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道与茶道的朋友之间,除了礼仪之外,还有超越阶级的亲近之心。行祐用有些夸张的手势回答说:“绍巴大人一定也很慌张。毕竟他昨天临近傍晚才收到您的邀请信,而且又是在这样不方便的场所。因为太突然,无论找谁都没有结果,只好带着令郎心前大人和高徒兼如,再加上亲戚里村昌叱大人,只带了这三位就赶来了。一打听前后的时日,我才明白这确实是令人为难的邀请啊!”

“哈哈哈,是吗?他是那样抱怨的吗?”这样的事在吟歌的伙伴们之间也是一种助兴的话题,光秀心无旁骛地笑着说:“我也知道很令人为难,因为每次都是抬轿相迎、骑马相送,有些过于庄重,偶尔也要像个风雅之交的样子,费一番辛苦聚集在一起,不是更好吗?场所又定在了这里,时间也是出其不意。不过,不愧是里村绍巴,没有装病逃避,从嵯峨口下马也要走十多里路,他却慌慌张张地爬上山来,看来不是附庸风雅,这个人足以做我的朋友!”

行祐、宥源二位僧人在前面带路,东六右卫门以及其他随从跟在后面,光秀也开始攀登石阶。刚来到一小块平地,紧接着又有一段石阶。越往上走,杉树与丝柏的树荫越是浓密,再加上黄昏渐近,夏日的天空变成了桔梗色,感觉一下子就到了晚上。而且每走一步肌肤也能感觉到山上的冷气与山脚下有很大不同。

来到威德院的客殿之后,行祐说道:“刚刚一时忘记了,绍巴大人让我向您转达他的歉意。本来应该到途中迎接您,因为觉得您今天登山的首要目的可能是祈祷,所以想等您拜完山庙之后再来问安。”

光秀默默点了点头。喝完一杯白开水之后,他马上要人带路,说:“趁着黄昏的微弱光亮,首先我想去祈求这里的守护神,拜一拜爱宕权现。”

道路已经打扫干净。神官率先踏上前殿的台阶,点上了佛灯。光秀跪拜在地,祈祷了很长时间。唰唰唰,神木的风从他头顶上吹过三次。神官将装有神酒的土陶杯放在了他面前。光秀随后问道:“听说这个神社里供奉着火神,是这样吗?”

“正是。”

“听说如果向火神祈求免去火灾的话将会灵验无比,真的吗?”

“是的,是的。正如您所说,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说法。”神官避开光秀的问题,反倒向光秀问道,“如果辟火断火的话,火神显灵一定能够达成愿望,这是当地人的信仰,这样的传说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神官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谈及神社的起源。这家神社据说早在贞观四年的记载中就有,而且这里是松尾的雷神的另一处香火地,很早以前连同丹波山城的国境,被称为阿多古,被尊奉为阿多古的神山。不知从什么时代开始,朝日岳、大鹫峰、高尾山、镰仓山、龙上等山峰上都建起了佛殿宝塔,这里作为五台佛地更加为世人熟知,后来又成为修验道的居士们修行天狗的道场,如今就成了神佛共祭的山。

神官又说:“您也应该知道,《盛衰记》中记载说,柿本的纪僧正成为日本最厉害的天狗,在爱宕山自称太郎坊。据说这就是这座山上太郎坊的由来。还有个说法,更早的是大宝年间修行者居住的嵯峨山就是这座山。用修行者们的话说,如今这座山上还住着天狗,煞有介事地讲述一些奇迹,丝毫不容置疑。”也不知道光秀有没有在听,在他长篇大论的时候,光秀一直盯着前殿中摇曳的佛灯。然后他默默起身走下台阶。

夜色已经深了。他直接去给爱宕权现敬奉香火钱,然后将僧人们留在白云寺前,独自去拜了远处的将军地藏菩萨的庙堂,又从守门僧手里求了签。签上显示为凶,他又要了一支签,第二支签也是凶。光秀有一阵子像石像一样目不转睛,后来请求僧人让自己拿着签筒,举到额头上闭目冥思了一会儿。然后亲手摇晃签筒,结果签上显示为大吉。光秀离去了,他走向远离庙堂等待着的人群。

人们从远处望着他抽签的样子,以为只是他心血来潮或者兴趣所致。因为他们认定,光秀性格非常理性,而且他以自己是文化人而自豪,无论判断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寄托在签上。可能是太郎坊的厢房吧,在一片嫩绿的叶子之间,烛光显得格外亮。这一晚,绍巴及其他人正在砚中磨墨,苦思佳句,再无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