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民族历来都依赖玩耍和游戏来对儿童,尤其是对幼儿进行大部分的教育。对儿童来说,玩耍是如此一种情不自禁的自发性行为,乃至于那些探讨教育的学者们几乎没有人从理论上阐述清楚游戏在实践中的地位,也没有人试图了解儿童的自然玩耍活动是否可以给学校一些有用的启示。古代的柏拉图和现代的福禄培尔是两个伟大的例外。福禄培尔从卢梭和裴斯泰洛齐那里学会了作为自然生长教育的原理。然而与这两位伟人不同,他热爱知识的体系,而且对略微神秘的玄学情有独钟。于是,我们在他的理论与实践中发现了裴斯泰洛齐身上那种同样前后矛盾的地方。
自然生长说起来容易,但要找到办法来确保自然生长却不容易。很多儿童身上“自然的”东西,在成人看来却是令人讨厌的,似乎这些东西对于儿童的生长并没有什么帮助。正如许多人一样,福禄培尔怀着一种急不可待的心情要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根本方法,以便任何教师都可以运用。他企图设计儿童发展的“规律”以便所有的儿童都能够遵循,而不论各自的环境与经验是否一样。正统幼儿园遵循的就是这些规律,尽管这种幼儿园常常更贴近他的教育法却不贴近他本人。现在,我们发现,有人试图回归他的教育精神,只是所用措辞的激进程度不同。
福禄培尔对儿童的同情,加上他的个人经历,使得他特别强调儿童生命的本能表现。尽管如此,他的哲学却使他相信,自然生长就是展现已包含在儿童身上的绝对而普适的原则。他还相信,外部物体的一般属性与智力发展的性质之间存在一种准确的对应关系,因为两者都是对同一个绝对实在的表现。于是,必然出现两种实际后果,这两个后果常常由于其本身的原因而左右了他对儿童的兴趣。第一个后果是:既然发展的规律可以进行一般性阐明,那么,通过研究具体的儿童来发现自然发展由什么构成,终究便不那么重要了。倘使他们大大偏离了普适性规律的要求,那是他们的不幸,而不是“规律”的不幸。教师应该掌握已然在手的完整的发展公式。另一个后果是:根据规定的公式来展示和处理外在的物质,这是确保恰当发展的具体方法。既然这些物体的总体关系,特别是其数学关系,表现了发展背后的普适性原则,它们便是把隐藏在儿童身上的同一个原则彰显出来的最佳手段。他认为,即便儿童自发的游戏是有教益的,但并不是因为游戏本身——教益并不直接在游戏,而是因为游戏象征着全人类的一些法则。例如,儿童会围成一个圆圈,原因并不是因为圆形的组合有利于社会及实际目的,而是因为圆圈象征着无穷,而无穷将会激发儿童心灵深处无穷的潜力。
上述回归福禄培尔精神的努力,试图保留他的精华。他十分重视游戏、戏剧表演、唱歌、讲故事;而要做到这些,必须建设性地运用材料,运用儿童对他们之间社会关系重要性的深刻感受。他们保留的,便是福禄培尔所做的这些永恒的贡献。不过,他们也尝试去借鉴福禄培尔以来的心理学知识成果,去借鉴社会职业在利用这些知识成果时业已发生的变化,而不是间接地依靠玄学的转化,因为玄学即便是真理,依然高度抽象。他们还在另一个方面回归福禄培尔,目的是反对他的许多门徒对其思想所做的篡改。福禄培尔的这些追随者把游戏与有用的活动或者工作明显地对立起来,结果幼儿园的实践改变了初衷,变得象征性十足,变得多愁善感。福禄培尔(他访问过后者的学校)与裴斯泰洛齐一样,非常期望儿童能够了解社会职业。例如,他说:
处于成长阶段的年轻人应该早些接受培训,以便具备从事普通工作、创造性工作和富有成效工作的能力。从工作中学习,从生活中学习,这是给人印象最深刻、最明智、最持续和最进步的地方。这不仅对于学习本身是如此,而且对于学习者所产生的影响也是如此。每个儿童和青年,不论其在生活中的地位和条件如何,每天都应该把一至两个小时投入一些认真、积极的活动,完成某件具体的实际工作。学校按照现行上课学时数来安排相同学时数的实践活动,这是颇有裨益的,而且这个目标一定会达到。
福禄培尔的最后这句话表明,他是一个真正的预言家,因为他预言了本书讨论的这些学校所取得的成绩。
全国的学校目前都在利用儿童游戏的天性,把组织游戏、制作玩具,或者基于游戏动机的其他创造性活动融入正规的课程。这符合给课程注入活力的精神,而高年级正利用儿童的校外环境来给课程注入活力。如果让学生把自己在课余时间搞的活动搬到学校,从而把功课变得最有效,那么,对于年龄最小的学生,把游戏作为他们的主要活动,就再自然不过了。的确,对于年龄非常小的儿童,他们绝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在玩耍。他们玩的游戏要么是从大一些的儿童那里学来的,要么是自己发明的,后一种游戏通常以模仿长辈活动的形式出现。所有的小孩都玩过家家,扮演过医生或者士兵,即便没有提供这种游戏的玩具,他们也会这样做。的确,游戏的一半乐趣来自发现并创造必要的东西。这种游戏的教育价值显而易见,因为游戏把他们生活世界的事情教给他们。他们玩得越多,装备变得越丰富。整个游戏就是一幅图像,非常准确地描绘了他们的父母在家里的日常生活,只不过生活所用的语言和举止是儿童的。通过游戏,他们了解了成人世界的工作和娱乐。此外,由于注意到构建这个世界的元素,他们还了解到不少维系这个世界所必要的行为及过程。
这种游戏对于教会儿童如何生活具有真正的价值,而同样明显的是,它对拒绝变化也会产生强烈影响。通过训练儿童的习惯和特质,模仿性游戏使他们关注并思考这些习惯和特质,从而使得儿童去复制他们父母的生活。在玩过家家的过程中,儿童也容易把长辈身上粗俗的品质、错误和偏见当作好东西复制下来。在游戏的过程中,他们对事物的关注更仔细,结果他们更容易把周围生活的整个色彩固定在记忆和习惯里,这不同于单纯经历生活,但他们却不在乎。因此,尽管模仿性游戏具有极大的教育价值,可以教会儿童去留意自己身处的环境,留意保持这种环境所必须的一些过程;但是,如果环境不好,儿童学到的是糟糕的习惯、错误的思维和错误的判断方式,而这些方式,由于儿童通过游戏体验过,已固定下来,要想破除,就难上加难了。
现代幼儿园开始越来越多地认识到这一点。它们把儿童放学后玩的游戏利用起来,因为通过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把儿童的学习变得有趣;而且由于游戏所涉及的活动具有教育价值,还可以教给儿童关于日常生活正确的理想和观念。儿童在学校里玩过家家和类似的游戏,在学校里使用玩具或者用材料来制作游戏所需的东西,那么,回家再去玩的时候,他们就会按照学校里游戏的方式去玩。他们不会想到要去模仿自己在家里看到的那些嘈杂而粗俗的东西,他们的注意力会集中于学校为他们设计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旨在教给他们更好的目标和方法。
(1)孩子们在操场上不做体操运动,而是搭建一个城镇(纽约市师范学院操场)
(2)女生身着缝纫课制作的服装做体操、跳舞蹈(芝加哥豪兰学校)
一个参观者如果满脑子装的都是福禄培尔门徒所设计的那种教学方法,那他根本不会承认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的幼儿园是一个幼儿园。这个幼儿园是这所大学培训学校的一部分,并从一开始就被当作学校系统的一个实在组成部分,当作教育的第一步,而不是当作可有可无的“多余”部分。为了给高等教育打下一个牢固的基础,学校当局一直在利用现行教育系统及其所做过的实验中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来开发一套课程。为了发现什么才是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学校进行了实验,以回答下列问题:
在儿童身上那些看似漫无目的、毫无价值的自发活动中,能否发现一些可以当作通向公认的价值起点的活动?是否存在这样一些天然的表现形式,它们经过恰当的引导,可以演变成美术和工业技艺的基础?保护儿童的个性与自由,在多大程度上需要自发的活动?教师是否能够确定一些带有足够的儿童口气的问题和目标?这些问题和目标既要契合儿童生长的模式,又要因鼓励他们开展自发活动的热情而被接受。
实验结果显示,最大的成功出现在儿童的天性活动及其社会兴趣与社会体验联系起来的时候。儿童的社会兴趣和社会体验是以自己的家庭为中心的。他们的个人关系,对于他们尤为重要。儿童对玩具娃娃的强烈兴趣,标志着他们重视人与人的关系。玩具娃娃就是一个最直接的起点。以此为动机,儿童期望做的,期望创造的东西就数不胜数了。于是,手工和建筑活动便需要有真正的目的,额外的益处是要求儿童去解决一个问题。玩具娃娃需要衣服,于是全班要做衣服,可孩子们并不知道如何缝纫,甚至连裁剪都不会。所以,他们从纸和剪刀入手,设计款式,进行修改,在玩具娃娃身上试验,而教师仅仅给他们提出建议或评论。一旦款式设计成功,他们便选择布料,开始剪裁,然后学习如何缝纫。即便做出来的衣服不是很好,全班在制作衣服的过程中也得到了很多乐趣,而且接受了为一个具体目标去工作的训练;此外,学会了使用剪刀、纸、针等,手的灵活性得到了逐步增强,就像通过常规的剪纸、穿刺、缝纫练习来增强手的灵活性一样。
玩具娃娃需要一所房子住。教室的一个角落有一只大柜子,装满了积木,积木的体积很大,要全班齐动员才能搭建起房子,而且一天还建不完。有些平板的长积木用来作墙和屋顶,正方形的积木用来充当地基和窗框。房子搭建起来之后,里面的空间足够两三个儿童把玩具娃娃带进去玩耍。大家马上就会看到,这一定费了很多心思,经过了很多实验,才建成了一所真正的房子,立得起并能满足用途。接下来,房子还需要家具。孩子们学习如何操作木工工具,使用一块方木头和薄板来制作桌、椅、床。对于全班同学来说,给桌子装上腿是一个特别有趣的问题,经过反复实验,他们发现了把腿装上去的方法。因为玩具娃娃的家里需要盘子,这就为做泥塑和装饰提供了理由。给玩具娃娃穿衣、脱衣是儿童永远不会厌倦的活动,这项活动为扣纽扣、解纽扣、打蝴蝶结等提供了绝佳的练习。
一年的季节变化,儿童带入学校的一系列室外游戏,都给他们提供了生产的动力,满足了他们的真正需求。春天,他们需要弹子和陀螺。秋季,他们需要风筝。对手推车的需求则不限于任何一个季节。只要可能,就让学生解决自己的问题。如果需要弹子,他们就不断实验,直至找到一个好的方法,把弹子弄成圆的形状。如果整个过程明显地超过了他们的能力,加大了做事的难度,他们就会得到帮助。但是,这种帮助绝不是以命令的方式出现的,教师也不指挥他们按照顺序去一步步操作,因为这项活动的目标是训练儿童的进取心和自力更生的精神,是教给他们正确的思维方式,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年龄大一些的儿童制作小车,如果非要让他们自己去设计并下料,那就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不过,如果把锯好的木板和做车轮用的圆形件给他们,经过尝试,他们就会明白如何把这些材料拼装起来,造出可以使用的小车。他们做袋子来装弹子,做围裙来保护衣服,以免油漆玩具娃娃的家具时,或者午饭后洗盘子时,弄脏衣服,这些都给缝纫提供了额外的机会。
儿童的兴趣从玩具娃娃的个体需求自然演变到一家的需求,然后扩展到整个社区的需求。有了玩具纸娃娃和纸盒,孩子们开始为玩具娃娃造房子搞装修,直到大家通过共同努力,造出一个完整的村庄。全班学生可能会在沙盘上搭建一个小镇,里面有房子、街道、栅栏、河流、树木、园子,园子里有动物。事实上,儿童的游戏提供了更多创造事物的机会,而这样多的机会,仅靠一学年上学的那点时间是不可能提供的。这种建筑活动不仅让儿童充满兴趣与热情——对于好玩的游戏,他们一向兴趣盎然,热情高涨——而且教给他们学习的用途。在满足玩具娃娃及游戏需求的过程中,他们用微缩的方式去满足社会需求,而且学会了操作工具。要满足这些需求,社会实际使用的就是这些工具。女孩和男孩一样,对所有这些活动怀着同样的兴趣,不论是学缝纫、与玩具娃娃玩耍,还是制作弹子、做木工活。那种认为某些游戏活动适于男孩而另一些则适于女孩的观念,纯粹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是对成人生活诸多状况反映的结果。一个男孩不会想到,洋娃娃对于自己的姐姐而言是一种迷人的和顺理成章的玩具,而对自己却不是这样;但是,有人却把这个观念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幼儿园的课程并非只有搭积木。搭积木占据了旧式幼儿园里折纸、穿针、缝纫和实物课等的位置,因此,每天把大量的时间留给儿童摆弄自己的玩具、照料室外的小园子、做集体游戏、讲故事、唱歌。
负责管理这个幼儿园的教师,在师范学院的操场上尝试着有趣地调动儿童游戏的动机。这里有一个室外操场,可以让低年级的儿童放学后使用。孩子们在操场上不做体操运动,也不做集体游戏,而是在这里搭建一个城镇。他们用大的包装箱来搭房子和商店,两三个孩子负责一个。他们还会设计出非常详细的城镇组织,包括电话局、邮政局、警察局,有造钱的银行,还有保持现金流通的计划,设计很巧妙。他们的大部分时间用于木工活、造房子、修房子,用于造手推车、造装备房子的家具,或者为两个商店准备货物。这项活动所提供的运动量,与一般在操场上的运动量差不多。这项活动以一种更加有效的方式让儿童忙碌、快乐,因为除了在空旷的地方健康玩耍之外,他们还学习在一个社区里发挥有益的作用和培养责任感。
匹兹堡有一个幼儿园,按照同样的思路管理。这个幼儿园也是匹兹堡城市大学的一个部分,取名“儿童学校”(School of Childhood),重视儿童健康的生理发展。这里的活动围绕儿童的自然兴趣来展开。尽管这里的儿童显然没有像上述师范学院幼儿园那样开展很多的搭积木活动,但却有很多个体游戏。笔者没有参观过这所学校,不过,这所学校似乎有许多创新,一定会对关注教育实验的人们有所启发。
在纽约市普拉特小姐管理的“游戏学校”里面,一切活动均围绕幼儿的游戏活动来组织。用普拉特小姐的话来说,她的计划是:
为儿童提供一个机会,使他们找到自己在社区生活的方向,并表达自己个人的经验。本实验关注的是获取第一手素材。我认为,儿童有很多基本的知识,而知识每天都在增加,因此可以引导儿童的注意力,以便能够用一种更为关联的方式来获取知识;并且通过相关的玩具和积木,把这些知识应用于个体的游戏活动之中。同时,借助诸如图画、戏剧表演和口头语言这样的普通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这里,处于上幼儿园年龄的儿童,由于家里条件的限制,缺少开展真正的活动的机会。游戏学校让每个孩子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空间,有一块毯子和屏风足以把他隔离起来。这样,他的活动就完全是个性化的。屋子里有一个小工作间,学生可以在里面制作或者修改自己做游戏所需的东西。工具的尺寸没有缩小,木头用的是边角废料。屋子周围的柜子里和架子上放有各种材料:各种玩具、大大小小的积木、塑泥、一块块的布、针线,以及一套蒙台梭利指南。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剪刀、纸、油彩、铅笔,而且很自由,想用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他要么选择自己想造的单个物体,要么制订一些更庞大的建筑计划,比如火车轨道和火车站、洋娃娃的房子、小镇、农场。然后,他根据手边的材料制订实施计划。一项工作往往要持续几天,而且涉及大量的附带建设,如轨道、信号灯、泥塑的盘子、家具或者洋娃娃的新衣服。教师的作用是教给学生制作方法和使用工具的方法,但所讲的内容并不是预先安排好的,而是根据建设的需要来提供。教师利用每一个机会来发现个体的弱点和能力,并在恰当的时候给予指导或者刺激。学生通过摆弄材料,提高了运动控制能力,此外,还不断增强了自己的创造力和进取心。
基础算术的教学是结合建筑活动来进行的。如果儿童表现出一种欲望,想要造出与自己的其他活动相关联的字母或者符号,教师就会帮助他,告诉他如何才能做到。手中的玩具就特别好用,比如半英寸厚的木板做的洋娃娃,有男人、女人和孩子;洋娃娃的关节可以弯曲,可以保持任何姿势;农场的各种动物和两三种适合洋娃娃的手推车;许多大块的积木,用木销固定在一起,以免用积木搭建的房屋和桥梁倒塌。一切按照最简单的方案来制作,而且做得很牢固。因此,材料不仅可以任意使用,而且可以有效使用。每一次成功又刺激新的和更加复杂的活动。学校没有因玩具凌乱而阻止学生使用。学生自己管理玩具,用时搬出来,用完又放回去。他们还负责整理教室,上午10点左右的加餐,全由他们自己来摆放。这项活动连同建筑活动,开展得很自然,没有人工的痕迹。建造的东西几乎总是学生在自己社区看到的那些东西的微缩版,这些建筑来源于他们自己的观察(这点前面第81页已提到),并为他们讨论自己所看见的东西提供了话题,从而去进行新的、更加广泛和更加准确的观察。
孩子们按照身边的所见构建微缩物件(纽约市游戏学校)
当然,儿童这种天生的游戏欲望在低年级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用。不过,学校也在高年级利用游戏天性中的一个要素,即戏剧表演的本能,用动作来说服别人的本能。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假装自己是别人或者别的东西,都喜欢假装一些样子来营造出一种环境,弄得跟真的似的。抽象的概念难以理解,儿童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理解抽象的概念。让他把抽象概念表演出来,概念才会变得真切起来;否则,他一表演,就会显示出还没有理解。动作是对理解的检验。这简直就是用另一种方式来表明,做中学比听中学好。戏剧表演不同于前述活动之处,在于儿童学习的内容。过去,他需要借助物品来使一种行为取得成功,现在他不再需要物品,只是与概念打交道,而概念必须靠动作才会变得真切。学校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开展戏剧表演,从而把教学变得更加具体。对年龄大一些的儿童,“戏剧表演”这个词基本上是按照其严格词义来使用的,就是说,让学生去表演,这是一种把英语或者历史变得更真实的手段,要不就是为了使教学活动更加富有情感和富于想象。对于年龄小的儿童,戏剧表演是一种在教授历史、语文、阅读或者算术时的辅助教学手段,常常与其他形式的活动结合起来使用。
许多学校在教授所有科目的最初几步时,把戏剧表演当作辅助手段,尤其在低年级。例如一年级的一个班把常规阅读课的题材表演出来,每个孩子扮演故事里的一个角色,角色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人。这样,故事情境作为一个整体的概念得到了保障,阅读也不再单单是识别孤立的词和短语并把音发准的问题。再者,故事情境引起的兴趣支撑着儿童去关注语词的难点,如果孤立地讲解这些难点,只会让学生灰心丧气。戏剧表演对于阅读和表达具有巨大的帮助。教师总是不得不敦促孩子们读得“自然”一些,“要读得像他们说话那样”。然而,如果儿童知道老师有课本,所以故事讲得比自己好,结果就会对在课文中看到的东西缺乏交流的动机,那么,这种“自然”也就很容易是被迫装出来的。每一个观察者都知道,儿童一旦摆脱千篇一律的调子,学会展现一种表面的、急促的生动和装出来的活泼的概率是多少。戏剧表演既要保证学生关注课文的思想,又要关注其自发的努力,摆脱矫揉造作和自我意识,说话的声音要足以让别人听见,能够清晰地列举事物。同样,如果引导儿童自己去想象一下发生的事情,他们讲的故事会更加生动,比简单重复学校常规的某种东西时所讲的故事更有意思。人们发现,儿童在把整个动作和造型的场景画下来的时候,发生在前的动作具有很大的帮助。关于身体的造型,人们常常发现,做过造型的儿童比那些仅仅是旁观的儿童要画得好。他对环境有一种“感觉”,等他后来再现这个环境时,这种感觉马上就会影响他的手和眼。我们时常发现,在低年级,学生做算术时遇到解不开的具体问题时,如果采用把具体情况“表演出来”的办法,便可以迎刃而解。真正的困难并不在于数目,而在于没有把握住使用数目的具体意义。
前文说过,高年级的文学和历史常常通过戏剧活动来强化。印第安纳波利斯学校六年级有一个班为了排演《睡美人》,不仅自己编台词,写舞台脚本,而且自己创作歌词、歌曲。通常,只有在独立的学习中,才追求这种对于单一学习目的的专注,因此这种专注会刺激各科的学习。与那种把写作本身当作目的的教学相比,其文学表达会更加生动,思想的措辞会更加精细和灵活。当然,尽管写出来的音乐可能不太精彩,但它所蕴含的清新感和魅力却超过同样的学生在单纯的音乐创作课上写出来的音乐。
二年级的鞋店为几天的学习活动奠定了基础。孩子们搭建了一个鞋店,挑选几个学生分别担任店员、鞋匠、买鞋的一家人。然后,他们表演一个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去鞋店买鞋的故事。算术课和语文课以鞋店为基础,学生写出关于鞋店的故事。这个班的同学还根据一个简单的调子演唱一首小诗,小诗说的是一组数字,加起来等于10。这些同学也用心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比如他们几乎马上就算出74加57等于多少,而这样的作业通常远远超出二年级的水平。要不是因为参加了这么多戏剧表演,他们的进步也许不会这么快。戏剧表演还有助于把抽象的问题变得很真切。在解决鲍德温太太购鞋的问题时,他们认为数字具有某种意义和目的,所以一旦碰到一个以纯数字形式出现的问题,他们一点犹豫和彷徨都没有。五年级有一个班建立了包裹邮政局,他们自己制作钱和邮票,把包裹拿到学校,然后表演邮局的故事。两个男孩扮演邮递员,称包裹重量,查邮资,找顾客零钱。于是,重量表不再是死记硬背的语言形式,查看地图变成了一种需要,乘法表也变成了一种需要,成功地开展活动所必备的系统与秩序得到了强化。
许多学校把学生对戏剧的兴趣调动起来,帮助历史课的教学。弗朗西斯·帕克学校就是其中的一所。四年级学习希腊史,布置给学生的作业包括搭建一所希腊式的房子,写一些关于希腊神话的诗歌。孩子们制作了希腊样式的服装,每天上课都穿。用任科教师霍尔小姐的话来说:
孩子们扮演雕刻家,把自己喜欢的神捏成小泥塑,铸造人物,用塑像来讲故事。他们在沙盘上塑造了迈锡尼[1],然后把迈锡尼变成废墟;之后,把废墟覆盖起来;最后,又扮演发掘者,让迈锡尼的宝藏重见天日。孩子们写出献给酒神的祝福辞,还按照自己的想象,把奥菲士[2]可能唱过的歌编成故事。孩子们玩希腊的游戏,穿希腊式的服装,不断地把自己喜欢的故事或者事件表演出来。今天,作为特洛伊城的英雄,孩子们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会用木剑和桶盖来打仗。他们在课堂上举办酒神节,念颂词,唱歌跳舞。他们还把自己分成两派,一派当雅典人,一派当斯巴达人,围绕哪个城邦更令人向往这一辩题展开唇枪舌剑的辩论;或者充当雅典的自由人,用大无畏的方式回答了傲慢的波斯人的最后通牒。
除了这些日常的戏剧活动,孩子们还把特别吸引自己的一些历史事件编成小话剧,向全校师生表演。用这种方式教儿童历史,给历史课赋予了意义和情感的内容;孩子们欣赏古希腊的精神和造就一个伟大民族所必需的因素。历史变成了孩子们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们把历史作为个人的经历保留了下来,而不是死记硬背的课本知识。
弗朗西斯·帕克学校把戏剧表演的社会价值用到了早操典礼之中。单单学习书本知识,是一种孤立的、不合群的表现。学生可能学习了书本中的词句,但却没有学会与别人协调行动,没有学会控制并安排自己的动作和想法;而学习这些,是为了让他在一种共同的体验中,得到平等的机会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全班学生用动作来再现从书本上学到的东西,让所有的成员都扮演一个角色,他们将学会共同珍惜并培养自己表达的能力,以及塑造戏剧形象和情感形象的能力。他们为全校师生表演,获得了为自身努力的价值,同时又有助于培养全校团结合作的精神。所有学生,无论年龄大小,对其他班级的戏剧活动都很感兴趣,并学会欣赏别人所做的简单而真诚的努力,无论这种努力是一年级还是高年级的学生做的。为了引起全校师生的兴趣,演员们学会了简单明了,直截了当;而且,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表演给别人带来的价值,从而对自己的工作表现出一种全新的尊重。任何年级都利用早操典礼对各科学习的戏剧活动进行总结,而且,只要觉得有什么事会引起其他儿童的兴趣,都可以拿到早操典礼上去说一说。戏剧的作用有时候是很小的,比如在描述远足、描述算术课的奇特过程或者地理课的某些话题的时候,戏剧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儿童必须思维清楚,表达顺畅,否则听众便无法理解。这时候,要尽量借助地图、图解以及各种说明性的材料。此外,有一些练习纯粹因为戏剧性吸引了孩子们,比如四年级学生写希腊剧本或者把西塞罗[3]反对喀提林[4]的演说搬上舞台。
利用儿童戏剧表演的本能教授历史(伊利诺伊州里弗赛德市木屋学校)
由毕业班来排演话剧,或者为了特定的目的而排演话剧,这当然是一种大家熟知的方式,可以吸引学生,也可以宣传学校。不过,近来除了吸引学生和宣传作用之外,学校还给话剧和庆祝活动赋予了教育的价值。无论演什么话剧,在演出过程中,由于要对观众说话,要有效地活动身体,要与其他孩子一道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合作共事,于是,儿童们得到了宝贵的训练。学校通常尽量让孩子们的作品具备一些文学价值。不过,直到最近之前,学生们日常排戏用的资源并没有受到重视。过去,放学后演话剧是为了愉悦公众。而现在,学校正着手利用年轻人的这种自然的愿望来为延伸课程,“表演一些东西”。许多学校把相当复杂的角色搬上戏剧舞台,进行公演,题材来源于语文和历史两科,而编剧又为语文课提供了机会。戏剧排练取代了口头表达课和演讲课,而且给学生学习如何控制自我的机会。舞台布景和服装在工作间和艺术课上制作,计划和管理也由学生完成,教师只是帮助学生避免错误,防止学生灰心丧气。在里弗赛德学校,有一个班在文学课时,读了托尔斯泰写的“有爱就有上帝”(Where Love Is There God Is Also)。同学们把这个故事改编成话剧,拿到语文课上排练,全班同学都来当指导和批评家。随着兴趣的高涨,同学们制作了服装,安排了舞台布景,最后为全校师生及学校的朋友们进行公演。还有一次,同一个班根据《奥德赛》的故事编了一个简单的话剧,并搬到户外演出。斯派尔学校(Speyer School)在上美国史时,学生把拓荒时期的一些历史事件编成话剧。排练期间,几乎所有的同学,不论男女,不论个人条件如何,都试演了戏中的角色,演员最终由全班来选定。五年级学习欧文[5]的《见闻札记》(Sketch Book)时,将历史课和文学课的内容结合起来,把瑞普·凡·温克尔(Rip Van Winkle)的故事改编成话剧,自导自演,自己制作服装。
豪兰学校(Howland School)是芝加哥的一所公立学校,坐落在一个新移民聚居区。去年,这个学校奉献了一部大型纪念性话剧。学校的校长编写并排演了一部讲述哥伦布[6]故事的露天历史剧,全校都参加演出。这个故事简单地勾勒了哥伦布的生平。戏中增加了几个场景,以表现拓荒时期最动人的事件,突出民主国家的主题。大部分服装由孩子们自己制作,还融入了当年在体操课上学到的各种舞蹈。这样,整个表演既呈现了一幅极好的美国历史轮廓的画面,又体现了美国的精神,同时对一年的工作是一个有趣的总结。这项活动颇具价值,在团结社区居民方面产生了影响。这项活动除了教给孩子们新移民国家的一些历史知识之外,还给观众中的家长一个机会,让他们亲眼看一看学校能够为他们的子女和社区作些什么贡献。这种活动所具有的爱国主义教育价值大于日常的升旗仪式和朗读爱国诗歌,因为孩子们亲眼看到了自然所唤起的爱国情感的东西,于是懂得了自己应该热爱什么。
节日纪念活动比老式文艺活动更有意思,更具价值。老式文艺活动通常包括学生背诵诗歌,大人发表讲演,重点是用一种社会方式来表现学校的工作。社区居民更感兴趣的,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参加了节目制作;而儿童更感兴趣的,是他们共同参与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都是他们自己干的。现在,许多学校的毕业典礼就是用戏剧的方式来检阅一年的常规工作。每个年级都可以参加,把自己在语文课上写的话剧搬上舞台,跳一些在体育课上学的民族舞蹈或者新奇的舞蹈等。许多学校举办感恩节庆典,各个年级在舞台上再现普利茅斯(Plymouth)第一个感恩节的场面,或者用戏剧的方式把各民族丰收节庆的情景搬上舞台。同样,圣诞节的文艺节目通常包括各年级同学表演的歌咏、诗朗诵等,节目也可能仅由一个年级表演,但都是语文课和音乐课上布置的功课。按照这种计划所安排的话剧、庆典、露天历史剧是没有止境的,因为总是可以找到题材,使儿童在阅读、拼写、历史、文学,甚至部分地理课上得到充分的训练,而这种充分的程度并不亚于常规课本中干巴巴的事实所能提供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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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迈锡尼(Mycenae),希腊南部古城,被认为是希腊大陆青铜器时代的主要遗址。——译者
[2] 奥菲士(Orpheus),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与史诗女神卡利俄珀(Calliope)的儿子,具有极高的艺术天分,不仅能谱能曲,也能弹能唱。——译者
[3] 马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前106—前43),古罗马政治家、哲学家、演说家,被誉为“拉丁语雄辩家”。其主要著作有《论善与恶之定义》、《论法律》、《论国家》、《为米洛辩护》等。他传播了希腊的思想,给予欧洲一套哲学术语,现今的不少哲学概念都来源于他。——译者
[4] 鲁齐乌斯·塞尔吉乌斯·喀提林(Lucius Sergius Catilina,前108—前62),公元前1世纪罗马政治家,以“喀提林”阴谋闻名,企图推翻罗马共和国,特别是推翻贵族元老院政权。——译者
[5] 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1783—1859),美国作家,被称为“美国文学之父”,代表作《见闻札记》,其中包括著名的《瑞普·凡·温克尔》、《睡谷的传说》等。——译者
[6]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意大利航海家,新大陆发现者。——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