位耳中,让大家这么担心。原谅我,我绝非是要刻意向大家隐瞒事实。”

众人皆低下了头。

家康在言谈中说了好几次“原谅我”“还请各位原谅”的话。

“当初应承信雄卿的请求,领诸位起兵是家康的错;小牧、长久手战役时,令诸多良臣战死也是家康的过错;而这次,三介殿下(信雄)在我不知情之时与秀吉联手,令各位的忠肝义胆皆化为虚无,追究起来也并非他人之过,全是因家康的无能和疏忽……面对诸位的忠心不二,作为主公,家康实在不知该如何赔罪。”

这样说着,他在上座双手支地又致歉道:“望诸位原谅……”

“大家都很悔恨,感到愤怒不已吧。家康虽然愚昧,但这种心情却是一样的。然而,事已至此,即便责怪三介殿下也只会亲手将我等的名分变得滑稽而已。因此,如今对羽柴大人除了敬佩其智谋,一同恭贺和平的到来外别无他法。别再咒骂是阴谋的和平、虚假的和平之类的。”

不知不觉众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看着家康的脸。

啪嗒啪嗒掉泪的声音传来。男儿的悔恨和哭泣、颤抖的肩膀如波浪般蜿蜒起伏。

“事出无奈……眼下还请各位忍耐,放宽胸怀,只待他朝。”

井伊兵部和本多平八郎自坐到这里后一句话未说,二人都掏出薄纸,侧过脸只顾着不停地擦拭脸庞。

“战事已停,值得庆贺。高兴点吧,明日便返回冈崎。诸位也尽早回到家中看看妻子吧。”

家康也用怀纸擤着鼻涕如此说道。

次日十三日,家康以下大部分德川军都退出清洲城,撤回了三州冈崎。

同日清晨,石川数正作为议和缔结的贺使与酒井忠次一道前往了桑名。拜见信雄之后,又前往拜访身在绳生的秀吉,转达家康公开“同喜同贺”的意思,呈上祝贺书函后便返回了。

数正离开后,秀吉对左右如此说道:“你看,不愧是家康。若是他人,这次的惨痛事件绝对无法像喝热茶般如此轻易咽下。”

正因为是自己令其吞下热铁,所以秀吉非常明白对方的心情。他不自觉地想,如果自己是家康的话,不知是否也能做到如此。

这几日就这样过去了,这期间一直无所忧虑的便是信雄。自矢田川原会面以来,他完全变成了秀吉的笼中之物,不管做何事都会考虑“筑前是如何想的?若不先问筑前定然不好,先咨询一下筑前”,就如此前全身心地依靠家康一般,如今一是秀吉,二也是秀吉,一味地只担心着他的一颦一笑。而议和条件的实行也如秀吉之意顺利进行,城池分割、质子和誓约书的交付都无一遗漏。

“总之先告一段落。”至此秀吉的心弦略微松缓了下来。但想到滞留绳生的阵营无论如何都需等到跨年之后,于是便向留守大阪城的众人送去消息,准备好过冬事宜。

不用说,秀吉的对手从一开始便不是信雄,而是家康。在与家康的对抗还未解决之前,局势就不能说业已平定,而他的目标想必也还处于半途之中。

“近日来殿下身体可好?”

一日秀吉去桑名拜访,闲话之后如此问道。

“哦,很健康。如今也没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征战的疲劳也已恢复,心里真是无比轻松啊。”

信雄开朗地笑道。秀吉像将亲近自己的孩子抱在膝头般,不断地点头。

“嗯,嗯,殿下本就不曾想过的一时之战,想必让您劳心不少。不过,还留有一些费心之事。”

“哦……是何事,筑前?”

“如果就此放任德川大人不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打扰殿下。”

“会吗……不过此前他也有派伯耆守前来恭祝和睦一事。”

“他总不至于愤怒地违逆殿下之意,此事原本就是抬出殿下您才开始的。”

“的确如此。”

“由此,还必须殿下您亲自开口问问。德川大人很明显心中是很想与我秀吉议和的,可是若由自己提出未免有失面子。虽说如此,但也没有理由再与我对抗……真难办啊,还请殿下伸出援手予以帮助。”

出身名门者多是自我主义者,这来源于他们总有一种身边的人皆是为自己而存在的错觉。他们从来不会想着去为他人尽心尽力。可是让秀吉这么一说,信雄也意识到不可就此放任家康不管,而且这样也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于是数日后,信雄提出要作为秀吉和家康的中间人。这本来是他义务该做之事,但却在秀吉暗示之后才开始动身去做。

“若是能接受这边的条件,便可宽恕德川大人的罪过。”话由信雄说出口,秀吉便取得了胜利者的立场。

而条件则是:

将家康的亲生子于义丸过继给秀吉做养子;交出石川数正之子胜千代、本多重次之子仙千代等人作为质子;除了此前与信雄协定的堡垒摧毁和领土分割外,不对德川方的现状作出其他要求。

“对于德川大人秀吉心中仍有遗憾,不过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这些便先行容忍下了。对方是否接受条件拖得太久的话也颇为头疼。还请尽快向冈崎派遣使者。”

信雄被如此嘱咐后,即日便派两名重臣代表自己前往了冈崎。

条件虽说不上苛刻,但要接受下来,对家康而言才真的是需要极大的容忍。

于义丸说是养子,实际上就是人质,世人也会如此看。此外,将德川家的重要老臣的儿子作为质子送到大阪,这很明显就是战败的契约。

藩内争论再度僵化。但家康却很平静,在清洲时也是如此,看起来像是个不懂激动的人一般,将所有的罪名都归到自己身上,答复使者:“条款已明,劳烦贵使安排处理。”

数次往返之后,十一月二十一日,秀吉方面派遣正使福田知信、副使津田信胜二人作为议和使节来到了冈崎。泷川雄利作为信雄的代理人也前来见证和约签署。

就这样,秀吉与家康之间也缔结了和睦,信雄松了口气。

“好了,就此先告一段落。”

十二月十二日,家康之子于义丸从浜松城出发被送到了大阪,石川数正之子胜千代、本多重次之子仙千代也一道同行。冈崎将士们沿路站着目送质子一行人,全都哭泣不止。

让天下震惊一时的小牧之战就此结束。总之从形式上而言暂且结束了。信雄于年末十四日来到冈崎,一直滞留到迫近年关的二十五日。家康没有吐露一句不悦之言,招待了这位前路尽知的善人十日,然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