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对比思考一下,松田队七百多人的部队此时已经被一分为二了。

再说南军的堀尾、中川、高山、池田等各队将士争先恐后地抢登天王山,只有堀秀政命部下:“从岔路向北部的山麓前进!”

他们匆忙迂回至山腰,单独采取了行动。其目的便是切断山上敌人的退路。

果然,这样横插一杠就从中间拦断了松田队,将主将松田太郎左卫门正好拦在了眼前。

此处的冲突远比山上要激烈得多。因为是在松树与乱石众多的山坡进行的混战,所以枪支等反而显得束手束脚,众将士拿着扎枪、大刀、长矛等喊叫厮杀。

也有互相撕扯着从岩石上滚落山崖的,也有将对方按住却遗憾地被人从背后刺死的。

当然,因为还有弓箭队,所以弓鸣枪响声不断。然而双方共约五六百名将士的呼喊声则还远在其之上,那喊声仿佛并非是从嗓子喊出的,而是拼尽全力从全身的发肤毛孔中发出的。

众将士你推我搡。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升起,这天竟然是罕见的蓝天白云的好天气。这样的日晒下通常会听得到阵阵蝉鸣,今日却一声未闻。

取而代之的是震山动地的武士们的喊叫声。或是形单影只、或是叠在一起的尸体,尸横遍野,情景惨痛。然而,这也成为鞭策队友的极为重要的动力。脚下尽是战友的尸体,将士们也顿时将生死置之度外。堀队之兵和明智之军都是如此。

山上战况未明,此处胜败亦反反复复。此时,北军的松田队的喊声突然间一下子从高昂的喊声变成了嘘声。“哇”的一声宛如婴儿哭泣时抽气的声音。

“怎么了?”

“为何后退?不要后退!”

正对队友的混乱感到奇怪,愤怒训斥的将士转眼间也一窝蜂地向山脚奔去。因为此时他们也终于看到自己的大将松田太郎左卫门已经中弹,正被部下抬向山下。

“追啊!击溃他们!”

堀队的大半士兵已经追出去了。秀政竭力阻止道:“别追!”

然而,这样的千钧之势到底是难以制止的。不出所料,因为不见后续部队跟上,在听说主将被袭之后,松田队的先锋当然如浊流一般从山上蜂拥而下。

在数量上,堀队与对方相差很大。别说一战,就连一刻也难支撑,瞬间便被从陡坡上奔下的敌军或者撞飞或者踏在脚下。刚刚向山下追去的堀队的一支也正如秀政所担心的那样受到夹击,陷入了苦战。

此时,堀尾、中川、高山和池田四队混成的山之手队正群聚在山顶爆发出序战以来第一次欢呼:“天王山是我们的啦!”

然而,那也不过是一部分将士而已。大部分人刚刚占据便又紧急去追已经土崩瓦解退向山下的明智军队。在途中,又与堀秀政的手下会合。

秀政此时又得到了众多援助,因此毫不犹豫又紧急转入了追击战,一方面也是为了救刚刚追下山去的那部分同伴。

由于四散而逃的敌人慌不择路,因此追击者并不看路。

这场激烈的追击战中,宫胁右兵卫(后称长门守)乘马追击。此时,双方追逃到宝寺后的断崖之上。马立即停蹄僵直了身体。此时,敏捷的敌人沿小路攀爬下去,也有人攀附在藤蔓之上如蜘蛛般爬下崖去。

“入了武门,平日里言辞一般的右兵卫在万一时刻也决不会望峭壁生畏而下马逃跑。虽然不知源九郎鹎越处有多险峻,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同样是人。”

右兵卫两手握紧缰绳,紧紧伏在马背上,一下跃下绝壁。

虽然他并不是为了引人注目,但这一刹那,目击他勇猛姿势的人确实众多。不论敌人还是己方将士,都望着马蹄踏起的烟尘爆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是否已经粉身碎骨?抑或是摔断了腿?

人们都关注着结果,却见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马依旧驮着右兵卫狂奔进敌军之中。

虽然过程有所不同,堀尾茂助也是乘马追下悬崖的一人。他挥舞着用顺手的十字枪,接连撞倒敌军三名大将,每次都回首吩咐家臣堤五兵卫、松田又市、柿权八等:“将刚刚的首级割下!”自己则分秒必争匆忙追击下去。

此外,在这次以一山为中心,仅仅从拂晓持续到午前二刻的战役中,显示出卓越武功的将士也不胜枚举。秀吉手下众人全都摩拳擦掌,宛如面临宇治川前线一般,从阵势、气魄就可以明了心中的期望。

这种气魄虽然原本是他们个人所有,但是从大处着眼,这无疑是秀吉的气魄的反映,因为有了秀吉这一主体,所以众人才具有了如环绕太阳的众行星一般的气势。

而秀吉此时因为在淀川迎接神户信孝的到来还未到达前线。等到信孝与丹羽长秀等的军队加入,他率领大军到达时,是日头稍倾的午后三时左右。这样的炎热天气,再加上晨雨的蒸发,人马都满是汗水尘土。华丽的铠甲的颜色在这种时刻也显得泛白,只有金瓢马标在烈日下反而熠熠生辉。

秀吉将马标立于山崎八幡宫神社前。

在天王山上枪声回响期间,羽柴军进入宛如空城的城镇。明智军败退后,此时又有军队如潮水般重新冲过来,各家各户立刻拿出水桶、瓜果以及麦茶。接待时得知到来的是羽柴军,城民欢声一片,其中不乏妇女儿童。

秀吉并未下马,凝望着近处山上己方的旗帜问道:“上面已经没有敌军了吗?”

“没有了。”

回答的是蜂须贺彦右卫门。他将诸队的战况报告汇总后进行判断,再将大致情况传达给秀吉。

“在战争开始指挥者便阵亡的敌军松田队一部分撤向北部山麓,余部在友冈附近与友队会合。”

“光秀不知是打何主意,竟然如此简单地抛弃了这处高地?”

“大概他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迅速吧。这便是贻误了‘时机’。”

“他的主力呢?”

“貌似是以胜龙寺为后盾,前面以圆明寺川为守,从淀川河口直到下植野满满的都是其阵营。”

神官与侍从队在树荫下安好折凳劝其休息,而秀吉依旧骑在马上头也未回。

堀尾茂助、堀秀政、中川渊之助、宫胁右兵卫等终于陆续回来。各自在马前见过后又庆贺秀吉亲自出马来到前线。

“到山麓看看去。尸体估计还是原样吧?”

秀吉也不休息,又骑马赶往血战后的战场。然后,从圣天堂旁边爬至山腰附近。从此处一眼便可看到淀川、圆明寺川一线敌军的布阵。

“听说秀政与茂助都骑马追下了山崖。中川与高山的家臣都是好样的,拿下了不输他家的战功,可喜可贺。特别是宫胁右兵卫作为信长公的先锋,本应在中国地区,却又即刻返回。听到他今日行动,我也感到心里痛快。”

他将右兵卫叫来,亲手赐予一柄长刀。

双方的死伤鲜血染红了松根与岩角。

“我们的将士确实是好样的,但是敌军也十分卖力。明智军中也有不少武士知道荣辱。”

堀秀政如此说后,秀吉也点头称是。之后众人立刻在尸体中穿行下山,秀吉边走边吟咏一句连歌的上句:

松松松,屹立之姿皆如此国之态。

“有谁来对一下下句?”

然而,就在此刻,圆明寺川方面响起了枪声与喊叫声。时间恰好是下午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