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越前国的地方官野本弥治卫门死后,其属下立即串通一气,企图蒙骗旧主的亲属而谋夺遗产。他们以清偿旧主生前的部分债务为名,将野本家的金银与各种值钱物品、器具悉数收罗到自己囊中,而后又伪造了一份文书,递交至直隶幕府将军属下专门司掌各种政务的老中[1]手上,谎称野本负债累累,纵使家产悉数变卖,尚不足以抵偿。于是老中便下令,欲将野本的遗孀与子女逐出越前国,流放至他乡。当时,地方官去世之后,若其生前的恶行被揭露,家中遗属便要代负起一半的罪责。

然而,当放逐令正式送抵野本遗孀面前的瞬间,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在场的某位侍女,仿佛被什么妖魔上了身一般,突然癫狂发作,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待抽搐止息后,便噌地站起身,向着老中派来的令官与亡主的那群属下高声道:“尔等仔细听好,此刻讲话之人,并非眼前这位侍女,而是我——从黄泉国赶回来的野本弥治卫门!我因诸位竟然听信小人的谗言而悲愤填膺,这才返回阳间以求昭雪……呸!你们这些寡廉鲜耻,忘恩负义之徒!难道已忘记我往日的恩德,竟然巧取豪夺,图谋我的家产,诋毁我生前的清誉!也好,那便请诸位当着我本人与这位朝廷官爷的面,将我家资产的账目仔细核查一遍罢!尔等可命仆人将一应账册、凭据皆从目付[2]那里调来,逐一核对。”

见侍女口中忽而冒出这样一番话,在场的众人皆惊诧不已。听其声音,观其态度,明明都是野本弥治卫门生前的模样。那些做贼心虚的下属们,闻言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而老中派来的官员,却立即下令采纳侍女的建议,火速将账目文书等尽数汇集至她面前,又从监察官手中调来了所有账簿,着手进行清查。侍女准确无误地加以核对,清算总额,将伪造假账的地方逐一更正。她的笔迹,正出自于野本弥治卫门之手,绝非他人。

终于,重核账目的结果,不仅判明野本生前未曾负债,且身为地方官,在他去世的当时,衙门的金库中尚存有一笔余金。至此,下属一党勾结诬陷的恶行也昭然大白。

清查彻底结束后,侍女复又操着野本弥治卫门本人的声音道:“很好,诸务皆毕,再无别事,我亦可以安心回返冥界了。”

说完,侍女便躺倒在地,立刻陷入了深眠。一连两天两夜,昏睡不止,仿佛死了过去(据说,遭死灵附身者,一旦那鬼魂离身而去,便会因极度的疲惫而睡意来袭—小泉八云按)。待她再度睁开眼时,声音与态度皆回复到了先前少女的状态,且无论当时还是之后,都再也想不起曾被野本的死灵附身之事了。

这桩奇事,很快便上报至老中那里。于是,老中不仅撤除了放逐令,还赐予野本的遗属一笔可观的赏金,未几,更追记了野本本人诸多死后的荣誉头衔。自那后,许多年间野本一族都蒙获朝廷的恩顾,子孙昌盛,家道繁荣。而那些设计坑害他的下属,则各个遭受了应有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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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中:又称“宿老”,或“执政”,江户幕府时期的最高官职名,直隶于将军属下,负责统管一般政务。

[2]目付:室町时代以降武家的职位名,受奉于主君之命,专司监督和调查官员、武士的过失,而后上报朝廷,又称“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