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期以来,清洲城冷清了不少。不但居住的人口有所减少,就连大型商铺和府宅的数量也急剧下降。

不过,这一切也符合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就像生完孩子的母亲一样,当生育任务完成后,她自然而然要走向衰老。信长之所以对清洲城没有过多留恋,不是因为那里越来越清冷,而是为了顺从民意。

另外,还有一位母亲在悄悄老去。那就是藤吉郎的生母。

今年,她已经五十岁了。现在,她已搬到了藤吉郎在清洲侍小路的府宅,在儿媳宁子的侍奉下,安心养老。在两三年前,她还居住在中村。由于终日干农活,她的身体十分结实。她生了藤吉郎等四个孩子,现在牙齿已经快掉光了,不过头发还不是很白。

每当藤吉郎从前线寄信回来,信上一般会写如下内容:

母亲的腰疼怎么样了?有没有坚持针灸?您总是太过节俭,不舍得吃好东西,这样会影响身体健康的。远在前线的儿子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在此,还请宁子多费心,好好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希望您能健康长寿!

我现在的心愿之一就是母亲身体健康。儿子天生愚钝,尚未功成名就,更未在堂前尽孝。唯愿母亲身体康健,以能让儿子有机会得偿所愿。

所幸儿子在军营中身体很好,官运也不错,这些都有赖于主公的提携。总之,请母亲不要挂念儿子,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勤加保养,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自从织田军攻占美浓之后,藤吉郎总共寄出了几十封这样的信,并且他还多次派人回来探望母亲。

每当母亲收到信后,都要对宁子说:

“你看,他写的信总是一些孩子话。”

同时,宁子也会把丈夫写给自己的信拿给婆婆看。

“婆婆,他写给我的信从不会这样嘘寒问暖,只会说一些小心火烛、好好看家、为母亲尽孝等事。”

“那孩子考虑事情是非常周全的。他写给你的信多是叮嘱之语,写给我的信多是关切之词,这正是他用心之处。”

“哈哈哈!也许是吧!”

其实,宁子心里早将丈夫的母亲当作了自己的母亲。她非常孝顺婆婆,平时生活中婆媳间也是有说有笑,相处得极其融洽。

对藤吉郎的母亲而言,最高兴的就是收到儿子的来信。可是,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藤吉郎的来信,家人正在担心之时,今天终于收到了来自洲股的一封信。奇怪的是,这次只有给宁子的信,并没有给母亲的信。

如果按照丈夫的习惯,应该是只有母亲的,没有妻子的,可这封信仅在开头处提到了母亲。

这种事情之前从未发生过。宁子突然想到,是不是丈夫出了什么事,怕母亲担心而不愿让她知道。

于是,宁子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信。与以往不同,这封信先是写到主公顺利进入美浓,而后又写到自己胜利返回洲股,现在正在处理其他事情。信中还提到:

我本打算将母亲和你接到自己身边共同生活,现在我是一城之主,领年俸五万石,并获赐马标,完全有能力好好供养母亲。

可是,母亲总担心会妨碍我为主公做事,她经常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满足了。

所以,即便我提出接母亲过来享福,她也会拒绝的。

主公心怀大志,绝不会安于现状。我能追随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日后必能功成名就,相信不久我们就能进驻中原。

我会竭尽所能为主公做事,如此一来可能会疏忽母亲和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还要孝顺母亲。闲暇之时,我经常想要是能依偎在母亲身旁,吃着你亲手做的晚饭,那该有多好啊!

所以,希望你能将我的想法告诉母亲,并劝她一起搬来洲股居住。

家具、行李等物就不要带了,到时我会派蜂须贺彦右卫门、堀尾茂助等人去接你们,你们只须坐上肩舆过来就行了。

以上就是藤吉郎来信的大致内容,结尾还说会等着宁子的回信。

“不知母亲会怎么说呢?”

宁子不知道婆婆的想法,但她知道丈夫的决定是不可违背的。

“宁子、宁子!你过来一下!”突然,屋后传来婆婆的喊声。

“来了!”宁子答应一声,走出廊檐朝屋后走去。只见婆婆正在屋后的菜园里干活,她拿着一把锄头,在给茄子地松土。

此时,天气还非常闷热。

菜地里更是暑热难耐,婆婆那双紧握锄头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哎呀!天气这么热,您还……”宁子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每当这种时候,婆婆都会说:“老百姓就是喜欢侍弄地,不用为我担心!”由于宁子自幼生长在武士家庭,并不了解普通百姓对土地的感情,因此在她看来婆婆只是在劳动而已。

不过,在与婆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渐渐明白了婆婆为什么不愿放弃这种普通百姓的生活。

无论得到或吃到什么东西,婆婆总会说:“这是土地的恩惠!”

她认为,自己能在那样贫困的环境中养大四个孩子,而且能平安活到这把岁数都是源自土地的恩惠。

因此,她每天早晨都会面朝太阳合掌叩拜。这也是她在中村时就养成的习惯。总之,她从未忘记过以前的困苦生活。

她认为,如果自己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就忘记了土地、太阳的恩惠,最后一定会遭受惩罚,也许还会生病。

尽管她嘴上不说,却一直在用行动教育儿子和儿媳。对于婆婆的良苦用心,宁子十分了解。

“哦,是宁子呀!快看这个!”

一看到儿媳,老妇立刻放下锄头,指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兴奋地说道:“这儿结了好多茄子,你可以先摘下一些腌制起来,这样冬天就有吃的了。快把那个篮子拿来,再摘几个茄子。”

“是的。”

宁子答应一声,进屋拿来两个篮子,将其中一个交给了婆婆。然后,她和婆婆一起在地里摘起茄子来。

“您每天也不午睡,总是在干活。现在府里的果蔬都是您栽种的,咸菜也是您亲手做的,足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那些经常来咱家的商贩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我听用人说,您把种地当成一种养生的手段,同时还能贴补家用。”

“也许那些商贩会觉得我们这户人家太能算计,对他们而言,一切需要的物品都可以用钱买到。”

“的确如此。对了,母亲大人,刚才我收到从洲股寄来的一封信。”

“哦,是那孩子的来信吧?”

“嗯。不过,这封信的收信人处没写您的名字,只写了我的名字。”

“写谁都没关系。他一切都顺利吧?这么长时间没来信,是不是因为从美浓撤回洲股了?”

“正是如此。现在,他已获封城主,领年俸五万石,而且主公还赏赐了马标。所以,他想把您接到身边生活,还要我劝您一同赶往洲股城。信上大致说的就是这些。”

“真为他高兴呀!真不知道信长大人为何如此器重那孩子,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平步青云。只希望他不要得意忘形,本分做事才好。”

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即便听到孩子们的好消息,也总是担心会突发意外。

婆媳俩一边聊天,一边摘着茄子,不知不觉间两个篮子都已被这深紫色的果实填满。

“母亲,您的腰没事吗?”

“没事。每天干些活儿,身体反而更好呢!”

“自从我跟母亲一起干农活,每天早上都能摘到新鲜的瓜果茄子,真是很开心!我们搬到洲股城以后,那里地势广阔,我可以继续帮您种地。”

“哈哈哈!”听到儿媳这么说,婆婆用沾满泥土的手捂着嘴笑起来。

“你和藤吉郎一样,考虑事情很是周到。看来你已决定去洲股了。”

“母亲大人!”宁子伏身跪倒,说道,“儿媳求您,一定要满足丈夫的心愿。”

见此情景,老妇急忙抓起宁子的手,心疼地说道:“我不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啊!”

“不,儿媳本该如此。我很明白母亲您的想法,可是……”

“请你不要和我这个上年纪的人生气,我是为了那孩子着想才不愿去洲股的。我想让他专心为主公做事。”

“丈夫也十分了解您的心意。”

“那孩子原本是中村的一个穷小子,如今竟有此地位,想必他会受到很多人的嫉妒。如果我这个老太婆搬到城里后还继续干农活,那孩子的手下一定会瞧不起主人,如此一来藤吉郎就很难做人……”

“不会的,母亲大人,是您想得太多了。也许那些很在意别人想什么、说什么的人会如此,我丈夫绝非那种轻易被他人左右的人。所以,丈夫的那些手下一定不会说闲话的。”

“也许吧……不过,当他们看到城主母亲就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会不会瞧不起那孩子呀?”

“丈夫的器量不会那么小的。”

宁子的口吻非常坚决,老妇不禁瞪大眼睛看着儿媳。过了一会儿,泪水从她眼中流出,那是欢喜欣慰的眼泪。

“宁子,我之前真是太固执了,请原谅我吧!”

“母亲,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回去把身上的土洗一下吧!”

说着,宁子提着两个篮子,先走出了菜地。

傍晚时分,宁子和用人一起打扫房屋,她手拿扫帚、头上包着毛巾,亲手把婆婆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屋里亮起了灯火。

每到吃饭时,婆媳两人都会特意为藤吉郎准备一桌饭菜,以祈求他一切顺利、平安。

“我帮您揉揉腰吧!”

母亲有神经痛的老毛病,每到入秋时节,她的腰就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宁子经常帮她按摩。

此时,她一边帮婆婆揉着腰,一边看着婆婆入睡。宁子心想:“不知婆婆想通没有。”过了一会儿,宁子刚要起身离去,只听婆婆说道:“儿媳,你一定想到那孩子身边生活吧?我也不再坚持了,明天你就给洲股回信,就说我也非常想去洲股,让他立刻派人来接我们吧!”

此时,远在洲股的藤吉郎一直急盼着妻子的回信。收到信的当天,他就派蜂须贺彦右卫门、堀尾茂助等三十多个手下抬着肩舆、牵着马赶往清洲城接母亲。

“明天,母亲就要进城了。”

藤吉郎就像孩子一样欣喜不已,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的房间还缺什么东西、怎样能让母亲高兴等等。

可是,母亲还没到来,一位不速之客却率先走入了这座打扫一新的城门。

此人身穿粗布衣裳,斗笠盖住了半个脸。他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人是个年轻姑娘,另一人是个小童。

“大人见了我们自会明白。”

他们对守城士兵这样说着,于是士兵立刻向藤吉郎通禀此事。藤吉郎听后,略微深思一下,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立刻跑到城门处迎接。

“啊!是你们啊!”

“好久没见了!”

不出所料,来人正是栗原山隐士——竹中半兵卫重治。

那两个随从分别是半兵卫的妹妹阿优姑娘和小熊。

“如今,我半兵卫身边只有这两个人了。尽管菩提山城里还有很多族人,但我早已脱离凡尘,也了断了君臣、亲友之旧缘。因为在下与藤吉郎大人有约在先,所以在下舍弃了山中草庵,重新出世。在此,还请大人收留我主仆三人。”

“……”

听闻此言,藤吉郎欣喜不已,垂手躬身说道:“您实在太过谦虚了。如果您之前送来书信,在下一定亲自去迎接。”

“在下区区一山野草民,怎敢劳烦大人亲自迎接。”

“不管怎样,请您先进城。”

藤吉郎一边说着,一边将半兵卫接入城中。他们进入正屋后,藤吉郎还将上座让给半兵卫。半兵卫执意不从,他说道:“在下是来追随大人的,大人如此,实在是折杀在下了。”

“哪里哪里,我怎敢在先生面前坐上座。就连主公信长都十分敬佩先生,在下更要以先生为师,虚心学习才是。”藤吉郎的语气十分真诚。

然而,半兵卫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坚决不坐上座。

“记得之前我就说过,我决不会为信长做事。这样做不仅为了对得起旧主斋藤家,也为了大人您。如果您让我半兵卫投靠信长,我一定会再次归隐山林。我隐约感到,您身上具备我所没有的品质,为您做事会有益于我们双方。因此,自从您离开后,我总是念念不忘,也十分敬佩您的器量及为人。我半兵卫不堪大用,愿意全力辅佐您。”

事到如今,半兵卫仍不愿为信长做事。

“那么,我藤吉郎就拜先生为军师,一切事务均由先生做主,请您务必答应!”

于是,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晚上,他们一直喝酒谈天,全然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正是藤吉郎的母亲到达洲股的日子。一大早,藤吉郎特意带领随从,赶到城外一里多地的正木村迎接母亲。

藤吉郎命人把马都留在村头的农户家,自己则步行至村口等待母亲。

村民们眼见有领主走进简陋的茅屋中休息,立刻拿出板凳、草席招待来客。就连村长的女儿也身着盛装,赶来接待藤吉郎一行人。小小的山村,一时间沸腾起来。

时至晚秋,碧空如洗。

农家小院里不时飘来阵阵菊花香,金黄的银杏叶在空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伯劳鸟的嘹亮歌声。

“我仿佛又回到了中村啊!”藤吉郎对身边的家臣说道。

无论何时何地,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故乡。

不知何时,屋外聚集了一大群村里的小孩,他们透过树、草丛不时向屋里张望。

“那人是城主老爷吧?”

“不对,那个人是当地人!”

“他可真威风呀!”

“那些马可真不错!”

刚开始,孩子们只是站在远处小声议论。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始吵嚷着玩闹起来。

这时,一个村长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大声训斥道:“不像话!在城主大人面前,你们也太放肆了!快给我走开,要不我就要揍你们了!”说着,他就把孩子们赶走了。

见此情景,藤吉郎忙摆手制止道:“哎呀,不要训斥他们了!孩子们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我才如此兴奋。就让他们在这儿玩吧!”

随后,藤吉郎命手下拿来一个泥金画的漆器盒子放在膝盖上,那是特意为母亲准备的点心。

“孩子们,我这儿有点心哟!快过来!”藤吉郎招手示意那些小孩过来。

可是,孩子们刚被村长训斥过,没人敢过来,都老老实实地站在远处。他们既想吃点心,又害怕挨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纠结。

“喂!那个拖着长鼻涕的小鬼,快过来呀!不要害怕,我给你点心吃,快过来!”

于是,那孩子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慢慢走过来从藤吉郎手里接过点心,然后转身就跑。

随后,其他孩子也逐一得到了点心。那些跪在地上的孩子家人见此情景,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也要给村民们点东西呀!”

于是,藤吉郎又命家臣赏给村长一包钱,并让他分给村里的老人。时逢乱世,竟能遇到如此仁德、慷慨的城主,村长十分惊讶,急忙把赏钱拿回村子里给村民们看。

“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城主啊!”

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如同迎接氏神一样,朝着藤吉郎叩拜起来。他们没想到,这位“氏神大人”性格如此开朗,与家臣、百姓有说有笑。

就在这时,从路边的林子里跑来两三个家臣,他们向藤吉郎回禀道:“老夫人一行马上就要到了!”

“太好了!”

听到此语,藤吉郎脸上立刻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随后,他离开了歇脚的民房,步行到林荫路口。此时,母亲的肩舆已经到了。

看到主人亲自过来迎接,随行的武士立刻从马上跳下来。

蜂须贺彦右卫门走到老夫人的肩舆旁,向里面回禀道:“老夫人,藤吉郎大人特意出城迎接您来了。”

“哦,是吗……”

此时,从肩舆里传出的正是母亲那熟悉的声音。

“让我下来吧!快、快!”老妇的声音有些慌张。

于是,轿夫们放下了肩舆。

所有武士都分列两侧跪倒,恭敬地垂下头。

宁子首先走下肩舆,走到婆婆的肩舆旁,伸手扶着婆婆下来。突然,她看到一个人快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婆婆面前,那人正是自己的丈夫藤吉郎。

“……”

宁子一下子呆住了,尽管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只能默默注视着丈夫。

母亲一把抓起儿子的手,说道:“你是一城之主,不可如此。而且家臣们也在场,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啊!”她的语气显得诚惶诚恐。

“看到您身体如此强健,儿子终于放心了。今天,我不是以武将的身份来的,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迎接自己的母亲,请您不必挂怀。”

“好的。”

此时老妇看到,除了自己与儿子外,其他侍卫均跪倒在地,如此场面甚是威风。

“您一定累了吧,在这里稍事休息吧!这里距洲股还有一里多地。”

于是,藤吉郎牵着母亲的手,走进了刚才那户农家,并让母亲坐下来休息。

母亲坐下后,看着周围金黄的银杏叶和湛蓝的天空出神。

藤吉郎眼望着母亲,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母亲身体很好,只是双手要比在中村时更黑了一些。

“简直就像在做梦啊……”母亲喃喃地说道。

藤吉郎知道,母亲一定是想起了往事。他不禁也回想起自己的种种经历。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一切如梦境般不真实,所有的过往都清晰可见。他知道,今天的成就不过是通向人生顶峰的一级台阶而已。

“恭喜您了!”

“您一定很高兴吧?”

当村民们得知城主母亲驾临此地,纷纷来道喜,并奉上了年糕和茶水。

此外,手持古铃的老妇们还跳起了当地欢度节日的舞蹈,她们边唱边跳。村民们是举全村之力来欢迎藤吉郎的母亲。

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又扛着肩舆、牵着马离开了村子,向洲股进发。

“啊!真漂亮呀!”

“好漂亮的肩舆呀!”

金黄的银杏叶在秋天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村里的孩子看到如此华丽的肩舆不禁又蹦又跳,兴奋不已。

总之,到处都是一片和平、安乐的景象。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战火纷飞,孩子们的眼神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澈而欢快。

很快,一行人就看到了洲股城。

在一片白色的暮霭中,主城方向有三四盏灯火在闪动。

原来在城门附近,有很多手持火把的人在等待着他们,无数的火把将城门照得一片通红。城主一家终于团聚了,全城及整个洲股都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

不过,有些人也在悄悄议论,为何城主对父亲的事只字不提。

他如此孝顺母亲,为何对父亲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次他只是将母亲和妻子接入城中,却没听到任何关于他父亲的消息。

“我以前就住在中村附近,十分熟悉那个叫筑阿弥的人。”在城内的侍卫房里,一名原属小六党的家臣正在和同僚们窃窃私语,他们心中的谜团也逐渐被解开了。

据一位中村村民所说,城主的养父就是筑阿弥,是一个品质十分恶劣的人。他整天打骂妻儿,还游手好闲、酗酒成性。后来,他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在几年前藤吉郎出征离家的时候,他就病死在中村的茅屋里。

因此,中村一带很少有人提及筑阿弥这个人。后来,藤吉郎的母亲也没再嫁人,村里的人都十分尊重和同情她。

现在,家乡人得知藤吉郎已出人头地,就经常去恭维他的母亲。他们会说一些“看来,日吉大人在幼年时就与常人不同啊”之类的话,却绝口不提筑阿弥当年的恶劣行径,都改口说:“要是弥右卫门大人能活到现在,就太好了!”

这是因为中村村民都知道藤吉郎不是筑阿弥的亲生儿子,他的生父是木下弥右卫门。

然而,无论是生父还是养父,藤吉郎都只字不提。

他十分体谅母亲的心情,也知道母亲为自己付出了怎样的辛劳。

不久,洲股城的家臣也渐渐明白了藤吉郎的想法。

母亲和宁子住进洲股城的第二个月,藤吉郎的三位至亲也相继搬来城中,和他们一起生活。其中一人是藤吉郎的亲姐姐阿智,另外两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小竹和妹妹。此时,阿智已满三十岁,却仍未嫁人。当年家里一贫如洗,藤吉郎在离家闯荡之前曾对姐姐说:“母亲就拜托你了!待我功成名就之时,一定会给姐姐买来绫罗绸缎,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

此时,藤吉郎与妻子商议,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于是第二年,藤吉郎就将姐姐嫁给了妻子族里的一个叫木下弥助的人,并让他们在城内完婚。这个弥助就是后来的三好武藏守一路。

然而,最让藤吉郎挂心的还是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

他将小竹改名为小十郎,并授予他武士的身份。此人正是日后的大和大纳言秀长。

至于那个妹妹,她后来嫁给了德川家康,可不久她就病死了。

如今,一家人总算凑齐了。过了年,母亲就五十一岁了,姐姐三十岁,弟弟二十四岁,妹妹二十一岁。

“弟弟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呀!”藤吉郎对母亲说道。

母亲欣慰的表情不仅让他备感满足,也成为他接下来奋斗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