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尾州国[1]有一位年轻的农夫,与他的妻子安家于远山的一处幽僻之所。

某夜,妻子梦见数年前已过世的公公现身对她说:“明日,我会遭遇性命之险。若有可能,请务必救我!”天亮后,她将此话转述给丈夫,两人商议之后,认为必是去世的老父有什么急难,这才托梦而来。只是,梦中的话语究竟何所指,二人却实在想象不出。

吃罢早饭,丈夫去往田中耕种,妻子则留在家中织布。片晌后,忽闻屋外一阵大呼小叫之声,便跳起身,奔至门口察看,却见本地的庄官领着一伙手下狩猎山间,正往自家方向走来。正眺望之际,忽然一只雉鸡掠过身畔,钻进了屋内。她不由想起昨夜的梦,心忖:“说不定,这只雉鸡就是公公的化身?非得救救它不可!”于是急忙追在大鸟——一只羽毛绚丽、身姿健硕的雄雉鸡身后进了屋,毫不费力地将它捉住,塞进一只空米桶中,扣上了盖子。

紧跟着,便有庄官的几位手下撵进了家门,向她询问有没有瞧见一只雉鸡。妻子壮起胆子,回说不知。然而其中一位猎师却一口咬定,说明明眼见雉鸡逃进了这户人家。这伙人东翻西找,搜遍了屋中每一角落,却无人想到打开米桶瞧一瞧。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未发现一星线索,众家丁断定那雉鸡必是躲进某个洞中去了,只好作罢而返。

当晚农夫回到家中,妻子向他描述了白天的情形,告诉他雉鸡仍藏身在米桶里。“我去捉它时,”妻子道,“它毫不挣扎,在米桶中也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弄出一点声响。所以,肯定是公公变的。”农夫闻言走到桶边,掀开桶盖,捉出雉鸡。那只大鸟便驯服地停在他手上,静静不动,安然望着他,而一侧的眼睛却是瞎的。

“果真!”农夫道,“父亲生前盲了一只右眼,这只雉鸡亦是,可见当真为父亲所化。瞧呐!它看我这眼神,就像父亲生前一样……可怜啊,他心中一定在想:‘既然身为鸟类,命不由己。那么,与其被猎师捉去,成为他人的盘中之物,还不如以自己的血肉给孩子们一顿饱餐。’昨夜你梦中所见,便是这个意思。”说罢,农夫竟转身向妻子狰狞一笑,一把拧断了雉鸡的脖子。

目睹丈夫禽兽不如的恶行,妻子发出一声凄呼。

“啊,你这个没人性的!简直就是只恶鬼!若不是心狠得像鬼一样,又怎么做得出这种残害至亲的恶事!……我嫁给你这种禽兽,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话音一落,妻子连草鞋也顾不及穿,就夺门而出,扑向屋外。农夫伸手试图扯住她衣袖,却被她一把挣开,嚎啕着狂奔而去。她边跑边哭,直跑到了街市上,一路奔进庄官的宅邸,而后,涕泗交加地向庄官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狩猎前晚自己的梦境,今早如何将雉鸡救下,以及丈夫如何嘲笑与她,并将雉鸡拧死等等。

庄官听完妻子的倾诉,好言一番安抚,又吩咐家仆对她善加照顾,并下令将农夫捉来问审。

翌日,农夫被押送至堂上,他对杀死雉鸡一事供认不讳,为此将接受刑罚。庄官向他宣判:“若非心地格外歹毒之人,岂能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我地住民,人人恪守人伦,尊奉孝道。若将尔犯这等残虐性戾之徒继续收留,必会为患四方。此地,已再难容你。”

说完,便将农夫逐出领地,今生再不许他回返,否则当以死罪论处。而妻子,庄官则赐予她一块土地,不久,又亲自为她挑选了一位良人,结了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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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尾州国:为尾张国的异称,日本古时令制国之一,位于现今爱知县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