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Accession of Darius(B.C. 520)
铲除伪君之后的那几天里,整个苏萨城的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几天之后,人们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他们发现,居鲁士大帝的两个儿子冈比西斯和司美尔迪斯都不在了,所以波斯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合法继承王位的继承人了。苏萨城现在虽然还有三位波斯公主,即居鲁士大帝的两个女儿—其中之一便是我们前文提及的阿托莎及司美尔迪斯的女儿帕米思。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们都拒绝继承王位。五天过去了,波斯的王位依然悬而未决。
不过,因为大流士等七人组成了临时行政团体,统摄国政,所以在此期间,波斯帝国的各个地区并没有出现动乱。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五天之后,大流士等人便开始讨论如何解决波斯面临的最大问题。
第一个发言的是奥坦尼。他说:“我主张建立共和制。在我看来,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交到一个人的手中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安全的。事实证明,当任何人绝对凌驾于他人之上时,他就会变得猜疑、嫉妒、狂傲、残酷。这时,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与地位,这个人会不择手段,罔顾他人的幸福与利益。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会成为他的牺牲品。我们就以冈比西斯为例吧,从他身上,我们就能够看出暴君是如何的狂傲、残酷。难道你们忘记了吗?冈比西斯在位期间,我们是如何痛苦,如何恐惧。而我不想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危险之中,所以,我建议,波斯应该建立共和制。”
接下来发言的是麦加比苏。他说:“虽然我完全赞同奥坦尼关于君主专制是如何可怕的这一观点,但我反对他的提议。在我看来,我们不能为了避免一个极端而走上另一个极端。因此,我提倡寡头政治,我们七个人,再加上一些来自贵族和军队的德才兼备的人,可以组成寡头政治团体。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避免君主专制的暴政和压迫了。在我们这个团体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滥用自己的权力,因为其他人会制约他。不过,我们这个团体的人数也不能太多。人数过多的话,我们便不能谨慎而深思熟虑地讨论问题,也不能最有效、最有力地实施决议。”
麦加比苏说完,轮到大流士发言了。大流士说:“奥坦尼和麦加比苏的提议似乎都是切实可行的,但实际上,他们没有充分考虑到不同政治体制的优点,而只是简单地将一种政府组织形式好的一面与另一种政府组织形式糟糕的一面进行了对比而已。我承认,我们有可能滥用任何事物,或者使完美的事物变得不完美,但既然他们建议的两种政治体制都可以很好地运作,那么在我看来,君主制也具有绝对的优势。毕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由一个人来行使统治权的话,权力会更加集中、更加有效。这样一来,我们形成决策时,决策的保密性就会更高,而且决策执行时也会更加迅速、及时。另外,如果权力分散在很多人手中的话,手握权力的众人很有可能会因竞争或嫉妒而相互争执,进而影响决策的达成和执行。还有,斗争往往会导致权力的转移,最终使得某个人的力量更强大。这样一来的话,无论是寡头政治,还是民主政治,最终都会发展成君主专制。另外,波斯人已经习惯了君主制,如果我们贸然更换政体的话,国家很有可能陷入动乱,甚至四分五裂。”
经过激烈的争论,最后,七人中有四人赞同大流士的提议,少数服从多数,波斯的国家政体就这样确立了。这时,奥坦尼开口了。他说:“既然你们想实施君主制,那么我不反对你们,但我绝对不会服从你们确立的君主的。现在,我既不想统治他人,也不想让他人统治我。因此,你们可以用你们认为合适的方式确立君主,但我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我的家人及所有依附于我的人都不会接受新君主的统治。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我希望新君主可以给我自由。”众人也乐得成全他。得到那六人的答复之后,奥坦尼便率先离开了。
奥坦尼离开之后,剩下的六人继续商议如何确立君主。最终,他们取得了如下共识:第一,国王从他们六人之中产生;第二,无论谁担任国王,其余五人将保证服从他的统治;第三,其余五人在服从国王统治的同时,也享有一定的特权和荣誉,即他们可以自由地出入王宫,随时觐见国王;第四,国王的王后只能从其余五人的家族中选出。然而,达成这些共识之后,他们仍然无法确定国王的最终人选。最后,他们想到了一个奇特的办法,即第二天早上,他们六人骑马到城外的某个指定地点,当旭日东升的时候,谁的坐骑先嘶鸣了,谁就是国王。希罗多德详细地记录了这个故事。我想,了解了这个故事的始末之后,读者们应该能够判断出它的真实性。
之后,他们就各自回家了。回到家后,大流士将他的马夫沃比思叫来,命其第二天黎明时分将自己的坐骑准备好,并给他解释了确定国王的形式。沃比思对大流士说:“如果真的要用这种方式选择国王的话,那您就放心吧。我只需略施小计,您便能轻松地成为国王。”听闻此言,大流士便很诚恳地请沃比思务必促成此事。沃比思做出肯定的答复后,便匆忙离开了。
其实,沃比思的方法很简单。当天夜里,他将大流士的战马与另一匹异性马牵到指定的地点,让它们在那里相处了一整晚。沃比思希望,第二天早上,当大流士的战马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时,它能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然后开始嘶鸣。结果也正如他所料。当大流士一行六人骑马来到指定的地方时,大流士的战马首先开始嘶鸣。大家于是一致推举大流士为国王。
这个故事是否可信呢?我想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确,在决定国王人选这一事关大多数人利益的事情上,任何心智健全的人都不会使用如此幼稚、荒谬的计划,恐怕就是一群假期准备出去玩的男孩,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选出他们的领头人吧。但匪夷所思的是,希罗多德详细地记录下了这个故事,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也不断地重复这个故事,从不去质疑它的真实性。然而,这种事情居然发生了!采用这种方法真是匪夷所思。也许这件事是真的,也许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军事势力雄厚的波斯帝国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许如同大流士那样聪明睿智、高瞻远瞩的人真的采用如此荒唐的方式决定了如此重大的事情。
虽然这个故事很荒谬,令人难以置信,但纵观历史,很多情况下,人们其实都是很随意地决定了谁将拥有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在我们眼中,那些统治者高高在上、庄严崇高,总是能够以审慎、明智的态度做事。在古代,独裁的君主大多通过征服获得王位,或者直接从父兄那里继承王位。因此,他们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权力的来源,目光短浅地只能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反复无常。而大流士等六人,极有可能就属于这种情况,在他们看来,王位与国家和人们的利益无关,他们只是想得到那个位置,主宰帝国。
另外,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动物的行为与声音是超自然的象征,是上天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当时的大流士等六人才想通过马嘶来确定国王的人选。另外,据说,大流士的战马嘶鸣之后,虽然当时万里无云,天上却传来了阵阵雷声。这一阵雷声更加证实了大流士的“天命所归”,于是,其余五人立刻下马,跪倒在大流士的脚下,宣称他们将臣服并效忠于新国王大流士。
登基之后,大流士认为他的马夫厥功至伟,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马夫,他估计很难顺利地登上王位。因此,他命人雕刻了一尊他骑在马背上的雕像,而他座下的战马正在嘶鸣。最后,他还命人将这尊雕像放到公共场所,并在旁边写下了这么一句话:“因为马夫沃比思的巧妙安排,因为胯下坐骑的聪慧,希斯塔斯帕之子大流士顺利地登上了波斯王位。”很明显,他以马夫的聪明才智为荣,而不是将马夫的计谋当作可耻的欺骗行径。
即位之后,大流士做的以下几件事充分说明了古代的君主很容易被自己的冲动支配,而因塔弗尼兹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因塔弗尼兹是铲除篡位者、帮助大流士登上王位的七个人之一。他们商议由谁来做国王之前,便取得了一些共识,其中,有一条便是其他人可以随时觐见国王。因此,某天傍晚,因塔弗尼兹来到王宫后,径直向国王的寝宫走去。但在大流士的寝宫门口,两个侍卫拦住了他,他们说国王已经入睡了。因塔弗尼兹被侍卫的傲慢激怒了,他拔剑砍掉了他们的鼻子和耳朵,然后又取下马的缰绳,将侍卫绑在王宫门口,之后扬长而去。
浑身是血的侍卫立刻进宫面见大流士,并控诉说因塔弗尼兹下手太狠了。登上王位后,大流士便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害怕其他几个人联合起来反对甚至背叛自己,而今天因塔弗尼兹在他的寝宫门口侮辱他贴身侍卫的大胆行为,就成了导火索。于是,他派人去将除因塔弗尼兹之外的其余四人全部请来,并逐一接见了他们,亲口质问他们是否赞同因塔弗尼兹的做法。他们立刻否认了与此事的关系,还立刻宣称他们坚决拥护大流士。
因为怀疑因塔弗尼兹准备发动叛乱,所以大流士先采取了可以预防任何叛乱的谨慎措施,然后才命人抓捕因塔弗尼兹和他家人、亲戚及那些能够拿起武器的支持者。大流士认为,如果因塔弗尼兹发动叛乱,那么这些人都可能成为他的同谋。但抓捕工作完成之后,大流士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他们准备发动叛乱的证据。其实,因塔弗尼兹根本就没有想过发动叛乱。但在古代,所有臣民的自由和性命都完全掌握在国王手中,所以,即使因塔弗尼兹什么都没做,大流士也决定处死他。大流士怀疑这些人有叛乱的可能。为了以绝后患,他决定宁杀错、不放过。
在刽子手们准备行刑时,因塔弗尼兹的妻子来到大流士的王宫求见大流士。见到大流士后,她说想求他放过自己的家人。大流士做出一副被她感动了的样子,告诉她:“你可以选择救一个人,你说救谁,我就可以饶过那个人。”但大流士的真正意图是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女人是如何在丈夫与儿子之间做出生死抉择及在做出抉择时不得不承受的痛苦和煎熬。
不过,因塔弗尼兹的妻子并没有选择丈夫或儿子,而是选择了她的弟弟。大流士非常惊讶。他问道:“你为何不选择自己的丈夫或儿子,而要选择自己的弟弟呢?弟弟应该不如丈夫和儿子亲近吧?”但她如此回答:“失去丈夫和儿子,我还有办法弥补,因为我可以再次嫁人、生子。但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所以,如果我的弟弟死了的话,我就不可能再有弟弟了。也就是说,失去弟弟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听完这些话,大流士非常高兴,因为这种说法太新奇了。于是,他命人释放了她的弟弟,同时,作为“奖赏”,他还释放了她的儿子。但因塔弗尼兹及其余人都被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