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局势十分有利于大恐慌的传播,但是,大恐慌之所以能传播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从吕弗克直至比利牛斯山脉,从弗朗什—孔泰直至地中海沿岸——恐怕要归功于沿途不断爆发的恐慌一再加强了它的扩张势力,这些恐慌成了大恐慌的接力站。为了将这类恐慌与原始恐慌区别开来,最好将它们称为次生恐慌或者接力恐慌。

这些恐慌中很大一部分,直接或间接源于警告引发的恐慌。通常是有一名信使最先传出盗匪来袭的消息,紧接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其他信使带来了同样的消息。拉沙特尔的事件就是如此:最初是艾居朗德(Aigurande)的某公证人带来了警报,他的消息来自卢尔杜埃—圣米舍(Lourdoueix-Saint-Michel)的本堂神甫。然而,就在第二天也就是30日,凌晨2点,又来了一名沙托鲁的信使,他尚不知拉沙特尔已经接到了警报,一边穿过市郊,一边大声呼吁民众拿起武器,于是造成了第二次恐慌。另一方面,当局采取的防范措施,与其说让人安心,实则常常引起许多人的恐惧。

此外,外出迎敌的农民队伍,自己也常常被误认为盗匪。博韦西地区的克莱蒙的第二次恐慌就是这样发生的,瓦朗斯南部的洛里奥尔(Loriol)大概也是如此。锡斯特龙(Sisteron)以北的塔拉尔(Tallard)发生恐慌的原因似乎也相同。托利尼昂和瓦尔雷阿的民众朝着迪约勒菲(Dieu-le-Fit)前进,远远望去,吓坏了蒙特茹瓦埃(Montjoyer)和拉图克(La Touche)的居民:艾格贝拉特(Aiguebelette)苦修会的园丁惊慌失措地赶到蒂莱特。消息从罗讷河(le Rhône)畔的皮埃尔拉特(Pierrelatte)传到博莱讷(Bollène),尤其是圣波特鲁瓦沙托(Saint-Paul-Trois-Châteaux),30日晚上6点,当地爆发了可怕的骚乱。奥兰治(Orange)也爆发了类似的恐慌,一直蔓延到阿尔勒,因为从塔拉斯孔(Tarascon)传来消息,说奥兰治遭到了纵火。在塞文山区(les Cévennes)的圣让—德加登恩克(Saint-Jean-de-Gardonnenque),8月1日拂晓,一队当地民兵赶来保卫市镇,也被误认为是盗匪。结果,可怕的恐慌爆发了,波及整个山区,3000民众从山里外出求援,将恐慌一直传播到米约。

当然,这些误解多是因为夜色朦胧。在克拉姆西,第一轮警报在29日从北边传来,时间是午后2点。第二轮警报则是源于一个误报,说是南边的维利耶着火了。第三轮警报在午夜传来。尼韦奈(Nivernais)运河的工人从塔奈(Tannay)赶来向哨兵报警,哨兵则赶紧呼吁民众拿起武器。这些工人返程之际,又在阿马齐(Amazy)引发了恐慌,因为在寂静的夜色中,有人听到了他们列队行进的脚步声:消息传到克拉姆西,当地居民在凌晨2点被惊醒。

城市民兵比农民拥有更多步枪,时不时会毫无理由地开火,也引发了不少骚动。23日拂晓,隆勒索涅的民兵,从维萨让(Visargent)城堡返回,觉得有必要在回营之前射光枪里的子弹。“当时,有些农民在森林附近收割麦子,他们听到异常的爆炸声,抬起头,望见红色的制服和闪亮的武器,吓坏了,四散而逃,一边还大喊:‘救命,盗匪来了!’”这足以在整个葡萄种植区引发动荡。更常见的是哨兵枪支走火,在这方面,许多警报同军队发生的恐慌非常相似。据说,在阿让奈和凯尔西西部,恐慌的导火索是从菲梅勒城堡传出的一阵枪声,吉耶讷的卫戍司令此前派出50人前往该城堡保护自己的产业。在维维耶(Viviers)和莫尔(Maurs),哨兵或守卫朝偷农作物的人开枪,引发了骚乱。在圣阿夫里屈(Saint-Affrique)附近的圣费利(Saint-Félix),几名青年在婚礼期间开了几枪以示庆祝,结果在瓦布莱(Vabrais)引起了恐慌。

与大恐慌相伴而生的骚乱,自然成为传播恐慌最有效的接力站。正是由于马孔内的骚乱,弗朗什—孔泰骚乱产生的恐慌潮才蔓延到了卢瓦尔河谷地。随后在多菲内爆发的骚乱,也为同一恐慌潮推波助澜,直至恐慌蔓延到福雷和维瓦赖,然后进入普罗旺斯和尼姆地区。在圣通日,拜涅的骚动在蒙唐德尔(Montendre)引发了第二轮警报,而吕弗克产生的恐慌潮似乎一直蔓延了下去,直至多尔多涅的边境,至于具体原因,我们尚不清楚。

罗讷河畔的拉罗什沙莱(La Roche-Chalais)城堡,位于德库特拉(Coutras)北部,在从多尔多涅到图卢兹的许多地方都被提到,似乎说明它是恐慌的起点:据说,有600名贵族聚在该处,以免被强制佩戴革命派的徽记。第三等级派来了一个代表,结果被贵族杀死,民众放火焚烧城堡,贵族也一起被烧死。这个谣言显然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但是起源不太清楚,只有两封书信提到过:一封来自大圣富瓦(Sainte-Foy-la-Grande)的市政当局:“除了贵族和第三等级某些人之间的争执,别无他故。”另外一封来自卡于扎克(Cahuzac)的市政当局,报告“前一天(29日)晚上,在圣富瓦(Sainte-Foy)和拉罗什沙莱爆发过一场关于庄稼的骚乱”。如果在圣富瓦发生过骚乱,当地市政当局应该会在信件中提到。但是,拉罗什沙莱的骚乱可能确实发生过。

在东镇(Domme),骚乱是由利默伊地区4个相邻教区引起的,据说他们“捣毁了瓦萨尔(Vassal)先生位于利默伊和勒布(Le Bug)之间的城堡”。这个消息一直传入卡奥尔,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其真实性,也不清楚其来源。类似情形还有传到洛泽特的关于攻占比隆(Biron)城堡和蒙塞居城堡的消息,这两个城堡都位于阿让奈。另外一个谣言来自迪朗(Durand),他是卡斯泰尔莫龙(Castelmoron)的管家秘书:“我们刚刚获悉,500名昂古莱姆的青年悄悄来到圣西蒙(Saint-Simon)城堡,纵火烧毁了该堡,事后他们悄悄离去:这是本地传来警报的原因。”

当地警报的起源还包括一些抢劫事件。在尼韦奈的塔奈,30日晚9点,在起因不明的第二次警报后,阿斯努瓦(Asnois)民众赶来,结果引发了第三轮警报,据说“900多人逃出沙蒂永运河的工地,挨家挨户抢劫,因为他们饿坏了”。

另一类事件可以追溯到前面讨论原初恐慌时提到过的因素。例如,在洛什(Loches),在27日从图尔传来盗匪自曼恩来袭的消息之后,而在来自吕弗克的恐慌潮从南边抵达之前,也就是29日午后,就爆发了一场地方性的恐慌。该恐慌蔓延至安德尔(Indre),从种种迹象看,应该源自阿宰勒里多(Azay-le-Rideau)和蒙巴宗(Montbazon),当地发生了抢劫粮食的骚动。在同一时间,在利勒布沙尔也发生了骚乱,因为当地民兵向农民征收粮食。同样,在克拉姆西,8月初发生了一次时间滞后的警报,正如在苏瓦松和蒙莫朗西的情形一样,源于农场主和他的雇工之间关于工资的争执。这导致了邻近多个村庄鸣钟示警。对流浪汉的恐惧更加普遍,特别是在森林附近。拉沙特尔第三次鸣钟示警,只是因为巡逻队逮捕了一名失业的仆役,他在附近徘徊,既没有钱,也没有通行证,更可疑的是还留着长长的胡须。

在利摩日,众多警报中的一起,源自艾克斯森林的伐木工。某个清晨,据说他们看到一群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在“查探小路”,所以逃走了。还有一起恐慌,发生在东镇山脚下的奎伊勒(Queuille),因为有人发现有6个乞丐藏在一片林子里。在福卡尔基耶,有人报告在沃(Volx)的树林中藏着三户人家。8月6日晚上,在卢尔德,山民成群下山来援助城市,几个牧羊人赶紧托他们传递消息:盗匪正要袭击他们的谷地,其实这些牧羊人只是望见了几个走私者。牧羊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的村庄已经淹没在火和血之中。山民匆匆赶回,而传递消息的牧羊人则赶往卢尔德继续报信:这是8月6日当天的第四次警报。于泽尔克委员会散发的通告,日期是8月16日,向农民通报官方调查恐慌起因的结果,提醒他们避免毫无根据的恐惧。通告还列举了许多例子。在沙瓦尼亚克(Chavagnac),一个16岁的男孩正在地里劳作,“远远望见了圣马尔索(Saint-Marsault)伯爵的渔夫和猎苑守卫,手中都拎着枪”,误以为他们就是盗匪。

8月12日,委员会在同一个村庄进行调查时,一个村妇远远望见他们,转身就逃。被抓住以后,她承认自己正要跑去报警。同一天,在塞涅(Saignes),几个孩子看到尚伯雷(Chamberet)的本堂神甫的侄子和女仆躲到一个谷仓里休息,因为大喊大叫,引发了极大的恐慌。13日,一个圣伊巴尔(Saint-Ybard)的居民,因为被傍晚下雨惊着了,在圣尤拉丽(Sainte-Eulalie)敲响了某农民家的门要求进去躲雨,吓得这家人大声呼救。

最后,还有一些事件源于自我心理暗示。在林中穿行,或者在道路和荒地上扬起尘土的畜群,引发了好几次恐慌。在塞纳河畔的沙蒂永,圣让(Saint-Jean)教区的一个议事司铎的担忧引起了恐慌。在罗什舒瓦尔,某个马车夫引起了恐慌。在利摩日,罪魁祸首是一个司库,当时他自告奋勇骑马去艾克斯搜寻强盗。

窑炉的火光,田间焚烧杂草冒出的浓烟、城堡窗户反射的阳光,都能够让民众相信,盗匪开始四处纵火,在圣奥梅尔(Saint-Omer)就是这种情形。30日,在博凯尔,民众以为看到罗讷河对岸的勒内(René)国王城堡被火焰吞没。在瓦布莱的圣费利也发生了类似情形。一步一步,最后,连最微不足道的原因都可以引发恐慌事件。

在鲁埃格自由城(Villefranche-de-Rouergue),一个哨兵被夜里经过的马车发出的噪音吓坏了。在舒瓦瑟尔,博尼奥看到一个农夫跑来,声称自己“在摇曳的月光下”看到林子里有盗匪出没。8月2日,在圣日龙附近,泰尔萨克在晚归途中,看到一个人赶着骡子飞驰而来,大喊:“有敌情!有敌情!”“据说他听到有人擂鼓和吹号,但我什么都没听到。”泰尔萨克翻身下马,打算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恐惧。“最后发现,是有些收割庄稼的农人在大道旁一边唱歌一边干活……我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别的动静。当时,夜晚很宁静,天气也很祥和。”

再补充一点,7月27日,一个搬运工告诉贝桑松的委员会,前一天夜里,当他从维祖耳返回时,盗匪将他拽入一片树林,“他们在那里已经杀掉了守卫,还焚烧了一根木头,烤熟了两块猪肉”,他们正在聊如何袭击一座修道院和几座城堡。他毛遂自荐充当向导,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他承认这个故事是编造的,被罚戴枷。在所有虚假消息的传播者——常常是故意如此——引起的骚乱中,这是唯一有明确记载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