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带着住持进了房间,吉川和厨师老李跟住持都是老相识了。

十月,吉川抵达敦煌后没多久就来到了千佛洞,还从住持那里赎买了四十卷的手抄古经文。吉川之所以千里迢迢从日本而来,正是为了这些经文。但吉川面对着那些古经文里的异形文字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这些经文里写的是什么。不过,他的一位日本“三藏”朋友不日就要从和阗来千佛洞了,只要那位“三藏”到达千佛洞,就能判断这些古经文价值几何了。

于是吉川便跟住持商量,希望在那之前能先将经文借给他,得到住持的许可后,他将那些经文都带走了。自那以后,住持便十分期待这位日本“三藏”的出现,偶尔还会在内心想象着这位“三藏”的形象,觉得这位日本“三藏”大约也与那位法国“三藏”一样,是位满腹经纶的学者吧。

所以当见到吉川所说的“这就是我跟您提到的日本‘三藏’”时,住持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位“三藏”的形象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还挂着一些稀疏的胡茬,看上去是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和尚,与自己身量肤色相似,而且无精打采的。这不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吗?怎么看也不像那位让大家望眼欲穿且深受吉川先生尊重的“三藏”啊!

来这里之前,住持很是忐忑,不过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位“三藏”应该是个很好骗的外行人。那么,他该给这些古经文开出怎样的价钱呢?住持环视四周,不露痕迹地找到了金柜的所在之处,只见那里堆满了各种行李和佛家的修行用具。

就像一眼就看出来与自己同龄的吉川是个怎样的人一样,住持也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位少年多半是来自日本名门的贵公子。若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他的愿望就很有可能顺利实现。事实上,他也已经落到不得不高价卖掉这些“金蛋”的境地了。

住持觉得自己已经看懂立花此人了,又确定除了客栈老板或是老李偶尔送来茶和点心,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后,他终于放下了担忧,如贼人准备销赃一般,蹑手蹑脚地拿出装着手抄古经文的包裹将其打开,像展示商品的成衣店店主一样,将古经文一卷一卷摊开,展示给立花看。

眼前的经卷,除了《法华经》《大般若经》《无量寿经》《维摩诘经》《金光明经》等在日本早已耳熟能详的经文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经文。这些经文既不是卷首也不是卷尾,都只有中间的一两卷,不仅没有作者的年号,就连愿主施主的祈祷文、写经僧人的名字都无从查证,这自然让经文的价值大打折扣。但至少从气势磅礴的字体看来,立花一眼便知那是唐经。

让人惊讶的是,记载这些经文的黄麻纸和楮纸虽然早已不复柔软,却几乎不见虫蛀的痕迹,泛黄的楮纸上,文字若建筑物一般井然有序,且墨色鲜艳,气势雄浑。立花出神地凝视着这些经文,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这可比吉川昨天拿来的那些更好。

“果然是唐朝的经文。这可是件好东西吧!”

吉川急切地想听到立花的看法。但立花并没有立即给予评价,而是低声念了一段自小和尚起就烂熟于心的《大无量寿经》。

“上人定会十分高兴。贫僧在喀什时也曾受英国总领事马卡尔特尼之邀鉴赏过一些唐经,但住持这里的唐经不仅保存得更好,字体也更加磅礴大气,充满阳刚之美,实在是太美了。但也恰恰因为保存状态过好,看着跟新的一样,反而少了几分韵味。住持,不知该给您多少谢礼比较合适呢?”

令人意外的是,立花的最后一句话用的是地道的北京官话。年轻“三藏”的赞美令住持感到十分满意,但他也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因为接下来才是关键所在。住持更紧张了,他挤出了一丝微笑,一边装傻般地伸出了四个指头,一边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四两银子吗?”

住持摇了摇头。一卷四两,五十卷总共二百两银子,如果是这个价格,那么立花还是非常愿意掏银子的。但显然住持并非这个意思,于是立花回头看了看吉川。

“吉川先生的那些经文是花多少钱买的?”

“当时估的价钱是一卷一两银子,不过我用一锭很大的马蹄银买断了,还得了两件看着像观音菩萨的佛像。我这个人向来比较鲁莽。不过一卷一两这种价格,我想后续无论卖给谁都能赚得回来吧。”

住持听不懂日语,只能忐忑地看着这两个日本人,或许是感觉到了势头有些不对,连忙换上一副阿谀奉承的笑容,这次只竖起了三根手指。斯坦因一开始就给出四锭马蹄银的滋味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所以他打算先用这个金额来探探两个日本人的底线,只不过住持打算卖的,是这一捆五十卷经文。

“怎么样,吉川先生?要不就听他的,三锭马蹄银便三锭马蹄银吧,让他再多给我们拿些来。这些经文从外观上看,的确十分整洁漂亮,只不过没有一本是完整的。看样子这和尚手中必定还有前后部分经文。”

“话虽如此,你也得多加小心,不要中了他的圈套。这和尚可狡诈得很,惯会耍人玩。给他两锭马蹄银便足够了,哪个糊涂东西会特意来买这些旧写经?只要耐心斡旋,他定会拿出更多的经文来。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当然要先留一手。”

吉川在敦煌待了很长时间,深谙当地人的心理和习性,他说的话自然也是很有道理的。于是立花正颜厉色地竖起了两根手指。住持顿时哭丧着脸,献媚似的低着头向立花拜了下去。

为了从客栈老板那里得到买家的情报,住持和客栈主人早就约定好卖出经文后的银钱二人平分。这次带来的经文,都是住持精挑细选出来的少量精品,没想到对方只开出了两锭马蹄银的价格,若是以这个价格卖出去,那自己到手的岂不就只剩下一锭马蹄银了,这可比当时吉川给的价格还低啊。想到这里,住持拼命地磕头、合掌、边哭边使劲求着他们。

立花动了恻隐之心,便打开金柜准备拿银子。这时,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厨师老李破门而入,拉起立花的袖子便将他拉出了房间。

“先生,您可得小心啊。那和尚与这旅馆的老板之间似乎有什么猫腻,说不定在谋划着什么呢。就那些东西,一锭马蹄银都不值。您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

老李将自己的长袖卷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准备动粗的姿态。立花拉住了厨子,又回头和住持约定好,今日就按他的要求支付马蹄银,但过几日要送更多的经文来给自己,又对着住持说了几句好话。住持很感动,瞬间对这位如年轻贵公子一般的日本“三藏”充满了好感。

立花为自己的意外收获感到十分高兴。

“我本来都已经打算放弃寻找这些经文了,没想到竟在大师这里找到了。这些经文对我来说太珍贵了。中国这个国家真是地大物博啊。在这儿不用铲子、不用锄头,也无须掘地三尺,就能轻轻松松地拿到国宝级的古经文,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不过说起来,和尚背着经文行商,饶是我这种云游四方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僧人间交易佛经的行为,多少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啊。”

“看着吧,这老头尝到甜头后就会继续带经文来的。但是下次一定会往里面掺些赝品。”

立花慢慢在敦煌安顿了下来。这里遗迹众多,他不仅发掘了千佛洞,连附近的故址、废墟也一并发掘了,能移动的不能移动的,只要找到,就都想办法搬走。他还打算继续探索其他的几处佛洞、古迹,但中国各地的革命运动已经逐渐从中原蔓延到了边疆。战火已经烧到了凉州和肃州,兰州城内各种谣言也是愈演愈烈,这让立花开始担忧起来。

一些现象的确能够反映出局势的紧张。敦煌的衙门很担心一旦敦煌战火纷飞或是暴徒大肆行凶,会对外国人造成伤害,而且他们也无法妥善保管外国人存在衙门的贵重大件行李,于是当地衙门希望立花这些外国人赶紧离开敦煌。的确,当前的敦煌城内暗流涌动,敦煌城一面做好被包围的准备,粮食和武器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城内,不明来历、身上有着可疑武装的士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一旦城内出事,最有可能成为危险分子的就是这些士兵。形势非常紧张,不能再耽搁了。

立花与吉川商量后,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他们计划在一周内到达安西,大件行李由吉川带走,藏于天山以南的安全地带,而立花则从戈壁出发,经蒙古国前往包头,再由包头前往北京。可以说,这最后的一段旅程充满了挑战。

日本京都发来了加急电报,指示立花即刻从敦煌出发,避开中国内陆返回日本。革命之火的迅速蔓延,不仅让敦煌这座边境城市感到颤抖,日本方面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所有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忙碌了起来。

即便如此,千佛洞也是一定要探访的。一月的最后一天,立花与吉川计划在千佛洞过夜,于是二人骑马赶往了千佛洞。立花在洞内探索了两三日,也没有看完整个千佛洞,只能先挑了几个重要的石窟停驻。即便只探寻了几个石窟,立花也被深深地撼动了,并暗暗发誓定会再来一次。原来存放大量经卷的北边石室如今已经完全空了,立花凝望着墙上那幅树下美人像,心中感慨万千。这幅美丽的壁画,就这么静静地在此隐匿了近千年。想到这里,立花又想起了曾在伦敦遇到过的斯坦因。

那日,立花在寺观中的禅室中借住了一晚,住持小心翼翼地运来了许多古写经。与上次在客栈中见到的那批经文相比,这批经文的质量很差,损毁也较多,而且尽是些像经律论一样无甚价值的东西。

“住持大人,您这儿应该还有不少吧,我想买走您所有的经卷,所以请全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这个年轻的“三藏”和以前那两位红发“三藏”一样,都说想要买走住持手里所有的经卷。住持非常不喜这个“全部”的说法,如果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全都卖出去了,不就相当于打开鸡笼的门,把一只会下金蛋的鸡给放跑掉了吗?住持支支吾吾地不愿回应,于是年轻的“三藏”又接着说道:

“住持大人,我曾在伦敦与斯坦因先生亲切会面过。他告诉我,您曾非常大方地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向他和后来的法国伯希和先生出售了经文,您一定还记得这些事吧?这两位来自英国和法国的博士,虽然在学术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也只是单纯的学者罢了。而我则不同,我是佛教徒,也就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您看,除了佛缘外,我们还拥有同样的肤色,而且使用的文字也都是方块字,可见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何等深厚。更何况我不仅很有诚意,需求量也比前两位博士多出许多,您就不能再多拿出一些经文吗?您对我也太见外了吧,住持大人。

“小僧以我佛的名义起誓,绝不做暗算他人之事。您我皆为佛门弟子,住持大人不也应该为我在做的神圣事业助一臂之力吗?我可一直都是按您的要求供奉香火的。”

立花的言语中带着年轻人的热情。不知住持是否听懂了立花说的话,但他似乎没有丝毫动容,只是不断地打着哈欠,似在催促对方赶快结束似的。听完立花的一番劝说后,住持又与进门时一样,用蝙蝠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姿势走了出去,留下不知怎么才好的立花。

第二天早上,立花与住持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僧房奔去。立花冷不防地一把抓住了张皇失措的住持,住持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犹豫着要不要再拿出些什么东西来。不过最后,住持还是给立花拿出了书柜中所藏的一百四五十卷经文。

住持的书柜里藏了多少经文,立花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一定还有藏货。不过,今天拿到的和昨天夜里的那些加起来,也有将近两百卷经文了。立花将这些经文绑到马背上,又让住持明日到客栈拿报酬后,便胜利归去了。

第二天傍晚,住持又带着二百来卷要售卖的“商品”出现了。经过吉川的提醒后,立花注意到了这些经文中混杂了不少赝品。

在喀什一带,以英国总领事马卡尔特尼和俄国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为首的文物贩子曾大批量购买出土的文物,随着文物价格的不断上涨,市场中出现的赝品数量也越来越多。这位王住持也学会了那一套“鱼目混珠”的技巧。每一位名人在千佛洞里买了东西的消息,都会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商机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了,最后所剩无几的那些真迹就会成为引来买家的诱饵,那不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蛋”了吗?王住持可谓是另辟了一条财路啊。不过仔细想想就不难理解,石室里的藏经一天比一天少,这或许是他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这些经文的真假其实很好辨别。虽然纸质、墨色和字体都仿造得很逼真,但是二者之间的差别还是一目了然。立花带着假笑,当着住持的面,状似无意地将真品和赝品分成了两堆,让人丝毫不觉他已识破了住持的诡计。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一击。

检阅完毕,立花不快地咂着嘴,语气已不复往日的温和:

“住持大人,您这多少有些看不起人了吧。就在前天,我还与您真诚地进行过交谈。既然我们都是佛门弟子,又如兄弟般有着相同的肤色,那么自然应该互相帮助吧?您倒好,往经文里掺赝品,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若只是一两本赝品也就罢了,我自然也不会为难您。可眼下,您看看,您这就是欺人太甚了。

“若您果真贪念至此,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吉川先生,能麻烦你同我和老李一起,把这个和尚绑起来吗?还要再麻烦你跑一趟衙门,告诉他们,就是有过前科的那个千佛洞和尚,又打算把禁止倒卖的国宝卖给外国人了!”

迄今为止,无论对方说什么,住持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但一听到衙门,他瞬间脸色大变,双手合十拼命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大人,日本的‘三藏’大人,求您别去衙门告状啊,我真的是无辜的啊。那些国宝早在两年前就让政府全部收走了,如今我手头的这点东西自然都是我的私物啊。若是这些东西也被抢走,那我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我只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完全看不懂佛经上写着什么,说起来也是可悲。所以不论是旧是新,不管成书年代是早是晚,在我眼里看来都是毫无差别,反正都是一叠看不懂的东西。

“首先,我一直不理解包括大人在内的各国‘三藏’大人们为何愿意出高价购买那些破烂废纸。比起破破烂烂的纸头,新书肯定要漂亮许多啊,再说,新的东西不该更让人喜爱吗?大人,如果您需要,这些就都拿走吧,如果您还想要,我就再去给您拿一些来。要是到衙门去告状,您想要的佛经可就都拿不到了。还请您高抬贵手,千万别把我带去衙门啊。”

住持一边哀求,一边观察立花的脸色,看看逃跑无望,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了房间,过了不到十分钟又折返回来,双臂各搂着一包经文,看着当是珍藏之物。他的身后,跟着紧握拳头、一脸凶狠之相的老李。

立花打开了那两个包裹,一个包裹中放着品相很好的唐经抄本,大部分都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些《法华经》的下文。另一个更重一些的包裹中放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夹板,中间是一册写在棕榈叶上的藏经,难怪这么重。立花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模样,一边拿出金柜的钥匙,一边对住持说:

“住持大人,您那里肯定还有藏货吧,您还打算捂到何时呢?与其放着这些可能让您再次心生罪恶的东西,不如趁着现在就全部拿出来,斩断一切烦恼和欲望,我这可是为了您着想啊。”

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安全了,立花不会再扭送自己去衙门了,住持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等着立花拿出银子来。

突然屋里传来了老李的一声:“混蛋!”接着,住持的侧脸就挨了好几拳。住持倒在地上,满脸鼻血,老李又上前补了一脚,随即拉起住持的胳膊用力把他翻了过来。一套动作如电光石火般,快得让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立花沉着脸盯着老李:

“你怎么能如此粗鲁。快把老人家扶起来,好好赔礼道歉。这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好?粗鲁也要有个限度。”

“立花先生,对付这种家伙只能靠拳头。跟他讲道理也是白费口舌,他就只会装无辜,表面上跟你甜言蜜语,背地里无恶不作。这家伙和客栈老板勾结在一起,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干着倒卖旧货的勾当,还想骗各位先生们。他干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早就想揭露他的真面目了,今晚可算是被我抓住了机会,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先生,您一个子儿都不用给他。谁知道他手里的这些佛经卷轴是怎么得来的呢。”

虎背熊腰的老李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住持,大有只要住持爬起来,他就会立刻上前补一拳的架势。

“你怎么可以打同胞佛门弟子,这太过分了。快把他扶起来道歉。”

“佛门弟子?我看他就是一坨屎。先生,跟这种混蛋做同胞,是我的悲哀。”

“如果你不愿意道歉,那就让我来替你道歉。不过既然你不服从主人的命令,那么很遗憾,我要立刻解雇你。”

老李突然如同一个孩子般失声大哭。听到哭声,客栈老板也走了进来,两头劝慰着,好歹算是圆满解决了。住持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马蹄银,还意外地得到了慰问费和一些捐赠给千佛洞的善款,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位贵公子“三藏”的房间。

住持一出房门,就把还没焐热的银两分了一半给客栈老板。老板拿到银子后也给老李分了一半,感谢老李的突然一喝。

再有三四天,立花等人就要离开敦煌了。立花觉得自己不仅诚意满满,也让住持看到了自己的本事,若他手里还有经文,想必定会再来和自己做交易,所以心里暗暗期待着住持的再次出现。可是也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怕被衙门发现,抑或是拿到了足够的银子,或者是手里已经没多少货品了,总之,住持再也不曾露过面。

立花等人抵达安西,来到电报局,看到那里正躺着两封发给自己的电报。两封电报均来自京都本山,且内容也基本一致,都是命令他立即经西伯利亚返回本山。一封是让他绕道列宁格勒,另一封则是让他绕道喀什。可见中国内地的电报通信已经被切断了。电报局局长的桌子上放了一则署名“怪杰袁世凯”的用于稳定人心的布告,大致意思是清王朝已经灭亡,如今的中国已经是共和政体了,定会努力稳定秩序,保证人民安居乐业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