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撤退,秀吉也没有白白撤退。途中,大军寻找着“有没有好的特产”,到处搜求猎物。

木曾川左岸,亦即清洲城西北方向有一座加贺野井城。这座城由信雄麾下重臣加贺野井重宗和神户正武等人留驻,以备万一。

秀吉就像指着树梢上的柿子般对诸将下令道:“取下它!”

大军行出大浦,渡过木曾川,在圣德寺布阵,直指目标。

第一阵细川忠兴,第二阵蒲生氏乡,秀吉置身预备军中,于四日清晨展开了攻势。他不时地策马至富田附近,从山上观望合战形势。五日的战斗中,城中重宗虽然战死,但直至六日拂晓,城池才被攻陷。

“忠三郎(氏乡)功不可没,干得好,忠三郎!”

秀吉对此次建树奇功的氏乡大加赞赏,但他却谢绝了褒奖。

“其实这次令我立功的乃我母方的舅舅千草大学。希望主公能赦免其罪,起用我叔父,氏乡之幸莫过于此。”

一问原委,原来氏乡在知道自己的舅舅乃是城中一守将时,便偷派使者前往游说,阐明时代的必然趋势,徒劳之死并非真勇士之道,无须战斗就让他开了一座城门。

“原来如此,忠三郎也不知不觉学会了我筑前的手法,不战而胜,战争就必须这样啊!”

听完因由,秀吉更是对氏乡之功赞不绝口,并准许了他的请求:“带你舅舅大学前来吧,拜见之后即刻起用。”

然而当氏乡前去迎接千草大学时,他却断然拒绝,无论如何也不肯到秀吉面前。

“筑前大人的英名我此前便一直暗暗仰慕,虽说只是一时,但既然自然命运让我站到了其敌人一方,作为武人已无脸面相见,更何况这会让外甥氏乡将来脸面无光。就算为了氏乡的贞节也好,我也不想奉公于筑前大人。”

这样说着,大学独自离开,去了山野,之后落发僧门,终其一生。

攻陷加贺野井城之后,秀吉又目光一转,下令攻击对岸的竹鼻城。

“那边也顺道攻下。”

加贺野井和竹鼻二城夹隔木曾川,是坚守这里尾州口的姊妹城。秀吉没有使用武力来进攻此处,他命人修筑长堤,灌注木曾川水,以他拿手的水攻拿下了此城。

城池变成浮巢,士兵们被水逼迫爬上了屋顶、树梢等,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吾之兵器,吾之士魂,该如何是好啊。”

城将不破广纲插着白旗,亲自坐竹筏赶赴秀吉阵营乞降,“我愿以我一人之命换取城中两千性命,拜托了!”

秀吉答应了他的投降,将城兵全部解散后编入了一柳市助的部队。又对不破广纲道:“城兵眼中你乃两千性命之恩人,赶紧离去吧。”免去他的职务,将他放走了。

为了日后着想,秀吉在多芸郡的要塞筑起堡垒,于十三日回到了大恒城。

进入大恒城后,他立即与胜入老母和妻子见面,安慰道:“时日渐去,想必会更加寂寥。幸而有前途无量的三左卫门辉政和长吉在,还望能好好培养幼木,赏赏四季之花,安享余生。”

不管是此前派遣的使者也好,还是今夜之事也好,都让老母和胜入之妻再无丝毫遗憾。秀吉又叫来辉政和长吉两兄弟,激励二人振作,当晚与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谈着胜入的往事直至深夜。

“我筑前个儿小,胜入也是。这个小个儿男在诸将聚会上,一旦酒醉,立刻怪态百出,常常耍起刀枪,家中人大概还没有见过吧……”还边说边模仿,令一家人欢乐开怀。

在城中特别逗留数日后,二十一日大军进入近江路,于当月二十八日返回了大阪城。

军队一返回大阪,住在焕然一新的难波津大都市的市民们便拥上街道和城楼附近,彻夜欢呼。

庞大的金城大阪的各个景观规划已经大致完工,一到夜晚,八层构造的天守阁、五重城楼,从本丸到二之丸、三之丸之间,明亮的灯光从无数的间隙中透出装点夜空,东临大和川,北接淀川,西近横堀川,南面大空濠,呈现出一幅疑非世间物的绝妙夜景。

尤其是今晚,秀吉的老母和夫人宁子以及众多近亲,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来迎接他。而与他一同从小牧归来的阿通,虽说她也曾奉公安土城,但大阪城的宏大和内部的金碧辉煌依然令她目眩神迷,整个晚上都茫茫然失神。

秀吉心思一转,采取了重新开始的策略撤离了小牧。而面对这一变化,另一方的家康又有何举动呢?

他静坐着目送秀吉撤退,之后听闻盟军的加贺野井城和竹鼻城突变时,也没有派遣兵力增援。

“这算什么!”

信雄麾下产生了一片愤慨之声。但此前,北畠信雄不听家康制止追击撤退的秀吉大军,反遭其回头痛击,在本多平八郎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平安返回。此事让他不由得失去了主动的话语权,阵营中满是尴尬的气氛。

内部容易产生这样同舟异梦的分歧,这正是联合军的弱点所在。更何况这次大战的主角乃是信雄,而非家康。家康是为了信雄才以正义之名奋起援助,也就是一个协助者的立场,尴尬之处更是难免。

“既然秀吉身在大阪,伊势方面随时都可能发生变故。其实,之前已经出现了对我方不利的形势。中将殿下应尽早返回长岛本城才是上策,之后家康会切实负责巩固好各个要所。”

家康如此建议道。以此为机,信雄整顿麾下兵力,很快便返回了伊势长岛。之后,家康在小牧营中留驻了一段时间,不久,他也留下酒井忠次退回了清洲城。

虽不如大阪那般盛大,清洲士民也高唱凯歌欢迎了家康的归来。

“我军凯旋啦!”

“这次显然是德川大人的胜利!上方军被逼无路,只好撤退了!”

长久手大胜一事大肆传播,归来的将士们和领地居民都讴歌着德川军的完胜,相互夸耀。

为了警诫这种浮躁的骄傲之气,家康刻意通过近侍之口向众将士传达道:“先前一战,武勇之上虽是我等胜利,但城池领地得失方面确是秀吉得利。不可糊里糊涂地醉心虚名,妄自欢喜。”

事实上,这段时间内,暂无战乱的伊势方面被秀吉的特派队伍攻下峰城,占取了神户、国府、浜田等城池,之后连七日市之城也被攻陷。不知不觉间,伊势整个领地都转到了秀吉手下。而且,这一火势并未停滞于此,甚至连清洲与长岛的要塞,即沿海的主要据点的蟹江城也眼见着异变突起。

不管对信雄还是家康而言,蟹江的危机都无异于堂屋檐下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