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人格面具的倒退性重建

意识态度的瓦解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它往往是世界末日的缩影,因为一切已退回原初的混沌状态。个体已失去支配力和方向感,就像一艘失去动力而任由他人心情操控的船只。至少这些个体看起来就是如此。实际上,他们已重新落入目前取得了主导权的集体无意识里。人们可能会持续碰到这类案例,而且一些“可解围的”想法、灵视(Vision)和“内在的声音”还会在紧要时刻挟着绝对的说服力,出现在这些案例里,为案主指点迷津。同样地,人们或许也经常碰到这样的例子:意识态度的瓦解已无异于一场足以毁掉个人的灾难。在这种悲惨的时刻里,病态的信念会稳固地存在着,或者出现同样糟糕的情况,也就是理想的彻底毁灭!前一种情况会导致个体的怪异心理或精神异常(Psychose),后一种情况则使个体陷入彷徨迷茫和道德败坏的状态。不过,当无意识内容已进入意识,并以相当强大的说服力充满意识时,人们就会问道:个体对此将如何反应?个体是否受到这些无意识内容的控制?或者,个体会一味地相信或否定这些无意识内容?(在这里,我并没有把个体出现批判性理解的理想状态揽入考虑)个体受到无意识内容的控制,意味着本身患有妄想症(Paranoia)或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e);个体一味地相信无意识内容,会让本身变成像预言家那般的怪人,或是停留在婴儿期但却已被人类的文化共同体(Kulturgemeinschaft)排除在外的人;个体一味地否定无意识内容,则相当于人格面具的倒退性重建(regressive Wiederherstellung)。

有鉴于这种说法听起来具有高度的专业技巧性,因此,读者如果据此推测这是关乎在分析治疗过程中所能观察到的复杂心理反应,似乎顺理成章。但人们不该误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心理治疗之中。在实际的生活处境里,人们也同样可以——普遍来说,甚至远比在心理治疗里更容易——观察到这种过程,它就在所有被残酷的命运以毁坏性方式介入的人生历程里。每个人都在面对可恶的命运,但命运所带来的创伤大部分是可以愈合的,并不会留下伤残的后遗症。然而,我们在这里所谈论的情况,却和足以彻底摧折人们或至少持续扭曲人们的那些破坏性经历有关。我们现在就举某位行事过于冒险而招致破产的商人做例子:如果这位商人不但没有因为破产的沮丧经验,而失去冒险的勇气,反而还坚定不移地保有冒险精神——或许已出现有益的缓和——那么,他的破产所造成的伤口就会痊愈,而且不会留下残废的后遗症。反之,如果他因为破产而崩溃,此后便放弃一切的冒险,而在十分受限的人格范畴里以受惊吓孩童的思维方式,轻松地从事绝对低于本身能力水平的工作,并经由这种方式,费力地试图恢复从前的社会声望,那么——以心理专业技巧的角度来说——他就是以倒退性方式重建自己的人格面具。他因为受到破产的惊吓,退回到比较早期的人格发展阶段,而且还贬低自己,装出一副仿佛自己仍面临那个危急处境,却束手无策,只能重复回想那场导致破产的商业冒险的样子。或许从前他的企图心曾强过实现事情的能力,但现在的他已不敢再跨出自己真正的能力范围。

这种危难体验会以各种可能的形式,出现在所有的生活领域里——因而也会出现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且亦关联到人格的扩展,以及外在或内在性质的冒险。在心理治疗里,这种危难体验存在何处?前面那位主修哲学的女大学生案例已经透露答案:移情!就像我在前面指出的,患者在无意识中会忽略移情的阻碍;在这种情况下,移情的阻碍就不会成为患者的体验,而所发生的一切也就不彻底。医师期待碰到这样的患者,全是出于本身的怠惰。不过,如果患者具有洞察力,就会自行发现本身存在着这个问题。如果医师后来变成患者的父亲情人——就像我在那位哲学系女学生的案例里所面对的情况——而承受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的大量要求时,他就必须思考该如何面对这种冲击,好让自己不被卷入这样的漩涡里,同时又不会让患者受到伤害。因为,粗暴地中断患者对医师的移情会使患者的病情完全复发,有时甚至会造成病情恶化,因此,医师必须更谨慎、更有策略地处理这个问题。当然,最可行的方式,就是期待这样的“胡闹”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自行停止。一切当然会渐趋止息,但这种过程却会持续很久。当医师和患者都无法忍受他们所面临的困难时,双方就会立刻放弃“时间”这个辅助因素。

弗洛伊德的精神官能症理论,把患者的依赖解释成(已取代合理的性活动的)婴儿式性需求(infantil-sexueller Anspruch),这似乎已为“消除”(Bekämpfung)移情提供了一个远远更好的工具。至于个体心理学家阿德勒所提出的相关理论也具有相同的优点,[25]只不过他把患者的移情解释为婴儿期的权力意图,以及“保卫的倾向”(Sicherungstendenz)。由于这两者的理论相当切合精神官能症患者的思维方式,因此都可以解释所有精神官能症患者的案例。[26]这个事实之所以相当值得注意,且必然可以获得所有客观人士证实,是因为弗洛伊德的“婴儿期情欲”(infantile Erotik)和阿德勒的“权力倾向”(Machttendenz)其实是相同的东西——如果我们完全撇开弗洛伊德学派和阿德勒学派之间的意见争执。“婴儿期情欲”或“权力倾向”会显露在移情现象里,它们根本就是已失控的(起先是不受控制的)与生俱来的驱力性质的一部分。那些逐渐浮现在意识表层的古老而原始的幻想形式,无非为这个事实提供了另一个证明。

医师可以尝试以这两派理论让患者明白,他们的要求有多么荒诞、多么不像话,而且还具有高度的婴幼性!最终他们或许会因为这样的告诫而回归本身的理性。不过,我所治疗的那位主修哲学的女大学生却不在此列,而且她还不是唯一的例子。医师会用这两派理论来保全自己的面子,且还——或多或少基于人性——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摆脱这种难堪的处境。没错,情况就是这样!有些病患确实不值得(或看来不值得)医师的付出;然而,也有些案例显示,医师以这两派理论对患者所做的告诫,对患者的心灵来说,简直是一种愚蠢的伤害。由于我当时还无法了解这位女大学生的情况,所以只好放弃先前所采取的那些理性尝试,以便让她的本性有机会自行修正本身的“胡闹”(在我看来,似乎是这样)——当然,我那时仍禁不住对自己这种新做法感到的怀疑。然而,就像我前面曾提到的,我却在这种情况里认识到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也就是无意识的自行调节(unbewußte Selbstregulierung)的存在。无意识不只会有所“向往”,也会扬弃本身的向往。这样的认识对人格的整合来说非常重要,但是,那些始终认为这种无意识现象只和幼稚型症(Infantilismus)有关的患者,却对此浑然不知。他们将会背离这样的认知,并认为:“这一切当然都是胡闹!我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空想者,而且最懂得埋藏或抛开无意识,以及一切跟无意识相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内心极度渴望的东西将只是婴儿式的胡闹。他们会了解,本身的渴望是荒唐可笑的,而且还学会宽恕自己和听天由命。那么,他们究竟能做什么呢?他们畏于冲突的发生而退缩不前,如果他们尽量要让自己做得更好,就会以倒退性方式重建本身所失去的人格面具,而抛除所有曾出现在移情里的希望和期待。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变得比以前更狭隘、更拘束,也更理性。或许我们不该认为,这样的结果肯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幸的。毕竟有太多人觉得自由的环境比较难以应付,而出现显著的不适应,反而在理性的系统里有比较健全的发展。谁如果可以忍受自己以倒退性方式重建人格面具,就可以套用浮士德的这段话来表达自己:

我已充分洞悉这个世间,

而不再指望超越彼岸;

愚者才会瞇着双眼望向那方,

臆想他的同类就在云端之上!

他应当稳固地站立,

并在此地环顾四周;

这个世界不会对有为之士一言不发。

他何必漫步走向永恒!

他所认识的,都能掌握。

他就这样度过在世间的岁月,

幽灵出现时,他依然我行我素……[27]

要是人们真的可以抽走无意识的能量,使其无法起作用,从而摆脱本身的无意识,那确实是圆满的解决办法。但从经验来看,无意识只会被取走局部,而非全部的能量。原因在于,无意识包含了为我们注入心理要素的力比多(Libido)的根源,[28]甚至无意识本身就是力比多的根源,所以始终都在发挥效应。如果人们认为可以透过某种神奇的理论或方法,将力比多从无意识里抽取殆尽,继而使无意识几乎无法起作用,这将是错误的想法!人们如果已沉迷于这种想法一段时间,终究必以浮士德的这段话来表露心声:

现在空气中充满了这样的幽灵,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才能避开。

即使白天明朗而冷静地对我们微笑,

黑夜却使我们陷入梦的网罗里;

我们愉悦地从平畴绿野中返回,

有只鸟儿呱呱地啼叫;它在叫什么?不幸的事。

迟早会受到迷信的蛊惑:

或切中,或预示,或提出警告。

孤独的我们是如此胆怯。

门嘎嘎地响着,却没有人走进来……[29]

人们无法任意剥夺无意识的效力。所以,认为自己可以使无意识失去效力,只是在欺骗自己,就像歌德在《浮士德》里(译按:为一位名叫“忧愁”的妇女)所写下的台词:

如果我的耳朵无法听到,

但愿它在我的心里隆隆作响;

我在已转变的形象里,

发挥可怕的力量。[30]

无意识只有在面对明确的外在困境时,才会受到影响(但是,对本身的无意识比较了解的人,却在外在困境的背后,也看到他们先前在内在困境里所看到的样貌)。内在困境会转化为外在困境,而且只要外在困境确实——而不是装模作样地——存在着,心灵的难题通常就没有施展的空间。因此,恶魔梅菲斯特会给讨厌“神奇魔法”的浮士德这样的建议:

好吧!有一种方法,不用金钱

不用医生,也不用魔法:

你不妨立刻走向田间,

开始锄土,开始挖掘,

让你和你的感官停留在

一个很狭隘的范围里,

让你自己吃简单的食物,

让你自己像牲畜般地与牲畜为伍,而别认为有失身份,

而且你所收割的田地要自己施肥。[31]

大家都知道,人们无法装模作样地过着“简单的生活”,因此,人们也无法透过模仿而让自己可怜的听天由命的人生变得一帆风顺。迫于本性必须过着“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可能过这种生活——的人,将无法察觉而忽略这种生活所浮现的问题,毕竟看清该问题已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即使他们可以体认到浮士德所遭遇的问题,但那条通往“简单的生活”的出路,却已被阻断。当然,没有人会拦阻他们过着“简单的生活”——比如入住乡村地区的一间两房公寓、在花园里四处掘土或生吃芜菁——不过,他们的灵魂却会嘲笑自己这种掩人耳目的欺骗手法。总而言之,只有人们真正的所是,才具有疗愈的力量。

当人生的关键性失败乃起因于个体本身的心理膨胀时,对人格面具的倒退性重建便成为个体的人生契机。这些人便会借由矮化本身的人格,而回到自己可以达成的标准里。不过,在其他情况下,听天由命和自我矮化却是一种逃避,而且只有当精神官能症迟迟无法治愈时,这种逃避才会长期持续下去。从精神官能症患者的意识来看,他们本身的状态当然不像逃避,而比较像是无法掌握问题。他们通常是孤独的,而我们当前的文化却难以或根本无法对他们有所帮助;当心理学强调他们的过渡状态(Durchgangszustände)具有无可避免的古老而原始的婴幼性,而致使自己无法被接受时,便只会以化约式观点(reduktive Auffassungen)来反对他们。由于医师无法想起任何可以帮助自己或多或少优雅地摆脱治疗困境的临床理论,因此,化约式的心理学理论便显得极其切合精神官能症患者的本质,因为它们有助于改善医师本身的处境。

第二节 对集体心理的认同

个体性摆脱集体心理的第二种无效方法,便是对集体心理的认同。或许对集体心理的认同等于让本身接受了心理膨胀,但现在这种认同可能已被提升为某种系统;换言之,人们可能幸运地持有尚待发现的伟大真理,以及某种意味着人民福祉的总结性认知。这种态度(Einstellung)不必相当直接地去展现本身的过度自信,而是应该让这种过度自信在改革者、预言家和烈士身上,以那种众所周知的、和缓的方式流露出来。心智脆弱的人往往具有更强烈的企图心和虚荣心,以及更不合宜的天真,并且还因为本身屈从于这类诱惑,而承担着不小的风险。开启通往集体心理的入口对个体来说,就是生命的更新;至于这种更新是否带给个体舒服的感受,就无所谓了!人们希望生命确实获得更新,有些人想借此增强生活的感受,有些人渴望借此大幅增长见识,而另有些人则想借此发现促使本身生命转化的关键。因此,所有不愿放弃隐藏于集体心理的伟大价值的人,就会以某种方式努力让自己确实和生命的根源重新建立连结。[32]对集体心理的认同似乎是一条最可行的途径,因为人格面具消融于集体心理,的确会使自己和集体心理这个深渊结合在一起,而且在融入其中时,还不会留下任何记忆(erinnerungslos)。这部分的神秘主义是所有比较优质的人的特点——就像“眷恋母亲”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特点一样——他们会把该部分当作对自己出身根源的回顾。

就像我从前曾详细指出的,在倒退性的渴望——曾被弗洛伊德解释成“婴儿式固着”(infantile Fixierung)或“乱伦愿望”(Inzestwunsch),这是众所周知的——里,存在着特殊的价值与特殊的必要性。举例来说,正是人民当中最勇武、最优秀的人物——即人民的英雄——会依随本身的倒退性渴望,并愿意冒着被母方大怪物所吞噬的危险,让倒退性渴望的特殊必要性,得以在神话里凸显出来。正因为这些佼佼者最后非但未被大怪物吞下,反而还打败它们——甚至不止一次,而是多次获胜——所以,他们便成了英雄。只有集体心理的获胜才能产生真正的价值,才能夺取宝藏、强大无比的武器、具有神奇魔力的防身用品,或神话所呈现的那些值得争取的对象。因此,如果有人认同集体心理——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被大怪物吞噬(神话的表达方式),而且还化为大怪物的一部分——那么,他本身就会受到极度的压迫和损害,虽然他可以和巨龙(译按:即大怪物)所守护的宝藏为伍。

当人们意识到认同集体心理有多么可笑时,大概就没有勇气把这种认同提升为原则。对集体心理的认同之所以危险,是因为许多人缺乏必要的幽默感,或恰恰不具备幽默的能力:他们内心充满激情,并认为一切似乎都蕴藏着意义,而使本身所有的自我批评都无法发挥应有的效应。大体上,我不想否认真正预言者的出现,但为了谨慎起见,首先我会质疑每一位预言者。由于人们对预言者的真伪充满太多疑虑,以至于人们无法立即判断预言者的真实性。真正的预言者首先都会以本身的男子气概,反抗无意识对本身的预言角色的过度要求。所以,如果有人突然说出预言,人们最好记得,那是出于他的心理失衡。

除了成为预言者的可能性之外,还有一种更微妙、看来更具正当性的乐趣——也就是成为预言者的门徒。它对大多数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美妙不已的方法,它的优点在于:“憎恶的尊严”(odium dignitatis)——即预言者不凡的职责——已转变成更讨喜的“闲暇的耻辱”(otium indignitatis)。这些门徒不具有价值,他们会谦卑地崇拜“大师”,并提防本身所产生的想法。精神的散漫遂成了他们的美德,而且他们还享有至少带有一半神性的阳光。他们不用付出任何心血,就可以让本身的无意识幻想的幼稚型症,以及古老的原始性完全获得满足,因为,他们已把所有的职责都推给“大师”。由于他们把大师当作偶像崇拜,而不自觉地使本身升上高处,并获得伟大的真理。虽然该真理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但至少是“大师”亲自授予的。这些门徒之所以始终相系在一起,当然不是出于友爱,而是出于一个易于了解的目的:彼此的协调一致,可以让他们在本身的信念里轻松地屹立不摇!

一方面是门徒对于似乎妥当得多的集体心理的认同,另一方面是预言者因本身的身份所获得的声望,以及连带承担的可能招致灾祸的责任。虽然门徒本身不过是区区的门徒,但他们同时也因为这个角色,而成为大师所掘获的大量宝藏的共同管理者。他们感受到身为大师的门徒所得到的一切荣誉和负担,并把这样的身份当作自己最重要的职责,而且在道德上,还必须攻击所有想法不同的人、劝导人们改变既有的信仰,并彻底地揭示人性,仿佛他们本身就是预言者似的!正是这些认同集体心理而出现心理膨胀,并带着看似谦虚的人格面具的门徒,会突然出现在世界这张银幕上。毕竟不只是预言者,就连预言者的门徒也是集体心理的原初意象。

集体无意识在这两者身上产生心理膨胀,而损害了这些个体的独立自主性。但由于不是所有的个体都能长期拥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因此,门徒的幻想或许是个体所能完成的最好的东西。至于与幻想相关的心理膨胀所带来的乐趣,对个体所丧失的自由来说,至少是些许补偿。此外,人们也不该忽略那些真正的,或被人们认定的预言者的生命,其实充满着痛苦、失望和匮乏,因此,为其颂赞的门徒对他们来说,便具有补偿的价值。这一切在人性上是如此清楚明了,因此,当某种使命还促使人们应该迈向进一步的超越时,人们或许会感到惊讶不已。

* * *

【注释】

[1] 译注:这里所谓的“对上帝的恋慕”(Gottesminne)是从欧洲中世纪骑士对贵妇的爱慕之情(Minne)衍生而来的。

[2] 原注:Vgl. dazu über »transzendente Funktion«, in: Psychologische Typen, GW 6, § 908.

[3] 译注:希腊文是《新约圣经》的书写语言。

[4] 译注:希伯来文是《旧约圣经》的书写语言。

[5] 原注:关于这方面的详细依据,请参照Wandlungen und Symbole der Libido, 1912. Neuausgabe: Symbole der Wandlung, GW 5.进一步的说明请参照《荣格全集》第五卷内容索引的词条“风”(Wind)。

[6] 原注:Vgl. Flournoy: Des Indes à la Planète Mars. étude sur un cas de somnambulisme avec glossolalia, 1900 ; und Jung: Zur Psychologie und Pathologie sogenannter occulter Phänomene, GW 1, §§ 138f.

[7] 原注:Vgl. Definitionen, in: Psychologische Typen, GW 6, §§ 759—773.

[8] 原注:由此可见,人们对我提出“神秘幻象”(mystische Phantastik)这个观点的批评,是站不住脚的!

[9] 原注:Hubert und Mauss: Mélanges d’Histore des Religions, 1909, S. XXIX.

[10] 译注:Imago这个拉丁文词语意指“肖像”“形象”或“影像”。在心理学领域里,Imago这个概念是由荣格率先提出的。他在自己所创立的分析心理学里,经常使用这个概念来指谓“与某个特定个人有关的内在影像、而且绝大部分是无意识的内在影像”。因此,在此译者将Imago中译为“无意识影像”。

[11] 原注:恶魔梅菲斯特在那位学生的纪念册里,写下“你将像上帝那般,能知道善恶”(Eritis sicut Deus, scientes bonum et malum)这个拉丁文句子。

[12] 原注:Maeder: Psychologische Untersuchungen an Dementia PraecoxKranken, in: Jahrbuch für psychoanalytische und psychopathologische Forschungen, 1910, S. 209ff.

[13] 译注:梅德尔在苏黎世大学附属精神专科医院(即布克霍兹利医院)工作时,曾担任荣格的助理医师。梅德尔正是透过荣格——当时他尚未与弗洛伊德决裂——的介绍,而认识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从而投身于这个领域。

[14] 原注:当我还在苏黎世大学附属精神专科医院担任精神科医师时,曾带着一位虽不属于心理学和精神医学专业,但却很有洞察力的人士参观医院的病房区。当他参观完之后,便大声对我说道:“您得听我说啊!这里的病房区简直就是个小苏黎世!住在里面的患者已足以涵盖苏黎世形形色色的居民!我们每天在街头遇见各种类型的人最典型的实例,好像都聚集在这里。从彻头彻尾的怪人到拥有某种杰出能力的人,这里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当然不曾从这个面向看待精神病患,不过,他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15] 译注:verrückt wurde在这里是双关语,它在德文里还有“变得疯狂”的意思。

[16] 原注:Vgl. Definitionen, in: Psychologische Typen, GW 6, §§ 759—773. 法国民族主义作家雷昂·都德(Léon Daudet, 1867—1942)在《遗传》(L' Hérédo)这部著作里,曾把这种转变称为“体内的自体受精”(autofécondation intérieure),并把这个概念理解为先祖灵魂的再生。

[17] 原注:Bleuler: Dementia Praecox oder Gruppe der Schizophrenien, in: Handbuch der Psychiatrie, 1911.

[18] 原注:Freud: Totem und Tabu, 1924.

[19] 原注:如果我们认为,犹太人的心理学(译按:即弗洛伊德所创立的精神分析学)的结论具有普遍的有效性,就是犯下一个完全无法原谅的错误!另一方面,我们却没有想到中国或印度的心理学和我们有关联,而考虑接受它们。人们曾依据犹太人心理学的批判,而以反犹太主义的那些空洞的言论来指控我,就像人们也曾以反中国人的偏见来谴责我一样。世界上所有的种族当然都具有共同的集体心理,不过,在人类心灵发展的初期阶段和低劣阶段,雅利安人、犹太人、哈米特人(Hamite)及蒙古人之间仍未出现思维方式的差别。后来随着种族分化展开,集体心理才出现了一些根本差别。有鉴于此,只要我们不把其他种族的精神当作一个整体而转入我们的思维方式里,我们的思维方式就不会受到严重的损害,但却有许许多多本能衰弱的人没有阻止人们捏造印度哲学这类东西。

[20] 原注:关于“适应”(Anpassung)和“以完全融入的方式适应” (Einpassung)这两个概念,请参照Psychologische Typen, GW 6, §630.

[21] 译注:请参照庄仲黎译《荣格论心理类型》第十一章《定义》里的“个体化”这个词条:“个体化是一种以个体人格发展为目标的分化过程。……由于个体的存在不只具有单独性,而且还以集体的联系为前提,所以,个体化过程不仅不会导致个体的个别化,反而还会与集体形成更密切、更普遍的联系。”

[22] 原注:使个体意识到更丰富的内容,从而导致心理膨胀的结果,绝 不单单是分析治疗的特点。因为,只要人们折服于某种知识或认知,就会出现心理膨胀。使徒保罗在《新约圣经》的《哥林多前书》第八章第一节不也写道:“知识叫人自高自大”,因为,新的知识仍一如往常,总会使某些人入迷。心理膨胀和知识的种类无关,而只和这个事实有关:软弱的人强烈地受制于新知识,以至于无法再看到和听到其他的一切。新知识令他们着迷,并使他们相信,自己已因此发现了宇宙之谜的答案。然而,接受新知识也同时意味着自夸自大。这个发展过程是人类相当普遍的反应,《旧约圣经》的《创世纪》第二章第十七节便提到,吃分别善恶的知识树的果实必定死亡。当然,人们会间接地明白,为何意识到更多东西而变得自高自大,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创世纪》已经表明,人类有所意识就是触犯禁忌,比方说,人类会借由知识而放肆地跨越神圣不可亵渎的界限。我相信,只要意识出现更强大的发展,就是一种普罗米修斯式的罪责,所以《创世纪》的说法是正确的:普罗米修斯在一定程度上透过知识向众神偷取火种,如此一来,无意识力量的所有物便脱离了自然的脉络,被置放在意识的专断之下。然而,占有新知识的人类却忍受着意识的改变或扩大,因为,这样的意识已不同于周遭人们的意识。他们虽然超越了当前的人性〔“你们便如神”(ihr werdet sein wie Gott);译按,这句话出自《创世纪》第三章第五节〕,却也因此和人们疏离。孤独寂寞的折磨就是众神的报复:普罗米修斯已无法再回到人间。他就像古希腊神话所描述的那般,已被众神和人类遗弃,锁在高加索山荒寂的悬崖上!

[23] 原注:梦境里的集体要素,不只出现在患者接受分析治疗的阶段, 我想,这样的说明应该不算多此一举。集体无意识的活动会显露在各种各样的心理情况中,只不过这里不是探讨这些情况的地方。

[24] 原注:Flournoy: Automatisme téléologique antisuicide: un cas de suicide empêché par une hallucination, in: Archives de Psychologie, VII/1908, S. 113-137; und Jung: Psychologie der Dementia praecox, GW 3, §§304ff.

[25] 原注:Adler: über den nervösen Charakter, 1912.

[26] 原注:相关案例请参照荣格的论著über die Psychologie des unbewußten, GW 7, §§ 44ff.

[27] 原注:引文出自歌德《浮士德》第二部第五幕第四场《半夜》(Mitternacht)。

[28] 译注:Libido亦被中译为“欲力”,弗洛伊德将其定义为一种与性欲或性冲动有关的本能,而荣格则把它当作人类普遍的心理能量,不一定与性或生殖有关。

[29] 原注:引文亦出自歌德《浮士德》第二部第五幕第四场《半夜》(Mitternacht)。

[30] 原注:引文出处同上页。

[31] 原注:引文出自歌德《浮士德》第一部第六场《魔女的丹房》(Hexenküche)。

[32] 原注:我想在此节录哲学家康德在《论心理学》(Vorlesungenüber Psychologie; Leipzig 1889)里一段引人入胜的说明。康德曾在这本论著里指出:“存在于诡秘的观念领域的宝藏,是我们所无法企及的、人类知识的顶点。”这种宝藏正是人类原初意象的总和——诚如我在《力比多的转变与象征》这份论文(亦请参照后来修订的新版本,即收录于《荣格全集》第五卷的论文《转变中的象征》)里的详尽说明——而且力比多还被导入这些原初意象里,或更确切地说,这些原初意象就是力比多的自行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