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佐吉很快来到秀吉面前拜见。“总算在某个地方打听到了她们的所在!”据他回禀说,秀吉的母亲和宁子夫人等亲眷藏在离此地八十多里的深山里。又补充说从长浜陪同前去的家臣和侍女也都在一个地方,躲避了敌人的眼线,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

“佐吉!”

“在!”

“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从寺里的人那里听说的。”

“哪座寺?”

“小时候把我当作童仆养大的真言寺三珠院。”

“你真是找对了地方!那么,母亲与宁子藏身的地方也跟寺庙相关了?”

“正是,听说她们藏身在浅井郡一座叫作大吉寺的山庙中。”

“大吉寺?我没听说过,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路过坂田郡的七条、鸟胁等地,走到头就是伊吹的山脚。北国街道横卧在那里,横穿过这条路,继续朝伊吹西部的山峰攀登。就算是那里,离城也有大约五十里地呢。”

“你很熟啊!”

“我在三珠院的时候经常跑到那一带,算是孩童时代的战场吧。”

“嗯,嗯!”秀吉不住地点头,又问道,“从那里还要往山里走吗?”

“还要走大概五十里路,就连当地人也很少经过。姉川上游的梓川流经山谷,形成水潭,沿途都有水流,却一直走不到源头。”

“且慢,你这么说我也不明白。明天你来带路吧。”

“这是小事一桩,还有比我更好的向导。您派人去接他,怎么样?”

“谁啊?”

“美浓的广濑兵卫。三珠院的人也说那一带是出身美浓的广濑的领地。”

“不,没工夫派人去美浓。明天我就想去那里,就派个人去问候一下广濑吧。”

“明天什么时辰出发?”

“早上出发的话,晚上就能见到母亲和妻子了吧?”

“就算是骑马,一天也到不了。”

“快马也不行吗?”

“不可能。”

“那么,现在就出发吧。现在出发的话,明天傍晚应该能到吧。”秀吉说完马上站起身来。想来他也是迫不及待,不过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在场的将领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侍从们都慌乱地做着准备,其忙碌程度非同寻常。

“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秀吉回头看了看堀秀政等人,转身让侍童披上战袍,又说:“大津那边有彦右卫门,安土那边有神户大人,佐和山也好,长浜这里也好,都已经控制住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我去迎接一下母亲,给我两三天空闲的时间。”

“您走好!”

诸将只能这样说。他们悉数到城门口送行。一路上,人们思考的是,到底这位羽柴将军能坚持多久呢?从背影来看,他没有魁梧的身材。他们有些惊叹又有些怀疑,他的精力和体力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呢?

“太夸张了!去迎接母亲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带这么多兵!”

秀吉一出城门就大声嚷嚷起来,因为他在那里看到了六七百士兵,他们在须臾之间就列队完毕了。士兵们在山崎、坂本连番作战,在安土也几乎没有休息,一大早就出发,今夜刚刚到此,累得像一摊泥一样。也许秀吉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这么说的。

“随从只要五十名骑兵就够了。不过,侍童们尽量都来吧!”秀吉已经上马,在拿火把的人站到队列前面的极短的时间里,他这样吩咐道,并让大部分士兵留下。

“那太危险了,五十名骑兵太少了。要走夜路,尤其是伊吹的山里,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敌人潜藏在那里呢!”堀秀政和池田胜入都极力劝谏,秀吉却似乎毫不担心,只是说“不必多虑”。很快,火把在前面闪烁着,一行人从长浜的城门沿着东北方向的林荫道渐行渐远。

从晚上到四更,秀吉就算不怎么赶路也走了四五十里路。石田佐吉走在前面,叩响七尾村的三珠院的大门时还是在漆黑的夜里。秀吉以为寺内僧人一定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一打开山门,寺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打扫得很干净,洒上了水。“是谁提前通知他们我要到这里落脚的?”

“是我,佐吉!”

“是你啊!”

“是,我想您一定会在这里休息,就差一个跑得快的小厮先行一步,吩咐寺里备下五十份盒饭和汤泡饭。”佐吉原是这座寺里的童仆,十三岁时被秀吉领走,进了长浜城的侍童组。到如今已是第八年,石田佐吉也二十一岁了,成为了一名年轻武士。而且他明事理,才能出众。秀吉经常说:“市松、虎之助和助作都非常英勇,其中佐吉有些与众不同。”

三珠院的住持从小就养育佐吉,可以说跟他情同父子。如今住持依然健在,看到今天的佐吉,自然是无限欢欣。同时,难得城主大驾光临,全寺上下自然倾力款待。不过秀吉心里也明白自己有些唐突,只是想顺道落脚休息片刻,因此让随从带好盒饭,自己吃过汤泡饭,又喝了一碗茶,说道:“多有打扰,改日再来道谢!”说完立即出发了。

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亮,眼前伊吹山的轮廓在微红和浅黄的天空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了,耳边也传来小鸟的鸣叫声。路上露水很重,树下还很暗。在住持的安排下,两名熟悉山里环境的年轻僧人穿着草鞋站到了队列最前面,说要带路到大吉寺。他们顺着伊吹山的山腰向上攀登。

僧人指着远处说:“跟伊吹山相连的远处的山叫国见山,从那里再往东走就是美浓的揖斐郡。从这里往前走是草野之庄,传说过去平治之乱时源义朝父子就曾隐匿在那里。”秀吉看上去很愉快,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靠近母亲和妻子吧,似乎完全忘记了山路的险峻和自身的疲劳。而且天空悄悄变亮了,沿着伊吹山的西谷朝前走,对他来说就像来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吧。正如之前石田佐吉所讲,沿着梓川溯流而上,却一直看不到水源。

行了数十里,眼前反倒豁然开朗,众人来到一片广阔的山谷中,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是在深山里。“那就是金粪山。”带路的僧人指着尽头一座巍峨的山峰说道。秀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此时太阳已高挂天空,盛夏的炎热笼罩着大地。

“还有很远吗?”

“从这里往前是东草野,到大吉寺估计还有十五六里路。虽然统称为草野之庄,这片广袤的山谷又分为上草野和东草野,东西十六里,南北四十里。”僧人又到前面带路。道路越来越窄,从这一带开始,骑马行路有些困难,因此秀吉和随行的家臣都徒步行走。正当这时,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左右之人突然一阵骚动,嚷嚷着说:“好像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