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佛像后面的伊织碰巧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对于谈话内容,伊织只是觉得奇怪和疑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那两个人出发后,伊织也赶紧走了出来,跟在后面。

“……?”

骑在马背上的两个人扭头看了伊织两次,可能是见他还小,没有再多留意他。

天很快就黑了,渐渐地伸手不见五指。武藏野方向的这段路,几乎都是下坡道。

“老爹,看到扇町屋的灯光了。”

包裹着头部的年轻的影子,在马鞍上指着前方——路渐渐地平坦了许多,入间川的河流如玉带般在前方原野上蜿蜒。

他们似乎在毫无戒备地前行着,伊织则小心翼翼地跟着,尽量不引起两个人的怀疑。

那两个人一定是盗贼。

伊织虽小,这点他还是判断得出来的。

盗贼究竟有多可怕——伊织的故乡法典村每隔一年便会受到一次盗贼的侵害,到了后来,竟然到了一个鸡蛋、一升赤豆不剩的地步。还有那些盗贼的滥杀无辜,这些都成了伊织心头抹不去的伤疤。

伊织此时也非常害怕,怕被他们发现并杀掉。那为什么不找个岔路躲开,还要如此死死地跟下去呢?理由非常简单——

三峰权现的宝藏库被盗了,盗贼就是这两个人。

刚刚在佛像后面觉得他们可疑时,伊织就想到了三峰权现失窃一事。凭着少年的直觉,伊织没有多想其他,认定了就是他们。

最后,他们来到了扇町屋的宿驿区。走在后面的老者向前面的年轻人挥了挥手。

“城太郎、城太郎。我们在这附近填下肚子怎么样。也得给马喂些饲料了,我顺便再抽袋烟。”

两个人在灯光昏暗的饭馆前停了下来,拴好马后,走了进去。年轻的那个坐在门口处,边吃饭边盯着那匹驮着货物的马。吃完后,片刻不歇地出来给两匹马喂干粮。

伊织也顺便买了一些吃食。看到两个人又继续骑马前行了,伊织抹抹嘴,边嚼着口中的食物,边跟了上去。

路又变暗了些。到了武藏野的草原了。

那两个人时不时地望向对方,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城太郎。”

“是。”

“有没有让飞脚送信给木曾那边?”

“让了。”

“木曾那些人今晚该在首冢的松下等我们了。”

“是的。”

“定的什么时间?”

“半夜。我们赶过去的话,刚好是那个时辰。”

年长者称他的这个同伴为城太郎,这个年纪轻的同伴则称年长者为老爹。

难道这两个盗贼是父子?

伊织想着,更觉得不寒而栗。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抓得住他们。所以,伊织决定先弄明白他们的老窝,再去通知官府。这样,武藏的罪名就可以被洗清了。

事情能不能像想的那样进展顺利,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两个人似乎正如伊织靠直觉断定的那样,确实是三峰权现宝藏库的盗贼。

两个人以为近旁无人,大声地讲着话。这让伊织进一步掌握了他们那诡异的行动。

河对岸的城镇如池沼之地般陷入一片寂静。望着那熄了灯光的一栋栋的房屋暗影,两个人骑马向首冢的山丘爬去。在山脚下有一块路标,上面写着:

首冢之松

沿途向上

伊织躲进附近的山丘中。

山丘上有一棵巨大的松树,松树上拴着一匹马。树下坐着三个男人——看样子是身着旅装的流浪武士——抱膝等待。见到伊织跟的那两个人上来了,三个人赶紧站起来迎接。

“哦,大藏大人。”

这几个人看起来相互之间非常亲切,见了面后畅谈久别之情,一片欢聚景象。

终于,在大藏的指示下,几个人趁着天未亮,开始有所行动了。他们搬开了松树下的巨石,开始挖坑。

随着一锹锹的土被掘出,深埋于地下的金银渐渐显露了出来。估计都是之前偷盗而来的赃物,数额非常巨大。

头裹布毛巾的城太郎将马背上的漆桶都卸了下来,并打破盖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从漆桶里倒出来的不是油漆,而是三峰权现宝藏库中失窃的那些沙金、元宝。算上刚从土中挖出来的那些,总共有几万两的金银。

他们将这些金银分装了几个袋子,绑在了三匹马的马背上,又将空漆桶之类的已经没有用处的东西踢进坑中,用土盖好。

“行了、行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咱们抽袋烟吧!”

大藏说着在树下坐了下来,其他四人也掸掸身上的土,团团围坐了下来。

木曾的草药商大藏,以信仰之旅的名义,离开奈良井本家已有四年了。

他的足迹遍及关东各地,但凡有神社佛寺的地方,几乎都能看到奈良井大藏的捐赠牌,谁都没有留意过这位让人敬佩不已的有钱人的钱财都是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去年他还在江户城下的芝区附近买下了住宅,做起了典当铺的生意,并成为五人团的一员,在町内颇具威望。

将本位田又八邀到芝浦的海上,用钱财诱骗他袭击新将军秀忠的正是这位大藏。他现在又趁着三峰权现的祭典,偷盗了宝藏库的金银,连同从首冢松树下挖出的数年来积攒的赃物一并带走了。

世事复杂,恐怕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了。可是若是对任何人都抱有怀疑态度的话,恐怕就无法安居乐业了,最终连自己都不信任了。

若是够聪明,应该学会识人技巧。无奈偏偏就有像又八这样大脑偶尔会缺根弦的人,去上大藏的当,为了金钱,不惜拿性命去冒险。

恐怕又八此时已经在江户城中了,并且按约定在槐树下埋下了枪支弹药,静待秀忠将军的适时出现。

他竟然不能清醒地意识到,那将是他给自己挖的一个坟墓。

像又八之流,落入大藏这样的坏人的圈套,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现在朱实也成了侍奉于大藏左右的一名特殊侍女——令人惊讶的是,武藏多年来悉心培养、爱护,已年满十八的少年城太郎竟然恭恭敬敬地喊大藏——老爹。

若是知道城太郎被盗贼利用、认贼作父——且不说武藏,阿通该有多难过啊!

且不谈此事。

团坐的五个人就之后的事项商议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最终一致认为,奈良井的大藏暂时不回江户,先躲在木曾一带会比较安全。

可是,芝区那边,还有典当铺的家财需要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文件需要烧掉,也不能就此将朱实扔得一干二净。派谁回去呢?

“城太郎吧。没有比城太郎再合适的了。”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表态。

驮着沉甸甸的袋子的三匹马、大藏和其他三名木曾人起身朝甲州路方向走去。城太郎则一个人向江户方向走去。

山丘上空的繁星依旧星星点点地闪亮。伊织确认人都走了以后,钻了出来。

“我该跟哪一边呢?”

伊织不知该如何是好,向哪一边望去都是一片漆黑,自己就像被关在了漆桶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