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事实和观念
当一个人处于困难或疑惑的情境时,他可以从许多方法中选取一种方法。他可以躲避该情境,放弃引起它的活动而另外去做别的事。他可能沉迷于想入非非,想象自己有势力或有钱财,或者拥有其他确保自己能够解决这种困难的方法。最后,他可能直面这种情境,毅然地进行处理;在这种情况下,他便开始进行反思性思维。
反省包含着观察
当一个人开始进行反思性思维时,需要从观察开始,以便审査鉴定种种情境。有些观察是直接通过感官进行的;另外一些则是通过回忆自己或别人以往的观察进行的。前面提到的那个预定约会的人,用眼睛注视他现在的位置,回忆在1点钟时他将到达的那个地方,并且回想他现在所处地区和将要去的地区之间的交通工具及其位置。这样,他就尽可能地对要处理的情境的性质有了明白的和准确的认识。有些情境是障碍物,其他一些情境则有助于问题的解决,为解决问题提供了材料。不论这些情境是他直接感觉到的还是记忆的,它们都构成了“事例的事实”。这些事实明摆在那里,不得不加以考虑。像所有的事实一样,它们都很顽固。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事实令人不快,便想用魔法去摆脱它们。希望这些事实不存在,或者希望这些事实不是眼前这种样子,这是无济于事的。我们只能就事论事,按它们本来的面目去应对它们,因而必须充分运用观察和回忆,以防漏掉重要的事实,或把重要的事实搞错。在良好的思维习惯形成之前,面对要处理的情境以发现事实,是要花费力气的。因为人的心智讨厌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实,所以便不去留心那些格外令人烦恼的事实。
反省包含着暗示
当我们注意到种种构成事实的情境时,关于可能的行动方法的暗示也就随之出现了。在我们举出的事例中[1],那个人想到地面车辆、高架电车和地铁。这些可供选择的暗示彼此竞争。通过比较,他判断出哪种方法是最好的,最适合于解决他的问题。这种比较是间接进行的。当一个人想到一种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时,他又犹豫起来,举棋不定,于是又回到那些事实上去。既然他现在有了一种看法,那么,这种看法就会引导他进行新的观察和反思,并且仔细审查已经作出的观察,以便检验暗示的价值。如果他不运用暗示去指导新的观察,也就不能作出慎重的判断,那么,他就会立即接受现时的暗示;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有真正的反思性思维。新近注意到的事实可能会引起新的暗示(在任何复杂的情境中,新的事实必然会引起新的暗示),这些新的暗示就成为进一步研究种种情境的线索。这种审査的结果检验并修正了所提出的推论,或者暗示出一种新的推论。被观察到的事实和暗示的解决问题的方案,这二者之间不断地交互影响,不断地暗示应对情境的方法,这种过程一直持续,直到得出一种解决方法。这种方法适合情境中的所有条件,且不违反任何已发现的事实。[2]
在反省中,资料和观念是相关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用专门术语来表达,观察到的事实称为资料(data)。资料是用来解释、说明和阐述的材料;或者,在深思熟虑的情况下,用这些材料来决定做什么和如何做。通过观察得到的困难的建议性解决方案,构成观念(ideas)。资料(事实)和观念(可能解决问题的暗示)由此在所有的反省活动中,成为两个不可缺少的、彼此相关的因素。这两个因素的存在和保持,分别依靠观察和推论;为了方便起见,我们把以前观察到的对类似情况的反思,也算作观察。推论超越了实际观察到的事实,超越了已经发现的事实,它仔细检查现时实际存在的事实。因此,推论是指可能的,而不是指真实的事物。推论的进行,靠的是预测、假设、猜想、想象。所有的预见、预言、计划,与推理和沉思一样,其特点都是从真实的推移到可能的。因此,如同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推论需要双重的检验:第一,形成观念的过程,或提出解决方案的过程,要不断地由现时实际观察到的种种情境来核查;第二,观念形成之后,如果可能的话,要由行动来核查,否则就由想象来核查。行动结果进一步核实、修改或否定已得到的观念。
我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假如你正走在一个没有规则路径的地方,当道路平坦时,你什么也不想,因为你已经形成了习惯,能应付平坦的路。忽然,你发现路上有一条小沟。你想你一定能跳过去(此为假设和计划);但是为了牢靠些,你得用眼睛仔细查看(此为观察);你发现小沟相当宽,而且小沟的另一边是滑溜溜的(此为事实和资料);这时你就要想,在这条小沟的别处是否有比较窄的地方呢(此为观念)?你顺着小沟上下寻找(此为观察),希望有比较窄的地方(用观察来检验观念)。你没有发现任何好的地方,于是准备制订一个新的计划。当你正在制订新计划时,你发现了一根木头(又是事实)。你寻思,能否把木头拖到小沟上边,横跨过去,架成一座小桥(又是观念)。你判断这个观念有试验的价值,于是把木头架在小沟上,从木头上走了过去(用明显的行动检验和进一步证实观念)。
如果情境更为复杂,思维当然也就会更加周密。你可以设想—个情境,如做一个木筏,建造一座浮桥,或制作一条独木舟。这些最终都要在大脑中形成观念,并必须用推论加以验证,于是进入行动(事实)的种种情境,即进入实际。不论是简单还是复杂,也不论是实际的困难处境还是科学或哲学的问题,都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解释和处理的种种情境;为了处理情境或解释、说明种种现象而设计的观念。
例如推测日食和月食,一方面需要关于地球、太阳和月亮的位置及其运行的大量由观察得到的事实;另一方面,需要用来预测和解释的包括广泛的数学计算在内的种种观念。在哲学问题中,种种事实或资料可能因为过于久远,不能通过感官的观察而直接得到证明。但是,或许有关科学的、道德的、艺术的或以往思想者的结论可以作为资料,为处理情境提供材料,并核实种种理论。再者,心智又有沉思的作用,它可以引导寻求另外更多的材料,这些材料既可发展作为观念的理论,又可检验观念的价值。事实成为资料,必须用来暗示或检验某些观念,用来找出克服困难的某些方法,否则,单纯的事实或资料便是一堆死物。另一方面,观念必须用来指导新的观察,用来对过去、现在或将来的实际情况进行反思,否则,单纯的观念就是凭空的推测、空想和梦幻。最后,观念必须由实际的特定的材料或另外原有的观念来审查。许多诗歌、小说或戏剧的观念具有巨大的资料价值,但却不是知识的资源。然而,某些观念即使对当下的现实没有直接的参考价值,但当新的事实出现时,这种观念却能付诸应用。因此,这种观念也具有理智的价值。
II.反思性活动的基本功能
现在,我们已经掌握资料用以分析反思性思维的全部活动。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看到每个思维的两个极限:思维开始于困惑的、困难的或混乱的情境;思维结束于清晰的、一致的、确定的情境。前一种情境可称为前反思性情境,它提出需要解决的问题,提出反思性思维需要回答的问题。后一种情境中,怀疑消除了;这是后反思性情境,它的结果是控制直接经验,获得满足和愉快。反思性思维就是在这两种情境之中进行的。
反思性思维的五个阶段或五个方面
思维处在这两种情境之间,有如下的几种状态:(1)暗示,在暗示中,心智寻找可能的解决办法;(2)使感觉到的(直接经验到的)疑难或困惑理智化,成为有待解决的难题和必须寻求答案的问题;(3)以一个接一个的暗示作为导向性观念,或称假设,在收集事实资料的过程中开始并指导观察及其他工作;(4)对一种概念或假设从理智上加以认真的推敲(推理是推论的一部分,而不是推论的全部);(5)通过外显的或想象的行动来检验假设。
我们现在逐个地说明这五个阶段或五种功能。
第一阶段:暗示
一个人做事要持续地做,以取得进展,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也就是说,要公开做事。令人不安和困惑的情境暂时阻止了这种直接的行动。然而,继续的倾向依然存在。它改变方式,采取观念或暗示的形式。当我们发现自己陷入绝境时,关于怎样做的观念就代替了直接的行动。这是替代性的、预期的行动方式,是一种戏剧性的彩排。如果只存在一种暗示,我们会毫无疑问地马上接受这种暗示。但是,若有两种或更多的暗示,它们互相冲突,形成悬而不决的状态,就需要进行更深一步的探究。方才举的例子中,第一个暗示是从沟上跳过去,但是种种感知到的情况抑制了那个暗示,转而引出别的观念。
某些直接行动的抑制,必然会形成犹豫和拖延的状态,这对思维来说是必要的。思维可以说是行为转向自身,检查它们自己的目的、情境、资源和助力,以及困难和阻碍,等等。
第二阶段:理智化
我们已经指出,就思维而言,认为它起源于现成的问题,起源于凭空捏造的问题或起因于真空之中,这种看法是虚假的。实际上,这种所谓的“问题”只不过是一种指定的任务。本来就没有一种情境与问题一开始就一起出现,更不必说问题离开情境而自行提出。当出现困难的、困惑的、难堪的情境时,困难究竟在哪里?它似乎遍及整个情境,整个情境都受其影响。如果我们知道困难是什么、困难在哪里,那么,反思性思维便比较容易进行了。俗话说得好,题目出得规范,答案就有了一半。事实上,我们知道,问题恰好是与寻求答案同时发生的。问题和答案完全是在同一时间呈现出来的。在这之前,我们对问题的理解或多或少有些含糊不清,没有把握。
一种暗示行不通时,我们就要重新检查所面对的种种情境。在观察情境和对象的基础上,我们渐渐感到忧虑,心理活动失常。单是那条小沟,并不构成什么困难,小沟的宽度和沟对岸的滑溜才构成了困难。只要困难被找到并被界定,它就不再是令人烦恼不安的事,而是某种理智化的真正的问题。前面例子中提到的那个想按时实现原定约会的人遇到了困难,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暗示,即如何节省时间到达有一定距离的约会地点。但是,为了使这一暗示能富有成效地实现,他得寻找交通工具。为了寻找交通工具,他又得注意现在的位置以及从这里到车站的距离、现在的时间以及他这样做需要多少时间。这样困难之所在就比较清楚地找到了:需要走多少路程,需要多少时间走完这段路程。
“问题”这个词总是显得过于详尽与郑重,不适合表述在较小的反思性场合下所发生的事情。但是,在所有反思性活动中,都有把整个情境中起初仅仅表现为感性的因素加以理智化的过程。这种转化,可以使情境中的困难和行动的障碍更加明确。
第三阶段:导向性观念、假设
第一个暗示是自发出现的,它自动地出现于人们的心头,即突然出现,就像人们所说的“掠过心头”。第一个暗示的出现并没有受到直接的控制,它来自来,去自去,如此而已。第一个暗示的出现也不含有什么理智的性质。理智成分在于:它作为一种观念出现之后,我们用它做什么以及我们如何用它。通过如上所述的状态,我们才有可能对暗示加以控制。我们越是对困难(受对象角度的陈述的影响)有明确的认识,就越能得到实际可行的解决问题的较好观念。事实或资料能向我们提出问题,对问题的洞悉能够改正、改变或扩展最初的暗示。这样,这种暗示就变成确定的推测,或者用专门术语来说,这种暗示就成为假设。
医生诊断病人或机械师检查一架不能正常运转的机器,这些事例中肯定有某些地方出现了问题。如果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一个未经训练的人很可能胡乱猜想——暗示——并且胡乱地采取行动,希望碰巧有好的运气把事情解决。某些以前发生过效力的药物或邻居介绍的药物,都被拿来进行尝试。或者,那个人对着机器,手忙脚乱,这里敲敲,那里戳戳,想碰巧使机器运转起来。训练有素的人则绝不会这样做。他熟悉有机体或机器的结构,精细地观察,运用医师和专门技师普遍拥有的种种方法和技术,找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已经作出的判断支配着解决问题的观念。但是,如果情况异常复杂,那么,医师或机械师就不能因为有了某种合适的补救方法的暗示,而不再进一步思考。他们的行动是试探性的,而不是决定性的。也就是说,他把暗示当作一种主导的观念、一种可使用的假设,并根据这个暗示,进行更多的观察,搜集更多的事实,看一看是否有假设所需要的新的材料。他作出推论,如果这种疾病是伤寒,那么,一定会出现特定的征兆;他便格外注意,看是否正好出现了那些情况。这样一来,第一个和第二个活动都被控制了,问题的性质就变得更充分更明白了,暗示也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可能性,它变成一种被检验过的可能性,如果可能,暗示就变成经过估量的很可能发生的事。
第四阶段:(狭义的)推理
观察的对象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事物。观察到的事实,既控制暗示、观念和假设的形成,又检验它们作为解决方法具有的价值。另一方面,正如我们所说,观念产生于我们的头脑,产生于我们的心智。它们不仅在这里产生,而且能够在这里获得重大发展。特定的、丰富的暗示产生于经验之中,产生于有丰富知识的心智之中,心智可以对暗示进行认真思索,其所产生的观念与心智开始时的观念十分不同。
例如,上一章第三个事例中[3],关于热的观念与那个人已经知道的关于物质遇热膨胀的原理联系起来,并且与物质遇冷收缩的倾向联系起来了,所以,膨胀的观念能够用来作为一种解释性观念;而如果只有一个热的观念,就没有任何效用。热是由观察情境直接得到的暗示;水的热是可感觉到的。但是,只有头脑中先前就有关于热力知识的人,才能推论出热意味着膨胀,把膨胀的观念作为一种可使用的假设。在更复杂的情况下,存在着一长串的推理,一个观念被引导到另一个原先已得到检验的相关的观念。当然,这种观念连续展开的推理,要依靠人们头脑中已经具备的知识积累。这不仅取决于从事探究的人先前的经验和所受的专门的教育,同时也取决于当时、当地科学文化的状态。推理有助于知识的扩大;同时,推理依靠我们已有的知识,依靠传播知识并使其成为公共、公开资源的设施。
现在的医生凭借自己的知识,并根据疾病所暗示的症状,可以作出某种推断,而这在大约30年以前是不可能做到的;另一个方面,由于临床设备和应用技术的改善,医生也能对症状作出更进一步的观察。
推理对于更为详尽的暗示性解决方案,以及基于原始问题的广泛观察,具有同样的影响。人们在经过更周密的考查之后,往往便不会接受暗示的第一种形式。乍看之下有道理的推测,当其结果被仔细推敲之后,往往会被发现是不合适的,甚至是荒谬的。即使推论出该推测的意义不会导致其被拒斥,它也会将观念发展为更适合原问题的形式。例如,长杆作为一种标志杆,只是在其意义被搞清后,才能判断出它对于当前的情况具有特殊的适用性。有些最初看来像是遥远的和不着边际的暗示,经过仔细推敲往往能够转变为恰当的和有效的暗示。通过推理,一个观念得到了发展,这有助于提出一些中介的或居中的成分,把起初看似矛盾的元素连接在一起,指引心智从一种推论到另外的相反的推论。
数学是典型的推理。数学是推理活动的典型例子,它可以说明观念间的相互作用,而不需要依靠感觉的观察。在几何学中,我们从少数简单的概念(如线、角、平行线,以及几条线相交形成的平面等)出发,从确定它们性质的少数原理出发,从而得知:平行线与一条直线相交形成的对应角相等,一条线与另一条线垂直相交形成两个直角;把这些观念联合起来,我们就容易确定三角形的内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继续对已经证明的定理的意义加以推论,整个平面图形的意义也就最终搞清了。运用代数符号建立一系列方程式和其他数学算法是一个更为显著的范例,表明建立观念之间的相互联系所能取得的成就。
经过一系列科学观察和试验所提出的假设,一旦用数学形式表述出来,其观念几乎可以转用到任何领域,使我们能够迅速有效地处理问题。许多自然科学的成就,都是依靠数学观念推导出来的。数量形式的测量不单存在于科学知识领域内,而且存在于应用特殊类型的数学的表述中,这种表述可借助推理来发展其他更为有成效的形式——一个值得考虑的事实是:许多教育测量只是采取数量的形式,因而难以作出科学的论断。
第五阶段:用行动检验假设
最后一个阶段是通过明显的行动对推测的观念加以检验,以便得出实验性的确证或验证。推论表明,如果这种观念被接受了,那么,特定的结果也会随之出现;而结论则是假设性的或有条件的。如果我们发现理论上所需要的全部情境都存在,而任何相反的特性又都不存在,那么,就几乎会不可抗拒地去相信,去接受。有时,直接的观察也能提供证明,前文提到的船上长杆的事例就是如此。在其他情况下,就要通过试验进行证明,杯子与泡沫的事例就是如此。也就是说,精心布置符合观念或假设要求的种种情境,从而审视这种观念在理论上说明的结果是否能够成为现实。如果试验的结果与理论或推论的结果一致,如果有理由相信只有这种情境才能产生这种结果,那么,这种认识便强而有力,从而导致一种结论——至少可以说,如果没有相反的事实表明要修正这个结论,那么,它就是确定无疑的。
当然,获得证明的过程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试验结果表明,要想得到证明还缺少坚实的证据。这种观念最终被否决了。但是,这种失败并不是单纯的失败。失败也是一种教训,对具有反思性思维习惯的人有很大的益处。真正善于思维的人,从失败中学到的东西,和他从成功中学到的东西一样多。因为失败可向善于思维的人指明症结所在,指明他只是出于偶然才未能达到目的,以及他应当作哪些进一步的观察。失败也使他想到自己之前的假设应该作出什么修正。这种失败,或使他发现新的问题,或使他正在处理的问题得以确定和澄清。对于训练有素的思想者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从失败和错误中吸取教益更好的了。对于一个不习惯思维的人,那只是一些令人烦恼、沮丧的事情,或使他们通过试验性的方法进行新的无目的之尝试的事情;但这对训练有素的研究者来说,却正好是一些刺激和指导。
五个阶段的顺序不是固定的
我们已经指出,这五个思维的阶段、终端或功能,并不是按一定的次序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的。相反,在真正的思维中,每个阶段都有助于暗示的形成,并促使暗示变成主要的观念或指导性的假设。它有助于明确问题究竟在何处,问题的性质究竟是什么。观念的每一次改进,都可引出基于新的事实或资料的新的观察,使心智更准确地判断已有事实的现实意义。精心地提出假设,并不一定要等到问题确定之后,任何时候都可以提出假设。正如我们看到的,明显的检验并不一定要到最后阶段才进行,可以根据其结果,引导新的观察,作出新的暗示。
然而,在实际行动中进行推论和在科学研究中有着重要的区别。前者中涉及公开行为所承担的义务比在后者中更为严肃。一个天文学家或者一个化学家,他们完成某种行动是为了获得知识;他们的行动是为了检验和发展他们的概念和理论。在实际事务中,其主要的结果是知识范围之外的。思维的伟大价值之一就在于它能延缓采取无法挽回的行动,即那些一经做出便不能取消的行动。因而,即使在道德的和其他的实际事务中,有头脑的人总是把他的外部行动尽可能当作试验性的。这就是说,虽然他不能撤回他的行动,无法避免这一行动造成的后果;但是,他对自身行为的教训以及非理智性的后果保持警戒。他把自身行为产生的后果当作一个问题,从中寻找造成后果的可能的原因,特别是源于自己的习惯和愿望的原因。
总之,我们指出的反思性思维的五个阶段,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是反思性思维不可缺少的几个特质。实际上,有的阶段可以两两合并,有的阶段可以匆匆略过,而谋求结论的重担也可能主要放在单一的阶段上,使得这一阶段的发展看似不相称。在这样的问题上,不可能建立一些固定的规则。怎样处理,完全取决于个人理智的机巧和敏感性。然而,一旦事情出现错误,一个明智的做法是:重新查找所有的方法,找到不明智的决定,弄清错在何处。
每一阶段均可展开
在复杂的情况下,五个阶段中的某些阶段,其范围是相当广泛的,它们内部又包含着某几个小阶段。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次功能是被当作一个部分,还是被列为独特的一段,都是随机的。数字“五”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例如,在实际的思考过程中,其目的是要决定做什么,仔细检查支配其行动的愿望和动机可能是恰当的;也就是说,不去追问那些能最好地满足自己愿望的结果和手段,而是反过来查问其愿望表现的方式。这种探求是被当作一个独立的问题而自成一个阶段,还是被当作原始问题中的一个附加的阶段,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与未来和过去的关联
再有,反思性思维包括对未来的探查、预见、预测或预言,这应当列为第六个方面或阶段。事实上,每个理智的暗示或观念都是对某些可能的未来的经验作出的预测,而最后的解决方案是确定未来的趋向。它既是对某种已实现的事物的记录,又是对未来行动方法的规定。它有助于形成持久的行为习惯。例如,当一个医生为患者诊断时,他通常要对疾病未来的可能发展作出一种预见,一种预测。他的治疗不仅验证或否定他先前关于疾病的观念或假设,而且治疗的结果也影响他未来对病人的治疗。在某些情况下,对未来的参照是相当重要的,需要做特殊的细致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它可能成为一种附加的独特的阶段。例如,某天文观测队的研究活动是观测日食,其直接的意图可能是取得验证爱因斯坦理论的材料;而这种理论本身相当重要,对这种理论的认可或驳斥,都对物理科学的未来具有决定意义。这种考虑,在科学家的头脑中,恰恰是最为重要的。
在反思性思维中,对过去的参照同样重要。当然,在任何情况下,暗示都依靠过去的经验;暗示不可能凭空而起。但是,有时我们随暗示前行,而顾不上回顾原来已有的经验;但在其他时候,我们又都自觉地仔细回顾过去的经验,把它作为检验暗示价值过程的一部分。
例如,一个人要投资房地产。那么,他将回忆起以前进行这种投资的不幸遭遇。他会把先前的情况同现时的情况逐一对比,看一看两种情况相似的程度和相异的程度。检查过去的情况,可能成为思维中主要的和起决定作用的因素。然而,参照过去的最有价值之处在于得出结论。我们早先曾指出[4],最后的观察对于保证从实际结果和它所依据的逻辑前提中得出最后公式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已经说到,这不仅是检验过程的一个重要的部分,而且几乎是养成良好的习惯所必备的。组织知识的能力,大体上就是习惯于在新的基础上,重新检查以往的事实和观念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要得到结论。一定量的这种行动包含在检验阶段中。但是,它对学生态度的影响相当重要,应当时时加以强调,也可将它单独算作一个特定的功能或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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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本书第88页。
[2] 要检验和具体说明这种说法,应当参见前一章提出的三个事例。
[3] 参见本书第90页。
[4] 参见本书第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