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生命的复活

上一章提供的案例表明,原初物质中有一个隐藏着的精灵,就像在奥斯坦尼斯的尼罗河石头中存在着精灵一样。根据古代关于努斯的传说,这个精灵最终被解释为圣灵,努斯是被黑暗吞噬掉的,而又处在菲西斯的拥抱之中——但是,由于这种差别,吞噬者并不是那个超级的女性原则,土,而是以墨丘利乌斯或咬尾蛇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努斯。换句话说,吞噬者就是作为一种原初物质的土地精灵,是具有男性精神和女性身体的一个雌雄同体。原始的诺斯替教神话已经发生了某种奇怪的转换:努斯和菲西斯在原初物质中是不可分辨的一,而且已经变成了一种隐藏的本性。

在心理上与这个主题相对等的事物就是非常迷人的无意识内容的投射,和所有这些内容一样,这个主题表现出一种精神的(“神圣的”或“神秘的”)性质。炼金术给自己提出的任务是,获得这种“难以获得的宝藏”和以可见的形式把它生产出来,即,生产出自然的金子或万应灵药或者正处在转换中的染料,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这门艺术一直在实验室里忙碌地工作着。就实际情况而言,这一化学研究工作从未完全从操作者的无意识内容中被释放出来(这些内容只有在无意识内容里才能找到其表达方式),同时它也是一种心理活动,我们完全可以把它比作我们所谓“积极想象”的方法。[283]这种方法可以使我们对事物有某种积极的领悟,而这种领悟也可以在梦境中找到其表达方式。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个过程都是通过无意识来对意识心灵进行思想灌输的,它与炼金术的观念世界有如此紧密的联系,以致我们完全可以合理地假设,炼金术所处理的这些过程与包含在积极想象中或梦中的过程相同或非常相似,即,归根结底,它与自性化过程是相同的。

早先,我们曾把阿里斯利乌斯及其同伴,连同贝雅及死去的塔布里提乌斯,都留在了三重的玻璃房子里,他们被海之王囚禁在里面。他们遭受着炽热的痛苦,就像被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投入到炽热的火炉中的那三个人一样。尼布甲尼撒国王此时产生了关于第四个人的幻象,“(他)就像是上帝的儿子”(《但以理书》,3:25)。这个幻象并非对炼金术没有影响,因为在这个文献中有很多段落说道,这个石头就是三位一体的。它由四种元素组成,而火代表密封在物质中的精灵。这是第四种元素,既存在又不存在,它总是出现在火炉那炽热的痛苦之中,象征着神圣的存在(对这项工作的救助和完成)。而且,在他们需要时,阿里斯利乌斯及其同伴就会在梦中见到他们的老师毕达哥拉斯,并请求得到他的帮助。后者把其门徒哈尔福利塔斯(Harforetus)派给他们,哈尔福利塔斯代表着“提供营养的人”。[284]这项工作就这样得以完成,塔布里提乌斯又一次复活了。[285]我们可以假设,哈尔福利塔斯给他们带来了产生奇迹的食物,尽管这只是通过鲁斯卡的一个发现才搞清楚的,鲁斯卡使我们了解了《柏林抄本》(Codex Berolinensis)的文本。在《阿里斯莱的幻想》的印刷版本已经遗失了的导言中[286],我们可以读到这样一段话:“毕达哥拉斯说:‘你们为子孙后代写下了这棵最宝贵的树是怎样种下的,以及他吃了其果实将怎样再也不会感到饥饿。’”[287]既然写作《阿里斯莱的幻想》是为了表达这种目的,即为炼金者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个榜样,那么它处理的当然是种树的问题,而设计这一传奇故事的目的就是要表明果实所具有的那种奇迹般的再生效果。当阿里斯利乌斯处在困境之中,而塔布里提乌斯躺在死亡的睡眠之中时,这棵树[288]显然仍在不断地成长并结出了果实:阿里斯利乌斯在玻璃房子里所起的作用是完全被动的。起决定作用的行动来自毕达哥拉斯(一位传奇大师),他派人送来了“生命的食物”。

我们被告知,只有通过神圣的启示或者大师的口头传授,一个人才能接收到这种神秘的知识,而且,除非凭借上帝的帮助,否则谁也不可能完成这项工作。[289]在《阿里斯莱的幻想》之中,正是那位传奇的大师,那位神圣的毕达哥拉斯[290],取代了上帝的地位[291],并且完成了再生这项任务。或许我们可以大胆地说,这种神圣的干预是在梦中出现的,当时阿里斯利乌斯看见了这位大师并且恳求得到他的帮助。根据一位炼金术士的观点[292],如果塔布里提乌斯和贝雅所代表的对立物(心灵与身体)的统一,使之死去并且在火炉中火化,就等同于在弥撒中的奉献仪式,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种情况类似于在“记忆生者”(memento vivorum)仪式中那种为生者祈福,以及在纪念烈士时的那种为死者祈祷,两者均早于《弥撒规程》(ordo missae)中的圣餐变体。祈福语是这样说的,“为了使他们的灵魂获得拯救,希望他们健康并拥有福祉”,而记住这些圣人的目的,既是为了感谢他们的功绩,也是为了祈祷者,因为上帝可能会赐福给他们,“我们在您的保护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庇佑”。这种祈祷以祝圣祷词(epiclesis)作为结束,并会导致圣餐的变体:“对我们来说它可能会变成身体和血液”,即,变成创造奇迹的食物。[293]在《阿里斯莱的幻想》中,它是带来拯救的那棵不朽之树的果实。但是,当教会谈到“fructus sacrificii missae”(在弥撒中作为祭品的果实)时,指的并不完全是同一码事,因为导致道德后果和其他后果的,并不是奉献给神的这些物质本身,更不用说这些物质同样是依赖于“神恩”而产生的。

我们要在这里结束对这些方式的叙述了。基督徒接受这种弥撒的食物既是为了他个人,也是为了在最广泛意义上的他自己生活其中的那些环境。另一方面,炼金术士接受了不朽之树上的果实,这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国王或国王的儿子,为了那个令人垂涎之物质的完善。他可以在完善过程中发挥某种作用,这一过程给他带来了健康、富有、启示和拯救;但是,既然他是代表上帝的拯救者,而不是那个被拯救的人,那么他更关心的是使那种物质得到完善,而不是使他自己完善。只有当道德性质能够帮助或者阻碍炼金工作时,他才会认可它们的存在,并对它们进行考虑。我们可能会说,他把强调的全部重点都放在行善者本人的德行上,其程度当然要比教会的那种高得多,因为他占据的是那位在弥撒中牺牲了自己的耶稣基督的地位。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假设,他是从自大的宗教视角来构建这个拯救者角色的。他这样做甚至还不如那个主持仪式的牧师,后者以隐喻的方式牺牲了耶稣基督。炼金术士总是强调他的谦卑,并且以向上帝祈祷的方式开始写作其论著。他并没有梦想以耶稣基督自居;相反,被炼金术士比作耶稣基督的,正是那个令人垂涎的物质,那块哲人石。这确实根本就不是一个关于“认同”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于圣经注解学意义上的“如同”(sicut)的问题,后者也具有类比的特点。但是,对行医的人来说,类比并不像神秘的认同那样,是一种逻辑的推演,一种仍然非常活跃的原始思维的残余。这方面的一个富有教益的例子就是,在复活节前的礼拜六点燃神圣之火的那种仪式。[294]这种火“如同”耶稣基督。从中擦出火花的那块石头就是“基石”,这是另一种意象;而从石头中溅出的火花则是一种基督意象。按照奥斯坦尼斯的说法,把普纽玛从石头中提取出来这种类比是强行施加给我们的。我们早已熟悉了这种观念,即把普纽玛视为火,把耶稣基督视为火,把火视为土的内在对立元素;但是,我们也可以把擦出火花的那块石头比作石头坟墓,或者摆放在坟前的石头。耶稣基督躺在这里就像是一个人在睡觉,或者是在他下降到地狱的这三天里为他暂时戴上的死亡枷锁,在这三天里他下降到地狱之火中,并再次作为新的火而从那里升起来。

炼金术士在不知不觉中把“模仿”这个观念向前推进了一步,并且得出了我们先前提到的那种结论,即,把自己完全同化为拯救者,会使他(那个被同化的人)在自己的心灵深处继续这项拯救工作。这个结论是无意识的,因此,炼金术士绝对不会觉得他是被迫做出这种假设的,他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耶稣基督的功劳。正是借助于他自己获得的,或者上帝赋予他的智慧和技艺,他才能为了人类的利益,而把迷失在世界的物质性之中的那个创造世界的努斯或逻各斯解救出来。炼金术士本人与耶稣基督并没有联系;相反,他是在那块奇妙的石头中看到他与那位救世主的联系的。从这种观点出发,炼金术似乎就像是在无意识的神秘黑暗之中进行着的基督教神秘主义的后继者——有些神秘主义者确实把耶稣基督这个人物的物质性强行联系到“圣痕”(stigmata)之类的表面现象上。但是,这种无意识的持续性从未达到表面,只有达到表面,意识心灵才能应对它。在意识中出现的一切都是无意识过程的象征症状。如果炼金术士成功地形成了关于其无意识内容的任何具体观念,那么他就会被迫承认,他已经取代了耶稣基督的地位,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是作为自我(ego)而是作为自性(self),接手了拯救这项工作,不是拯救人,而是拯救上帝。[295]此时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不仅可以把他自己比作耶稣基督,而且耶稣基督就是自性的象征。这个惊人的结论并没有被中世纪的心灵所领悟。对于欧洲的基督徒来说仿佛是洪水猛兽般的观点,却是对印度《奥义书》(Upanishads)精神的不证自明。因此,现代人必须承认自己无比幸运,不必去面对那些来自东方的思想和经验,除非他的精神太过于贫瘠,以致都无法察觉他到底在面对什么!现在他可以在相当不充分的因而也是无害的理智水平上来应对东方的智慧了,或者说,他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梵文专家们来处理了。

第二节 关于哲人石的宗教解释之证据

1. 雷蒙德·卢利

把哲人石与耶稣基督相类比,最早是从中世纪拉丁文作者那里开始出现的,这并不奇怪,因为炼金术的象征作用在基督教会的寓言中俯拾皆是。虽然教会神父们的寓言确实丰富了炼金术的语言,这毋庸置疑,但在我看来格外令人怀疑的是,以各种不同形式表现出来的炼金工作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被视为基督教会的仪式(洗礼、弥撒)和教义(耶稣基督的概念、出生、激情、死亡和复活)之变形。不可否认,有很多内容一而再再而三地借自教会,但是,当我们讨论炼金术最初的基本观念时,我们发现了派生于异教的元素,尤其是源自诺斯替教的元素。诺斯替教的根源丝毫也不存在于基督教之中,更确切地说,基督教是通过诺斯替教而被同化的。[296]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来自中国的文本,其时代可追溯到公元2世纪中叶,它表现出与西方炼金术基本相似的东西。无论中国与西方之间的联系可能是怎样的,毫无疑问的是,在基督教领域之外,在基督教的影响根本不可能涉足的地方,也存在着类似的观念。[297]韦特(A. E. Waite)[298]认为第一位把哲人石与耶稣基督相等同的作者是帕拉赛尔苏斯学派的海因里希·昆哈特,他的那本《智慧的竞技场》(Amphitheatrum sapientiae)是在1598年问世的。稍晚期的雅各布·伯麦经常使用炼金术的术语,在他的作品中,哲人石已经成为对耶稣基督的一种隐喻。韦特的假设无疑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有更早得多的证据表明,在耶稣基督与哲人石之间存在着联系,迄今为止我所能发现的最古老的证据就包含在13世纪的作者雷蒙德·卢利的《笔记》(Codicillus)之中。即便许多据说与他有关的论著是他的西班牙和普罗旺斯学生写的,但这丝毫也不会改变其主要作品的大致日期。不管怎么说,据我所知,还没有一位权威作者认为,这本论著的日期晚于14世纪。书中说道:

就像作为大卫后裔的耶稣基督为了解放和拯救人类而担负起人(由于亚当的违禁而使人与罪孽联系在一起)的本性,在我们的这门艺术中,被一件事情错误地玷污了的东西已经被其对立物赦免了;从那个玷污中被清洗干净并传递出来了。[299]

2. 《论黄金》

若论直接提到耶稣基督之名的话,那么一个更加古老的根源肯定就是《论黄金》(Tractatus aureus),此书据说是赫尔墨斯所写,并被认为是起源于中世纪的阿拉伯国家。我引用这篇文献是因为它所描述的事情与在复活节过程中发生的一些神秘之事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不过前者被包裹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之中。这段话的大意如下:

我们的那块被扔到大粪上的宝贵石头,已经变得非常肮脏不堪了……但是,当我们让头戴王冠的国王与那个红颜色的女儿结婚时,她将在温柔的火中怀上一个儿子,并将通过我们的火来抚养他……他就是这样被转换的,他的颜色就像肉体一样鲜红。我们的这位皇家之子在火和死亡中改变了颜色,即黑化,而水分都跑走了。龙喷射出太阳的光芒,我们的儿子将活下来。国王来自火中,而且在婚姻中感到欢欣鼓舞。隐藏的宝藏被封存起来,处女的奶是白色的。儿子变成了勇士之火,超越于这种颜色之上,因为他自己就是宝藏,他自己就是在哲学的物质中被盛装打扮的那位。到这里来吧,智慧的儿子,高兴吧,死亡的支配地位已经结束,儿子登上王位;他穿着红色的衣服[300],又穿上了紫色的。[301]

我们可以把这个文本看作上帝与人的传奇故事以及他战胜死亡的一种变式,因此可以作为基督教戏剧的一种类比。由于这个炼金术文本的年代和起源尚未可知,我们还无法确定基督教的影响是否在这里起过作用。很可能没有。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在每一种古代文本中都存在着基督教的影响,例如在科马里奥斯的文本中(这些手稿的基督教序言都是被拜占庭修道院的抄写员擅自添加的)。[302]不过,正是该文本包含了“神秘复活”的所有特点,虽然在这里从死亡中复活并不是受拯救者影响,而是受“永恒之水”影响,基督教的水的象征作用,完全可以形成一种准确无误的类比,即“水”就象征着“真理精神”,以及基督教仪式中的洗礼和圣餐。

3. 佐西莫斯与原人学说

但是,在一些据说是佐西莫斯晚期所写的文本中,我们发现了“上帝之子”与僧侣艺术有着确实的联系。参见以下翻译自希腊语文本的相关段落:[303]

4:……如果你在人类社会中静修和生活,你将会发现,上帝之子为了那些虔诚的灵魂而变成了世间万物:为的是把灵魂从海玛门尼[304]的支配下解救出来,使其进入非物质的精神[领域],你瞧,他是怎样变成一切的——上帝、天使和人都可能会遭受苦难。[305]因为只有拥有了统治一切的力量,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成为一切;他遵从的是上帝的旨意,因为他渗透在[306]所有的身体之中,并且照亮了每一个灵魂的心灵,激励着[307]后者追随他一直到达那个赐福的领域,早在开始出现有身体的事物[308]之前他就在那里了[309],而那些心灵渴望着被他领进光明之中。[310]

5:请考虑一下比托斯(Bitos)[311]也写过的那种内容,以及最最伟大的柏拉图[312]和无限伟大的赫尔墨斯也都说过,据说第一个写下文字的人是“透特”(Thoyth)[313],他是世间万物的解释者,也是给所有实体事物起名字的人。[314]迦勒底人、帕提亚人、米堤亚人和希伯来人都把他称作亚当,这个名字可以解释为“处女地”、“血红色(或有血的)土地”、“暴躁的”或“世俗的”大地。[315]这些都可以在托勒密的图书馆里找到。他们把它[316]放在每一个神圣场所,尤其是在塞拉皮雍神庙之中,当阿森纳思(Asenas)[317]达到了耶路撒冷的大祭司[318],他派出了赫尔墨斯,那个将所有的希伯来文翻译成希腊文和埃及文的人。

6:所以我们把第一个人称为透特,而他们称为亚当,这是用天使的语言命名的;但是考虑到他的身体[319],他们参照整个天堂之球的四种元素[320],并以象征的方式为之命名。因为A代表“上升”(希腊语中的东方),或者“气”;D代表“下降”(希腊语中的西方)……[321]因为它(土)比较沉;A代表“北极”(希腊语中的北方);M代表“子午线”(希腊语中的南方),即这些身体的正中间,而火就在第四区域的中间燃烧着。[322]因此,根据他的那种向外的和可见的形式,这个有身体的亚当就被称为透特,但是他身上的那个精神有着另一个恰当的名字,这个名字与前一个名字同样恰当。但这个恰当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因为只有尼科西奥斯(Nikotheos)才知道,而他并未被找到。[323]但他通常的名字是“人”,也是“光明”,由此而来的人则被称为“光明之人”。

7:现在,当那个光明之人[324]在天堂中坚守的时候,从那里吹来的[325]是海玛门尼的气息,它们(那些元素)[326]说服他,他过去并不邪恶,也没有参与他们的活动,去和[327]亚当为伴,后者是由海玛门尼的四种元素创造的。[328]天真的他并没有转过脸去;但他们接着夸耀说,他是他们的奴隶。(由此)赫西俄德(Hesiod)把这个外部的人称为宙斯用来捆绑普罗米修斯的锁链。[329]在这之后,宙斯又送出了另外一个礼物:潘多拉,希伯来人称之为夏娃。因为,根据寓言所说,普罗米修斯和厄庇米修斯(Epimetheus)只不过是同一个人,即灵魂和身体。有时候他[330]很像是灵魂,有时候则很像是精灵,而有时候又很像是肉体,这是由于厄庇米修斯的不服从所致,厄庇米修斯不听从普罗米修斯的忠告,即不听从他自己的心灵。因为我们的心灵[331]说:“上帝之子啊,拥有统治万物的力量,他能随心所欲地化作万物,也能出现在每一个人身上。[332]耶稣基督使他自己与亚当成为一体,并在那光明之人曾经居住的地方把他生了下来。”[333]

8:他看起来甚至是一个非常虚弱的人,就像是一个可能遭受过苦难和蹂躏的人。在他暗中偷走了那些实际上属于他自己的光明之人后[334],他才知道,实际上他并没有真地遭受苦难,死亡已被踩在脚下并被驱逐出局了。到这一天以及到世界末日,他会在很多地方出现,他秘密地和公开地与他自己的心灵相会,甚至还通过他们自己的心灵秘密地向他们咨询,和与他们相伴的亚当一起遭受着混乱之苦,以致把他从他们那里打跑并且把他杀死,这个瞎眼的饶舌之人妒忌这个拥有精灵的光明之人。(所以)他们就把亚当杀了。

9:这些事情一直就是如此,直到魔鬼安替米莫斯(Antimimos)到来,那个嫉妒之人,想要像以前一样把他们引入歧途,宣称他就是上帝之子,虽然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无形的。但是,自从真正的上帝之子占据了他们的心灵之后,他们就变得比以前聪明了,把他们自己的亚当给了魔鬼,使他被处死,并把他们闪光的精灵安全地带回到在世界开始之前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过,在安替米莫斯这个嫉妒之人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从波斯派来了先驱者,这个先驱者使错误的传言得以传播,并且通过海玛门尼的力量把人引入歧途。如果你坚持发出这个双元音,那么他的名字的字母就是九个,与海玛门尼的模式相对应。后来,大约在七个时代结束之时,他将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现。

10:只有希伯来人和赫尔墨斯的那些圣书[才讲述了]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与光明之人及其对上帝之子的引导有关,与那个来到地球上的亚当及其对安替米莫斯的引导有关,安替米莫斯亵渎神明地把自己称为上帝之子并把人们引入歧途。但是,古希腊人把这个来到地球上的亚当称为厄庇米修斯,他是因为来自他自己的心灵、他的兄弟的劝告,而没有接受宙斯的礼物。但是,由于他犯过错误而且此后会感到后悔,在寻找“福佑之地”的过程中,他[335]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并且全面地忠告了那些具有精神听觉的人。但是,那些只有身体听觉的人都是命运之神的奴隶,因为他们既不理解也不承认任何别的东西。

11:所有那些在抓住最有利的时机使物质的颜色发生改变这件事情上获得成功的人,他们不会考虑别的事情,他们脑中只有那本关于火炉的伟大著作,因为他们并不尊重这门艺术,他们也不理解以下这位诗人说的话:“但是诸神并没有平等地对待人们。”[336]他们也没有观察和发现人的生活方式:甚至在同一门艺术中,人们是怎样以不同的方式达到目标的,是怎样以不同的方式进行实践的,又是怎样根据其不同特点和天上的星座,来从事这同一门艺术的;一个工人为何不活跃,另一个工人为何独自一人,一个人为何渎神地提出太多要求,而另一个人过分胆怯,因而没有取得任何进步(在所有的艺术中事情都是如此),还有,那些从事同一艺术活动的人是怎样使用不同的方案和程序的,是怎样对其中的精神概念及其真正实现持不同态度的。

12:和所有其他艺术相比,这门神圣的艺术是更需要多加思考的……

从各种表面现象来看,佐西莫斯的上帝之子是一个诺斯替教的基督形象,更多地与伊朗关于原牛和原人迦约马特(Gayomart)的概念相类似,而不是与四福音书中的耶稣相类似。作者与基督教的联系并不清楚,因为他无疑属于炼金术的赫尔墨斯教派,从关于双耳喷口杯的那段话中就可以明显看出来。[337]就像在晚期的基督教炼金术中一样,在这里上帝之子是升华的一种范式,即,把灵魂从命运之神海玛门尼的控制中解救出来的一种范式。在这两种情况下,都可以把他等同于亚当,亚当是一个由四种不同的土组成的四位一体。他是原人,是第一个人,以四种元素为象征,就像那个与他有相同结构的哲人石。他也以十字为象征,其终端与四个基本点相对应。这个主题常常用相对应的旅行来代替,例如奥西里斯的旅行[338]、赫拉克勒斯的冒险[339]、以诺(Enoch)的旅行[340]和在梅耶书中象征四个方位的“异域人”(peregrinatio)[341]。这些旅行也与赫尔墨斯·特利斯默吉斯忒斯有关[342],这可能启发了梅耶的“异域人”概念,虽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把炼金工作想象为一种徘徊游历或奥德赛式的旅行,而不是阿尔戈英雄(Argonauts)寻找炼金术士们如此喜爱的“金羊毛”,这是一个在不止一篇论著中描述过的主题。在一部据说是大阿尔伯特(Albertus Magnus)撰写的论著中提到了亚历山大的征服之旅,其旅程以发现了赫尔墨斯的坟墓而结束,在那里有一只鹳栖息在树上,而不是一只凤凰。[343]

亚当与透特,即埃及的赫尔墨斯相对应。亚当的那个内部的拥有精神的人被命名为“光明”。尼科西奥斯知道光明之人的神秘名字,他在佐西莫斯那里作为一个神秘的要人出现过两次[344],在一个埃及科普特人的诺斯替教文本中也把他作为上帝的独生子而提到过。波菲利(Porphyry)生活在普罗提诺(Protinus)时代,因此他把普罗提诺说成《启示录》(Apocalypse)的作者。[345]摩尼教(Manichees)认为他是预言家,类似于闪(Shem)和以诺。[346]

普罗米修斯和厄庇米修斯代表的是那个内部和外部的人,就像耶稣基督和亚当一样。上帝之子所具有的那种“成为一切”的能力,不仅是普纽玛的一种属性,也是墨丘利乌斯的一种属性,后者那无限的转换力量,以及其在占星术领域的多样性,都受到了人们的赞美。[347]他就是作为原初物质的哲人石,具有转换力的卓越物质,据说可以渗透到所有的身体中[348],就像毒药[349]一样。

那位模仿者和代表邪恶的安替米莫斯是作为上帝之子的对手出现的:他也认为自己是上帝之子。在这里,隐含在神性中的对立物显然被区分开了。我们在许多地方都曾遇到过这个魔鬼:他会作为黑暗中的精灵在人的身体中被发现,他强制后者的灵魂来满足他全部邪恶的倾向。[350]炼金术中与这种敌对力量相类似的是墨丘利乌斯的双重性,这在咬尾蛇现象中最清楚地表现出来,他就是把自己吞噬、供养、生出、杀死,并且使自己获得再生的那条龙。作为雌雄同体的存在,他是由对立物组成的,同时也是这些对立物统一的象征:例如致死的毒药、毒蜥、蝎子、万灵药和救世主。

佐西莫斯在炼金工作的神秘意义和诺斯替教关于拯救的秘密之间发现了很多相似之处,他实际上以此揭示了炼金术的所有深奥难懂之处和其独特的炼金术神学。这表明,学术型的炼金术士把哲人石与耶稣基督相等同的做法,早在诺斯替教的时代就有先驱者做过类似的事情了,所以这根本就不只是中世纪的一种特例。

4. 佩特鲁斯·博努斯

专门处理石头与耶稣基督之间联系的最古老的线索看起来是《高贵的珍珠》(Margarita pretiosa)这本论著,这是佩特鲁斯·博努斯于1330-1339年间写成的。[351]我摘录了如下这段话:[352]

这门艺术部分是自然的,部分是神圣的或超自然的。在升华结束之际,通过精灵的中介,那里生长出一个闪光的白色灵魂,他和精灵一起飞向天堂。这显然就是那块石头。迄今为止这个程序确实有点神奇,但仍在自然的框架之内。就升华结束时灵魂与精灵的固化和永恒化而言,这件事情发生在那块神秘的石头被添加上之际,它不可能被感官所把握,而只能被理智把握,通过灵感或神圣启示,或者通过某种教诲。亚历山大说,有两种类型:通过眼睛看到和通过心脏理解。[353]这块神秘的石头是上帝的一份礼物。如果没有这块石头,就不可能有炼金术。它就是金子的心脏和颜色,对此赫尔墨斯认为:“在世界末日,天堂和大地必须统一起来,这是个哲学词语。”[354]毕达哥拉斯在《哲人集》中也说:“上帝把它隐藏起来不让阿波罗知道,这样世界就不会遭到毁灭。”所以炼金术位于自然本性之上,而且是神圣的。这门艺术的全部困难就在于这块石头。智者不可能理解它,所以必须相信它,就像神迹和基督教信条的基础一样。因此上帝本身就是操作者,而自然本性是消极被动的。正是通过他们对这门艺术的理解,古代的哲学家才知道了世界末日的到来以及死者的复活。这时灵魂将要永远地与其原初的身体结合在一起。身体的外表将完全改变,不会腐烂,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精细,而且它将渗透在所有的固体之中。其自然本性将会等同于精神和肉体。当这块石头分解成粉末时,就像一个人在坟墓里那样,上帝会把灵魂和精灵恢复到它身上,把所有的不完善都拿走,此时那种物质便得到加强和改进,犹如复活之后,人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壮和年轻一样。古代哲学家们从这门艺术中理解了最后的审判日,即,在这块石头产生和诞生之际,因为等待得到赐福的灵魂与其原初的身体,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结合成了“永恒的荣耀”。所以,连古人们都知道,一个处女也必然会怀胎和生孩子,因为在他们的艺术中,石头也会怀胎和把自己生出来。[355]这种事情只有通过上帝的恩泽才会发生。因此,阿尔费迪乌斯(Alphidius)[356]谈到过这块石头,认为其母亲是一个处女,而其父亲则从来就不知道女人。此外,他们还知道,在从事这门艺术活动的最后一天[357],当这项工作完成之际,上帝就会变成人;而且那个生孩子的人和被生出的人,那个老男人和小孩,父亲和儿子,都将变为一体。现在,既然除了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创造物能够与上帝结合在一起,考虑到他们的差别,上帝就必须变得和人相似。而且这是直到耶稣基督和他的处女母亲身上才发生的。[358]所以巴尔古斯(Balgus)在《哲人集》中说:“哦,多么伟大的自然奇迹啊,竟然把那个老男人的灵魂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孩,把父亲变成了儿子。”。柏拉图也曾以类似的方式写了一本福音书,他是在福音传道者约翰写完之后很久才完成的。柏拉图写的是开头的几段话,从“一开始是这样说的”到“有一个从上帝那里送来的人”。[359]上帝向这位哲学家展示了这个奇妙的例子,他可以实施这个超自然的杰作。摩利努斯说,上帝把这个权力委托给哲学家或预言家,上帝已经在天堂里为他们的灵魂准备了一个居住之地。[360]

这个文本至少比昆哈特的文本早一个世纪,该文表明,在耶稣基督的秘密和哲人石的秘密之间毫无疑问有一种联系,这种联系如此明显,以致这个哲学的炼金工作似乎就像是神圣的拯救工作的一种类比和模仿,或许甚至就是一种延续。

5. “火神安哥拉”和关于智慧的学说

另一个来源是《曙光乍现》[361],可见于一个15世纪的手抄本。遗憾的是,这部手稿残缺不全,而且只是从第四个寓言才开始的。我是通过下述事实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即印刷这本书的人只出版了《曙光乍现》(1593)的第二部分。他在序言中给读者写了一个简短的注释,他说,他是有目的地省略了关于寓言的全部文本,因为,按照反启蒙主义者处理《圣经》的方式(特别针对《箴言》和《诗篇》,但主要是针对《雅歌》),会让读者认为,神圣的经文只是为了炼金术的荣耀才写的。他说,作者甚至通过把它变成哲人石的秘密,从而亵渎了化身和耶稣基督死亡这个最神圣的秘密——当然,这样做并不带有任何邪恶的想法,就像那位印刷工康拉德·瓦尔德基希(Conrad Waldkirch)乐意承认的那样,这是反启蒙时代的人们的普遍期待。瓦尔德基希的意思是指宗教改革之前的时代的那些关于人和物质世界的观念,关于在物质秘密中有神圣存在的经验,已经完全从他自己所处时代的新教徒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篇文章完整地保存在《拉丁抄本》(Codex Parisinus Latinus 14006)之中。在约翰内斯·瑞纳努斯(Johannes Rhenanus)的收藏[362]中也有。这本书据说是圣托马斯·阿奎那(1225-1274)写的,其年代或多或少可以从下述事实中判断出来,其中引用的最近代的作者是大阿尔伯特(1193-1280)。在15世纪到处被引用的一些作者,如维拉诺瓦的阿诺德和雷蒙德·卢利却都没有提到。因为托马斯在1323年被正式宣布为圣徒,正处在其名望的高峰,从那时起人们就认为这些文本是他写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我们把日期确定在14世纪上半叶,我们很可能也不会太过时。这位作者显然是一个神职人员,他对拉丁文《圣经》了然于胸。他的全部语言都来自《圣经》之中,就像他的心中充满了炼金术哲学一样。对他来说,炼金术绝对等同于天主智慧。他在其论著一开始写的那些话摘自《所罗门的智慧》(7:11)和《圣经》中的《箴言》(1:20-21):

所有的好事都和她一起降临到我身上[363],南风将智慧带到人间;她在大街上发出她的声音[364],在众人前面呼喊着,在城市大门的入口处说出这样的话:“到他跟前来吧,你将受到启示,你的操作活动将不会发生混淆。[365]所有渴求我的人,将充满了我的财富。[366]来吧,孩子们,听我说,我要把上帝的科学教给你。谁有智慧,(谁就会)理解这些事情,在谈到这些事情时阿尔费迪乌斯说,男人和孩子是在公路和大街上把它们传递下来的,它们每天都被拉车的动物和牛踩进泥土之中……”

这里的智慧女神(Sapientia)指的就是圣灵的智慧。[367]在我们的作者看来,智慧女神就是“南风王后”[368],据说她来自东方,就像曙光一样。[369]

在没有提到上述论著的《哲学玫瑰园》中有这样一段话:[370]

这个[智慧女神]是我的女儿,为了她,男人们说,这个南方的王后来自东方,就像初升的曙光,为的是听见、理解和看见所罗门的智慧;权力、荣耀、力量和统治权都被交到她的手上;她头戴有着七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的皇冠,就像一个为了丈夫梳妆打扮的新娘,在她的长袍上用金色的字母书写着,用的是希腊文、阿拉伯文和拉丁文:“我是智慧的唯一的女儿,愚蠢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摘自《曙光乍现》的引文。原文是十二颗星星,而不是七颗,后者显然指的是《启示录》中的七星,“就像人之子一样”(1:13,16;2:1)。这些星星代表的是七个教会中的七个天使和上帝的七个精灵。在历史上,七还指代七位古代行星之神,它们后来居住在炼金术的七种金属中。在过去的一百五十年里它们只是被科学排除在外了。即便是在帕拉赛尔苏斯的《伟大的神迹》中,代表原初物质的“诸神”仍然当上了执政官,“这是它们自己的毁灭,也是我们的毁灭”。[371]

原文中的十二颗星星指的是黄道十二宫的十二种标记和十二使徒。诺斯替教宝石上的好运之蛇,在其头部周围也有七或十二道光束。在克莱门特(Clement)的第二次讲道中,人们观察发现,使徒的数量与十二个月份相对应。[372]在摩尼教体系中,救世主为了灵魂的升华建造了一个太空轮,上面有十二个水桶(黄道十二宫)。[373]这个轮子与炼金术的“轮”或“循环”[374]有某种重大联系,其目的同样是为了升华。[375]正如多恩所说:“创造之轮从原初物质中升起,并传递给单一元素。”[376]把哲学之轮的这个观念扩展,瑞普利说,只有把这个轮子用四个季节和四个方位翻转起来,这个象征才能与异域人和四位一体联系在一起。当他围绕着天国转动时,这个轮子就扩展成为太阳轮,这样一来他就与太阳-神或太阳-英雄相等同了,这个太阳-神或太阳-英雄顺从地从事着艰苦的劳动,听命于自我焚烧的激情,就像罗马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那样,或者顺从地被囚禁在邪恶原则手中,被分割和肢解,就像奥西里斯那样。一个堪与太阳战车相类比的著名类似物就是那辆火热的战车,以利亚就是乘坐那辆战车升上天堂的。[377]因此,伪亚里士多德说:“带上那条蛇,把它放在有四个轮子的战车上,让他再次回到大地上,直到它沉没在大海的深处,除了最黑暗而又死寂的大海之外,什么也看不到。”[378]这里使用的意象当然是沉向大海的太阳,在这里太阳被那条水银之蛇所取代,也就是说,被有待转换的物质所取代。迈克尔·梅耶实际上把“循环”视为太阳之旅的象征:

虽然这位英雄就像一个快乐的巨人一样[379],在东方升起,又急匆匆地落下,他可能会永远地返回东方,他使这些循环动起来,在这个闪光的水银物质中,就像在镜子中一样,通过人类的努力或许可以找到金子,从不纯洁中得到净化,受到火和水的检验,并使之得到应用,使上帝这个造物主感到高兴。

太阳描画的这个圆圈就是“又回到它自身的那条线”(就像那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一样),梅耶说,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可以感知到上帝。他称之为“闪光的泥土”,是“通过轮子和最至高无上且全能的窑匠之手”制作出来的土属性物质,太阳的光束就是在那里被收集和聚集起来的。这个物质就是金子。[380]在那篇名为《打开通往封闭王宫之门》(“Introitus apertus ad occlusum Regis palatium”)的著作中,菲拉利西斯[381]详尽阐述了梅耶的观点:他说,在“我们的”水银当中有一种炽热的硫黄或硫黄般的火。这种火是“精神的种子”,是我们的圣母玛利亚[382]在她自己身上收集的,因为,根据知晓炼金术奥秘之作者的观点和经验本身所示,只有未受玷污的处女才被允许有“精神之爱”。[383]要注意,这个“未受玷污的”处女,显然可以和圣母玛利亚相类比,她是因一粒种子而怀孕的,这粒种子并非来自任何圣灵,而是来自一种“硫黄般的火”,即,一种“炼狱之火”。[384]这个处女就是墨丘利乌斯[385],由于硫黄这个活跃的男性原则的存在,他是雌雄同体的。[386]硫黄是“易挥发的黄金”,一种“精神的”黄金,是《哲学玫瑰园》里的“哲学家的黄金”,同时也是“使轮子和轴在圆圈中转动的原始驱动力”。

劳伦修斯·文图拉[387]不可能阻止人们把轮子与以西结(Ezeliel)的幻想联系起来。所以,在谈到哲人石的时候,他说,以西结“在它的形象中看到了轮子内部的轮子和位于轮子中间的那个活的创造物之灵”。[388]他说,“因此,这种秘密被有些人称为‘神之领地’。”[389]看起来,该想法并不是文图拉的一个幻想,而是,正如他所说,来自“莉莉姆”(Lilium)的一条语录,其来源我还没有查明,虽然一定可以把它追溯到14世纪或者更早。[390]

关于循环的炼金工作和旋转的神秘物质的观点早在科马里奥斯那里就曾以不同的方式表达过,科马里奥斯曾谈到过“以轮子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旋风的秘密”。[391]也参见拉丁文《圣经》,《撒迦利亚书》(9:14):“……上帝将吹响号角,乘着南方的旋风而行。”佐西莫斯的神秘箴言很可能会在这里有某种关联:“‘征服自然的自然’和‘它得到完善并且变得像风一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392]这种转换中的物质是对旋转的宇宙,对宏观宇宙的一种类比,或者是把它印刻在物质的心脏之中的一种反映。从心理学上讲,它是反映在无意识之中的旋转的天国,一个被炼金术士投射到他自己的原初物质之中的世界意象(imago mundi)。但是,这样一种解释多少有些片面,因为关于神秘物质的观念本身就是一个原型,在灵魂的“闪光”和“单子”中就已经最简洁地表达出来了。

在《所罗门的智慧》中对“智慧”的拟人化手法,显然是把她与“南方的王后”相等同了。在炼金术中她总是以智慧女神的面目出现,在教会神父的作品中,南风是对圣灵的一种类比,这很可能是因为它既热又干燥。由于同样的原因,在阿拉伯的炼金术中升华的过程是以“伟大的南风”而为人所知的,指的是蒸馏器的加热。[393]圣灵也是很暴躁的,而且会使人兴奋。可以说,和它相类似的就是那个隐藏的火,居住在墨丘利乌斯之中的精神之火,其对立的两极就是火和水银。因此,当阿布·卡西姆(Abul Kasim)把那种火说成是“伟大的南风”时,他与古希腊人的观点是一致的,认为赫尔墨斯是一个风神。[394]

我曾相当长时间地思考《曙光乍现》的那些开场段落,因为它们是对作为一个整体的组成部分的绝妙例证,在语言和主题方面都是如此。但是,由于《曙光乍现》的第一部分在后来是作为宗教炼金术的一个例子而出版的,因此我只在这里才提及一些哲人石与耶稣基督的类比。

《曙光乍现》第一部分第二章把科学(指炼金术)称为上帝的恩赐和圣礼,是智者会用比喻手法隐藏起来的一种神圣的东西,看起来,炼金工作注定就等同于神圣的礼拜或弥撒(参见下文)。在第一部分第六章,哲人石是用《雅歌》的话语描述的,“我们钟爱的儿子”[395],以及用《诗篇》的话语来表述的,“你瞧瞧他,他的漂亮远在人类之子之上,他的美丽受到太阳和月亮的赏识”。[396]“哲学之子”在这里与“新郎”相等同,就我们所知,可以把他解释为耶稣基督。在第二个寓言里(《曙光乍现》第一部分第七章),我们看到这句话:“但是,当完成的时辰已到,上帝就按照其承诺把他的儿子送来[397],他把其儿子任命为万物的继承者,他也凭借他的儿子创造了世界[398],他曾对他的儿子说:‘你是我的儿子,今天我把你生出来。’[399]那些东方的智者们也给他带来了三件宝贵的礼物”,等等。在这里还是把耶稣基督等同于哲人石。在第四个寓言里(《曙光乍现》第一部分第九章的开头)把他比作三位一体:“这个人就是父亲,这个人就是儿子,这个人就是圣灵,而且这三者是一体的:身体、精神和灵魂;因为所有的完美都是建立在“三”这个数字上的,也就是度量、数量和重量。”

第六个寓言(《曙光乍现》第一部分第十一章)说:

在《哲人集》中是这样写的:大地承载着万物,因为它很重[400];它是全部苍穹的基础,因为它看上去很干燥[401],这是在元素分离之时观察到的。[402]这时,在红海中出现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因为这个伟大而宽广的海[403]把岩石撞碎[404],那些含有金属的水[405]便流了出来,河水被吸干[406],虽然它曾使上帝的城市感到快乐。[407]当这种终有一死的东西穿上了不朽的服装,当这种可能会腐烂的东西变得不会腐烂时,这种说法才会真正得到实现:死亡被胜利吞灭——哦,死亡,你的毒钩在哪里?[408]在他们的罪孽大量存在之地,现在要赋予他们更多的恩典。因为就像在亚当那里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死去了,即便如此,在耶稣基督那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复活。正是因为有了人,死亡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正是因为有了人,死者的复活才成为可能。因为第一个亚当和他的儿子们是从终有一死的元素中生出来的,因此,已经组成的东西必然会产生分解;但是,那个被称为哲人的第二个亚当,是从纯元素中产生出来的,并因此成为永恒。因为构成简单和纯粹物质的东西在永恒中一直不会腐烂。[409]西尼尔也说过:“有一种东西永远不会死亡,因为在最后的审判日,当身体在死者复活仪式中被变得高尚和理想之时,它就会处在持续的增长中。信仰也会由此目睹到肉体的复活和死后的永恒生命。”[410]这时第二个亚当将会对第一个亚当和他的儿子们[411]说:“来吧,你来接受我父亲的恩赐吧,把从这项活动一开始就为你准备的王位继承下来,吃掉我的面包,喝下我混合好的红酒,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412]他有耳朵能听见,就让他听一听这个学说的精灵就大地的亚当和天国的亚当而对科学的儿子们说的话吧,哲学家们以下面这段话来暗示:当你从土中取得水,从水中取得气,从气中取得火,从火中取得土时,你就掌握了我们的艺术,彻底且完美。[413]

这段话中特别有趣的是,在哲人石或智慧之水与第二个亚当之间进行的那种类比,通过西尼尔所引用的赫尔墨斯语录,他把耶稣基督与炼金术关于原人的学说联系起来了:把耶稣基督与“哲人”,与微观世界,与那个“不会死的人和使死人复活的人”相等同。“哲人”似乎有两层意思:他就是那个“一”,也就是,那种长生不老的药剂或万应灵药,但他也是那个永恒的内在之人,等同于原人或至少与原人有联系。这个学说是由帕拉赛尔苏斯详尽阐述的;参见我对帕拉赛尔苏斯的研究。[414]《曙光乍现》仍然在以同样的方式继续着,并且在第七个寓言中给我们讲述了“confabulatio dilecti cum dilecta”(路德的《圣经》把它解释为“耶稣基督与其教会的相互之爱”),在结尾是这样说的:“瞧,它们两个居住在一个之中是多么好。多么愉快啊;我们还是建造三个居室吧,一个让你来住,第二个归我,第三个给我们的儿子,因为把三股绳拧在一起不易折断。”[415]作者把这三个居室与卡里德的《三句话之书》(“Liber trium verborum”)联系在一起。[416]“全部科学就隐藏于其中”的那三句话要“往下传递给虔诚的人,即穷人[417],从他们中的第一个人传到最后一个人”。这三句“话”就是:“水在子宫里用三个月保护着胎儿;气用三个月温暖着它;火用同样长的时间护卫着它。”“而且”,卡里德又补充说,“这些话和这种教育方式以及这个模糊的目标将始终保持开放,这样所有的人都能看到真理。”

根据前文的观点,虽然建造这三个居室的意图是为了作为未婚夫的耶稣基督,而且我们可能会认为,这也是为了作为未婚妻的智慧女神,但最后智慧女神自己开口说话,并且把其中的两个居室给了熟练的能手和哲学家,即智慧之子。那“三条拧在一起的绳子”主要指的是智慧女神与智者之间的联系,但是,正如卡里德的那“三句话”所示,它的意思也指三个一组的过程,这个过程把转换物质的身体、灵魂和精神都聚集在不朽的统一体之中。[418]这个混合物或综合体就是炼金工作的最终结果,即,“哲学之子”或“哲人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把它比作教会的“神秘身体”:耶稣基督是葡萄树(整体),徒弟们是树枝(部分)。人们确实会留下这样的印象,这篇论文的匿名作者把《圣经》与炼金术的凯旋战车联系在一起,因此人们并没有错误地指责他。我们惊奇地发现,他是以完全自主的意识做出了这些最耸人听闻的恐怖解释,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正如我在对帕拉赛尔苏斯的研究中已经说明的,我们在大约两百年以后的帕拉赛尔苏斯那里发现了一种类似的态度,而且在《智慧之鱼》的作者那里也发现了。[419]我们的作者背叛了他已经具备的这种对拉丁文《圣经》的熟悉,因此我们可以怀疑他是否担任着圣职。另外,我们还有人文主义者帕特里奇(Patrizi)的证据,人们并未觉得炼金术哲学对教会的基督教信仰有任何的不利。相反,人们认为它是基督教信仰的主要依靠。因为这个原因,帕特里奇向教皇格里高利十四世提出一个请求,希望由赫尔墨斯代替亚里士多德的位置。[420]

关于《曙光乍现》文本具有的历史重要性,在这个意义上说,它一定比昆哈特(1598)和伯麦(1610)要早两百多年。令人好奇的是,伯麦的第一本著作的题目就是《奥罗拉,或初升的曙光》(“Aurora, oder die Morgenröte im Aufgang”,120)。有没有可能伯麦知道《曙光乍现》,或至少知道这个书名呢?

6. 梅尔基奥尔和炼金术对弥撒的解释

把哲人石与耶稣基督相等同的另一个根源是来自16世纪初的一份有趣的文献,正如其标题所示,这是写给匈牙利和波西米亚国王拉斯洛(Ladislaus)的。作者的名字是赫曼施塔特的梅尔基奥尔(Melchior of Hermannstadt)。[421]他以弥撒的形式阐述了炼金过程。[422]

在这里我将只强调少数几个最重要的地方,在阅读了福音书和信经之后,梅尔基奥尔介绍了一首颂歌,但他只提到了“Ave Praeclara”[423]这两个词,没有再继续下去。“Ave Praeclara”是向圣母玛利亚唱赞美歌的一个开场白,包括大阿尔伯特在内的很多炼金术作者都被怀疑是其创作者。雷·德·古尔蒙(Rémy de Gourmont)在其著作《拉丁奥秘》(Le Latin mystique)[424]中引用了以下这个传奇故事:一个身穿皇室服装的处女在梦中出现在大阿尔伯特面前,指责他没有为圣母玛利亚的赐福表达足够的感激。正是因为这个梦,大阿尔伯特才创作了这个开场白。炼金术士会从中发现诸多迷人的典故:

欢呼,大海上闪耀的星星,圣母玛利亚,其神圣的诞生是为了使国民得到启蒙……

圣母玛利亚,世界的点缀,天国的女王,像太阳一样被上帝选中,像月光一样可爱……

让我们怀着庄重的信仰吸收从沙漠岩石上流下来的甜蜜溪流,用绳子束紧我们那已经用海水洗过的腰,凝视着那条黄铜色的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蛇。

哦,圣母玛利亚,圣火和上帝的话语已经使你成为母亲,你就像燃烧的灌木丛一样生育万物,让我们仿佛有着环形斑点的小牛一样,用我们的双脚,用纯洁的嘴和心向你靠近。[425]

虽然梅尔基奥尔的文本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即“praeclara”是否指的是他早先提到过的“生命之水”,但他毫无疑问指的既是圣母玛利亚,也是对她进行赞美的圣歌,因为他继续说道:“我们必须要唱这首献给圣母玛利亚的赞美歌,它将被称为‘艺术的圣约’,因为全部的化学艺术就形象地隐藏在其中,人们通过理解这一程序而得到赐福。”

这道程序,一首给圣母玛利亚唱的赞歌,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在上文中引用的那一首,因为从梅尔基奥尔接下去的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不管怎么说,认为圣母玛利亚等同于这门艺术的秘密,很可能是参照了雷蒙德·卢利的说法(216)。我在科马里奥斯的论著中也遇到了一个类似的观点:“奥斯坦尼斯及其同伴对克莱奥帕特拉(Cleopatra)说:‘那个可怕而令人惊奇的秘密就隐藏在你身上。’”[426]

现在梅尔基奥尔对唱给圣母玛利亚的赞歌做了炼金术的解释:

多么好看的天国之灯啊,闪耀着世界的光芒[427]!你在这里和月亮结合在一起,在这里升起了战神玛尔斯的纽带[428],以及墨丘利乌斯的结合。[429]从这三者之中,通过这门艺术的权威,在河床上诞生了那个强壮的巨人[430],经过数千次的寻觅,当这三者将要溶解的时候,不是溶解到水中,而是溶解到水银之水中,溶解到我们被赐福的树胶[431]之中,后者会自行溶解,且被命名为哲学家的精子。现在他[432]赶紧起誓要和这位处女新娘订婚,想要在温火的洗浴中使她怀上孩子。但是,这个处女并没有马上怀孕,而是直到她在反复多次的拥抱中被亲吻之后才怀孕的。她的身体怀上了胎儿,那个代表好兆头的孩子就是这样按照自然的秩序生下来的。这时,在器皿的底部将出现那个强有力的埃塞俄比亚人,经过焚烧、煅烧和脱色,完全是死的、没有生命的。[433]他请求对他进行焚烧,用他自己的水洒在他自己身上并慢慢地煅烧[434],直到他以燃烧的形式从烈火中升起……瞧,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惊奇的埃塞俄比亚式复活或新生啊!因为这次再生的洗浴,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哲学家们称之为自然的硫黄和它们的儿子,这就是哲人石。瞧吧,它就是一件东西,一个根源,一种本质,没有添加任何外部的东西,许多多余的成分都被这门艺术的权威排除了……它是宝藏中的宝藏,最高级的哲学药剂,古人的神圣秘密。上帝的赐福让他发现了这样一件东西。

看到过这件东西的人将公开地书写和宣讲,我知道他的证据是真实的。永远赞美上帝吧!

仪式本身就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对主要部分的一些概括。梅尔基奥尔把向上帝奉献面包和酒的仪式与那块石头联系起来,那块石头虽然被匠人抛弃却成为房角的头块石头。“这就是上帝的所作所为,在我们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这时那个“秘密”出现了,即炼金术献给上帝的供品。这一供品就是炼金术工作,即,“我们被赐福的炼金艺术”,其“通过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被奉献给上帝这个光荣的名字,奉献给教会的那场挽救性的改革,阿门”。

埃塞俄比亚人的再生实际上等同于物质变化。梅尔基奥尔把这种物质变化放在了这首献给圣母玛利亚的赞美歌的开场白之中,作为在圣母玛利亚保护下的一个秘密。这个观点受到了传统的支持,正如西尼尔的话所示:“满月是哲学之水和科学之根,因为她是水的女主人,那块完美的圆石头和大海,因此我知道,月亮就是这门隐藏的科学之根源。”[435]

作为水之主,月亮和伊西斯一样,是以水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原初物质,是“水生岩”(水之石)的母亲,其另一个名字是哲人石,因而也是耶稣基督。既然“科学”和“原初物质”这些术语仿佛是作为同义词来使用的,而“科学”和“智慧”在这里等同于月亮,即女性原则,所以诺斯替教关于索菲亚的教义就把索菲亚当作耶稣基督的母亲或新娘。

最后进行的是圣餐仪式后的祷告:“把光荣献给我们的国王,他来自烈火,他被照亮并戴上了王冠,永远永远,阿门。”[436]可以看出,这个祷告仪式是为了加强基督教信仰的力量。

除了一些体现了作者恶趣味的地方之外,这个文本对我们的主题具有很大的启发作用。梅尔基奥尔显然已经认识到这两件“作品”之间的类似性,在万般无奈之下,天真地用由来已久的弥撒的话语来代替这种个体的炼金工作。他生活在宗教改革的时代,不久以后,弥撒就在欧洲的很多领域中被各种不同的传道士用那些根本就不神圣的话语所取代了,这些传道士都以自己的方式宣称,自己说的就是上帝的话语。梅尔基奥尔所做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事情。如果我们认为他有权利提出一种主观的信条,那么他的观点也就变得比较容易被接受了。在这个文本中显而易见的是,他觉得炼金过程就等同于弥撒中的变体论,他有必要以那种形式来表达他的体验。[437]虽然在这个文献中他在任何地方也没有提到过,耶稣基督就是“哲人石”或“药”,但是从这个文本的大意来看,这两者之间的同一性显然是压倒一切的。

7. 乔治·瑞普利爵士

韦特的另一个证据是由他的同胞乔治·瑞普利爵士(1415-1490)提供的,他是布里德灵顿大教堂的咏礼司铎,其主要著作《十二门书》(“Liber duodecim portarum”)[438]开篇就是一个由波图·阿奎他努斯(B. à Portu, Aquitanus)制作的介绍哲学对应物的表格。[439]这个表列出了七种金属和化学物质与所谓“类型”(types)之间的类似之处,“类型”的意思是指炼金术的象征,例如,颜色、人的年龄、罗盘的符号等。这些类似物都包含着金子所具有的七种秘密,而炼金术就等同于物质转换。小麦就是拥有这种秘密的粮食类作物。波图很可能与博纳图斯·乔治·佩塔图斯(Bernhardus Georgius Penotus)是同一个人,后者是帕拉赛尔苏斯的信徒,于1519年生于法国的吉耶纳(旧阿基坦盆地的一部分),并于1617年在瑞士的伊韦尔东莱班贫民区里逝世。他晚年时已不再对帕拉赛尔苏斯的乐观主义抱有幻想,虽然当他在巴塞尔学习时,这种乐观主义曾给他带来过启发。有些人因为缺乏足够的幽默感而无法理解这些爱嘲弄人的古代大师们,认为关于“哲学家的黄金”的这些秘密教义简直是太过于神秘了,他和这些人的观点相同,因而不可避免地也和他们有着类似的命运。不过他的这份表格表明,这个工艺流程和弥撒之间的类似性在帕拉赛尔苏斯学派的圈子里也是有效的。帕拉赛尔苏斯是梅尔基奥尔的同时代人,但他们完全可能是各自独立地得出类似结论的,因为这些观点在当时还有争议。迈克尔·梅耶深受梅尔基奥尔的类比的影响,在其《圣坛符号》(Symbola aureae mensae,1617)中把它作为第十一个象征来使用,其中有一句格言:“哲人石,就像婴儿,由处女之奶哺育。”

我们在《坎蒂莱纳》(“Cantilena Riplaei”)中发现了下面这个传奇故事:[440]

从前有一个尊贵的国王,他没有子孙。他对自己无法生育而深感伤心,而且他最终得出结论认为,在他身上一定产生了一个根本性的缺陷,虽然他是“在太阳的翅膀下抚养长大的”,没有任何天然的身体缺陷。他用自己的话这样说道:“哎呀,我很担心,我也明确地知道,除非我能立即获得物种层面的帮助,否则我将绝不可能拥有孩子。但是我已经惊讶地听说,我将要通过耶稣基督之树而获得新生。”因此他希望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使自己溶解在“原初物质”之中。他的母亲鼓励他进行这种冒险,而且立刻把他藏在她的罩袍中,直到她使他再次被赋予人的身体。现在她怀孕了。在怀孕期间她吃过孔雀肉,喝过绿狮子的血。最后她终于把孩子生出来了,这个孩子很像月亮,然后变成了太阳的光辉。这个儿子再次成为国王。文本中说道:“上帝把辉煌而光彩夺目的四元素宝库给了你,得到拯救的圣母玛利亚就在它们中间。”一种奇妙的香脂从她身上流出,她那美艳的脸上因装饰着宝石而闪耀着光芒。但是在她的大腿上躺着那个绿狮子[441],有血从绿狮子身体的一侧流出。她戴上了王冠,并被安置在最高的天国中成为一颗星星。这个国王成了至高无上的胜利者,成为治疗疾病的伟人和所有罪孽的拯救者。

除了《坎蒂莱纳》以外,瑞普利还在其他地方写道:

耶稣基督说道:“如果我从地上升起,我将把所有的人都引来我身边。”[442]从那时起,当这两个部分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去后将相互结合,男人和妻子将被埋葬在一起,再通过生命的精灵得到复活。然后他们必然会被提升到天国,这样身体和灵魂就可以在那里变形,并在云端之上登基;此时他们将把所有的身体都提升到和他们自己一样高。

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位作者不是外行,而是博学的大教堂咏礼司铎,我们就很难设想,他没有意识到其文本与基督教教义的某些基本观点的相似性。认为哲人石就是耶稣基督,这种说法可能还不够明显,但是,以国王和圣母玛利亚的形式作为伪装的那些神圣人物是可以很容易辨认出来的。瑞普利必定曾对这些类似性做过深思熟虑的选择,且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亵渎。巴塞尔的出版商康拉德·瓦尔德基希本来也会因此而遭受地狱之苦。瑞普利处在这样一个时代,当时上帝及其秘密还都存在于自然之中,关于拯救的秘密在每一层次的存在中都曾发挥过作用,因为无意识现象仍然处在与物质一样不受干扰的、天堂般的状态下,而且能够在那里被体验到。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遇到过这种中世纪世界观的一个最终结果,它是以下面这个故事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那时我们家有一个来自黑森林的斯瓦比亚地区的厨子,她的工作是宰杀饲养的家禽,然后送到厨房去。我们饲养着一些矮脚鸡,而且众所周知,那些矮脚公鸡喜欢吵架和怨恨。其中有一只比其他所有的鸡都凶猛。我的母亲让这个厨子把这只最凶猛的鸡杀掉用作礼拜天的烤肉。那天我恰好在家,此时她正把那只被宰杀的公鸡拎回来并且对我母亲说:“虽然他这么坏,死时却像个基督徒。在我砍下他的头之前,他号叫着:‘饶恕我,饶恕我吧!’所以现在他要进天堂了。”我母亲生气地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只有人类才能进入天堂。”那个厨子惊讶地反驳说:“可是,当然应该有为鸡安排的鸡的天堂啊,就像有为人安排的人的天堂一样。”“但是,只有人才有长生不老的灵魂和宗教啊!”我母亲同样惊讶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厨子回答说,“动物也有灵魂,他们都有自己专门的天堂,狗、猫和马,因为当人类的救世主来到大地上的时候,鸡的救世主也来到鸡的中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想进入天堂就必须在死前忏悔他们的罪孽。”

我们的厨子讲述的这个神话就是那种民间思想方法的遗迹,这种心理看到了在各个层次上发生的拯救戏剧,因此,即便是在神秘的和不可理解的物质转换中也能发现它。

至于瑞普利文本中的那些细节,那个生下来就很完满但又无法生育的国王,就是那个深受精神贫乏之苦的人。在《阿里斯莱的幻想》中,土地是不结果实的,因为只有同类才能和同类相匹配,而不是对立物相结合。哲学家们劝告国王把他的儿子和女儿结合在一起,借助于兄妹乱伦而使土地结出果实。在瑞普利看来这也是一种母子乱伦。这两种形式在炼金术领域十分常见,并构成了皇室婚姻的原型。这种内部通婚的结合只不过是咬尾蛇的一种变式,但后者从本质上来说是雌雄同体的,因此它可以在自身之中完成这种循环。在阿里斯利乌斯那里,那个国王说他是国王,因为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他的臣民却没有子女,因为他们无法生育。“脑中的妊娠”[443]指的是一种心理内容,或者更确切地说,指的是对立物的心理匹配,它们能主动地成为有创造性的存在。但显而易见,这位国王通过压抑或无视其子女的生命活力,至今尚未允许他的孩子繁衍后代。看起来他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而只是意识到他们对哲学家们的忠告所具有的意义。对不生育的谴责可以在无意识内容的投射中找到,直到这些内容与意识整合在一起,它们才能发展起来,才能获得“拯救”。兄妹配对代表着无意识,或者代表某种基本内容。因此,一位现代心理学家可能会忠告这位国王记住他的无意识的存在,从而结束他的停滞。正如通常在这些情况下发生的那样,一种对立,一种痛苦的冲突就可以由此而浮到表面上来,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那个国王愿意始终对此保持无意识状态。既然在道德纠纷中从不缺乏这种冲突,从这种观点来看,它是恰当地以在道德上令人厌恶的那种乱伦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在瑞普利那里,与母亲的乱伦是以经典的收养仪式作为伪装的,但母亲还是怀孕了。国王突然消失在他母亲的罩袍之下,这与《阿里斯莱的幻想》的第二个版本中加布里库斯完全溶解在贝雅的身体之中是相对应的。[444]国王代表那种占支配地位的意识心灵,在与无意识相结合的过程中,这种意识心灵被无意识吞噬掉了。这就产生了黑化现象,一种最终导致国王获得新生和再生的黑暗状态。

国王“是在太阳的翅膀下被抚养长大的”,这个奇怪的观点可能指的是《玛拉基书》中的那段话,它有助于人们在理性基础上把耶稣基督作为太阳神赫利俄斯或太阳来崇拜——这是圣奥古斯丁也不得不争论的一种倾向:“但是对于你们这些害怕听到我的名字的人来说,正义的太阳终将升起,它的翅膀会带来健康;你们将向前走去,像牛群那样跳跃不已。”[445]这段话总是被人们理解为关于弥赛亚的预言,而且瑞普利显然深谙其道。“太阳的翅膀”[446]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意象,而且必然与《玛拉基书》有非常密切的联系:因为它就是埃及的太阳象征。被这个太阳抚养长大的他就是上帝的儿子,即国王。[447]

就像在《阿里斯莱的幻想》中一样,国王那死去的儿子是通过哲学树上的果实而得以复活的,因此在瑞普利那里,那个生病的国王是在“物种层面”上被治愈的——这显然是指一种“生命之药”,或者说是炼金术意义上的“万灵药”。使他获得再生的那棵树就是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同时那棵树上长满了创造奇迹的果实,即《阿里斯莱的幻想》中的那种果实。母亲在怀孕期间的食物就是血和孔雀肉。孔雀是古代基督教关于拯救者的象征,虽然瑞普利是否知道此事还值得怀疑。但是,孔雀是凤凰的同宗兄妹[448],是耶稣基督的一种象征,对此他肯定是知道的。血液来自躺在圣母玛利亚大腿上的那只受了伤的绿狮子[449];这些显然就是圣餐仪式和耶稣基督的象征。那只绿狮子也是墨丘利乌斯的形象之一。[450]

作为新生儿的生育者,母亲就像树一样。在《潘多拉》一书1588年的版本中,树是用一个戴着皇冠的赤裸少女来表示的。[451]哲学树是炼金术过程的一种很合适的象征,当瑞普利谈到耶稣基督这棵树时,他把创造奇迹的树等同于耶稣基督的十字架[452]。

这个过程以把处女母亲尊奉为神而告结束。在前述《潘多拉》一书中,将此描述为对圣母玛利亚的提升。在她死后,通过一个神迹,她的身体再次与她的灵魂结合,两者共同被提升到天国。这早已成为教会中的主流观点,尽管直到最近才被作为教义公布。在图画中,她被标注着“大地”、“身体”以及“成为处女的喜悦”等文字;鸽子降落在她的头顶,上帝用他的右手触摸她并给她赐福。她被戴上王冠。手握天体的上帝被标注着“阿尼玛”和“父亲耶西,母亲和儿子”。这里的“母亲”指的是在他(即国王)身旁登基的天国的王后,因为土这种物质在她复活后的身体中得到变形,并被吸收到上帝之中。[453]在她的左边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物,其地位等同于上帝,他身边标注着“智慧”。在下面的庇护所里有一个雌雄同体的精灵,它是从原初物质中被释放出来的。整张图都体现出一种曼荼罗的形式,且是用福音传道者的符号象征构想出来的。在这幅画的底部写着:“神圣三位一体的镜面人物。”[454]

瑞普利把他的国王描述为胜利者,治愈疾病的人和把人从罪恶中拯救出来的人。在《哲学玫瑰园》一书的末尾,有一幅上帝升天的画,上面写着:

在我遭受了许多痛苦并成为伟大的烈士之后

我再次升天得以变形,被免除了所有的污点。

8. 后辈英雄时代

所谓后辈英雄时代,我在这里是指17世纪的炼金术作者们,在这个时代,他们看到了炼金术的全盛时期,但也正是这个时代,因为越来越明确地把“神秘”与“物理”分离开来,从而使炼金术开始走向崩溃。神秘倾向和哲学倾向变得比以前更为明显,而另一方面,化学本身则开始表现出更明确的特征。科学和技术的时代正在来临,中世纪的那种内省的态度正在走向衰落。宗教价值观和形而上学价值观越来越无法恰当地表达炼金工作所阐明的心理体验。只是在经过几个世纪之后,实证心理学才对炼金术体验的模糊的心理内容有了新的了解。

在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的文献中,由于受到人文主义和教会分裂的鼓舞,不可思议的猜想开始从古代神秘传统的面纱背后浮现出来,这个时代的作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表达那些根本无法用文字和意象来表达的东西。但是,他们创造的那种形象化的象征,有很多都是相当怪诞的,不仅对阐明这种奥秘毫无帮助,而且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还极大地贬低了其价值,从而加速了炼金术智慧的衰亡。当我们在深思欧洲大陆这种无与伦比的混乱状态时,凭借我们尖锐的心理学理解,才刚刚开始认识到欧洲的精神文化究竟以这种方式丧失了多少。令人高兴的是,这种丧失并不是不可挽回的:“我们的天性仍在。”

在后文中我想要再多提及几个从文献中摘录的把哲人石比作耶稣基督的类比。

在《化学艺术之书》(“Liber de arte chymica”)[455]这部由匿名作者[456]撰写的论著中,有一种类比就是把墨丘利乌斯比作哲人石,对此我不能不提一下就忽略过去,因为它把墨丘利乌斯和圣母玛利亚做了比较:

请听一听[457]这个有深刻寓意的寓言吧:天上的天国对所有人都不开放,这样他们就要下降到地狱之中并且永远被囚禁在那里。但是耶稣基督打开了天上的奥林匹斯山的大门,打开了阴曹地府的锁,从而使灵魂被释放出来。在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圣母玛利亚在圣灵的帮助下,借助于无法表达的秘密和具有最深刻寓意的圣餐,在其永世童贞的子宫里怀了孕,怀上的就是这个在天国里和在大地上都最崇高的人。最后她生出了这个全世界的救世主,只要有罪的人向他忏悔祈祷,他就会用其全部的善,来拯救那些迷失在罪恶之中的人。但是圣母玛利亚并没有受到伤害而且仍然是纯洁的;因此把墨丘利乌斯等同于最光荣和最神圣的圣母玛利亚,这是完全有理由的。墨丘利乌斯是很纯洁的,因为他从未在大地的深处增加任何金属的身体,并且还借助于“天国”的溶解为我们创造了哲人石;即,他打开了金库,把灵魂领了出来。你必须把这个灵魂理解为一种“神性”;他曾一度把它放在自己的肚子里,还顺便把它变成了纯洁的身体,在那里,他为我们带来了那个小男孩,即哲人石,男孩的血液浸染了那些低级的身体,并使之全部回到了黄金天堂。[458]

作为“世界灵魂”,我们实际上完全可以把墨丘利乌斯比作诺斯替教的“光之处女”,比作基督教的圣母玛利亚,或者正如这本书所主张的,甚至可以把他们“相等同”,需要注意的是,我提出的只不过是那位匿名作者的观点。因此,这个“小男孩”就是“宏观世界之子”,也可以比作耶稣基督。这位作者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把耶稣基督的物质性质与哲人石的功效进行了比较:

在耶稣基督的身体里,因为他没有犯过罪,还因为神圣本质的那种神奇的结合,元素才会具有这么强大的亲和力,才会结合在一起,要不是出于他自己的自由意志想要寻求死亡的话,他是绝不会死亡的,因为他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人类。[459]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在哲人石中元素之间的混乱对抗被这种最强烈的相互结合所取代,这就是使哲人石不会腐烂的原因,按照我们的这位作者的意见,这就是为什么它和救世主的血液有同样的功效:“为了健康和幸福长寿,这就是我们寻找这块石头的主要原因。”[460]

人们曾经大量引用其言论的巴西尔·瓦伦丁,也是充满谜团的作者之一,其真实姓名至今不为人知,据说生活在15世纪初。[461]有时人们认为,德国图林根州弗兰肯豪森的约翰·泰尔德(Johann Tholde),可能是所谓瓦伦丁文本的作者,两者的活跃时间非常吻合。最早提到这些文本的一个参考文献可以在迈克尔·梅耶的《圣坛符号》中找到。梅耶根本无法确定究竟谁是这些作品的作者:“他不想变得臭名昭著,因而宁愿保持不为人知。”从写作风格来看,瓦伦丁的作品毫无疑问属于16世纪末。这位作者深受帕拉赛尔苏斯的影响,并且接受了他关于“元气”(Archaeus)的观点,以及关于星体和元素精灵的学说。[462]在1700年出版的完整版本中(现在这个版本就放在我面前),提到了“神圣三位一体与哲人石的寓言”,我从中摘录了下面这段话:

因此,正如哲学家们所说的那样,哲人墨丘利乌斯被认为是一个具有精神的身体。儿子耶稣基督是从上帝父亲那里生出来的,耶稣基督既是神也是人,他没有犯过罪,也没有必要死亡。但是他要死于自己的自由意志,并且为了他的兄弟姐妹而重新站起来,他们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永远不会犯罪。没有瑕疵的金子也是如此,它不易挥发且强而有力,可以经受所有的考验,而且是光荣的;但是,为了它的那些不完善的和生病的兄弟姐妹,它要死去和复活,成为荣耀和救赎,使他们改变颜色获得永生,使它们变得就像纯金一样完善。

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个人是上帝圣灵,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送给其忠实信徒的慰藉,以便在信仰上强化和抚慰他们,直到获得永生。因此,“阳魂”就像是材料或墨丘利乌斯的身体。当它们结合在一起时,他就被称为墨丘利乌斯的复制品;即,两个精灵,圣父和圣灵;但是圣子是那个受到赞美的人,就像那个受到赞美的和不易变的金子,即哲人石一样;因此这块石头也被称为三位一体:两种水或精灵,矿物和植物,以及源自动物的太阳之硫黄。[463]

在1619年出现了一本关于“奉献”的炼金术著作,书名是《维森的瓦瑟斯坦》(Wasserstein der Weysen,85)。在该书第67页,那位匿名作者说,现在他将要阐明,那块被遗弃的基石是怎样“与尘世的和肉体的哲人石微妙且巧妙地达成一致的”,从中人们将会看到,这块尘世的哲人石“是怎样成为真正的精神与天国的基石,耶稣基督之原型的”。例证占据了将近五十页的篇幅。这本书造成了很大的震动,甚至雅各布·伯麦都被认为是这本书的崇拜者。柯普(Kopp)曾提到过这本书[464],因为这本书中混杂着亵渎上帝的炼金术观点使他深感震惊,这些炼金术观点利用的是一些非常令人讨厌的象征。但是,我们不应该过分严厉地对中世纪人们的天真看法进行批判,而是一定要努力理解,这种不实用的语言想要传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哲人石比作耶稣基督在雅各布·伯麦那里发挥过重要作用,但我不想在这里深入探讨。一段具有这种特点的引文可以在《万物的签名》(De signature rerum)中发现。[465]

从这份材料中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炼金术的终极目标究竟是什么:它想要产生一种身体的敏感性,一种经过变形和复活的身体,即,一种同时也是精神的身体。[466]在这里,它发现了与中国炼丹术共同的基础,而我们已经从《太乙金华宗旨》一书中了解到了这一点。[467]那本书主要关心的是“金刚体”,换句话说,是通过身体的转换而达到长生不老。金刚石是一种卓越的象征,因为它坚硬、炙热和透明。奥希利乌斯(Orthelius)[468]告诉我们,哲学家们从未找到能比他们所谓高贵和给人赐福的哲人石这种东西更好的药剂,因为它很坚硬、透明而且是红宝石色的。

这个奥希利乌斯也曾就哲人石的“神学”写过长篇大论的著述。但是,他比伯麦要晚,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到他,是因为他专注于研究在物质中体现出来的精神:

据说有两种宝藏:一种是“书写的文字”,另一种是成为“事实的话语”。在“书写的文字”中,耶稣基督仍然身穿婴儿的衣服在摇篮里待着;但是在成为“事实的话语”中,话语是以上帝的创造物之形式具体体现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用手触摸它。我们必须把我们的宝藏从它们那里提升起来,因为话语无非就是火、生命和灵魂,它们是神圣的三位一体从创世一开始就四散传播的,它们是在水面上孵化出来的,通过上帝的话语而使万物有了生气,并且具体体现在它们身上,正如文中所写:“上帝的灵魂充满了整个世界。”还有人表达了这种观点,这个“世界灵魂”就是上帝的第三个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耶洛因”(Elohim)这个词,这是一个复数名词,可以扩展到三位一体中的所有人。这个灵魂是从那里开始的,而且是通过它创造出来的。它变成了身体,成为救世主或哲人石的主要组成成分,是身体和灵魂在我们的生命中结合起来的真正媒介。

那个躺在诺亚时代的洪水之上的“世界灵魂”,使它们怀了孕,并且在它们之中孵化出一粒种子,就像母鸡下蛋一样。它就是居住在大地内部,尤其是在金属之中的“美德”,这门艺术的任务就是把“元气”[469],世界灵魂,从物质中分离出来,并且产生一种精华,其功能或许可以和耶稣基督在人类身上发挥的作用相比。

诺斯替教关于努斯缠绵在菲西斯的拥抱中的幻象,在炼金术的这位后来者的作品中再一次出现。但是,这个曾经像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那样下降到地狱的黑暗之中去完成一件神圣工作的哲学家,成了一个喜欢深思熟虑的实验室工匠;在已经看不到炼金术神秘主义的崇高目标之后,现在他想要发现的是一种将会“把身体与灵魂保持在一起”的滋补药剂,正如我们的祖父在说到好酒时经常说的那样。炼金术的这种方向性的变化应归因于帕拉赛尔苏斯的巨大影响,他是现代医学的祖师。奥希利乌斯选择倾向于自然科学,而把神秘体验留给了教会。

帕拉赛尔苏斯和伯麦分别把炼金术分裂成自然科学和新教徒神秘主义。哲人石又回到了它以前的状态:难看的、不恰当的、天底下最坏的东西,就算被扔到大街上也无人问津,就像斯皮特勒的宝石那样。就是在今天,摩利努斯[470]可能也还是会说:“如果一个人拒绝接受他已经唾弃的东西,那么,当他想要爬得更高的时候,他就会退缩。”

把哲人石比作耶稣基督,这个主题在17世纪炼金术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一再出现,但都只是以模仿的形式出现的。这是那些秘密结社争相崛起的时代,尤其是玫瑰十字会——这是炼金术的秘密自我毁灭的最好证据。因为秘密结社存在的全部理由就是保护一个已经失去其生命活力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只有作为一种外部形式存在才能保持其活力。迈克尔·梅耶使我们窥见到了这个悲剧:在其著作的末尾他忏悔地说道,在其宏大的游历过程中,他既没有找到墨丘利乌斯,也没有找到凤凰,而只是找到了一根凤凰的羽毛,即他的笔!这是一种微妙的暗示,暗示他已经认识到,这个伟大的冒险并没有超越他那多产的文字成就,如果他只依赖于后三个世纪的精神,他的伟业无疑会被人们所遗忘。但是,虽然那个时代正在兴起的唯物主义认为炼金术是一种巨大的失败,一种愚蠢的心理失常,依然有人认为“即便把它包裹在制作金子的那个傻瓜的衣服里,那也是一种绝不会完全消失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