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轮反叛与春季的骚乱并无本质区别:7月14日的事件让洪流变得更加汹涌,它却不是一切的根源。饥荒和失业,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能引发反叛。最激烈的反叛发生在马孔内周边的山区、诺曼底博卡日、弗朗什—孔泰的高原,还有桑布尔(Sambre)的草原地区,也就是那些“土地贫瘠”,或者至少粮食产量很低的地区。
就像春季一样,反叛者常常袭击国王的税吏和官员,或者特权阶层,更常见的是二者皆受其害。在厄尔(Eure),反叛者坚持将面包价格降低到每磅2个或2个半苏,并中止缴纳商品税;在佩尔什东岭,栖居在森林中的居民、伐木工和铁匠,在冬季第一声反叛的信号响起之时,就蠢蠢欲动了,7月15日在莱格尔,骚乱大起,并从该地向东蔓延;19日,韦尔讷伊(Verneuil)农场的税务局遭到洗劫;20日,在诺南库尔(Nonancourt),22日和23日在韦尔讷伊,两地的市集都爆发了骚乱。皮卡第也是如此。
自5月的骚乱以来,车队和店铺便不断遭到抢劫,如今又变本加厉。税务局、盐仓、烟草仓库均被洗劫一空。在阿图瓦和皮卡第之间的边境关卡,一分钱的税都收不上来。阿登(Ardenne)的局势也是如此,默兹河(la Meuse)谷地诸城首当其冲。但是,在这些地区,尽管反叛者也拒绝缴纳什一税和封建贡赋,但他们并不袭击城堡。在曼恩,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该地不但武装反抗缴纳盐税和商品税,也袭击当地领主。在埃诺,饥荒驱使反叛者袭击了当地的修道院。在弗朗什—孔泰、阿尔萨斯和马孔内,反叛基本是针对封建制度的。
7月风潮与春季骚乱之间明显的不同,便是前者鲜明的反封建特征,这一特征也受到了贵族的阴谋和巴黎革命的明显影响。虽然刺激常常来自城市的骚乱,但是,在许多村庄也可见民众勇敢地站出来反抗贵族,呼吁革命。鉴于国民议会还未曾讨论什一税和封建特权的问题,资产阶级也从未说过打算诉诸武力来剥夺这些权利,更没有说拒绝赎买,农民开始自行其是。
另外还要注意,那些饱受反叛之害的地区与相对平静的地区之间,并无可信的截然分界。对封建特权的敌意到处可见,在那些未曾发生反叛的地区,民众也进行了消极抵抗,这种拒绝缴纳贡赋的做法也摧毁了旧制度。7月29日,莱昂(Léon)的主教宣布,他教区的民众一致同意不再缴纳什一税,至少不再足额缴纳。大臣回信告诉他:“很不幸,这次反叛不止波及贵教区,其他许多地方也是一样。”在普罗旺斯、多菲内、布列塔尼、皮卡第、瓦隆佛兰德(Flandre wallonne)、康布雷齐等地,自然延续了7月14日之前采取的消极态度。阿图瓦人拒绝缴纳各类封建贡赋,正如阿图瓦市镇参议会8月1日的决议清楚地表达的那样。在香槟也是一样:“民众自认为免除了纳税的义务。”蒂伊西(Thuisy)的卫戍司令在7月23日写道,“许多教区已经打成一片,决心采取激烈措施确保不再缴纳赋税”。21日和22日,雷内蓬(Rennepont)侯爵被迫签字正式放弃茹安维尔附近的罗舍(Roches)和贝桑库特(Bethaincourt)的一切封建特权。圣于尔班—勒莱—圣迪济耶(Saint-Urbain-lez-Saint-Dizier)修道院在月底遭到入侵。在圣梅内乌尔德(Sainte-Menehould)附近的汉斯(Hans),当皮埃尔伯爵——他后来在瓦雷讷(Varennes)事件中被农民杀死——收到了纵火的威胁。在巴黎地区,领主及其代理人怨声载道。19日,布里孔德罗贝尔(Brie-Comte-Robert)的拜伊法官和市长来到选民大会请求援助。第二天,克莱西—恩—布里的拜伊法官被迫逃离。 27日,瑞维西(Juvisy)的领主前来控诉维里(Viry)和奥尔日河畔萨维涅(Savigny-sur-Orge)的税务官指示爪牙对他进行骚扰。17日,奥尔日河畔埃皮奈(Épinay-sur-Orge)的领主下令屠杀他养的鸽子以安抚民众。7月28日,在博斯(Beauce),莫雷勒(Moreille)的本堂神甫写道:“当居民听说咸与维新的谣言以后,就开始拒绝缴纳什一税和实物地租,还以为新的法律允许他们这样胡来。”
在大恐慌的历史中,诺曼底博卡日、弗朗什—孔泰、阿尔萨斯、埃诺和马孔内的武装反叛,最值得关注。就广度和激烈程度而言,这几起反叛远远超过其他骚乱。反叛者照例被冠以“盗匪”的名称,这极大地加剧了普遍存在的恐慌心理。最后,弗朗什—孔泰和马孔内的反叛,构成了恐慌的直接原因。
博卡日的反叛酝酿于城市的骚乱,这类骚乱在佩尔什西部和诺曼底平原上愈演愈烈,主要是因为传来了攻占巴士底狱的消息。20日在卡昂,市集上的小麦被限价买卖。21日,反叛者占领了城堡,盐税和商品税收入被劫。蒙塔涅也发生了类似反叛。21日在马梅尔(Mamers),22日在阿让唐(Argentan),骚乱相继爆发。另外,法莱斯(Falaise)早在17日和18日就率先揭竿而起,而且激励了博卡日的反叛。19日,瓦西(Vassy)伯爵听说自己的产业受到威胁,专程自凡尔赛赶回,结果遭到袭击,其领地也陷入一片火海。然而,在奥恩河以东,没有发生严重的事件。维莱卡尼韦(Villers-Canivet)修道院受到掠夺的威胁,但是法莱斯民兵保全了它。27日和28日,在罗内(Ronay),农民闯入了城堡,烧毁了一些文契,关闭了鸽舍,但没有发生抢劫。在奥恩以西,局势急转直下。塞格里(Ségrie)侯爵在咄咄逼人的附庸面前被迫出逃。7月22日,他逃到法莱斯后,不得不签署了一份放弃所有特权的文件,才让自己的城堡免遭焚毁。在克莱西(Clécy)避难的瓦西伯爵,在22日和23日迭遭袭击。他的文契档案被毁,不得不在27日宣布放弃自己的特权。在蒂里(Thury),阿尔古(Harcourt)公爵的城堡遭到了部分洗劫。24日和25日,在鲁瓦罗河(Noireau)谷地的卡利尼(Caligny),奥扬松(Oillamson)侯爵眼睁睁看着他的城堡被洗劫,文契档案被烧毁。骚动没有继续向西蔓延,但是,反叛遍及了整个南方地区。从23日至25日,奥恩河、弗莱尔(Flers)和马瑟堡沿线的城堡都遭到了围攻:迪尔塞(Durcet)、圣但尼、布里尤兹(Briouze)、赛里斯(Saires)、利尼翁(Lignon)、拉内。
一般说来,只要交出文契档案,反叛者就不会造成太大破坏。骚乱主要发生在马瑟堡以西和以南地区。24日和25日,在拉库隆克(La Coulonche),来自安达内(Andaine)森林的伐木工和铁匠前来索取文契,他们将城堡搜了个底朝天,然而一无所获。在26日,也即星期天,蒙特勒伊(Montreuil)伯爵通过拉库隆克和拉索瓦热尔的本堂神甫宣布,他愿意放弃一切封建特权,但这无济于事。他必须交出拉库隆克的文契,得到的让步只是被保证文契会被封存起来。27日,在拉索瓦热尔,沃热瓦(Vaugeois)城堡遭到洗劫,伯爵不得不交付赎金,他的文契也被付之一炬。随后,就在同一天,两个村庄的农民集体前往库泰尔讷(Couterne),在这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农民加入了叛乱队伍:弗洛泰(Frotté)侯爵被迫交出他的文契,并在一份正式声明上签字放弃自己的权利。
在拉莫特—富凯(La Motte-Fouquet),局势更加恶劣:法尔科内(Falconer)侯爵在几年前购置了土地,然后圈占了周围的公用地,并且不让民众进入森林采伐,远近居民对之深恶痛绝。27日和28日,农民在焚毁了他的文契并例行迫使他宣布放弃封建特权之后,还不满足,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及其宾客横加骚扰,并将他推到火堆旁边,差点把他烧死。
骚动也蔓延到了塞(Sées):在卡鲁日(Carrouges)和圣玛丽拉罗贝尔(Sainte-Marie-la-Robert),勒维努尔(Leveneur)为了保命,只好放弃了他的所有封建特权。但是,29日,在圣克里斯托夫—莱雅若莱(Saint-Christophe-le-Jajolet),8月2日,在圣伊莱尔—拉热拉尔,反叛者重新掀起了烧毁文契的运动。骚乱还越过了马耶讷河(la Mayenne),进入了芒什博卡日,一直到科埃夫龙(Coévrons):28日,库泰尔讷的叛军反复袭扰马德雷(Madre)和圣于连迪泰尔鲁(Saint-Julien-du-Terroux)。30日,几个村庄的农民闯入沙尔希涅(Charchigné)的欧特维尔(Hauteville)城堡,强迫领主交出赋税和文契档案:后来证实,这是在拉赛(Lassay)的反叛中被焚毁的第9份文契档案,之前几起事件我们尚不清楚。
最后一次事件似乎是从8月3日开始的:当天,马耶讷的司法官拉雷特里(La Raitrie)及时赶到,勉强保全了拉赛附近的布瓦—提波尔(Bois-Thibault)城堡。不过,盐仓仍然受到严重威胁:8月3日,方丹—丹尼尔(Fontaine-Daniel)的伐木工抢劫了马耶讷的仓库。5日至6日夜,拉赛周边的农民闯进了城镇,企图抢盐。即便是在农民反叛地区以外,也无疑存在许多骚动。栋夫龙寄往巴黎某报的信件宣称:“这里所有的农民都拿起了武器,”并指出,在莫尔坦(Mortain)和坦什布赖,反叛者已经批准征收属于奥兰治公爵的贡赋。再往东,格里厄·当内瓦尔(Grieu d'Enneval)夫人,面对财产遭到洗劫的威胁,不得不免除萨普(Sap)教区3000利弗尔的债务,这是她赢得一场围绕教堂祷告座席的诉讼后,教区欠她的费用。7月26日,就在卡昂郊区,阿弗内尔(Avenel)先生分到了朗维尔(Ranville)沼泽的地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子遭到部分破坏。
第二天,反叛者又夺走了他圈占的公用地。即便不曾发生任何暴力行为的村庄也坚持不肯再缴纳封建贡赋,或者想缴纳多少就缴纳多少。圣玛丽拉罗贝尔的本堂神甫曾经在27日帮助保全了勒维努尔的城堡,他指出:“有些教区集体拒绝缴纳足额的什一税,甚至为此签署了会议决议。其他人坚持决不缴纳任何一种什一税。”在上曼恩也是如此:在勒芒郊区,农民集体拒绝缴纳封建贡赋。22日,在特罗榭(Teloché),夜间甚至爆发了恐慌,而当天早些时候,一支反叛者队伍来到城堡附近,显然是打算图谋不轨。尽管如此,博卡日的农民反叛尚不如东部那么严峻,因为这里未发生焚烧城堡的激烈举动。
前面已经提到,在弗朗什—孔泰,农民的反叛自1788年底开始就风起云涌了,因为贵族和高等法院疾声反对第三等级的宣言,抗议国王授予第三等级“双倍”代表名额。同时也因为,当地的封建制度非常顽固,在阿蒙(Amont)的拜伊司法区,有上百个处于领主永久管业权下的村庄,这里就是反叛的中心。贝桑松的高等法院尽其所能支持贵族要求封锁公用地和森林的活动。
孚日山区的饥荒很快就引发了多起反叛,但首次向南蔓延,可能早在7月14日之前。不管怎么样,在19日,一群富日罗勒(Fougerolles)的伐木工,得知攻占巴士底狱的消息后,来到吕克瑟伊莱(Luxeuil),洗劫了当地的税务局。民众要求市长交出在当地温泉疗养的贵族,市长不得不通知他们在24小时内离开城市。同时,在维祖耳,反叛丝毫不逊于贝桑松:16日,前来出席第二天会议(旨在赋予三级会议代表更多权力)的“士绅”,遭到了民众的围堵和辱骂。在城门口,梅迈,昆西的领主、高等法院推事和著名的“抗议者”,遭到了民众的痛斥,有人甚至打算去摧毁他的城堡:他吓坏了,在17日连夜出逃。局势显然十分严峻,但是,过了两天,什么也没有发生。当地的封建制度,正如在法国其他地方一样,就要平静地寿终正寝了。然而,19日午夜,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维祖耳及附近村庄的居民被前面提到的昆西城堡的爆炸声惊醒。一小时之后,城堡就燃起了熊熊火焰,到了20日,梅迈的全部财产被付之一炬,总价达到20万利弗尔。21日,整个地区都陷入了动荡。
弗朗什—孔泰的反叛尚未得到任何系统的研究,我们没有把握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描述,因为在该地不曾举行如马孔内和多菲内那样的司法或行政调查。我们收集的信息很不完整,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注明日期。因此,我们无法一一追踪反叛的动向。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从维祖耳向周围各个方向蔓延。
显著的事件发生在东部:似乎在21日,索尔西(Saulcy)城堡遭到了焚毁,这是除昆西城堡外,唯一一幢遭到焚毁的建筑。21日和22日,卢尔(Lure)的修道院遭到洗劫,当地居民冷眼旁观。23日,直到他们自己的安全也受到威胁,他们才有所行动。比泰恩(Bithaine)修道院也受到了袭击。8月3日,索尔克斯(Saulx)、蒙特瑞斯坦(Montjustin)、莫朗(Mollans)、热内弗努伊勒(Genevreuille)、弗朗什维尔(Francheville)和沙特努瓦(Châtenois)的城堡也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暴力袭击。在该地区,反叛没有越过瓦农河(l'Oignon):贝尔福的驻军将之镇压了下来。罗尚博(Rochambeau)匆忙派遣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洛(Lau)伯爵在23日指挥一支骑兵分队平定了周围的村庄。
在北部,整个地区直至索恩河(la Saône)和科内河(le Coney)都发生了反叛。沙尔莫瓦勒(Charmoille)城堡被夷为平地。21日,克莱蒙—托内尔(Clermont-Tonnerre)夫人居住的沃维莱尔(Vauvillers)城堡,麦勒隆库特(Mailleroncourt)城堡、圣玛丽城堡均遭到摧毁。吕克瑟伊莱的修道院于21日被洗劫,克莱尔方丹(Clairefontaine)修道院和佛法尼(Faverney)的几个修道院,方丹(Fontaine)的隐修会要么被破坏,要么支付赎金得免。在丰特努瓦堡(Fontenoy-le-Château),文契保管所也遭到洗劫。
起义从孚日威胁到了洛林:23日,在莱瓦达若(Le Val-d'Ajol),文契保管所遭到洗劫,领主的锯木厂被捣毁,埃里瓦尔(Hérival)的修道院在同一天遭到入侵。各村决议要求勒米尔蒙(Remiremont)的修女会放弃所有封建特权。这座城市选择了自我防卫,并派人去埃皮纳勒(Épinal)征集部队。然而,农民却突破了城市的防御,不过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在弗朗什—孔泰这一侧,这就是全部动荡的终点。在科内河另一侧,索恩河的上游,达尔内(Darney)的文契保管所,弗拉贝库特(Flabécourt)和莫里泽库尔(Morizécourt)修道院幸免于难,这要部分归功于拉马什(Lamarche)的资产阶级:暴力活动没有继续蔓延。但是,在西边,反叛似乎更加普遍。索恩河畔西的城堡是博弗雷蒙(Bauffremont)公主的产业,也遭到了彻底蹂躏。在索恩河和瓦农河之间,拉沙利特(la Charité)修道院和弗拉斯内(Frasnes)城堡也遭到破坏。反叛继续向谢尔略(Cherlieu)修道院和阿芒斯河谷地蔓延,费比洛(Fayl-Billot)附近的博略修道院的修士,不得不放弃正在进行的诉讼,并放弃公共牧场使用权:这样一来,反叛就直抵朗格勒(Langres)的大门口。
在第戎方向,某些简短的记载表明,反叛没有造成任何破坏。但是,格雷(Gray)的民兵和驻军不得不巡视以防止发生骚乱:科尔内(Corneux)修道院和里尼修道院纷纷请求他们派人支援。杨格在第戎与两个出逃的领主共进晚餐,他记下了席间的谈话:“他们对本省的某些地区,也就是自朗格勒到格雷沿线的描述,十分恐怖,被烧毁的城堡数量并不多,却有五分之三都遭到洗劫。”
最后,在南边的瓦农河谷地,阿维耶(Avilley)城堡被毁,再往南,杜河畔利勒(L'Isle-sur-le-Doubs)的三王修道院下属的村民洗劫了这座修道院。这就将反叛推进到了杜河(Doubs),并在利勒和博姆莱达梅(Baume-les-Dames)之间越过了该河。26日至29日,里略夸桑(Lieu-Croissant)和圣恩修道院,拉绍(La Chaux)和朗特南(Lanthenans)的隐修会遭到一群本地农民的袭击,后者向他们索要文契,但是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反叛穿过奥尔南(Ornans)的高地,并转向东南,最终进入杜河上游谷地,该地的蓬塔利耶在21日已经爆发了抵制入市税的骚动,成了反叛的温床。
早在23日,维伊拉方(Vuillafans)就出现了骚动。25日,在瓦尔当(Valdahon),送往贝桑松的领主文契遭到劫掠和焚毁。不久,马米罗尔(Mamirolle)城堡也遭到洗劫:这些产业原属瓦尔当夫人,她之前因为与一名火枪手的风流韵事而名噪一时,这名火枪手后来成了她的丈夫,并引发了她与她的父亲莫尼耶(Monnier)侯爵的争吵。在28日和29日,穆蒂耶奥特皮耶尔(Mouthier-Hautepierre)的修道院遭袭。
最后,在29日,6000名反叛者从山上下来,侵入了维伊拉方和尚特朗(Chantrans)。当地负责保管领主文契的公证员成了受害者。同时,杜河上游的穆特(Mouthe)的隐修院,在27日至28日夜间也遭到袭击,再往北,圣玛丽修道院也受到严重威胁。最后,在31日,蒙特邦瓦(Montbenoit)的修道院的附庸农民来到蓬塔利耶,要求获得当地保管的文契。
弗朗什—孔泰的反叛比博卡日的更加多种多样:反叛者不仅迫使领主和他们的公证员交出文契,并破坏了领主法庭关于文契诉讼的档案,还盯上了领主垄断的许多磨坊、锻铁厂和锯木厂了,因为这些设施损害了农民对森林的使用权:莱瓦达若的锯木厂,贝托库尔(Betaucourt)的锻铁厂,孔福兰代(Conflandey)的锻铁厂专用的水库,都遭到破坏。但是,最重要的是,暴力行为变得严重多了,并且更加频繁地针对人身。逃亡的贵族往往很难从武装的乡间择路逃生。库蒂夫龙(Courtivron)侯爵,克莱蒙—托内尔的父母,还有戈捷(Gauthier)夫人,当时都在吕克瑟伊莱的温泉疗养,在他们的信件或回忆录中,还有拉利—托兰塔尔(Lally-Tollendal)根据其父母和朋友的讲述写的一封“致其选举人的信”,都描述了逃亡贵族经历的艰难苦痛,这些描述可能有些夸张,但读来无不令人动容。
拉利—托兰塔尔陈述的事件尤其富有戏剧色彩:利斯特莱(Listenay)夫人和她的女儿一起逃出了遭到焚毁的索尔西城堡。安布利(Ambly)骑士被拽到一堆粪肥中,头发和眉毛也被扯得七零八落。离开吕克瑟伊莱不久,蒙特苏(Montessu)夫妇就遭到逮捕,那些绑他们回城的民众威胁要把他们扔进池塘。蒙瑞斯坦被吊在一口井上,反叛者在下面讨论要把他吊多久。除了利斯特莱夫人的出逃这一个例子,我们掌握的文献尚不足以对这些叙述进行准确地认定。拉利—托兰塔尔的记载毫无疑问是可信的,但他自己并非亲历者,我们甚至不能确定他的消息来源。克莱蒙—托内尔公爵夫人突然遇上沃维莱尔的反叛,还不算太糟糕:她躲入了一个干草堆,一队骑兵在打死打伤20个农民后,才把她解救了出来。库蒂夫龙坚信,反叛者打算找到她并且杀死她,但这并非确凿的事实。总之,尽管爆发了许多起骚乱和暴力事件,却没有一起杀人事件。据说在普隆比埃(Plombières)发生的可耻事件,其真实情形非常令人怀疑。根据当时的一份小册子和《市镇日报》上的一篇文章,有三名为罢黜内克尔而欢欣鼓舞的女士在城市浴场被捕,反叛者强迫她们在广场上赤身裸体地跳舞。
正如说过的那样,贝尔福的驻军成功地维持了城内秩序,还成功地使杜河直到孚日山脉的周边地区保持某种安定。在南部的代勒(Delle)和北部的日罗马尼(Giromagny),都可以看到驻军的分队。他们甚至推进到了多勒(Doller),并维持了马斯沃(Masevaux)的安定。马斯沃的女修道院院长也逃到了贝尔福。莫尔施维莱(Morschwiller)的施魏格豪森(Schweighausen)城堡,就是奥布基尔希(Oberkirch)男爵夫人的父亲瓦尔德纳(Waldner)的财产,也遭到了侵占。但是,弗雷德里克—尤金(Frédéric-Eugène)亲王,也是他的兄弟符腾堡(Wurtemberg)大公的蒙贝利亚尔(Montbéliard)摄政,最应该对洛伯爵的举动表示满意。洛伯爵和他的夫人多萝泰·德·普鲁士(Dorothée de Prusse)在埃蒂佩(Étupes)的城堡里瑟瑟发抖。这并非没有理由,因为他领地内的农民非常乐意效仿弗朗什—孔泰人。23日,他们摧毁了索尔诺(Saulnot)的盐仓。在蒙贝利亚尔也是警报不断。一队法国军队在当地驻扎。尽管如此,革命的动荡仍然难以阻挡。在蓬德鲁瓦德(Pont-de-Roide),圣莫里斯城堡遭到洗劫。从该地,反叛沿着波朗特吕(Porrentruy)的边界,一直蔓延到阿茹瓦(Ajoie)。穿越山脉抵达北边,蒂尔河(la Thur)谷地也受到了威胁。7月26日,坦恩(Thann)农场的经理“整整三天都担惊受怕”,据说“孚日山里来了一帮盗匪,人数多达900,针对全体修道院和农场雇工大肆抢劫、偷盗,杀人放火,云云。”尽管语言不通,弗朗什—孔泰的榜样可能引发了上阿尔萨斯的反叛。然而,在阿尔萨斯,反叛的时机也成熟了,反叛始于下阿尔萨斯,自北向南蔓延。我们有理由相信,邻省传来的消息不过是给这个势头火上加油。
1787年的法令设立了省级大会,并允许各地区自己选出市政当局,而此前,市政当局一直是由领主或少数特权阶层任命的。受此影响,阿尔萨斯的各城市陷入剧烈的动荡。贵族和市政寡头强烈反对这项改革。
1789年6月3日,国王只好决定:王室直辖各城的统治维持不变,其他地方的市政当局由选举产生,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在那些新设市政当局的地方,必然会发生当局同原有行政官的尖锐冲突。这些封建体制下的官员,声称自己拥有某种模糊的行政权力,而这种权力在旧制度下并未明确加以规定。7月14日之后,资产阶级——在民众或多或少的公开支持下——利用这种冲突为自身谋利。在斯特拉斯堡,一场可怕的反叛在7月21日爆发。25日在科尔马也爆发了示威。包括萨韦尔讷(Saverne)、阿格诺(Haguenau)、巴尔(Barr)、奥贝奈(Obernai)、凯塞尔斯贝尔(Kaysersberg)、曼斯泰(Munster,该地的行政官在25日出逃)、布赖萨赫(Brisach)和于南盖(Huningue)在内的诸小城镇也相继爆发反叛。在乡村地区,并没有发生严重的饥荒,尽管如此,对物价飞涨和王室捐税的抱怨仍然非常激烈。和别处一样,农民也不打算继续缴纳什一税,而且他们对领主、领主的仆役和守卫都非常怨恨。特别是在山区,森林的开采和使用权争夺激烈,局势剑拔弩张。正如前面指出的那样,从春天开始,反叛的发酵激起了恐慌,卫戍司令斯坦维勒(Stainville)元帅禁止一切非法集会。他不久就去世,继任者罗尚博直到7月才到任。城市的骚乱最终冲决了抵抗,成为农民反叛的公开信号。
迪耶特里克(Dietrich)是当时斯特拉斯堡的资产阶级革命派领袖,同时,自1771年开始,又是布吕什河(Bruche)谷地的班德拉罗什(Ban-de-la-Roche)的领主,他的领地下辖8个村庄。25日,有人告诉他,他在罗托(Rothau)的城堡面临威胁。同一天,圣玛丽奥米雷(Sainte-Marie-aux-Mines)和奥尔贝(Orbey)谷地的农民,进入里博维尔(Ribeauvillé),在那里,双桥公爵的代理人里博皮埃尔(Ribeaupierre)伯爵遭到了围攻。26日和28日,在萨韦尔讷(Saverne)附近,圣让德舒(Saint-Jean-des-Choux)的修女也遭到了袭击。不久,在布克斯维莱尔(Bouxwiller),拉佩蒂特皮耶尔(La Petite-Pierre)和阿格诺附近,都发生了反叛。在阿格诺,纽因堡(Neubourg)修道院请求保护。再往南,昂德洛(Andlau)、马尔巴克(Marbach)和马穆蒂埃(Marmoutiers)的修道院也发出了求援。在整个地区,倒是没有发生任何破坏。28日,迪耶特里克不得不屈从于他的附庸的主张。科尔马的调解局在许多地方十分活跃,并帮助签订了许多协议:双桥公爵对一切请求来者不拒。但是,上阿尔萨斯南部的情况有所不同。费什特河(la Fecht)谷地的形势要激烈得多:从25日至29日,曼斯泰上演了一出反叛大剧,其影响波及整个谷地,例如,27日在维奥瓦尔(Wihr-au-Val)。在圣阿马兰(Saint-Amarin)谷地和桑德高(Sundgau),爆发了一次真正的暴动。26日是个星期天,在马尔梅尔斯帕克(Malmerspach),一名当地人在弥撒结束后,出现在教堂门口,向民众通报巴黎发生的事情。不久,他们出发去袭击米尔巴克(Murbach)修道院,还有当地卫队以及税务局的房舍。27日,劳赫河(la Lauch)上游谷地的农民袭击了洛唐巴克(Lautenbach)的文契保管所。反叛也在坦恩爆发,当地资产阶级,不但不支持行政官,反而起来反对他。反叛随后从谷地进入盖布维莱尔:教士会集体出逃,他们的仆从签署了农民强加的协定。之后,就轮到了桑德高。反叛的策源地似乎是在南盖郊区的村庄:由于各地领主的文契在27日和28日都被送往该地,埃辛根(Hesingen)和朗斯帕克(Ranspach)的农民试图中途阻截。在27日至28日夜间,布洛茨海姆(Blotzheim)的农民洗劫了犹太人的房屋。
最严重的事件发生在29日和30日的伊尔河(l'Ill)谷地,阿尔特基克(Altkirch)的南边:伊尔辛根城堡(属于蒙茹伯爵),卡尔斯巴赫(Carspach)城堡和伊尔茨巴赫(Hirtzbach)城堡(属于雷纳克男爵)遭到彻底破坏。29日晚,在费雷特(Ferrette),当地的拜伊法官热拉尔(Gérard)的房舍遭到纵火。在圣阿玛林和桑德高谷地,特权阶层并非唯一的受害者:反叛者四处迫害犹太人,捣毁他们的房舍,将他们赶出村庄,当然,也没有忘了先逼他们免除一切债权。这可以说是阿尔萨斯地区反叛的特点。罗尚博的军队和刑事法庭迅速镇压了这场新的“农民战争”,但是,已经无力挽回封建制度,也无法继续催缴捐税和保护森林。
埃诺的反叛不是特别有名,但也很严重。在蒙塔涅郊区,城堡修道院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不得不满足骚乱分子的一切要求。在斯卡尔普河(la Scarpe)谷地,马尔谢讷(Marchiennes)、弗利讷(Flines)和维克瓦涅(Vicoigne)也发生反叛。在桑布尔河以南,马鲁瓦耶(Maroilles)修道院在29日遭到洗劫,利耶西(Liessies)和欧蒙(Hautmont)的修道院也差点遭到同样的命运。但是,由于康布雷齐自5月以来一直有驻军防守,任何骚乱都无从产生,因此,反叛波及的地区有限。尽管如此,什一税或是实物地租的征收也无法继续。
马孔内的反叛,剧烈程度还要超过弗朗什—孔泰。这个案例十分复杂,不过,我们可以依据保存迄今的法庭文书获悉详情。在这一地区,选举对三级会议的影响,以及资产阶级革命派的活动都表现得非常突出。该省当时还保留了一个由主教主持的省级三级会议,其中,代表第三等级的,只是马贡、克吕尼和圣让古勒罗亚尔(Saint-Gengoux-le-Royal)三地的代表。
早在1789年1月,资产阶级就要求以多菲内的榜样来重组会议。但是,会议中一些代表选择站在贵族一边,贵族拒绝接受任何改革,除非以一般方式召集的三个等级能够达成一项协议。在这方面,马贡的大多数助理法官都支持检察官波莱特(Pollet),而他与新任命的市长梅尔(Merle)意见不合。梅尔正在竞选成为三级会议代表。双方的冲突很激烈,都竭力在教区选举中赢得多数。马贡的民众支持市长。3月18日,民众在拜伊司法区选举期间,包围了省级三级会议,打算杀掉波莱特。最后,梅尔成功当选。毫无疑问,城市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和教区代表之间形成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农民把波莱特当成了替罪羊。
7月14日之后,城市的骚乱激增,马贡的民众对此非常了解。19日,马贡成立了自己的委员会。20日,民众聚集起来,拦截过路的粮食。23日,民众再次聚集起来,出发去捣毁前市长当吉(Dangy)在弗拉瑟(Flacé)的宅邸。在蓬德沃(Pont-de-Vaux),19日到21日连续发生多起反叛,农民要求废除入市税。在沙隆,同样的原因引发了20日的反叛。
整个地区——山坡上的葡萄园和草场——都陷入了饥荒。26日,科尔马坦(Cormatin)的领主德佐特(Dezoteux)联合了乌克塞勒(Huxelles)地区各村庄的村长,并采取措施控制和限制粮食的流通,特别是粮食的输出。27日,在马贡和里昂之间,维勒弗朗什附近的蒙格里(Mongré)城堡里搜出了已经霉变的粮食,随后,该城堡被洗劫一空。民众的愤怒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转向什一税。在司法调查期间,克莱塞(Clessé)的本堂神甫宣称自己“确信附近所有教区的反叛,首先源于摆脱什一税的愿望”。
就在反叛爆发前几天,他教区的一名居民便拒绝缴纳什一税,并当着别人的面向他宣布:“他不想再缴什一税。现在到处都在反抗什一税,如果本堂神甫执意收缴,他就会把神甫连同房子付之一炬。”21日,马贡的委员会起草了一份通告,提醒当地农民:在等待国民议会做出决定期间,他们无权拒缴什一税和封建贡赋,而他们正打算这样做。
在骚乱期间,一些征收什一税的本堂神甫激起了民众的极度憎恶,阿泽(Azé)的一个箍桶匠甚至在好几个场合说过,“我们用不着什么神甫!”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表态,而且似乎“吓坏了他的许多同伴”。封建特权同样受到了抵制。贵族代表蒙特维勒豢养了一群猎狗,在当地臭名昭著。在不少教区,公然显露出的怨恨,主要针对领主圈占公用地的行为:甚至可以说,这类冲突正是反叛的导火索。
此外,马孔内的农民很可能受到了邻近地区榜样的激励,这种榜样也许来自弗朗什—孔泰地区,但几乎可以肯定来自布雷斯地区。早在18日,布尔格及邻近地区的农民就威胁到了沙勒(Challes)城堡,布尔格的民兵不得不赶来保护。20日,马贡的主教不得不向布雷斯的罗米内(Romenay)教区(他在当地拥有一座城堡)许诺:免除贫穷雇工的私人债务。但是,民众还不满意,结果反叛仍然停不下来。在28日,他只好做出进一步让步。
最后,大恐慌已经在弗朗什—孔泰和布雷斯的南部流行了起来:它于26日从布尔格蔓延到马贡,越过索恩河。27日晚,沿河各教区都组建了卫队,防止盗匪进入该省。特别是在瑟诺赞(Senozan),欧坦主教的兄弟塔列朗(Talleyrand)的总管将农民集合起来,整夜守夜。清晨,听说山区涌出一大群反叛者,这名总管赶到马贡求援,当他下属的农民看清受到威胁的只有领主的城堡之后,就四散而去。不久,他们就同闯入者站在了一起。28日和29日,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求援声,希望能沿索恩河设置武装巡查,阻止盗匪渡到河对岸,诱惑或胁迫顽固的农民加入反叛。同样,在马孔内,最初爆发的大恐慌,特别是多菲内的大恐慌,导致了乡村的骚乱。但是,反叛的爆发要早于恐慌,在26日的星期日就开始了,此前就有谣言称,伊热(Igé)发生了反叛。
从21日开始,农民就要求领主归还圈占的井泉。由于领主执意不肯,农民采取了行动,26日的弥撒结束后,捣毁了几堵墙和一个毗邻的谷仓。早就迫不及待的维尔泽(Verzé)民众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后来进行的调查揭发了几位带头闹事者:烧酒贩子潘(Pain),原领主守卫普罗塔(Protat),还有库尔图瓦(Courtois)及其女婿。库尔图瓦原是贝尔泽勒沙特尔(Berzé-le-Châtel)的马车夫,没受过什么教育,拼写纯靠语音,但颇有产业。一些记载表明,他由于同某个要人发生争执而遭到监禁,心怀怨恨。当天午后,民众相约赶往城堡,向领主提出新的要求。但是领主已经逃走了,结果城堡遭到洗劫。同一天,在多芒热(Domange),克吕尼修道会的城堡也没有逃脱劫数。
第二天,整个山区都爆发了反叛。维尔泽、伊热和阿泽等地的民众袭击了下列城堡后继续北上:拉福雷斯蒂勒(La Forestille)在沃苏维尔泽(Vaux-sur-Verzé)和沃苏拉内斯(Vaux-sur-Aynes)两地拥有的城堡、瓦兰(Vallin)在圣莫里斯的城堡。其中一部分人来到皮隆尼,该地遂成为骚乱的中心地带。另外一大部分人蹂躏了巴西(Bassy)的修道院农场,并进入圣让古德塞西。午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反叛者赶往克吕尼,蒙特维勒在当地拥有的城堡被烧毁,反叛随后蔓延至维尔,反叛者在当地时间晚上9点冒着瓢泼大雨抵达,他们焚毁了存放在公证处的地籍簿,然后破门而入,殴打本堂神甫并勒索赎金。
28日,一部分山民涌入索恩河畔的葡萄园和农场,同时,大部队则继续北上。在南方,维尔的反叛者在捣毁本教区的城堡后,继续沿着弗勒维尔(Fleurville)和圣阿尔班(Saint-Albain)一路肆虐。破晓前,克莱塞的反叛者出现在拉沙勒(La Salle),当地的本堂神甫遭到了虐待,他的房屋被洗劫。伊热及其周边的反叛者穿过莱泽,在当地摧毁了日夫里(Givry)城堡。最终,他们在瑟诺赞会师:塔列朗的壮丽城堡很快就燃起熊熊火焰,从马贡都能眺望到彼处的浓烟。在北部,吕尼的反叛者前往蒙贝勒(Montbellet),捣毁了梅尔塞(Mercey)城堡,并烧毁了马尔方丹(Malfontaine)城堡。一些人甚至闯入了于希济(Uchizy),当地的埃居尔(Écuyers)城堡也被烧毁。随后,反叛者进入法尔热(Farges),将主教塔付之一炬。在维拉尔(Villars),圣菲利贝尔—德图尔尼(Saint-Philibert-de-Tournus)农场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图尔尼(Tournus)陷入恐慌。反叛者在俄泽奈(Ozenay)转向西面,当地的城堡也被洗劫一空。夜间,反叛者成群结队露宿在群山之中,北至巴勒雷(Balleure)城堡,南至克吕齐耶(Cruzille),在中部则穿过了诺布勒(Nobles)、普拉耶(Prayes)和利斯(Lys)。反叛者沿途勒索酒食,但并未造成明显破坏。最后,他们在29日抵达科尔马坦。
就在这一天,反叛几乎产生了更大范围的影响,因为,那些烧毁瑟诺赞的反叛者出发前往克吕尼,当地修道院是整个地区最大的地主。这个计划似乎来自维尔和圣阿尔班。在后续的调查过程中,这两个村庄相互推诿责任,两方都声称自己是在对方强迫下参加反叛的。
最耸人听闻的谣言如下:马贡的民众正朝着克吕尼进军,目的是保卫第三等级免受外国军队的袭击,据说,司法官科唐贝尔(Cortambert)正带着大炮赶往该地,同时命令所有村庄派出支援。维尔的民众声称,他们接收的命令来自圣阿尔班的邮政局长布瓦罗(Boirot),所以,这个计划很可能源自马贡。农民自然立即希望“尽自己的一分力量”,铲除僧侣。就是最温和的人,也不禁会想“尝尝修道院食堂的伙食”。数千名男子杂乱地穿过森林,进入格罗讷河谷地。但是,当地已经组织好了抵抗。图尔尼的民兵挺进到俄泽奈。傍晚,在科尔马坦,德佐特不得不将酒食和钱物分发给陆续抵达的农民,否则他们便威胁要纵火。夜幕降临后,德佐特决定诉诸武力,他很可能得到了图尔尼资产阶级的支持,于是下令向农民开火,后者迅速溃散。
在克吕尼,市政当局还组织了一支民兵,派遣他们出城,在大道上设立路障,并向反叛者开火。反叛者一败涂地,多人被俘。尽管如此,在29日到30日夜间,那些更顽固的叛党仍然发动了小股袭击:其中一些人从克吕尼来到瓦郎热(Varrange)城堡和布特阿旺(Boute-à-Vent)城堡。科尔马坦的农民前往萨维尼(Savigny),在那里他们渡过格罗讷河,进入塞尔西(Sercy)。凌晨时分,他们的出现让圣让古勒罗亚尔陷入恐慌,随后,民兵赶来驱散了他们。这帮人原打算向塞讷塞(Sennecey)进军,毫无疑问,一旦得手,整个地区直至沙隆都将陷入动乱。
与此同时,反叛区域延伸到了马孔内南部和博若莱(Beaujolais)。26日,在克雷什(Crêches)的年度弥撒节上,民众聚集在一起,人情汹汹。同一天,在莱讷(Leynes),民众捣毁了德纳普(Denamps)出租的旧学校,此人是拜伊司法区的法官助理。这个榜样很快即被皮埃尔克洛斯(Pierreclos)的农民效仿。
8日,维尔泽反叛者采取了决定性的行动:晚11点前后,他们捣毁了波莱特位于科隆日(Collonges)的房屋,并于29日继续南下,沿途招纳当地的农民。埃塞尔多(Essertaux)城堡遭到洗劫。同样,在维基松(Vergisson),里维尔松(Reverchon)资产阶级的产业也遭到同样的厄运。苏卢特里(Solutre)的反叛者烧毁了当地的修道院,达瓦伊埃(Davayé)的反叛者蹂躏了本地的隐修院,沙瑟拉(Chasselas)的反叛者洗劫或烧毁了当地的城堡。
在西边,反叛蔓延至贝尔泽勒沙特尔(Berzé-le-Châtel)和皮埃尔克洛斯,两座属于贵族皮埃尔克洛斯的城堡被毁坏。30日,反叛向两个方向继续发展:一方面,圣普安(Saint-Point)城堡受到破坏;另一方面,普伊(Pouilly)和福瑟(Fuissé)的城堡也遭了难。31日,反叛继续:在南部,如里耶(Jullié)和沙西尼奥勒(Chassignole)的城堡遭到破坏,蒂镇(Thil)的城堡被烧毁。
在马孔内地区,谣言已经传入皮埃尔克洛,据说:盗匪已经来到特拉马耶(Tramayes),马上就要扑向皮埃尔克洛。这肯定是关于科尔马坦和克吕尼的谣言的回响:反叛者之间也开始互相散播恐慌。但是,他们趁着进入求援城镇的机会,闹得天翻地覆。他们捣毁了马孔内的税务局,向本堂神甫和贵族勒索赎金,拆毁风向标,这是反叛的最后一幕。民兵和骑警已从四面八方冲入该地区。
在所有这些省份,大批农民即刻或在随后数月内遭到逮捕。各地的资产阶级都与特权阶级组成了联合委员会,积极镇压农民反叛,尽管他们自己也难辞其咎。在埃诺、阿尔萨斯和弗朗什—孔泰,军队接管了维持地方秩序的任务。在诺曼底博卡日和马孔内,同样的任务交给了市镇的民兵。但是,各地进行司法诉讼的情况各不相同。在埃诺,博卡日和弗朗什—孔泰,似乎没有太多的处决。诉讼旷日持久,高等法院最终只好终止了刑事法庭的活动。在阿尔萨斯,法官迅速绞死了许多农民,或者将他们遣送至苦役船。在马孔内,资产阶级自身负责惩罚这个所谓的“第四等级”。在马贡,图尔尼和克吕尼,资产阶级设立了临时法庭,草草绞死了26名农民。在沙隆和马贡的刑事法庭处决了7人。
在城市中,民众对于这些草率的处决极为不满,7月下旬在拉吉洛蒂埃尔(La Guillotière),这种不满引发了严重的骚乱事件:当时,国民卫队从里昂完成镇压行动,回途路过该地。马贡的档案保存了各次民众抗议活动的记载,这些抗议活动虽然没有发展到反叛的程度,但是同样激烈。小资产阶级、手工业者和城市工人无法接受下述事实:面对贵族阶级,大资产阶级破坏了第三等级的联盟,以便继续从奴役农民中获利。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展开报复了。
每一起反叛活动都有自身的特点,但是,它们之间共同的特征多于表面的差异。一如春天发生的骚乱,7月的反叛也被归咎于盗匪。但是,尽管有些流浪汉难免落草,绝大多数都不是犯罪分子。我们了解参与马孔内反叛的是什么人,因为有大批人被捕:他们是仆役、葡萄园雇工、分成制佃农、手工业者和小店主、自耕农、农场主、磨坊主、烧酒商,还有不少是地主。在被捕者当中,还有一名校长,几个执达员,几个领主守卫,两名城堡管家,此外还有吕尼的档案保管员、阿泽的公证人的兄弟。拜伊司法区的居民代表、征税员和三级会议代表经常站在反叛队伍的最前列,而且不是被裹挟的。真正的盗匪活动十分罕见:在马孔内,人们只报告了两起拦路抢劫马车的案件。毫无疑问,在捣毁城堡的过程中,并非所有人都能抵制住顺手牵羊的诱惑,其实这些物什值不了几个钱。他们经常索要金钱,因为,既然他们自视是为国王效劳,岂能白干,甚至反而赔钱呢?吃吃喝喝是免不了的,毕竟,人不能靠空气生存。但是,这些反叛的农民并不结伙抢劫,他们负责破坏,这是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
尽管农民确信,上头下了命令,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已经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但是,这里面绝没有什么阴谋。反叛具有明显的无政府主义特征,既没有策划,也没有领袖。毫无疑问,有些地方出现了领头人,若没有他们,任何集体行动都是办不到的。但是,他们的权威很不稳定,一直非常弱小。根据在马孔内地区进行的审讯获得的证词,我们可以在一幅地图上标出那些遭到指控的反叛者的流动路线,并且不难发现,这些线到处交叉,显示有小股人群在该地区随机流动,在那些名气足以吸引他们的城堡周围才汇聚在一起。向克吕尼的进军是唯一的例外,但是可以肯定,最终一定会有人想到袭击这座大修道院的主意。当时的一些人,很快就了解到所谓的“命令”是谣传,并竭力探寻背后的真相,他们没有错。显然来自德佐特的一份报告总结说:“幸运的是,在这群人当中,没有一个人受过足够的教育,或者足够有头脑,能够领导这些仓促起事的人。”沙隆的拜伊司法区的刑事法官助理审判了24名囚犯,他也得出了类似的看法:“除了抢劫,或者他们自视正当的放纵,背后别无其他的动机。他们聚集起来,共同目的是破坏城堡和房屋,焚毁地籍簿以便拒缴地租。当然,不妨补充一点,他们也是被常见的仇富心理煽动起来的,随着总体局势日趋激烈,这种仇恨也日渐增长。但是,在我们看来,可敬的国民议会正在调查的那种隐秘的冲动,在他们中丝毫不见踪迹。”这个判断应该是公正的。
对农民而言,摆脱间接税、什一税和封建特权这些封建压迫是当务之急。由于封建压迫的程度在各省和各教区之间差别很大,而且封建制度包含了各种形态,反叛者的诉求也多种多样,这里无法详细讨论。总之,不妨说反叛者的目的在各地都是一致的。有人可能会认为,这些农民居然相信只要焚毁农场的办事局,将贪官污吏赶走,就可以废除盐税和商品税;或者只要迫使领主公开放弃封建特权,烧掉地籍簿,就可以废除什一税和封建特权,这太天真了。
事实表明,这种想法并没有多大错,恢复已被摧毁的事物,并不容易。此外,很明显,比起贪欲,农民更渴望为过去受到的侮辱复仇,至少这两种感情不相上下。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他们要求退回罚金和诉讼费用,为什么他们要毁掉法庭的卷宗,虐待和驱逐领主的守卫以及官吏。我们还知道,农民宣称他们看到第三等级遭到抵制,才起而惩罚特权阶层,并且他们袭击的基本上都是特权阶层的房屋:家具扔到窗外摔得粉碎并被付之一炬,门窗被捣毁,屋顶也被有条不紊地拆毁。其实,纵火要简单有效得多,但是农民担心火势失控,蔓延别处,所以不大经常使用。
人们常常以为,这些是集体疯狂的表现,其实不是。民众总是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例如,在1792年,利特里(Littry)的一个矿工被一个领主守卫打死,他的一群工友井然有序地来到领主的宅邸和农场,挨个捣毁或纵火焚烧,但事先疏散了其中的佃农和仆役,以免伤及无辜。一切农民反叛都采用了类似的手段。甚至,直到中世纪末期,佛兰德的资产阶级还拥有烧林权,只要他们中有人受到冒犯或者他们的特权受到侵犯,他们就通过焚毁对方的房屋来报复。
然而,驱使农民的不仅是仇恨。从与马孔内反叛有关的证词中,我们不难看出某些强烈的民俗色彩:反叛者身上洋溢着节庆的惬意,还有粗鲁的谈笑间透露出的狡黠的淳朴。民众很乐意放下手头的劳作,在外无所事事地转悠一天,就像去逛市集一样。去看看别处发生的热闹,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消遣,尽管在当时可能不太正常。有时候,整个村庄都倾巢而出,村镇代表带头,后面紧跟着一帮要人,有时还敲锣打鼓。整支队伍里没有几条枪,却有大量的农具或棍棒,权当武器,年轻人尤其多:他们在革命运动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有人大喊:“第三等级万岁!”队伍抵达本堂神甫的居所或领主的城堡后,他们总是索要吃喝,尤其是酒水。有人把从地窖里搜到的酒桶,拖进院子砸碎,这样人人都可以尝上一口。有时,他们会闯入酒窖寻找珍酿,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口味没有这么精致。面包和葡萄酒已经足够了。最挑剔的人才多要一个煎蛋卷或一点火腿,有时候他们还会把鸽舍里的鸽子都杀了煮着吃。如果领主在场,并且同意放弃他的封建特权,大多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如果他不在,那么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特别是当夜色降临,反叛者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但就算在这种情形下,领主的代理人也可以请求宽纵一些时间,好找领主签名。威胁和暴力还时常混杂着说笑声。在科隆日,马孔内的民众赶到波莱特的乡间别墅,一路兴致勃勃地高喊“我们去炖了这只鸡”(译者按:法文中小鸡“poulet”与“Pollet”的发音近似)。他们有时候还会穿上可笑的服饰:把床单、窗帘或钟罩系在腰上,革命徽和彩票卡别在一起。极少发生伤风败俗之事:针对女性的袭击一点也没有,也没有流血事件。泰纳提到的“嗜血和兽性的恶棍”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这些农民反叛事件,在废除旧制度的根基,即封建特权和什一税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历史作用。但是,我们不能回避对它们加以描述。它们与“贵族的阴谋”的谣言密切相关,没有这种谣言,大恐慌是难以想象的。另一方面,在好些地区,农民的反叛成为大恐慌的直接原因:例如在法国东部、东南部和中部一些地区,大恐慌源自弗朗什—孔泰和马孔内。最后,确定农民反叛发生的日期非常重要,这有助于重构大恐慌的确切面貌。与人们经常强调的观点相反,我们认为:大恐慌并没有引发农民反叛,大恐慌发生之际,反叛早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