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宣讲的主题是“教育中的浪费”。首先,我简单谈谈这个题目与前面两个讲座之间的关联。第一个讲座从社会的角度讨论学校,以及为使学校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中有效运行而不得不作出的必要调整。第二个讲座谈的是学校与个体儿童生长的关系。现在,第三个讲座要谈的是学校作为一个机构,与社会及其成员——儿童——之间的关系。该讲座要处理组织结构的问题,因为所有的浪费都是由于缺乏组织的缘故,而组织背后的动机是推动经济和效率。这一问题与浪费钱财或物品无关。钱财和物品是有价值的;但是,首要的浪费是浪费生命,儿童在学校的时候浪费他们的生命,接着又因为不充分、不适当的前期准备而继续浪费他们以后的生命。

因此,当我们谈到组织的时候,我们不是只想到那些外部的东西,想到冠以“学校系统”之名的那些东西——校董会、教育厅(局)长、学校建筑、教师的聘用和提升等等诸如此类。这些东西当然重要,但是,基本的组织是与其他形式的社会生活相联系的、作为个人的共同体的学校组织本身。所有的浪费,都可归咎于相互隔离。组织只不过是让事物彼此相连,这样它们就能容易地、灵活和充分地行使其功能。因此,在谈到教育浪费的问题时,我请大家注意学校系统的各部分相互隔离的问题,注意到在教育目的上缺乏统一性的问题,注意到学校在学科和方法上缺乏连贯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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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我绘制了一张图(图1)。在我谈到学校系统自身彼此隔离的时候,或许更直观,可以节省一些用语言解释的时间。我的一位爱唱反调的朋友说,没有什么东西比图解更含混不清的了,我努力用图来说明我的观点,很可能只是证明他的话是对的。方块代表学制的不同组成部分,旨在粗略地表示出分配给每一段的时间长度,以及在时间和学科上,学制中各个部分的交错之处。每一个方块都给出了其出现的历史条件和主导理想。

总体上来看,学校制度是自上而下发展起来的。在中世纪,实质上是专业学校——特别是法律和神学学校。现在的大学都是从中世纪发展而来的。我不是说现在的大学是中世纪的机构,而是说它的根在中世纪,而且它在学术方面尚未全部从中世纪的传统中走出来。

20世纪开始出现的幼儿园,是保育室和谢林哲学结合的产物;是母亲和孩子共同参与的玩耍和游戏,是与谢林的极具浪漫和象征主义哲学的联姻。从对儿童生活的实际研究而来的因素——保育室的连续性——仍然是一切教育中富有生命力的力量;谢林哲学的要素成为幼儿园和学制的其余部分之间的障碍,造成了孤立和隔离。

方块顶端上面的线表示幼儿园和小学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互作用;因为,只要小学在精神上依然对儿童生活的自然兴趣感到陌生,它与幼儿园就是隔离的,因此,把幼儿园的方法引入小学目前还是一个问题,即衔接班(connecting class)的问题。困难在于两者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种东西。为实现衔接,教师已经不得不攀墙而过,而不是叩门而入。

在目标方面,幼儿园的理想是儿童的道德发展,而不是教学或训练;这一理想经常被强调到滥情的地步。小学实际上是从16世纪的民众运动而来的。当时,随着印刷术的发明和商业的发展,学会读、写、算成了商业上的必备之事。其目标显然是实用性的,是效用的;掌握这些学术符号的工具,不是为了学术本身,而是因为它们通向职业生涯。如果不学会这些符号,职业生涯的大门就会关闭。

小学以后的阶段是初级中学(grammar school)。这一称谓在西部地区不怎么常用,但在东部各州被普遍使用。它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的时代——比小学诞生的时代稍早一些,而且,即使它们是同时存在的,两者之间也有很大的差异。初级中学必须在更高的意义上处理语言学习的问题,因为在文艺复兴时代,拉丁语和希腊语把人们和过去的文化联系在一起,与罗马世界和希腊世界联系在一起。古典语言是摆脱中世纪桎梏的唯一工具。于是出现了初级中学的原型,它比大学(具有极强的专业化特征)更有通才(liberal)教育的精神,目的是把古典学术的钥匙交到人们的手中,以使人们以更广阔的视野观察世界。初级中学的目标首先是文化修养,其次是品格训练。它比如今的文法学校承载的东西更多。大学中通才教育的要素,由上而下走进了专科学校和高中。因此,中等学校(secondary school)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低一级的学院(其课程甚至比几个世纪以前的学院级别还高)或学院的预科,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是小学效用的圆满完成。

然后,出现了19世纪的两个产物——技术学校和师范学校。技术学校、工程学校等等当然主要是19世纪商业条件发展的结果,就像小学是16世纪商业条件发展的结果一样。为满足训练教师的需要,师范学校应运而生。师范学校既有专业技能的理念,又有文化素养的理念。

无须详述,图中呈现了学制中大约八个不同的组成部分。它们都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产物,拥有不同的理想和不同的方法。我不想指出过去学制的不同部分之间存在的所有孤立和隔离现在依然存在;然而,人们必须承认,这些不同的部分依然未曾融入一个统一的整体中。就管理方面来说,教育中的最大问题是如何整合这些不同的部分。

我们来看一看教师培训学校——师范学校。这些学校如今处在一种异常的位置,介于高中和学院之间。它们要求有高中教育作预备,同时涵盖了一定数量的学院工作。它们与学术的高端主题相隔离,因为总体而言,它们的目的是训练人们如何去教,而不是去教什么;与此同时,如果我们到学院去,就会发现这种隔离的另外一半——学习教什么,但对教学方法却几乎不屑一顾。学院与儿童和年轻人没有什么联系。学院的成员大多远离了家庭、忘却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他们最终会成为具备大量知识的教师,但对于如何将这些知识与受教育者的心智相连却所知甚少。在教什么和如何教的划分上,每一方都由于这种分离而遭受损害。

梳理小学、初中和高中之间的关系,是一件有趣的事。初等学校急速发展,而且吸纳了许多过去新英格兰初级中学所开设的科目。高中则下放了部分科目。拉丁语和代数放在了高年级,这样,七年级和八年级就全部学习旧式文法学校的科目。这些科目是一堆杂乱的组合,其中有些是儿童已经学过的内容(读、写、算),有些是高中学习的预备科目。在新英格兰的一些地方,把这些高年级称作“中间学校”。这个名称听起来不错,其工作只是已经完成的学业和将要进行的学业的中间过渡,而本身则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正如其组成部分互相分离一样,其理想也各不相同——道德发展、实用教育、一般性的文化修养、品格训练、专业培训。这些目标分别代表教育制度的不同部分;随着各部分之间互动的增加,每一部分都要求承担一定数量的文化修养、品格训练和实用教育。但是,由于缺乏基本的统一,某一学科仍会被认为适于品格训练,而另一学科被认为适于文化修养。比如,某些算术内容着眼于训练,而另一些则着眼于实用;文学是为了提升文化素养;语法是为了训练;地理学则一部分为了实用,一部分为了文化素养,等等。教育的统一性消失了,各门学科发生了离心;这门学科实现这种目的,那门学科实现另一种目的,而全部学科就变成了互相竞争的目标和独立的学科之间纯粹的妥协和修补。教育管理的最大问题是获得整体的统一性,以消除教育序列中不相关和重叠的部分,减少因摩擦、重复和不恰当的衔接过渡而造成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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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在第二个图(图2)中,我真正想表达的是:整合教育系统各部分的唯一途径是把它们与生活相结合。如果我们仅盯着学校系统自身,那只能获得一种人为的统一。我们必须把学校系统看作社会生活的更大背景中的一个部分。中心部分的方框A,代表作为整体的学校系统。(1)在方框的右面是家庭,两个箭头代表家庭生活和学校生活之间在影响、材料和观念之间无拘无束的相互作用。(2)在方框下端,是与自然环境即最宽泛意义上的地理领域的关系。学校建筑周边是自然环境。学校应该设在花园中,花园里的孩子们可以走向周围的田野和更广阔的农村,见到农村的全部景象和生机。(3)方框上端是商业生活,以及学校与工业需要和各种势力之间的自由交流。(4)方框的左面是严格意义上的大学以及大学的各个方面——大学的实验室以及图书馆、博物馆和专业学校等资源。

从儿童的角度来看,学校的最大浪费在于儿童在学校里不能利用他以一种完全、自由的方式从校外获得的经验;与此同时,在另一方面,他不能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在学校中所学到的东西。这就是学校的隔离现象——与生活相隔离。当儿童进入教室的时候,他不得不把在家庭和邻里间占主导地位的观念、兴趣和活动搁置一旁。由于学校不能利用这些日常经验,于是煞费苦心地将工作置于另一方针之上,即采用各种方法和手段来唤起学生对学校功课的兴趣。几年以前,在我访问莫林市的时候,教育局长告诉我,他们发现,每年都有很多儿童在知道教科书上的密西西比河与流经他们家附近的小河有关联时,惊诧不已。尽管地理仅仅成了教室里的事情,但它或多或少可以启发很多儿童认识到,教科书上所写的内容无非是他们日常所看到、所感受、所接触的事实的正式和确定的表达。当我们想到我们都生活在地球上,我们都生活在大气中,我们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受到土壤、植物、动物的影响,受到与光和热有关的事物影响,然后想一想学校的地理课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在儿童们的日常经验和学校大规模提供的孤立材料之间存在一条鸿沟。这只是一个例子,并且在我们把现在学校中的矫揉造作看成是不自然、不必要的之前,它只不过是我们多数人可以借以反思的一个例子。

尽管在学校和商业生活之间应该存在有机联系,但这并不是说,学校应该让儿童为某种商业活动而学习,而是说儿童的日常生活和他周围的商业环境应该有自然的联系;学校应该厘清和阐明这一联系,通过保持日常联系的纽带的活力,而不是通过引入像商业地理或商业算术这样的专门科目,让人们意识到这一联系。商业合作伙伴关系(Compound-business-Parthership)的主题可能并没有出现在今天的许多算术教科书中,尽管不到一代人以前它还在书中出现,因为那时教科书的作者们认为,如果他们遗漏了什么内容,书就卖不出去了。商业合作伙伴关系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6世纪。那时,股份公司还没有出现,而且随着与印度和美洲大规模商业的增长,实现资本积累以控制股份公司变得十分必要。有人说,“我把这笔钱投放六个月”;另一个人说,“我想把这笔钱投放两年”,如此这般。这样,通过联合,他们获得了足以运行商业公司的资金。于是,“合作伙伴关系”自然而然地成为学校里教授的内容。股份公司出现了,合作伙伴消失了,但是与此相关的问题依然在算术中保留了二百年之久。在丧失实际效用之后,它们以精神训练的名义依然得以保留——它们是“那么困难的问题,你知道”。现在的算术中,在百分比这一标题下的许多内容具有同样的性质。12岁和13岁的儿童要学会盈亏计算,而各种形式的银行折扣极其复杂,连银行家们在很久以前也不再为此费脑筋了。如果有人指出商业已经不再以这种形式运行了,我们听到的依然是“精神训练”。不过,在儿童的经验和商业环境之间的确存在大量真实的关联,需要加以利用和阐明。儿童应该学习商业算术和商业地理,不是把它们当作自成一体的东西,而是把它们当作与社会环境相关联的东西。年轻人需要熟悉作为现代生活要素的银行,熟悉银行的作为和运行方式;这样,相关的算术过程就获得了某种意义——大大不同于我们算术中随处可见的耗时费力的百分比、分期付款问题。

图2显示的是和大学的关联,毋庸详述,我只想指出,学校系统的所有组成部分之间应该有一种自由的相互作用。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的教材中有许多极度琐碎的主题。当我们对它加以研究时,就会发现,其中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以后是可以不学而知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们系统中“低级的”部分与“高级的”部分之间没有有效的联系。大学或学院在理念上是继续研究的场所,是图书馆和博物馆的所在地,是过去最佳资源的集散中心。的确,学校和大学一样,探究的精神只能通过探究的态度而获得。小学生必须学习有意义的东西,学习能扩展他们视野的东西,而不是单单地学习琐碎的知识。他必须熟悉真理,而不是50年前被当作真理的东西,或被一知半解的教师误以为有趣的东西。除非教育系统中最高端的部分和最初级的部分实现完全的互动,否则难以理解这些目标如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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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这个图(图3)是图2的扩展。学校的建筑扩大了,而周边环境保持不变,分别是家庭、花园和乡村,以及与商业生活和大学有关。图示的目的在于表明,为了摆脱隔绝的状态并获得与我们所说的社会生活的有机联系,学校应该成为什么样子。这不是建筑师为我们想要的学校建筑设计的规划,而是我们想在学校建筑中体现出来的理念的示意图。图3的下方是餐厅和厨房,上方是木工房和金工车间,以及纺织和缝纫的纺织间。中心位置表示所有部分汇聚到图书馆的方式,也就是说,这里汇聚了各类智力资源,可以指导实践工作,赋予实践工作以意义和自由的价值。如果四个角表示实践,则其内部表示实践活动的理论。换言之,学校中各种形式的实践的目标不在于其自身,不在于厨师、裁缝、木匠和泥瓦匠的专门技巧,而在于它们在社会方面与校外生活的联系;同时,在个人方面,它们对儿童的行动、表现、制作、建设和创造的需要(而不单单是消极服从)作出回应,其重要意义在于保持社会和个人的平衡——图示特别突出了与社会的关联。在这里,家庭是其中的一方。家庭和学校的厨房、纺织间之间来来回回的连接线多么自然啊!孩子可以把在家里学到的东西,带到学校加以运用;而在学校中学到的东西,可以带到家里加以运用。这是打破孤立隔离、实现连接的两个关键步骤——让孩子带着从学校之外学到的全部经验来到学校,然后带着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离开学校,并将所学马上用于日常生活。儿童带着健康的身体和不怎么情愿的心理来到传统的学校,尽管实际上他并没有将身心一起带到学校;他不得不把他的心智留在身后,因为在学校里根本就用不着它。如果他有一个纯粹抽象的心智,他可以把它随身带到学校去;但是,他的心智是具体的,对具体的事物感兴趣,而且如果这些具体事物不进入学校生活,他就不会随身带着他的心智上学。我们所希望的是:儿童带着全部身心来到学校,再带着更充实的心智和更强健的身体离开学校。说到身体,尽管这些图里没有体育馆,在图的四个角上所承载的积极的生活带来经常不断的体育锻炼,而我们的体育馆将针对儿童的特定缺陷进行矫正,旨在更有意识地将培养健全的心智与培养强壮的身体结合起来。

餐厅和厨房与乡村以及它的生产过程和产品相联系,这几乎用不着说明。烹饪的教学可能与乡村生活和统一于地理课中的各种科学没有联系,或许通常是在没有真正建立这些联系的情况下进行教学的。但是,进入厨房的所有原料都来自乡村;它们来自土壤,是通过光和水的影响而成长起来的,反映了当地的各种环境因素。儿童通过这种联系,从校园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对科学研究有了最自然的了解:这些东西在哪里生长?它们的生长需要什么条件?它们与土壤的关系是什么?不同的气候条件对它们有什么影响?诸如此类。我们都知道旧式的植物学是什么:收集漂亮的花朵,把它们压平、裱贴起来;把这些花朵撕成一片一片的,给不同的部分一个专业名称,同时找出各种不同的叶子,按照它们不同的形状和形式分别命名。这是学习植物,而不涉及土壤、乡村或生长的情况。与之相比,真正的植物研究会关注它们的自然环境和它们的用处,不是单把它们当作食物,而是关注它们与人的社会生活的适应。烹饪也就成了对化学研究最自然的入门,给儿童能直接用于日常经验的某些知识。我曾经听到一位非常聪明的女士说,她不知道如何把科学知识教给幼儿,因为她不知道他们怎么才能理解原子和分子。换言之,由于她不知道如何把远离生活、高度抽象的事实教给儿童,所以她根本不懂得如何教授科学。在对这一言论付之一笑之前,我们需要问一问自己: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是这样,或者,她是否道出了几乎在我们所有学校中都采用的实践原则。

在木工和纺织车间中,可以找到与外部世界的同样关联。它们与乡村相关,因为乡村是它们原料的来源;它们与物理学相关,因为物理学是应用能量的科学;它们与商业和分配相关,与建筑和装饰的发展技艺相关。它们同样与大学的技术和工程学校有直接的联系;它们和实验室以及实验室的科学方法与成果有联系。

回到标志着图书馆的方块(图3):如果你想象教室有一半在四个角,一半在图书馆,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口述教室(recitation room)。在口述教室里,孩子们把经验、问题、疑问和他们所发现的具体事实汇总到一起进行讨论以便获得新的灵感,尤其是从别人的经验和世界所积累起来的智慧中(以符号化的方式贮藏在图书馆中)获得新的灵感。这就是理论和实践的有机联系,孩子们不是简单地做事,而是同时获得有关他们所做事情的观念(idea);从一开始就获得进入他的实践并丰富其实践的理智观念;每一观念都直接或间接地在经验中得到运用,对生活产生影响。几乎不用说,这确定了“书籍”或阅读在教育中的地位。用书籍或阅读替代经验是有害的,但书籍和阅读在解释和扩大经验方面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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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下一个图(图4)展示了同样的观念。它给予这所理想学校象征性的第二层楼的情况。上方两个角是实验室;下方两个角是艺术工作室,既有美术室,又有音乐室。问题,来自厨房和车间的化学和物理问题,带到实验室里来解决。例如,在上一周,参加劳动实践的一群年龄较大的儿童正在使用纺轮,其中一个儿童画出了踏板和纺轮的作用力方向草图,以及纺轮和纺锤之间的速率。同理,孩子们在烹饪时必须用到的植物,可以使他们对植物学产生具体的兴趣,他们可以把这些植物拿来研究。在波士顿的某所学校,数月的科学工作都是以棉株的生长为核心的,同时每天讲授一些新的知识。我们希望用来烹饪和缝纫的原料都受到这样的礼遇。我希望,这些例子可以展示实验室和学校其余部门之间的关系。

绘画和音乐或绘画艺术和听的艺术,代表了正在进行的全部工作的最高顶点、理想化和优美的极致。我认为,凡不是从纯书本的视角来看待这些学科的人都承认,真正的艺术是从手工艺匠人的工作中诞生的。文艺复兴时的艺术非常伟大,因为它们是从生活中的手工技艺而来的。它们不是从孤立的氛围中脱颖而出的,不论这种孤立的氛围多么完善;而是从家庭、日常的生活形式中获得其精神意义。学校应该重视这种关系。单有手工艺的一面是狭窄的,但是,作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的纯艺术则会变得力不从心、空洞无物、多愁善感。当然,我不是说所有的艺术工作都必须与学校的其他工作在细微之处有关联,而只是说统一协作的精神赋予艺术以活力,赋予其他工作以深度和丰富性。所有的艺术都牵涉身体器官——手和眼、耳朵和嗓子;但是,艺术不只是表达器官所需要的单纯的专门技巧。它包括一种观念、一种思想、一种对事物的精神呈现,然而它又超出任何数量的观念本身。艺术是思想与表现手段的生动统一。这种统一的象征说法是:在理想的学校中,艺术工作可被视为车间的工作,它通过图书馆和博物馆的提炼再次回到行动中去。

以纺织间为例说明这种综合。我正在谈论的是一所未来的学校,希望将来某一天真的出现这样的学校。纺织间是一个工场,在里面可以做一些缝纫、纺纱和编织等实际工作。孩子们在这里可以直接接触原料,接触各种丝绸、棉花、亚麻和羊毛织物。与这些原料有关的知识立刻出现了:它们的起源、历史、具体用途,以及进行原材料加工的各种机械。在解决所涉及问题的过程中,孩子们获得了理论和实践方面的训练。那么,文化素养在哪里呢?通过对所有这些原料和工序所涉及的科学和历史状况的认知,孩子们学会把它们看作技术成就和凝结在行动中的思想;此外,把艺术观念带入纺织间本身也是文化的一种来源。在理想的学校中应该有这类东西:首先,一个完备的工业博物馆,展示处在各种制造阶段的原料样本和从最简单到最复杂的各类生产工具;然后是照片和图片,用以展示原料生长的地域环境、它们的故乡,以及它们的制造地。这样的图片系列是一个生动连续的艺术、科学和工业综合的课程。同样,还要有更完美的纺织样品,比如意大利的、法国的、日本的以及东方的。还要说明已投入生产的设计和装饰花纹颜色的样品。在对世界工业的理想化描述中,文学也会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比如《奥德赛》(Odyssey)——一部文学经典——的主人公珀涅罗珀(Penelope),是一定工业阶段的社会生活的充分体现。这样,从荷马时代一直到现在,存在一个被转换为艺术术语的相关事实的连续过程。音乐作出了它应有的贡献,从苏格兰的纺车曲到玛格丽特的纺织歌谣,或到瓦戈纳歌剧中的主人公森塔(Senta)。车间成了赏心悦目的彩绘博物馆。工场里不仅有原料——漂亮的木料和图案,而且还将在绘画和图片中给出建筑的历史发展的概览。

因此,我已经尝试指出如何把学校和生活联系在一起,以便儿童能把以熟悉而平常的方式获得的经验用于学校的生活,并把在学校中获得的知识用于日常生活,使学校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不再是各种孤立部分的组合。学科的隔离和学校系统各组成部分之间的隔离消失了。经验有地理方面的,有艺术和文学方面的,有科学和历史方面的。全部的学科都从地球以及基于地球的生活而来。我们不再有一系列分层的地球,不再有孤立的数学、物理、历史,等等。仅仅依靠其中的任何一层,我们都无法长期生活下去。我们应该生活在一个所有方面相互统一的世界里。全部的学科都从一个伟大的共同世界的关联中诞生。当儿童生活属于这一共同世界的多种多样的而又具体和积极的关联时,他的各门学科自然会被统一起来,使各科互相关联不再是一个问题。教师不必挖空心思,求助于各种设计以把一点数学知识纳入历史课程,或把历史知识纳入数学课程。让学校和生活相联,这样,全部的学科必然相互联系。

此外,如果学校作为一个整体与生活作为一个整体相联,学校的各种目标和理想——文化、训练、知识、效用——都不再是各不相同的东西;我们不再必须为了实现一个目标而选择一种学科,为实现另一目标而选择另一种学科。儿童在社会能力和社会服务方面的成长,他与生活更广泛更有效的联合成了统一的目标;而训练、文化素养和知识都构成生长的各个方面。

我想就我们这所特殊的学校和大学[1]的关系再说几句。问题在于统一、组织教育,通过把教育作为一个整体与日常生活有机地联系起来而使其各种要素结合在一起。这所附属于大学教育学系的特殊学校,对于从4岁儿童一直延伸到大学研究生的工作,有必要提出某些东西,用来作为这种统一的典型。在由系主任所规划的科学工作方面(甚至经常是在细节方面的计划),我们已经从大学中获得了许多教益。研究生带着他的研究课题、方法建议和问题来到我们这里。图书馆和博物馆可以随时使用。我们想把所有教育方面的事物汇聚在一处;打破把幼年儿童的教育和正在逐渐成熟的青少年的教育分割开来的障碍;把低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统一在一起,从而让人们知道,既没有低等的教育,也没有高等的教育,而只有单纯的教育。

再特别讲一下教育学方面的工作。我想,我国最早的大学教育学教席已有大约20年的历史——密歇根大学在70年代后期设立的教席。但是,只有一两次讲座试图把理论和实践联系起来。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通过理论、讲座、参照书本来教学,而不是通过教学本身的实际工作而教学。在哥伦比亚大学,教师学院在大学和师资培养之间建立起广泛和紧密的联系。还有一两所学校本着同样的精神做了一些事。这里,我们需要建立一种更加紧密的联系。这样,大学就会把它全部的资源交给初等学校,为发展有价值的教材和正确方法作出贡献;反过来,初等学校将成为一所实验室,在其中,教育学系的学生可以目睹各种理论和观点被证明、验证、批判、补充和新真理的发展。我们希望学校在和大学的关系方面成为统一教育的有效典型。

略说一点关于学校和教育利益群体的关系。我听说,一位教师出于以下的理由反对我们学校采用某种方法:“你知道,这是一所实验学校。他们工作的环境和我们工作的环境不一样。”做实验的目的,为的是别人不必再去实验;至少不必做那么多的实验,就可以获得某些明确、积极的东西指导实践。实验特别需要有利的条件,以自由、安全地得到实验结果。实验一定要具备所有需要的资源,不受阻碍地进行。如今,所有大的商业企业,所有大的工厂,每个铁路和轮船系统,背后都有自己的实验室。不过,实验室不是一种商业企业;实验室的目标不是为自己获得商业生活的条件,商业公司也不会重复实验室的工作。在发现和验证新真理或新方法,与大规模应用它、使其为许多人所用并使其商业化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但是,首要的事是发现真理,提供所有必备的设施,因为从长远来看,这是世界上最实用的事。我们不想让其他学校亦步亦趋地仿效我们的所作所为。有效典型不是用来复制的,而是用来证明原理的可行性,并用来证明能让典型可行的方法的。因此(回到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在这里想要解决统一性问题,解决学校系统的组织问题,而且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把这一问题与生活紧密相连,以证明这种组织对全部教育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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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特殊的学校”即指杜威于1896年创设的芝加哥实验学校,“大学”指芝加哥大学。——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