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出乎意料了!”

“轻易地上了秀吉那家伙的当了!”

“应该毁掉议和誓文!”

此刻,可以说毛利军营完全被这样的声音所覆盖。

他们得知信长之死是在当天下午四点多,正好是宗治剖腹后不久,誓文交换仅仅两个小时之后。

前来通知的是配置在京畿地方的一名谍报人员。这个消息一经全军知晓,便被议论开来。原本便不十分赞成议和的强硬派众人说道:“看吧,怎样?早就不该议和才是!”

也有人喊道:“讨伐秀吉!”

“立刻征讨!现在正好是征讨的好时机!”

至于刚刚达成的和议则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诸阵将士议论纷纷,群情激愤,都被一改天下的预想冲昏了头脑。辉元阵中也出现了短时间的慌乱,不过接着便派上守兵,断绝一切出入。所以相反看起来反而十分肃静。

“也并非定是我们受了蒙骗。且说,议和之事本就是上个月我们自行推进,并非秀吉提出。再说,秀吉也非神仙,怎会事先便算好京都会有凶变发生?”小早川隆景如是说。

而吉川元春对此却不赞成。他一心劝说辉元不可不讨伐秀吉。

此刻他面红耳赤道:“信长一死,织田家势力随即四分五裂,与我毛利方便不可同日而语。目前来看,秀吉这家伙可以算得上是织田后继者中屈指可数的人。如果在此加以一击的话,我方驻军仅抓住他背后的一个弱点便可轻易获胜。这样一来,天下必会成为我们毛利方的囊中之物。再说和议之事,也是秀吉一方从今早便紧急运作,定是他于昨夜便已得知京都之变。因此,就算我方毁弃誓约,也绝非我们毛利一门背信弃义。”

“不可不可!这事还需要我们深思熟虑。”

隆景极为理智。其得当的言辞与冷静的态度便是头脑清醒的很好的证明。

“马山对阵之后,你不是也对秀吉赞不绝口吗?说他为人正直,其远大志向与出色的谋略即便是敌人也佩服不已。织田之后,能够执掌天下的或许就是他了吧……武士门第,自古便有不讨敌之丧的说法。现在背弃盟约在其困境中攻击他,如果他从此处成功脱逃的话,定会对我们恨之入骨,将来向我们寻仇。拿与山中鹿之介的敌对来讲,虽然历经多年却依旧形成了祸患。因此此时决不可粗心大意改变方针。”

隆景用常理的谆谆教导也难以轻易说服元春。元春说到底都是着眼用兵之机。

“正所谓机不可失!”他所有的不是理论而是热情。兵家决不失眼前之机。

因为兄长的主张,隆景的劝说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连元就的遗训也搬了出来。

“先主遗训,我家以谨守自己本分为第一义,告诫我们决不可窥伺天下。无论怎样富强,中国地区都只是边疆片土,不位于中央不占地利。先主早已想到此处了。”

家规是至高无上的。元春也只能噤声。辉元也遵照家主遗训断言道:

“隆景说得没错。此时还是不要毁约,尽量避免与秀吉为敌的好。”

秘密商议结束时已经是四日夜晚。二人从辉元处告辞回到各自的阵营。途中元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隆景作为弟弟不禁深感歉意。

此间,碰到一队侦察兵。连此队队长的眼神中也掩饰不住兴奋,用手指着远处的黑暗报告道:“羽柴方已经开始撤兵了!从八点开始便有队伍陆续向冈山方向撤退,那大概是宇喜多的部队。”

“是吗?”

听过之后,元春咂了咂舌,或许是心中懊悔终于错过时机了吧。隆景知晓兄长心意,说道:“还是感到遗憾吗?”

“没错。”

元春不掩脸上斗志昂扬的神色,一副“还用问吗”的样子回答道。

隆景接着问道:“那么,假如毛利家终于执掌天下的话,那时,你也是一心想要夺取天下吗?”

“……”

“不回答的话,我就认为你并无此想法。至于我隆景呢,也同兄长一样。且不谈辉元公,弟弟我也决没有觊觎天下的想法。再说辉元公的才干如何呢?到底有没有执掌天下的器量呢?”

“……”

“假若没有执掌天下的才干却身居掌管天下的高位,那时定会造成天下动乱,此自不用说。待到失去天下、家破人亡,那时又何止是毛利一家的灭亡啊!”

“隆景,我明白啦。”

元春背过脸去。怅然仰望了一下中国地区的夜空,强忍住泪水。他不得不遵守毛利家法,只能无声哭泣。而此时也已是他年近五十三的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