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粮草债券危机
皇帝当时为了处理法兰西银行面临的一个严重危机而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巴黎。关于引起这次危机的种种原因,我将在后面详细描述。当时公债贬值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其后,在伦敦布置的策略的影响下愈发恶化。当时英国的报纸对此倒是大肆夸耀了一番。这一策略就是要合力在市场上制造对巴黎金融市场不利的行情,引起大众对银行清偿能力的怀疑,进而引发社会的恐慌,这样就会驱使所有持有票据的人一窝蜂地前去将手中的票据兑换成钱,引发挤兑[1]。
此前,为了向法兰西粮草公司提供足够的资金来完成该公司名下的一笔业务,公司和法兰西银行在协商后发行了大量的债券,这是造成公众信心下降的主要原因。法兰西粮草公司此前负责为停泊在布列斯特的西班牙舰队提供补给。而上面讲到的这笔庞大的业务是该公司代理人乌夫拉尔先生和西班牙国王签署协议后的成果,西班牙国王也将获得该业务利润收入的一部分。根据协议,该公司将负责向西班牙的各个美洲殖民地提供它们需要的所有物资。而作为回报,该公司也将可以按比例抽取这些地区生产的物资和金银。这一涉及商业买卖和银行交易的双重业务是前无古人的,即便是当时最富有的银行联合起来也无力资助这样的业务。但是,如果这个业务实现的话,将可以为法兰西粮草公司带来巨大的利润。而在等待西班牙的各个殖民地交付资金的时候,法兰西粮草公司需要大量的周转资本。当时该公司手上可以动用的资金远远不够。法兰西银行的其中一位董事本身也是军粮供应处的人,借助他的影响力,法兰西银行对粮草公司发行的债券是来者不拒的。另外,国库则在不停地用公债来交换该公司发行的期票。如此一来,法兰西银行发现自己发行的票据大大超过了自己拥有的资产,而国库的保险箱里有的只不过是该公司的期票,而不是什么有真正价值的东西。在整个1806财年,该公司成功地从国库中拿到了超过1亿的票据。关于这些票据协商的事情很快就走漏了风声,而那一系列恶毒的策略则夸大了情况的严重性。民众纷纷紧张了起来,都冲到银行那里,希望可以将自己手中的票据兑换成真金白银。
皇帝听说这次金融危机时,心中是很焦虑的。甫一回到巴黎,他就召集了一个委员会。在会上,他获知了所有有关物资公司业务的信息,以及此后该公司陷入的窘迫境地。财政大臣很难为这样的金融转账进行辩解。但是,由于他的正直和廉洁是毋庸置疑的,因此皇帝也只能批评他不够审慎,并且严厉指责了他。乌夫拉尔先生作为这次针对国库的致命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也被皇帝叫来参加了会议。当时拿破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他输掉了奥斯特利茨战役的话,这样的物资匮乏会让他陷入怎样的严峻境地,同时又会让法国遭受怎样不可估量的灾难,因此他以他能想到的最严厉的发言斥责了乌夫拉尔先生。其中,出于可以理解的暴怒,他说他希望自己可以立起一个足够高的绞刑架,然后将乌夫拉尔吊在上面,作为给全法国上的一堂课。乌夫拉尔先生当时站在大法官的座位后面,他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这一攻击,也没有说一个字来为自己辩解。尽管皇帝非常粗暴地命令他滚开,他也只是平静地退出了房间。每当问题牵扯到银行家的时候,拿破仑总是会想起自己的痛苦回忆:雾月政变时,因为国库空虚,他必须要低声下气地去跟银行家们讨要维持政府运行的资金,他和这些银行家达成的约定和一个年轻贵族跟放高利贷者达成的约定没什么区别。这份抵触,纵然有些固执,但是熟识他的人都不会因此感到惊讶:他是如此厌恶投机的金融业务以及高利贷带来的利润;他又是如此重视整齐、秩序以及节俭。
拿破仑一刻不停地追踪着这些债券经纪人,当他不能用法律来制裁他们的时候,他就会用印刷品的方式把他们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箴言报》上到处都是把他们曝光出来接受大众鄙视的文章。对于那些胆敢声称自己是国家债权人的家伙,他都会一个一个地去检查他们的账户。最终他心满意足地发现,正好相反,他们的主张根本站不住脚,他们都是国家的债务人。他在意大利指挥军队时的种种经历都让他对这些债券和股票经纪人充满了偏见。我觉得很多时候这些偏见都是完全正确的。而在承包商中间,拿破仑发现了大量打劫国库和道德腐化的人,数量远远超过其他所有领域。因此他对这一阶层尤其反感。而他有多厌恶这些大发不义之财的人,他就有多敬重那些通过正当渠道致富的人。他们都是靠自己的诚实、勤劳和智慧赚得财富的。
就在乌夫拉尔先生被大骂一通之后的第二天,他的一位友人阿莱先生前来跟财政大臣共进晚餐。他跟大臣谈到了这位银行家遇到的困难,当时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件事情。他跟大臣说,自己很欣喜地听说,虽然这件事情一开始显得对乌夫拉尔先生很是不利,但这个困难已经在解决的路上了。他还说,虽然皇帝表面上对乌夫拉尔先生的解释很不满意,但实际上他内心里还是很快就承认了后者的金融才能。阿莱先生甚至夸张地说乌夫拉尔先生马上就会收到一枚荣誉军团勋章,这是作为皇帝对他才能的欣赏。大臣当时就惊呆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本来这次冒险计划的始作俑者就根本没什么可骄傲的,但是竟然有人可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作为整个事件灵魂的这个男人,如果他的心里真的这么想,那也不奇怪。他对自己才能的自信无可动摇,并且他已经盲目地屈服于心中那股对巨大金融冒险计划的使命感。此后,在百日政权期间,皇帝找来了乌夫拉尔先生,他打算任命后者担任军需官。但滑铁卢战役终结了两人的所有联系。
拿破仑要求所有的银行家将他们手中持有的公债都退还给国库,还冻结了他们的资产,作为对尚未补齐部分的抵押担保。
官方文件[2]指出,乌夫拉尔先生和他的公司总共欠国库1亿4000万。其中6000万由西班牙付清了。这全靠西班牙政府从荷兰获得的一笔贷款,还有莫利安先生通过和奥普先生以及巴兰先生协作从墨西哥收回的西班牙银币。剩下的8200万则主要通过以下途径获得了解决:没收银行家们的不动产提供了1400万;参与掠夺国库的相关人物之间互相发起了一系列诉讼,因此国库也从判罚中挽回了大量损失;陆军部和海军部还是这些人的债权人,因此也收回了此前拖欠的资金;查封他们为陆军部和海军部供货的军需库又提供了一笔资金。最终,在他们偿清所有拖欠政府的债务前,针对1806年及1807年的军需品,政府只会支付他们三分之一或一半的钱款。也是得益于这些权宜之计,皇帝继续允许他们为陆军部及海军部供货。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抵触情绪,没有执行他此前下达的针对乌夫拉尔和他的公司的那些严厉手段。
国库大臣收受了来自银行家们的贿赂,犯下大错,因此他被免职了。同时,他还必须用收受的巨额贿赂来支撑我们贬值中的公债。他的妻子此后经常带着一大堆请愿书和辩解信到宫中来,皇帝对此一概拒收。巴尔贝-马鲁瓦先生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职位。所有人都对他的失陷而感到惊讶。人们普遍认为他就是守护国库的刻尔柏洛斯[3]。他甚至因为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树立了不少敌人。但是还有这样一幅小漫画:画中他站在国库部大楼的露台上,拿着小本本记录所有迟到的结算专员,而就在他背后,他的秘书正在从这位大臣的口袋里取走数百万资金。人的一生中,脑袋总是有打盹的时候。这时人们就会在自由意志的驱使下做出一些无法解释的行为。皇帝肯定是这样看这件事情的:因为就在2天后,他将这位前大臣任命为审计署的主席,这也是他认可后者诚信的证明。不久之后,他又将后者升入了元老院。不过,肯定是因为自尊受伤后不可能完全恢复吧:巴尔贝-马鲁瓦先生,这位被拿破仑从流亡中召回的人,这位因拿破仑才拥有了人生的人,在1814年以无比的热情协助推翻了皇帝。皇帝完全可以说他不知感恩。
巴尔贝-马鲁瓦先生此前是接替贝特朗-迪弗雷纳先生主管国库署的。6个月后,国库署正式被提升为了一个独立的部门。当时,提名迪弗雷纳先生的是勒布伦执政。后者很敬重迪弗雷纳先生的正直和才华。迪弗雷纳先生没有让第一执政失望,他在簿记中引入了一个有序而清晰的新系统。这样一来,在任何时候都只需看一眼就可以掌握国库的具体情况。在拿破仑的眼中,这一制度创新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因此,他对失去迪弗雷纳先生很是悲伤。在迪弗雷纳先生死前不久,拿破仑去探望过他,同时命令在国库部办公大楼的一个房间里摆放一尊他的胸像。在任用迪弗雷纳先生这件事情上,他也展示出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容忍:他很清楚地知道迪弗雷纳先生对波旁王室充满感情。在波旁王室复辟后,我才知道,当时迪弗雷纳先生接受这一职位时是获得了里尔伯爵首肯的。他当时给这位王公写了一封信,后者给他的回信在1814年公开发表了。不仅只有他认为里尔伯爵才是法国的合法主人:鲁瓦耶-科拉尔、贝凯-博普雷、居维叶、博舍龙-德波特等诸位先生以及其他很多人都跟路易十六的弟弟[4]保持了通信。
莫利安先生既正直,又对金融和财政领域了如指掌。他非常聪明,从来都不会搞砸任何事情。他是通过约瑟夫·波拿巴认识拿破仑的。针对我们不断贬值的公债,他向政府提交了一个偿债基金组织方案,同时他也被任命为了所在部门的长官。在巴尔贝-马鲁瓦去职后,皇帝召他进国库部,同时任命国务参事贝朗热去处理偿债基金的问题。莫利安先生在国库管理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创建了金融处,还做出了其他许多有益的改进。
政府通过强有力的措施,抹平了金融危机对公共信用造成的巨大损害。但是,在调查造成此次危机的过程中,警务部门发现保王党反对派们通过散布假警报的方式来欺瞒大众,并且在公债持有人群里制造了恐慌。他们还在破坏国家的信誉。
警务部确定了12个或15个“无法矫正”的人,他们提议要将这些人赶出巴黎。这些人包括达沃夫人、德·舍夫勒斯夫人以及雷加米埃夫人;还有德·迪拉斯先生、拉萨尔先生、蒙龙先生以及其他一些先生。除了德·舍夫勒斯夫人之外,从慕尼黑发给警务部的命令要求驱逐名单上的所有人。富歇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还不忘告诉这些人,他只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但是,实际上一开始就是他提出这件事情的。塔列朗先生当时正陪在皇帝身边,他和吕讷公爵夫人一直有联系。后者是德·舍夫勒斯夫人的岳母。正是塔列朗先生挽救了德·舍夫勒斯夫人。他还向皇帝建议,将后者任命为皇后宫中的近侍。但事实上,德·舍夫勒斯夫人是策划保王党密谋的头头,而吕讷府邸就是他们进行密谋的场所。后者此后作为约瑟芬的随扈时,总是一刻不停地讽刺这个,嘲笑那个。她的这张嘴也最终导致了这位女士的失势。尽管仁慈的皇后一直都容忍着她的大嘴巴,但拿破仑因为她的这些欠考虑行径很是受伤。他对这位固执而恶毒的反对者的耐性在某一天终于消失了。当另一位侍女告诉德·舍夫勒斯夫人,她被选上去侍奉西班牙王后玛利亚·路易莎时,她是这么回答的:“我可不适合去当女狱卒。”对于德·舍夫勒斯夫人在受到宽恕,并且被亲自安排到皇后的身旁,此后又重新开始这种攻击性的行为,拿破仑感到非常不齿。他将她驱逐出巴黎40里,并且无论有多少人向他请愿,他都拒绝宽恕她或是让她返回巴黎。
雷加米埃夫人成为反对派的原因则主要有两个:一是斯塔尔夫人的引导,二是她自己对皇帝的仇恨。她之所以会记恨皇帝,是因为下面这件事情:她父亲贝尔纳先生此前在邮局主管的任上支持了一份期刊的出版。这份期刊是由他的朋友居约修士主编的,而且在当时还经常攻击第一执政以及他的家人。贝尔纳先生因此被逮捕了。他的女儿坚持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并且进行了抗议,但都无济于事。贝尔纳先生被认定犯有背信罪,他原本是可能被送上法庭的,但最终只是被解职而已。此后,雷加米埃家的产业在1806年的金融危机中覆灭了,雷加米埃夫人也因此被迫要离开巴黎。她此后还是时常回到巴黎,一部分时间在那里度过,其他时间则待在科佩[5]。也正是在科佩,她认识了斯塔尔夫人这个喜爱争吵的人,还有后者身边的那个小圈子。因此,她也就被牵扯进了斯塔尔夫人失势的事件中。雷加米埃夫人的美貌受到整个时尚界的景仰,斯塔尔夫人对于能奴役这样一个美人,自然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人们总是在重复指出,这两个女人一个以眉毛而闻名,另一个则以机敏而著称:她们两人的结合就是“才华和美貌的联盟”。这种话让斯塔尔夫人非常受用。在雷加米埃夫人在科佩逗留的那段时间里,普鲁士的奥古斯特亲王疯狂地爱上了她。奥古斯特亲王是斐迪南亲王的儿子、腓特烈大帝的侄子。人们传说,他是如此深爱雷加米埃夫人,以至于他用自己的血写下了一份婚约。一段时间之后,他收到了答复,后者勉强答应了求婚,主要是因为他一直穷追不舍。正是为了她,他从画家热拉尔那里购买了一幅画:画中描绘的是科里纳[6]在米赛诺角吟诗的场景。雷加米埃夫人没有被驱逐出境。她是自己将自己流放到地方诸省去的。政府正式禁止她返回巴黎,还要等到她开始积极参与斯塔尔夫人的反对计划之后。她在沙隆、里昂和日内瓦待了3年之后,启程去意大利旅行了,并且直到1814年才返回法国。
至于斯塔尔夫人呢,她当时在政治家们中间是有影响力的,而她却滥用了这种影响力。她之所以能够影响政治家,主要是因为以下几点:她在文学领域的声誉、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才华、她对名声的热情、她难以控制的对干预政府事务的习性、她喜爱辩论的本质以及她谈话时的那种魅力。她的谈话中总是充满诙谐又聪明的火花。斯塔尔夫人曾经一度是拿破仑将军热烈的崇拜者。尽管她那过分的恭维让他不是很喜欢她,但当他还在担任第一执政时接见过她。不过对于她的纠缠不休,他的反应很是冷漠。尽管人们传说其中还牵扯一些财务问题,但是对于斯塔尔夫人来说,热脸贴了冷屁股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将自己的一腔热忱变成反感了。不久后,她就开始公开反对拿破仑了。这样一个弱女子对抗强大男性暴政的戏码自然引发了人们认为她大受迫害的想象。但是,下面这些事情,他们却没有告诉你:国家元首在3年的时间里一直忍受着她连续不断的敌意;在这段时间里,他警告了她,也劝告了她多次,她都置若罔闻;这些容忍不过是助长了她的气焰,她开始四处煽动人们起来反对他,就是为了惩罚他没有将自己招为顾问;她的会客室就是一个政治俱乐部,人们在里面痛骂政府的政策,也是在那里,人们毫不遮掩地号召别人起来反抗国家元首的权威;拿破仑想要跟这个女人和解,但是她不停地阻挠他;拿破仑是在整整忍耐了3年之后才决定将这个女人赶出巴黎的。但是,这个女人活跃的思想需要巴黎作为她的舞台。因为难以忍受自己要远离这个舞台,她用尽各种手段求人让她返回巴黎。她敲遍了所有的门,她甚至还偷偷溜到了她深爱的巴黎近旁,希望可以返回巴黎。在1801年的夏天,我在莫尔特枫丹与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共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当时的她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可以引诱这一美丽庄园的主人。于是她靠着这层关系从布卢瓦给我写了将近20封动人的信件。但是,我无法满足她的愿望。我一点都不同情这个女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是其本性和判断力的受害者。拿破仑曾说,这个人的想象力非常超群,也是少有的聪明人,但她的判断力却和前两个才华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斯塔尔夫人被迫返回了科佩。自那之后,她就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恨意,她还跑去我们的敌人那里以求共鸣。她那时写了一本书,书里充斥着她的怨恨。她还在其中表示希望法国早点遭遇大灾祸,这样法兰西才能睁开双眼,认识到拿破仑才是自己一系列灾难的始作俑者,并摆脱身上的枷锁。我觉得,为了她自己的名誉着想,这本书还是不出版的好。
在她去世后,这本名为《流亡的十年》的书出版了。我看过这本书。当时我看的那本书之前是属于军需长布瓦斯诺的。他在题目后面加了一句话“这本书证明拿破仑对这位女作者的迫害是正当的”。
这个女人恶毒的脾气和她容易激动的思想总是需要食粮的。她在科佩隐居时,为了填补自己的闲暇时光,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情人。巴朗特先生现在是一名退休官员了,当时他是日内瓦的省长。他就常常光顾斯塔尔夫人的府上。他对这个女人的容忍度之高,是超过了拿破仑所允许的范围的。就在这位官员频繁造访科佩城堡期间,他自己的儿子小巴朗特和斯塔尔夫人认识了。小巴朗特以自己令人赞叹的头脑马上就俘虏了她。她对他是如此着迷,以至于当小巴朗特离开科佩去巴黎一展宏图时,斯塔尔夫人悲伤到一度打算自杀。
人们曾经觉得,旧宫廷的那些旧贵族的威望让拿破仑很是着迷。其实,他之所以将一些旧贵族的代表召入自己的帝国宫廷中,是为了将他们都融入自己的系统之中,同时也是因为他决意要为法国所有名流负责。的确,他一直偏好这个阶级,因为他们曾长期服务于国家,并且普遍受过良好教育,这两点很是吸引他。他一直觉得贵族们更钟情于他创造的这一体系的稳定性。相比之下,共和党人总是对他的管治原则充满敌意,他们总是梦想一个理想的政府。这也是为什么,他继承了君主制的形式,但是没有全面复活旧制度。这也是他偏爱塔列朗先生的一个原因,后者是负责他那些吞并与和解工作的主要人物。融合旧贵族的工作从他刚刚掌权后就开始了:他将舒瓦瑟-普拉兰公爵和吕讷公爵都任命为参议员。此后他也一直成功地继续推进这一计划,毋庸置疑,如果他的统治可以持续更长时间的话,他可以消灭那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在和欧洲各国政府打交道的过程中,他意识到如果他从旧贵族家庭里选择自己的大使,他们一般都可以更好地在目的地的宫廷中执行任务。他们在贵族社会里的关系对他来说也很有用。
《普雷斯堡和约》与诸国的建立
1月23日,就在皇帝回到巴黎的时候,皮特先生结束了自己短暂而艰苦的职业生涯。这位大臣在22岁的时候进入议会,23岁就当上了财政大臣,在47岁的时候与世长辞了。此前,他通过自己的才智几乎一手操纵了英国和整个欧洲的命运。多年辛劳的工作让他筋疲力尽了:他的身体饱受家族疾病的折磨,奥斯特利茨战役的结果则在精神上极大地打击了他,后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遗留给国家的,是一场对抗法国大革命和其代表人物的你死我活的战争,还有不计其数的国家债务。此后,一系列突发的事件,以及无法预知的灾难最终让这一坚持和法国势不两立的政策获得了胜利。英国要等到皮特先生死后多年才能收获这一胜利的果实。后者在濒死时都饱受疑虑的困扰:自己的政策到底能不能成功?他也将这一疑虑带进了坟墓。
皮特是拿破仑最坚定的敌人。而接替皮特的人则是他自己最著名的敌人。这位继承者是和平的拥护者,因为他近期和法国首脑之间的关系,他更倾向于同法国和解。我们在这里说的当然就是:福克斯先生[7]。
将欧仁亲王和巴伐利亚公主摄合到一起的那项政策,此后决定了巴登世袭亲王[8]与约瑟芬皇后的一名侄女之间的婚姻。巴登的这位亲王此后在1811年继承了他祖父的位置,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在1801年去世了。他的父亲是在从圣彼得堡返回的路上落马摔伤后去世的。他之所以会去俄国,是为了探望自己的女儿,亚历山大大公的妻子。亚历山大大公后来成了沙皇。而在1806年婚礼时,这位巴登亲王还有另外两位姐妹,她们已经分别嫁给了瑞典国王和巴伐利亚国王。这个家族等级的提升完全仰赖拿破仑,在1803年的时候他们掌握的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藩侯国[9]。不过,虽然是这样,但他们家已经有三位女儿坐上后位了。
当时执政的巴登大公是真心感激拿破仑的,但他的心也被反法情绪搅动着。因此他的年轻继承人与拿破仑的养女之间的结合一开始就遭到了可憎密谋的阻挠。我还记得德·蒂亚尔先生在自己信件里的详细记录:他记录了这位年轻王公的母亲藩侯夫人,以及她的小舅子路德维希侯爵[10],用了怎样侮辱性的语言来谈论拿破仑的兄弟以及嫂子和弟媳;他还记录了,这个充满恶意的小团体是怎样努力地想要离间这一对夫妇。德·蒂亚尔先生是皇帝的廷臣之一。此前在大革命后的流亡中,他和一些小德意志邦国的宫廷搭上了某些关系,因此他当时不带任何正式头衔就被派往卡尔斯鲁厄[11],准备我们和巴登以及巴伐利亚的结盟事宜。
斯蒂芬妮公主的美德,加上皇帝的关心,让约瑟芬的这位侄女没有掉入别人为她准备的陷阱。在皇帝的关注下,这对夫妇达成了和解。而双方之间的和睦自从重新建立后,就再也没有被打扰过。这位大公的儿子不幸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当他在1818年去世后,继承他位置的是他的叔叔路德维希·威廉·奥古斯特侯爵。关于巴登大公儿子的早夭,社会上流传着一些非常阴暗的流言,至今在德意志地区,依旧有人相信这个儿子不是死了,而是失踪了。如果我们相信大众流言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卡斯帕尔·豪泽尔。后者在1828年现身时引发了众多的猜测。这位新铁面人[12]的身边依旧围绕着谜团,德国人的想象力也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卡斯帕尔·豪泽尔的成长环境是如此的隔绝,以至于这个可怜的小孩在童年的最初几年连一个活人都没见过。因为他从没获得任何精神食粮,因此他的心智也一直没有得到发展。当他于1828年出现在纽伦堡时,他很难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说的话基本没人听得懂。然后这个可怜的小孩突然就被人从负责照顾他的人那里绑架走了。几天之后,人们发现了满身是血的他。就在他侥幸逃脱这次谋杀尝试后不久,他就被杀死了。犯下这一连续罪行的人也一直没有被找到。人们认为,负责侦察此案的检察官们,鉴于事情的严重性,为了避免继续激起人们对他身世的兴趣,决定牺牲他的生命以换取自己的安全。人们都知道路德维希侯爵的想法,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去铲除挡在他和王位之间的障碍,再加上人们总是喜欢给涉及身处高位的人的那些神秘事件加上一些悲剧性的不同寻常的原因。这三个原因一起,让人们围绕这件事情产生了许多非常奇异的推测。
斯蒂芬妮·拿破仑公主的丈夫,卡尔·路德维希·弗里德里希大公在死前曾经宣布,霍赫贝格伯爵有权继承王位。霍赫贝格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他的祖父卡尔·弗里德里希在1777年与霍赫贝格女伯爵之间贵贱通婚所留下的子嗣。大公这样允许霍赫贝格伯爵继承王位,是符合拿破仑心意的。拿破仑很关心霍赫贝格伯爵这一支的成员。这一支中有两兄弟都在法军中服过役,就在他的眼前,两人都取得了大家的认可。之后利奥波德·卡尔·弗里德里希亲王得以成为大公,也要感谢这一决定[13]。
斯蒂芬妮·博阿尔内和巴登世袭亲王的婚礼是在1806年3月4日举行的。此前,皇帝在收养欧仁亲王和奥坦丝王后之后,两人都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上了“拿破仑”。斯蒂芬妮公主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1806年3月3日,巴黎
朕希望,朕的女儿斯蒂芬妮·拿破仑公主可以享受她的头衔赢得的种种特权——在所有的会客室、宴会以及用餐时,她都将和朕坐在同一边。朕不在时,她则可以坐在皇后的右手边。
签名:拿破仑
我们最近这次胜利的结果是在德意志地区建立了许多新的王国及大公国。此前拿破仑为外国君主做过许多事情,他们可能有一天都会忘记法国对自己的恩情。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势力已经足够稳固,这样的事情不能在他帝国的心脏位置再次上演。自然而然地,他会在自己的家庭中去选择支持者。他的大哥约瑟夫亲王被扶上了那不勒斯的王位。他的另一个兄弟路易获得了荷兰的王冠。他的妹夫缪拉亲王获得了在普鲁士割让的领土上建立起来的贝格大公国。欧仁亲王则成为意大利总督。这些王公都保持了自己在帝国宫廷中的头衔。之所以要将他的家庭成员派去担任这些独立君主国的君主,是因为拿破仑希望他们和母国之间的纽带可以永远提醒他们自己的根在哪里,以及他们对法国的义务。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永远和母国保持一致。他也是出于同样的意愿而在意大利建立了那些封国和公国。一个全新的王朝,需要一个强大的中间阶层来支撑。这个阶层应该尤其注重维护制度的稳定,以及王位的稳固和显赫。借用拿破仑自己的话,这个层级同时也将成为“一个伟大帝国的连接点及支撑点”。这些崇高的尊贵头衔并不会对公众的自由造成任何损害,也没有违背法国大革命确立的平等原则。这些头衔并不能赋予携带者任何的特权或是优待。它们只是纯粹的荣誉称号罢了,它们对社会各阶层的所有公民开放,只要做出了相应的服务或拥有相应的能力,就可以获得这些称号。它们正是发放我们承诺给人民的、他们赢得的奖赏的手段。这些头衔还有一个好处,因为它们为各个有能力者提供了荣誉的证明,让他们可以接受大众的感谢,这样还可以在社会上形成一股正向的风气。
皇帝将瓜斯塔拉公国赐给了自己的妹妹波利娜·波尔吉斯。纳夏泰尔被升格为一个新的公国,并赐给了贝尔蒂埃元帅,拿破仑资历最老的侍从官。冈巴塞雷斯总理大臣成了帕尔马亲王。财政大臣勒布伦成了皮亚琴察亲王。塔列朗是贝内文托亲王。贝尔纳多特则是蓬泰科尔沃亲王。
皇帝在意大利建立了12个公国。这些公国的亲王头衔没有任何实权,但是每个都自带6万法郎的津贴,从皇帝的私人金库里拨款。这些公国分别是:达尔马提亚、伊斯的利亚、弗留利、卡多雷、贝卢诺、科内科亚诺、特雷维佐、费尔特雷、巴萨诺、维琴察、帕多瓦以及罗维戈。
那不勒斯王国则提供了另外4个公国亲王的头衔,分别是:加埃塔、奥特朗托、塔朗托还有勒佐。我在这里没有计算贝内文托和蓬泰科尔沃这两个公国。这两块嵌入那不勒斯领土的领地被合并进了那不勒斯。此举还让教皇国很不高兴,因为后者认为这两块地是自己的。
在意大利和那不勒斯的这些新公国被储存了起来,作为日后给新生人才的奖励。基于卢卡公国,皇帝创建了马萨公国。这个称号此前一直空悬,直到1809年才赐给了前大法官雷尼耶先生。1806年4月,一个由荷兰的高级公务员组成的代表团来到了巴黎。他们此行是为了和皇帝就一个条约的基础达成共识,该条款旨在于荷兰建立立宪君主制。经过数月的谈判,6月15日,荷兰王国建立了,王冠被赐予了路易·波拿巴。当时并没有人去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他其实更希望管理皮埃蒙特或热那亚。但是,拿破仑告诉他,他无权拒绝自己出于帝国的利益而为他铸造的这顶王冠。当时恰逢荷兰最后一名省督[14]逝世,他的继承人放弃了自己的权力。这也为新王上任扫清了障碍,同时也打消了路易的顾虑。
8天后,按照计划,荷兰的路易国王带着奥坦丝王后和他们的孩子一同启程前往他要执掌的那个国家。在出发前的那个礼拜,他几乎一直与荷兰的代表团待在一起,以便从他们那里获得关于这个国家的基本知识。同时,他每天都会和皇帝开会。出发后,他先是到达了海牙附近的树堡。在那里逗留了几天后,他正式进入荷兰首都。荷兰的旧领主们在那里向他效忠,成为他的子民。此前,在他穿越法国领土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在以皇家的礼仪欢迎他。当他跨过边界进入荷兰后,当地的民众,不分阶层,都热情地欢迎了他。他们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笑容。这位新君主一抵达,就马上以他标志性的刻苦和认真开始处理国务。他之后前往美因茨附近的威斯巴登,在当地泡了温泉。过去几年间他一直饱受疾病的折磨,他希望可以缓解自己的病情。虽然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但是路易国王新官上任后的那三把火就已经违背了拿破仑派他去荷兰的初衷。拿破仑的这位弟弟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他从来都只遵从自己本性的呼唤行事,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缺陷。他的婚姻不是出于自己的喜好,来当国王也不是自己想当的,他不愿意只当强势哥哥掌中的玩偶。他认为,既然他牺牲了自己的愿望和喜好来当了这个国王,那么他就理应可以当一个独立自主的国王,仿佛这个王位生来就是他的一样。因为他唯恐失去自己独立的治理权,再加上我们的敌人出于自身利益也乐于煽动他的种种反抗行为,我们马上就会见到他毫无畏惧地拒绝承担反抗拿破仑的结果。
《吕内维尔条约》在德意志地区造成的变化,经过《普雷斯堡和约》被确定下来。这些变化已经打散了这个古老的德意志帝国,完全摧毁了它的体系。奥地利和其他德意志邦国为了破碎的领土互相争斗,帝国议会事实上已经解散了。包括帝国宰相选侯达尔贝格亲王在内的许多人都向拿破仑提出,让他保护德意志。因此他决定要建立一个包括南德意志诸国在内的新邦联。国相一选帝侯相成为协商中的主要代表。巴伐利亚国王、符腾堡国王、巴登大公、贝格大公以及黑森-达姆施塔特领地伯爵同意了重组的要求。奥地利对此事不置可否。出于期待从奥地利的遗产那里分一杯羹的动机,普鲁士显得更加积极。但是我们在协商过程中并没有去咨询普鲁士的意见。在所有做出的安排中,也没有普鲁士的位置。经过3个月的时间,秘密协商终于结束了。7月12日,各方签署了成立新邦联的条约。几天后,这一条约正式公之于众。法国人的皇帝被确定为邦联的保护人,邦联取名为“莱茵邦联”。这个名字也决定了其活动范围的界限。为了表彰主要协商代表的功劳,他被提升为亲王大主教。同时,皇帝建立了法兰克福大公国,并将其赐予了他。黑森-达姆施塔特领地伯国升格成了大公国。
当我们将这个条约签订的消息告诉德意志皇帝的时候,他的回复是他放弃了德意志皇帝的称号,自封为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同时,我们邀请普鲁士牵头组成北方邦联。计划中的这个北方邦联还将包括黑森-卡塞尔选公国、萨克森的各个公国、梅克伦堡的两个公国以及其他的德意志小公国。柏林政府一开始热情地欢迎了这一提议,不过其内部很快就开始怀疑法国方面的诚意。柏林的大臣们选择相信某些错误的指控。这些指控都得到了普鲁士各位使节发回的报告的支持。不过这些报告都是在我们敌人的影响下写的。法国联盟的这些敌人说服了普鲁士国王,说拿破仑私下里其实是打算把普鲁士的省份送给北方邦联中的其他邦国,从而可以吸引他们加入莱茵邦联。但是,事实正好相反,是普鲁士希望通过北方邦联来征服萨克森王国,并主导汉萨同盟的城市。因此,拿破仑出于很好理解的政治考量,批准了萨克森王国不参加该邦联的决定,同时宣布汉萨城市不会参与任何邦联。柏林的宫廷屈服了,也再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此前,它已经承认了莱茵邦联。当时它眼里的唯一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包含普鲁士各邻国在内的邦联。因此,尽管拿破仑出于自己的抱负,真心诚意地想要和这个竞争者结盟,但普鲁士对法国的怨恨还是就此生根发芽,开始茁壮成长了。
公共工程建设
就在他忙于进行这些高层次的政治布局时,皇帝也没有忘记对帝国管理细节的关注。他当时听说,布鲁塞尔的监狱中人满为患。原因是此前被关押的强盗们为了可以重获自由就四处告发说有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罪犯。这些被告发的人也没有经过认真的审讯就一股脑地都被抓了进去。针对此事,拿破仑给自己的私人顾问贝利埃写了下面这封信:
贝利埃先生,
近来我获知在布鲁塞尔的监狱里有很多被逮捕的人。他们很多人都缺乏生存所必需的物资。我希望你不要拖延,马上前往那里。你要在那里和我的帝国检察官、刑事法庭厅长以及当地省长一起商讨此事。你还要亲自逐一审问那些犯人。然后你要向我回禀两件事:为什么那里关了那么多人,以及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出庭受审。你知道我一贯希望所有罪犯都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我也不希望无辜的人受苦。这句话就是你处理此事的原则。此致,我向主祈祷他将您置于他神圣而高贵的守护之下。
签名:拿破仑
1806年3月17日,巴黎
贝利埃先生此行的成果是,有500人被证实是清白的,他们获得了释放。皇帝命令大法官对贝利埃进行奖赏。
拿破仑此前下令要在卡鲁索广场建一座凯旋门,用以纪念法军在1805年的战役中获得的伟大胜利。他还打算在其他地方也建一些凯旋门。下面是他在1806年5月14日针对此事口述的一封信:
凯旋门是没有什么实际功能的建筑,它们什么都不能生产。如果不是我认为此举可以鼓励建筑学发展的话,我是不会下令建造它们的。我希望通过这些凯旋门,可以在接下去的10年里鼓励雕塑在法国的蓬勃发展。德农先生会给我提供一张蓝图。内政大臣将在星形广场建立另一座凯旋门。我们必须就设计的说明达成清晰的共识。我希望一座凯旋门是纪念马伦哥,另一座则纪念奥斯特利茨。我还会在巴黎的其他地方再建造两座凯旋门,一座是和平之门,另一座则是宗教之门。通过建造这四座凯旋门,我希望可以将法国雕塑艺术的发展往前推进20年。我们应该告诉德农先生建造四座凯旋门的计划,这样他就不会把本来适合一座凯旋门的主题放在另一座凯旋门上。我恳求达吕先生能够告诉我查理曼的雕像雕刻得怎么样了。我同时希望他可以和科雷特先生就我计划建造的两座喷泉的主题达成一致。这两座喷泉的其中一座将建在革命广场[15],另一座则将建在巴士底狱的原址上。它们都会是宏伟的建筑。喷泉的设计中必须要包含雕像和浅浮雕。雕像和浮雕的主题可以从皇帝的经历中取材,也可以是大革命历史中的素材,还可以用法国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总的来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俄国人和英国人的机会。我们可以考虑在这些建筑上致敬一下征服者威廉[16]和杜盖克兰。
如果我在这里详细列举巴黎和帝国各省进行的各项市容改良和整备工作,或是对艺术、商业和工业的各种鼓励措施的话,就有点和本书的主题不符了。当时身处一场场宏伟战争之中的拿破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战场上的运筹帷幄和各种相关细节上了。而当他在大本营中难得闲下来的时侯,他会在脑中思考公共工程的情况。这些情况要么是大臣们发给他的报告中提到的,要么是他在经过各个旧省和新省[17]时自己观察到的。在思考这些事情时,他会在脑中把公共工程分成三类:一是已经开始的工作,二是正在检视中的方案,三是各地提出的那些会利于一方的工程。而当敌人的暂时屈服让他可以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时,他就会马上去了解各个工程的进度,督促它们的完成,以及发放与此相关的资金。所有这些工程上马和实施时都没有给国家带来债务负担。皇帝经常召集这方面有能力的人士,并主持开会。在这些会议上,人们会仔细讨论事先准备好的方案。如果经过仔细探讨后,大家都对这个方案感到满意,那么该方案就会被采纳。而如果经过讨论后认为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这个方案就会被延后执行。正是归功于这一套绝妙的公共工程系统在他那广阔帝国的广泛实施,拿破仑才得以在旧法国和新法国的各个角落都完成了各种各样的宏大工程:道路、运河、桥梁、喷泉,还有可以为许多舰队提供庇护的港口。这些工程中有一些甚至可以媲美古罗马人的成就。这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重建,或是创造数量众多的各种手工作坊和工厂,让我国的民族工业获得长足的发展。此前需要从国外购买的物资,现在都可以在法国国内生产。他还做了其他很多事情,包括改善法国马匹的血统和培育。他在短短的15年里就将这些创造全部完成了。而即使是我国历史上的那些明君,在歌舞升平的状态下想要完成这些创造,这点时间大概也是不够的。
拿破仑当时对法国国内和国际上各项事务的进展都非常满意。整个民族都因帝国的荣耀和繁荣升起一种浓浓的自豪感,拿破仑对此也很是骄傲。因此他当时完全沉浸在了享受自身命运和大众欢愉的喜悦中。他应邀前往在格里尼翁城堡举行的一场庆典,这座城堡是他大方地赏赐给贝尔蒂埃元帅的。他在那里逗留了两天,在此期间,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他整个人都生机勃勃,心情极好。他毫无保留地参与了人们为他准备的娱乐节目。此间某次晚餐时,他在餐桌上听说格里尼翁城堡此前曾经属于那位鼎鼎大名的罗[18],后者建立了一套以他名字命名的金融系统,拿破仑正打算批判一下这位投机商,但他注意到洛里斯东将军也在场,后者是这位金融家的后裔。因此他保持了克制,并且转移了话题,以便不伤害到他这位侍从官的感情。当晚,大家一起玩了许多小游戏,皇帝对在场的女士们都表现得非常彬彬有礼。他大概属于玩这些所谓的“纯洁小游戏”玩得最尽兴的那拨人,因为这些小游戏可以让他暂时忘记自己身上的重担。这位广阔帝国的首脑要处理如此多的重要政事,以至于他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娱乐。在接下去讲普鲁士那边发生的事情之前,我想稍微讲一下拿破仑的私人生活,这样大家也好知道他的工作方式、他的习惯以及管理皇室家族的那一套秩序。
作为惯例,每天都是我把早报带给皇帝。而此后在他梳洗着装的时候,我会为他朗读他圈出来的文章,或是其他我觉得他应该了解的文章。在我朗读的过程中,他几乎总是会不时地做出评论,有时候他还会直接给某位大臣下达通知或命令。
在早上梳洗时,他的首席医生科维萨尔和常任外科医生伊万也常常在场。但是一般他找医生来都只是为了谈天,很少是为了讨论自己的健康问题,他对后者几乎是毫不关心。他喜欢就医学的束手无策而开医生的玩笑。对此,他还可以讲出一连串开医生玩笑的俏皮话。科维萨尔在面对这些攻击时,总会以出众的机智捍卫自己。他的还击总是那么迅捷而巧妙。他承认医学中的确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但同时,他又总是可以如此有力地为医学的用处和其提供的服务辩解,以至于拿破仑的嘲讽都会被堵回嘴里。
既然我提到了关于医生的话题,我打算趁此机会来讲一下拿破仑的身体状况。他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很好,又在年轻时戒除了种种恶习,因此他进一步加强了这个好底子。他拥有黄胆汁-血液气质的所有优势。尽管这种气质有一些缺点,但依旧是公认最好的气质[19]。我从没见过拿破仑生病,他只不过会偶尔呕出胆汁,不过之后又立刻跟正常人一样了。况且,呕出胆汁对他也算是健康的排毒。他曾经有段时间害怕自己罹患膀胱疾病,因为山上活跃的空气让他有点排尿困难,但后来我们发现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人们普遍都注意到了,但凡我们认为自己得了什么病,一般都是假的。关于此后杀死了皇帝的那种疾病,当时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从没听到皇帝抱怨过他胃痛。我曾听一位医术精湛的医生坚持声称,科萨维尔在执政府时期为第一执政治愈的那种感染,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精心治疗的话,是不可能被根治的。他宣称,这些疾病发展后才服用的药物以及之后的精心护理,能做的都只不过是延缓病毒前进的步伐而已,并不能完全将其摧毁。他还说,病毒会时不时让其附着的器官紊乱,最终它会完全控制这个器官,并将病人杀死。这位医生坚信,这个病毒就是让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上患病的元凶。
拿破仑是如此敏感,以至于只要有一点不好的气味就会让他感到恶心。他的嗅觉是如此灵敏,以至于他隔着老远就可以发现一个地下通道、酒窖或是下水道。又或者,他可以隔着很远就闻到味道,而此时他身边的人还什么都闻不到呢。关于这一点,我以前曾听他说过,他很不喜欢以前有时要4个人,甚至6个人同睡一张床的情况。他曾非常急切地想了解一些解剖学的知识。科维萨尔医生为此专门给他带来了一些蜡制的模型,表现的是心脏和胃的结构。皇帝当时会在午饭后花1个小时来研究这些东西。但是,研究这些我们作为动物身体的组成部分,让皇帝的脑中产生了很多令人不适的图像。他曾经尝试过对抗自身感官的反抗,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被迫放弃了这些课程。但同样是这个人,在骑马穿过一个血腥的战场时,却完全不会被那些恶心的伤口或气味影响。他时常会下马,将手放在一个伤患的心脏处,感受他是否还在呼吸。他还会在军官的帮助下,将伤患扶起来,并给后者灌一点白兰地。他的仆人鲁斯唐身上总是带着白兰地。
如果我们可以认同这样的假设,那么人们可能会倾向于相信他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到了他那了不起的智力构造中。当人们在20年后再次于圣赫勒拿岛打开他的棺材时,拿破仑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他的牙齿还是一如既往地洁白,他的胡子和指甲似乎在他死后还继续生长了。他的手掌还保持着生者的颜色,它们依旧柔软而富有弹性。未来的某位传记作家在给这位伟人立传的时候,说不定会像普鲁塔克形容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去描绘他的身体。尽管人们的理智拒绝相信灵魂是永生的,但是我们的情感大概可以承认这一点吧。这是一种感人的迷信,这也是人们赋予伟人留在尘世的躯体的特权,因为这不过是怀念他们的又一种方式罢了。
拿破仑对于个人卫生是很注意的。他会经常洗澡。他习惯自己擦拭手臂和宽阔的胸脯。他还喜欢开玩笑说自己的胸部是多么丰满。他的贴身男仆则会在最后仔细地擦拭他的后背和肩膀。但是他也经常会让更为强壮的鲁斯唐代替男仆来做这件事情。曾经是有专人来为他剃须的,不过,大概自从1803年更换了贴身男仆后,他就都是自己动手了。在他刮胡子的过程中,会有专人在他面前举着一面小镜子,在他需要的时候还会转动这面镜子。刮完胡子之后,他会在一个银制脸盆里用大量清水洗脸。那个脸盆挺大的,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那是一个小缸。然后,仆人会用一个浸满了古龙水的海绵擦拭他的头发。小瓶里剩下的古龙水则会抹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法兰绒背心和他的羊绒短背心以及裤子是每天都换的。他一直穿的都是自己绿色或蓝色的军装大衣,他只穿这样的大衣。直到旁人提醒他某件大衣已经明显穿旧了,他才会不得已把它换下来。他购置服装的津贴一开始是6万法郎。他又减了2万法郎,包括所有服装类的支出。他经常会说,只要有1200法郎的月收入,再加上一匹马,自己就别无他求了。他很喜欢讲起自己还是炮兵中尉的时候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开支,并且精打细算避免负债。尤其是因为当时,英军在科西嘉的胜利切断了家里给他的支持,同时他当时还负担着弟弟路易的所有生活开支。讲到这些事情时,他总是会举出几个他的侍从官,以及其他宫廷中将领作风奢侈的例子,并批评他们这样给下级军官们做了不好的示范。不过,他还是很喜欢使自己置身在壮观的大场面中。对于那些接受他赏赐的人,他总是这么说:“在家里要精打细算,在公共场合就要讲究排场。”他自己就是谨遵这一格言行事的。没人比他更不在意自己穿的衣服、吃的食物,或是其他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了。有一天,他告诉我,当他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军官时,他有时会搭乘那时被称作“宫廷马车”的东西从巴黎前往凡尔赛。“那个马车可舒服了,”他总是会这样补充,同时告诉我他在马车上认识了许多不错的人。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旅行方式一点都不迅捷,从巴黎到凡尔赛要花5个小时[20]。
尽管自从《亚眠和约》被破坏以来,帝国的内政和外交形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皇帝每天的生活方式却并没什么改变。他的工作也好,用膳也好,就寝也好,都没有固定的时间。一般他会在早上7点钟来到工作室,衣服穿来穿去就是那么几种:平日里的白天,他一般身着白色羊绒背心和裤子,外面套一件跟他的卫兵一样的绿色猎兵大衣。如果是周日,或者要接见宾客,他就会换上带白色垂饰的那件蓝色大衣。他大衣上挂的是上校的肩章,大衣的纽扣口别着荣誉军团和铁王冠的勋章。荣誉军团的牌子和绶带则穿在大衣里面。同时他总是穿着白色的丝绸连裤袜。当他要骑马出巡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他不会更换连裤袜,仅仅是将带椭圆金搭扣的鞋子换成丝绸装饰的马靴就够了。
晨会在早上9点钟进行。军官都应该到场接受他们的命令,不属于近侍的军官此时也获准可以到场。而在晨会结束后,那些因为头衔或职务而在皇帝身边的人会趁此机会向皇帝致意,或是讲几句话。
10点的时候,拿破仑一般会在距离工作室不远的一个小会客厅里独自用午餐。这餐饭一般用时不会超过10分钟,但如果他想要休息一会的话,用餐时间也会相对延长。他在用餐时常常会接见一些他想要与之聊天的仆人、学者或是艺术家。午饭后,他会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处理一些事情。之后他要么会去跟他的一位大臣一起工作,要么会去找一些他此前派人叫来的军官,要么会去主持参政院的会议。有时候,内阁中的工作会占据他所有的时间。首席大法官和财政大臣也会列席参加的大臣会议在每周三的中午召开,会一直持续到晚饭开始前。
晚餐一般会在6点钟呈上。但是当皇帝很忙的时候,他也不会在意时间。每周三,各个大臣会被邀请共进晚餐,每周日则是家庭宴会。除此之外的其他时候,他都是和皇后两人一起用晚餐的。拿破仑喜欢最简单的菜品。他只喝兑水的勃艮第红酒,很少不兑水直接喝。至于烈酒更是碰都不碰。此后他会在会客厅里喝一杯咖啡,午饭时一般也会喝一杯咖啡,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会在会客厅里逗留1个小时,然后皇后会起身返回自己的卧室。一般就是在饭后的这个时间,他的图书管理员巴尔比耶先生会每周一次给他介绍新书。这些书有的是图书馆出资购买的,也有些是由书的作者寄给他以示敬意的。皇帝会用眼睛扫一遍这些新书。要是他不感兴趣,或者厌恶,就会把它们扔到地上或者丢进火堆里。在每周新书里,他只会保存一两本,难得会留下三本,以供此后细读。
当拿破仑离开皇宫,前去领军或是进行较长时间的出巡的时候,他会让图书馆定期告诉他近期出版的新书,同时附上对每本新书的分析。他也会习惯带着一个旅行图书馆随行。这个旅行图书馆是由几个带格挡的箱子组成的,里面存放的是著名的历史、文学或科学著作,都是缩印版的。但是有一些他喜爱的书没有缩印版,因此他一直打算印刷一整套的便携丛书。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是1808年在马拉克,第二次是1809年在美泉宫。但是,因为这个计划牵扯许多翻译工作,进展缓慢且价格高昂,最终并没有实现。拿破仑关于这方面的想法和观点都可以在他发给巴尔比耶先生的字条和命令中找到。路易·巴尔比耶先生已经出版了许多相关资料,剩下的他也打算不日就出版。他是皇帝图书管理员的儿子。
晚饭后,有时候皇帝会回到工作室并在里面一直工作到就寝时间。有时候,他会整晚都待在皇后那里,在他们的那个会客室里接待一些来宾。这样的荣誉一般只有各位大臣、大臣夫人或是其他记录在一个特殊名单上的人才能获得。君主认为这些人的到场,要么是会让他们高兴,要么是对他们有用。
晚上10点是就寝的时间。同时,皇帝也会对第二天的事情做出安排。就寝时,皇帝有时候会返回工作室,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他一般都是返回自己的小卧室里睡觉的。
皇帝几乎每周都会去打猎,使用猎枪或者围猎的情况都有。与其说他是喜欢打猎,不如说是为了锻炼身体。当他在巴黎时,打猎都在圣克劳或特里亚农:要么在布洛涅树林里,要么在圣日耳曼森林里,要么就是在凡尔赛的树林里。他冬天一般会搬进杜伊勒里宫居住,之后他的冬宫换成了爱丽舍宫,他在那里更加自由。他每年都会在圣克劳住一段时间,他很喜欢那里。而参加弥撒或是接见外交使团时,他会来到杜伊勒里宫。他会在朗布依埃或者贡比涅组织大规模的打猎活动,一般会持续15天到3周的时间,此间他都会住在当地。他有时也会在枫丹白露组织打猎,他会将大量廷臣带到枫丹白露宫。他在这个宫殿中居住的时间会稍长一些,大概有6周到2个月的时间,一般是在9月或者10月。
拿破仑很少去巴黎的剧院。巴黎各个剧院的头牌演员都会到皇宫的剧场里演出。演出的内容一般是悲剧或是意大利歌剧,极少数情况下,也会演一些法国歌剧。
这就是皇帝的生活方式。一般只有在战争爆发或是寻访旧法国和新法国时,他才会被迫中断这样的生活方式。
对帝国宫廷的管理遵从的是和管理国家一样的秩序。帝国有几大廷臣职务,宫廷内的事务就被分割成了多少个部分。宫廷的收入和支出每年都要进行结算。皇帝每年都会主持至少一次宫务会议。会上,他会仔细检视宫廷的各项支出,他总是能找到不止一个没有人注意到的进款,从而为宫廷博得额外收入。他会表扬那些精简开支的宫廷领班,并不是说他要鼓励精打细算,而是他最不能容忍铺张浪费或者工作马虎。迪洛克将军是宫廷大司马,他处理的都是最困难的工作,其中的支出非常细碎繁杂,很容易滋生问题。但是他一直处理得很好,很好地响应了皇帝的号召。其他领班也以他为榜样。所有这些宫内的部门都要接受几名主要人员一丝不苟的监管。
皇室成员一开始每年总共可以获得2500万法郎的津贴,这些资金一部分来自国库拨款,一部分来自皇室土地的收入。此后皇室津贴逐渐增长到了3000万到3100万法郎。皇室津贴的大头都花在了下面几件事情上:皇室不动产和动产的支出以及厨师长、大司马、侍从长以及护卫队的预算。维持不动产每年要消耗300万法郎,动产则每年需要180万法郎。厨师长每年总共需要400万法郎,大司马则需要大概300万法郎。侍从长的预算和大司马差不多。宫廷卫队每年则需要80万法郎。细看侍从长的预算的话,给各位侍女、侍从的津贴,供给各个部门、图书馆、印刷请柬、宫廷猎人以及仆人的开支等加起来总共是每年120万法郎。教堂以及各个居所的乐官,加上剧场的费用大概是90万法郎。皇帝的洗漱梳妆每年花费两万法郎。皇后的洗漱、四季服饰和珠宝首饰则每年要花费60万法郎。
每年皇室的收入中可以储蓄下来的部分大概有1300万到1400万法郎。如此这般,通过对宫廷支出有序而良好的管理,皇帝可以在保持自己宫廷的华丽程度不输任何人的情况下,积攒超过1亿的积蓄。这些积蓄中有一部分以金银的方式保存在杜伊勒里宫的地下室,上了三把不同的锁来看守。
拿破仑对宫廷支出事无巨细地关注,让他被某些人指责为贪财,至少他自己觉得有人这么想。有一天,当贝内文托亲王在场时,他说:“塔列朗啊……人们都说我是一个贪财的人……”后者按照套路回答了这个问题,说拿破仑不过是一个很会存钱的人云云。皇帝接下去用强调的语气说:“塔列朗啊,您很富有。当我需要钱的时候,我去找的肯定是您。您看啊,您把手放在良心上说说看,您跟着我赚了多少钱……?”贝内文托亲王云淡风轻地回复说自己一点都不富有,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的,因此,他表示自己其实一无所有。我觉得,这一段戏剧性的场景主要是出于皇帝对塔列朗的猜忌。这是我们从埃尔福特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当时这位前大臣总是时不时地表现出拮据。也许这份拮据不是装出来的?或许塔列朗先生是因为投机生意失败了因此遭受了巨大损失?在某个时间点,他曾经把自己的藏书、藏画以及其他值钱的东西全都卖了。此后当命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他的时候,他又把它们买了回来。
秘书部的趣闻
我那时每天都会骑1个小时的马,对我来说,这既是娱乐放松又有锻炼身体的意思。我当时已经感觉自己在工作上迫切需要一些辅助,因此我向皇帝提出,希望他给我找一个同事。然后他就想出一个主意:设立两个内阁秘书的职位,然后他将克拉克将军任命为另外的那名内阁秘书。当时后者正处于待业状态,因为伊特鲁里亚国王去世后,他在那里执行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此前皇帝貌似忽略了他,因此在皇帝前往阿尔萨斯的旅途上,他寸步不离,并且一有机会就出现在皇帝面前,希望可以唤醒皇帝对他的记忆。在结束这段短途旅行返回巴黎后,皇帝告诉我,为了保证他个人工作室继续平稳地运行,他决定要任命这位将军为内阁秘书,并且只负责一项工作:处理他和陆军大臣以及海军大臣之间的书信往来。他表示这样我的工作压力应该会减轻不少。克拉克将军也获得了一个私人办公室。但是因为每次给这两位大臣写信都要派人去找克拉克将军有点麻烦,皇帝并没有真的使用他的服务。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份工作成了一份闲职。而当1805年战争爆发的时候,剩下的那个内阁秘书的职位更是一直空缺的。克拉克将军和我一起跟随皇帝打完了这场战争,他被任命为维也纳总督。战争结束后,克拉克将军又被派往国外执行了一些任务。因此,原本属于他的那个内阁秘书职位也和另外那个一直空悬的职位一样,空在了那里。
因此,皇帝本来是想要减轻我的压力的,但是一直没有落实。就这样,内阁在没有大变动的情况下又过了一年。我再次向拿破仑提出了想要一个助手的申请。我当时最需要甩掉的担子,就是处理那些获得了皇帝答复后必须要封存起来的文件。因为我还有太多其他的工作,因此没法很好地整理这些文件。当皇帝提出想要再看一遍某个文件时,我很难迅速找到那封信稿或者公函。拿破仑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没有满足我的请求,要么是向我许下一些他没有遵守的承诺,要么是找了一大堆的借口。他此前一直催促我结婚,并且向我保证,他会好好安排我的工作,以便让我拥有休息的时间。他和约瑟芬皇后帮我安排了多次相亲,其中一位女士还是约瑟芬皇后的亲戚。她当时还让我一定要到她家去见见这位女士。但当时我没有半点结婚的打算。更何况我当时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我真的要结婚的话,那我要为自己选择一个妻子。事实上,从那时算起,又过了2年,我才最终和某人定下了那不可撤回的誓言,那庄严的场景我终生难忘。
眼看着皇帝把自己许下的承诺一天天地往后拖,我变得非常沮丧,然后我就病倒了。这既是因为我心中忧虑,也因为我当时操劳过度。听闻这个消息后,皇帝马上对我表达了慰问,并且派了科维萨尔医生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他的关怀。在等待我康复的这段时间里,他派人找来了皇后的私人秘书。德尚先生是当时最优秀的轻喜剧作家之一,虽然他当时已经年过半百了,但身体依旧硬朗而有活力,完全可以胜任更大的工作量。不过,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让德尚先生习惯他的工作方式,尤其是他口述的习惯。他此后还轮替着找来了迪洛克将军、当值的侍从官以及国务卿来暂时顶替我的工作。在我短暂病倒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处境很奇妙,就像一个人虽然还没死却已经在报纸上读到了友人执笔为自己所写的讣告。我听说,只要负责记录的人因为速度不够快而没有及时记录下皇帝口授的内容时,皇帝就会大喊:“我没法重复我之前说过的话。您打断我的思路了。梅尼瓦尔在哪儿!”他还会指着写字桌上越堆越多的文件大喊:“要是和梅尼瓦尔一起工作的话,我不一会就能把这些清理掉……”他还告诉我,他当时把所有重要的工作都推后了,推迟到我康复之后再做。事实上,我全部的才能只不过是我对拿破仑所有做事的顺序和行事风格了如指掌而已。得益于我的这份熟悉,我大概能猜到事情发展的方向以及可能的结局。我也已经习惯了他各种想法的构造、他精确的风格以及他独特的表达方式。我常常可以用他此前用过的那些词汇和表达来写信。而当那封信件是关于一个棘手的事情,或是关于一件他很在意的事情时,他会在我写完信之后亲自读一遍那封信。他总是能在信中发现自己的风格,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那些长时间关注皇帝内阁事务细节的人,以及那些了解拿破仑工作方式的人都可以证明,我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我要在此坦白,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受宠若惊。而知道皇帝非常看重我的帮助和我的工作后,我也很快就重获力量和勇气。当我4天后重新出现在他的书房中时,他喜出望外,我这可不是在夸张哦。我发现拿破仑那时对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亲切。他授权我向他提名一位可以担任助理的人,同时他告诉我,我在此事上拥有绝对的自主权。而马雷先生(巴萨诺公爵)当时一直以国务卿的身份陪伴皇帝东奔西走。他总是让手下的一位部委领导跟在自己身边。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认识这个部委领导。我知道他在国务院中的工作让他对政府的方方面面都特别熟悉。我还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勤勉且诚实的人。在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还专门去找了马雷先生。他也强烈鼓励我将费恩先生的名字报告给皇帝。他还主动表示愿意做费恩先生的担保人。我也就因此请求这位大臣可以在皇帝面前支持我的提议,也算是支持他的部下。皇帝接受了我的提议。就我所知,费恩先生对这一安排跟我一样高兴,我从没见过一个更开心的男人了。他眼含热泪拥抱了我,不停向我表达感谢。1806年2月3日,皇帝下令重组内阁。根据这一命令的要求,帝国内阁将由一名主管秘书负责。主管秘书将由一名请愿报告官和一名档案员辅佐。我被任命为主管秘书,而我也将全权负责为所有皇帝口述的字条和信件签名。只有我一人有权进入君主的书房。我还负责掌管皇帝写字桌和文件包的钥匙。如果皇帝在我缺席的时候口述了任何字条或信件,又或者皇帝派人寄发了任何东西,上述涉及的文件副本都必须在我返回后第一时间交到我手上,没有副本至少也要有草稿。请愿报告官由德尚先生担任,他已经是约瑟芬皇后的私人秘书了。费恩先生则是档案管理员——他的职位此后变成了皇帝秘书。而皇帝之所以给德尚先生也安排了一个职务,是为了让约瑟芬皇后开心,同时也让她秘书的地位更高一些。人们都知道皇后心地善良,也总是很照顾自己人。皇帝出于对她的爱意,关于她的请求,只要自己觉得能做到都来者不拒。
在新系统刚开始运作的那段时间,皇帝还在书房里放了一个红木的盒子,里面放的是所有他觉得不应该存档的文件。只有我掌握那个箱子的钥匙。这一警惕的措施只实行了两三年,之后除了少数例外,所有的文件都会马上归档。
上文那个命令还为秘书们安排了两个卫兵,两人轮岗,每两周换一次班。他们还有自己的制服和佩剑,腰上还系着特别设计的腰带。
虽然皇帝已经任命了费恩先生,但我还是又等待了一段时间,这个任命才真正开始为我提供协助。虽然我们很认可费恩先生的能力和热忱,但一开始皇帝并不是很相信他。这里有很多原因:首先是习惯的力量;其次就是拿破仑不喜欢让很多人分享他的机密;而且他一贯喜欢按经验行事,当时他时刻都在进行重要而严肃的斗争,这更让他加倍小心。渐渐地,也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多,他才开始将费恩先生叫进自己的工作室并对他口述命令或信件。这位秘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也总是可以写出很不错的副本。皇帝渐渐习惯了费恩先生的存在。一开始他只会对费恩先生口述与管理问题相关的东西,之后,因为我的身体彻底垮了,费恩先生才得以更自由地出入内阁。在我退休之后,他的自由度就更大了。
而德尚先生因1806年2月的改组令进入内阁后,我们通过他认识了许多他者在轻喜剧界的同僚:巴雷、拉代、德方丹、德普雷、皮卡尔以及德·维尼诸位先生。德·维尼先生是奥德翁剧院的演员。所有这些人都有着超凡的幽默感和才华。这些先生常常会来和我们一同吃午饭。
巴雷、拉代和德方丹三位先生是最早想出多人共写一部喜剧这个主意的人:由几名作者一起创作一部戏剧,但是戏剧依旧要有完整和谐的大纲、想法以及情节。这一密不可分的三人组也是沃德维尔剧院的创始人,他们的剧院经常上演庆祝法国荣耀的爱国戏剧。德尚先生为他们争取到了每人4000法郎的津贴。这笔钱是从报纸津贴里拨出的。我不知道这些作者在波旁家族复辟后是不是得以继续享有这笔津贴。
这三位津贴获得者中的一名激动地喊道:
哦,沃德维尔,你的产业里包括田野,真是太好了![21]
对此,德尚谦虚地表示还应该加上下面这句:
还有牧场和泉水![22]
这件趣闻让我想起了皇帝在马尔梅松接见过的一位文人。后者的一部悲剧曾在宫内的剧院中演出过,他也从皇帝那里获得了一份6000法郎的津贴。而在波旁家族复辟后,这位自吹自擂的诗人是这么评价拿破仑的:“这个魔鬼般的男人!他一旦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稍微比别人聪明一点的人,啪的一下,他就会用一份津贴去玷污那个人。”
此后,负责分发津贴和赏赐的大臣将这个人的津贴减少到了3000法郎。于是他的朋友们纷纷去恭喜他,毕竟复辟政权将他受到的侮辱减少了一半啊!
皇帝对于商业繁盛和工业兴旺的关心驱使他去视察了一处当时正处在黄金时期的企业:奥贝坎普先生在碧耶夫河谷中的朱伊创建的帆布工厂。拿破仑是在1806年夏日的一天到访那里的,约瑟芬也陪伴在身旁,还有部分廷臣也跟着一同前往。他对待这次考察的态度颇有几分严肃。他逐一查看了工厂中的工作间,并且仔细检视了生产的各个环节,急切地想要了解所有相关的细节,甚至还走上了工厂铺展帆布的草地。皇帝对这个企业谦虚的创始人表示,自己非常满意。然后,当皇帝更加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会后,惊讶地发现奥贝坎普先生竟然没有获得荣誉军团勋章。于是拿破仑解下自己纽扣孔上的十字勋章,将其递给了这位企业家,口中则是这么说的:“这是我的十字勋章。我对于此行的所见非常满意。我希望奖励所有为祖国做出贡献的行为。您在您的工厂中对敌人发起的没有硝烟的战争跟战场上的正面对抗一样有效。”
反法同盟的复兴与破裂
1806年3月,皇帝向战争及战争事务大臣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主要是向后者布置大军团的各支部队应该驻扎的地区。它们将分别负责驻守第2、第3、第4、第5、第6、第18、第24、第25以及第26军区。此后,我方获知奥地利将《普雷斯堡和约》中许诺交给我们的科托尔湾[23]交给了俄国,因此决定暂缓将布劳瑙[24]堡垒交还给奥军,同时法军重新进入莱茵河流域。这起事件经过一段时间后获得了解决,皇帝也再次确认了此前让我军全部回国的命令。6月22日,他给陆军大臣发去了一份命令,定下了各支部队驻扎的军区。这次的安排和此前的命令稍有不同,但是大部分此前提到的军区在新命令中得到了保留。执行命令的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当时还留在德意志的大军团参谋长肩上。此后,拒绝批准和俄方全权代表冯·乌布勒在巴黎达成的条约、在巴黎和英国举行的和谈的破裂以及普鲁士的动员都迫使我们收回了撤兵的命令。
而法军在德意志长时间的驻扎,自然给了人们许多指责法国首脑的借口。那些此前为改变舆论,并将整个欧洲推到法国反面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诽谤性小册子又开始四处传播了。这次它们煽动了德意志人民的暴动。法军占领的主要城市中的书商们开始印刷、出版并四处兜售这些针对我们的诽谤。在这些书商中,有一个叫帕尔姆的纽伦堡书商被逮捕了。之后,经过军事法庭的审判,他被枪毙了。军法如山,同时为了保护我们的军队,我们也必须要做出这样严苛的行为。但是,此事在德意志地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也带来了新的一波声讨皇帝的声浪,引发了德意志舆论怒火的爆发。帕尔姆被尊为德意志民族精神的烈士。因此,对其他几个因犯下同样罪行而被判死刑的犯人,参谋长决定暂缓处刑。他请求皇帝赦免他们,拿破仑在信函的最后做了如下批示:
1806年9月4日于圣克劳——我批准贝尔蒂埃元帅依自己的判断行事,至于他要求的赦免,我觉得也并非不可。
但是,支配着柏林的恼怒和普鲁士政府下令进行的敌对准备,再次加剧了反法情绪。普鲁士既没有从奥地利和俄国的失败中学到任何经验,也没有从自己1805年那次失败的宣战意图中学到宝贵的一课。这次轮到她亲自入场了。这个强国在过去的五年中都因为自身的摇摆不定而让拿破仑很是困扰。她曾经有意和法国结成联盟,但又没有给出任何政治方案,私底下还倾向于反法同盟。这次她彻底决定押宝对抗法国了。
在奥斯特利茨大胜后,我们和普鲁士代表冯·霍格维茨伯爵在维也纳签署的攻守同盟协定中将汉诺威和其他重要的领地让给了普鲁士。作为交换,普鲁士要让出安斯巴赫藩侯国、纳夏泰尔封国以及克莱沃公国。拿破仑打算将安斯巴赫藩侯国让给巴伐利亚。我们要记得,贝尔纳多特的军队穿过这片领地给普鲁士政府对法国的敌意提供了一个借口。纳夏泰尔封国被赐给了贝尔蒂埃元帅,克莱沃公国则成为缪拉管辖的贝格大公国的一部分。这一交易对普鲁士来说非常有利。这是因为,尽管皇帝对普鲁士有诸多不满,他当时还是希望可以和普鲁士结成紧密的联盟。冯·霍格维茨伯爵在返回柏林后,发现亲英国和亲俄国的心态已经主宰了国王的御前会议,国王本人也参与到了反法同盟中。这位《维也纳条约》的谈判者自然被国王责备了,后者也拒绝批准这份协议。他要求普鲁士和法兰西帝国的同盟既不应该是进攻性的,也不应该是防御性的,并且普鲁士对汉诺威的占领只会是暂时性的,到英法议和为止。他认为,只有英法议和后,普鲁士才能正当地吞并这一选侯国[25]。这位君主是一个明显的和平主义者,他既想和法兰西帝国保持友好的关系,又想要继续和法国的敌人交好。但这样做的话明显会两边不落好,同时也肯定会让拿破仑不再相信普鲁士没有敌意。皇帝在获知普鲁士全国上下都对法国充满敌意,同时普鲁士国王根本无法控制情势后,决定将普鲁士军队认定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隐藏敌人。这个政府不敢和我国政府真的撕破脸,但是又撕毁对自己如此有利的《维也纳条约》。于是只能被迫接受另一份条件严苛得多的条约。新的条款基本上是强迫普鲁士要全面接管汉诺威,而普鲁士因为害怕触怒英国,一直不敢这么做。同时,新条款还要求普鲁士对英国封闭自己所有的港口。光这一条就让普鲁士损失了400艘各式船舶,它们都被英国政府没收了。在新的条约达成后,普方对法国的怨恨增加了,但是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拿破仑在成立莱茵邦联时广泛地寻求了德意志各国的支持,而他并没有得到普鲁士的支持。也正是莱茵邦联的成立让普鲁士对法国的仇恨达到了顶点,但普鲁士还是不敢公开展示自己的敌意。事实上,普鲁士认为法国才是让自己丢失《维也纳条约》中许诺的诸多好处的原因,但其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法国和普鲁士之间的关系处在这种含混不清的状态时,皮特先生去世了,取而代之的是福克斯先生。这位新大臣抓住一个罕有的机会接近了法国政府,并主动表示愿意跟法国议和:当时有一位流亡者向福克斯先生提议要谋杀拿破仑。福克斯先生对此表示非常愤慨,并将此事告知了皇帝。双方正式恢复通信。雅茅斯勋爵成为两国政府的中间人。当英国撕毁《亚眠和约》时,他刚好在法国,因此和所有在法国的英国旅人一样被逮捕了。这次,应福克斯先生的要求,法国政府专门释放了他。英国政府表示,希望在和谈开始前先让她和俄国商讨一下。我们规避了这一提议。最终双方合议让俄国直接派一名谈判使者到巴黎来。这位使者冯·乌布勒先生和法国单独达成了协议。当时与英国的谈判正渐入佳境:当时的条款规定,英国将可以保有马耳他和好望角,但是将放弃所有其他的殖民地。而本来谈判中的一个难点,就是维持西西里国王斐迪南一世的王位一事。虽然让英国同时获得或同时影响马耳他和西西里对我们很是不利,但是因为双方都是带着善意来到谈判桌前的,因此我们很轻易地就达成了共识。在谈判过程中,除了放弃马耳他之外,法国政府甚至还同意让英国重新获得汉诺威。我们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没有咨询普鲁士的意见,反正后者很明显不想要汉诺威。但是我们也加入了给普鲁士提供相应补偿,甚至是超额补偿的条款:普鲁士将获得富尔达、霍伊阿以及其他一些封地作为补偿。拿破仑当时已经着手就这些条款去跟普鲁士交涉,以期获得后者的首肯了。就在和约马上就要签订的时候,福克斯却得了重病,并且没过多久就病死了。劳德代尔勋爵取代了雅茅斯勋爵,他是由伦敦的主战派派来终结和谈的。当时他们已经开始筹备新一次的反法同盟了。因此,劳德代尔勋爵自然撕毁了我们此前跟雅茅斯勋爵达成的所有协议,并盛气凌人地要求,各国保持当时各自占有的领土,但是普鲁士必须退出汉诺威。这样一来,英国得以保存自己所有的征服成果。同时法国和普鲁士政府从英国政府那里拿不到任何补偿,因为英国在欧洲大陆上唯一的领土就是汉诺威。此时情况就很明显了,伦敦根本不想求和。其唯一目的就是要让法国宣布将汉诺威归还给英国,由此使法国和普鲁士之间不可能达成任何和解。与此同时,沙皇也拒绝批准冯·乌布勒先生和我们在巴黎达成的协议。劳德代尔勋爵则要求取回自己的国书。
英国政府同时也成功地用自己炮制的虚假报告和各种狡诈的操作让普鲁士误入歧途,后者对我们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柏林宫廷、王后以及路易·斐迪南亲王都在向国王进献谗言,让德意志的每个人都怒发冲冠。美丽的普鲁士王后那时常常身着戎装,骑马带领自己冠名的军团列队游行,以此激发军队的斗志。路易·斐迪南亲王当时虽年轻而不谙世事,但血气方刚。他领导着一大群年轻军官。他们的脑袋里都是对腓特烈大帝的记忆,跟中了毒一样,每个人都高声呼唤战争,迫不及待地要和法国人一较高下。他们那时常常会到法国大使馆门口的台阶上磨剑,还会到普鲁士各个政府部门前用石头砸它们的窗户,因为他们觉得普鲁士政府对我国太过友好了。整个柏林都像烧糊涂了一样,满嘴呓语。国王被说服了,他觉得自己向法国宣战会是对全国和全民族愿望的回应。9月初的时候,皇帝获知了普鲁士开始武装以及王室卫队获命离开柏林开往前线的消息。他很是不安,并因此召见了普鲁士驻巴黎大使冯·克诺贝尔斯多夫先生,让他对此提供解释。后者当时已经开始按照反法联盟的诡计行事,他否认了这些消息,并说这些都是法国和普鲁士的敌人为了破坏两国之间友好的关系而编造出来的。这样坚决的否认可能真的让拿破仑放松了警惕。至于普鲁士出此一招的目的是什么,我不说大家都知道。但是,就在紧接着的10月1日,冯·克诺贝尔斯多夫先生递来了一份照会,彻底打破了这个假象。这份照会包含三条要求,其中最重要的第一条是这么说的:“法军在德意志的存在是毫无道理的,因此国王希望法军可以即刻启程反向跨过莱茵河。国王希望自己在等待皇帝回复的时候,法军就应该开始移动,并且路上绝不停留……”普鲁士大使同时补充说,他“坚决要求”(这是他的原话)我方马上回复,因为回复必须在10月8日前交到普鲁士国王的手上。这样一份口吻傲慢的最后通牒和宣战书没什么区别。拿破仑本来并不打算彻底毁灭普鲁士,他是被迫应战的。他曾经真心诚意地期盼和平,而如果福克斯还活着的话,和平是可以实现的,普鲁士也就可以被拯救了。
柏林政府是如此急切地想要开启战端,它没等俄军抵达就独自进军了。在我军还没有获得任何移动的命令时,普军就一直出现在我军军营前,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侮辱来挑衅我们的士兵。
9月25日,皇帝离开圣克劳前往美因茨。他已经提前将自己的卫队送走了,他们是在几天前离开巴黎的,坐的是安排好的马车。他也已经提前14天命令参谋长去搜集马匹,也要让巴伐利亚国王提供一些。因为拿破仑害怕自己在9月11日从法国派出去的那些马匹不能及时到达前线。10月1日,皇帝进入德意志,并和总主教在阿莎芬堡一起吃了午饭。他在斐迪南大公的维尔茨堡宫殿里住了2天,此间,符腾堡国王亲自拜访了他,并和他进行了协商,最后双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发表了一些声明。拿破仑在维尔茨堡逗留的时候,下令在城中建立了一个大型仓库。他重提了一些旧的命令,同时也下达了新的命令。依靠他的深谋远虑,拿破仑为军队的各个部门提供了许多军事和管理上的措施。同时,即便是针对那些最不可能发生的战争隐患,他也做出了预防性的部署。要是把他的这些命令都记录下来,几卷书都写不完。我只说这么一句:即便是最小的细节,我们也没有漏掉。
我方在两军初次交手时就已经取得了许多重要的胜利。尤其是在萨尔费尔德战役中,年轻的路易·斐迪南亲王成了自己亲手点燃的战火吞噬的第一个遇难者。皇帝命令参谋长以他的名义为普鲁士国王写了一封信:“谨以此向普鲁士国王表达自己对路易亲王逝世的慰问,他虽然英年早逝,但是他死得光荣。”我军的快速推进让皇帝在10月13日就抵达了耶拿。人生在世,没几次见识这种大场面的机会。他当即上马,那一整天里,他都在侦察当地的地形。之后,他对第二天的战斗做了安排。我军当晚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来拓宽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了。通过这条小道,我军可以将火炮运上一个俯瞰耶拿的高地,他将那里选择为自己的进攻点。拿破仑亲自到场观摩了这一工程,他还时不时地会因为心急而亲自举起火把为工兵照明。
破晓前,拿破仑还在马背上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的种种努力换来了胜利的桂冠,到了日落的时候,普军已经被完全打散了。但是,要等到当晚,以及之后的几天里,人们才会了解到,我们在这场值得铭记的战斗中取得了怎样巨大的战果。当皇帝在傍晚进入耶拿城时,人们还不知道这场伟大胜利的全貌。此前皇帝刚刚造访了战场,关怀了那里的士兵,每场大战后他都会虔诚地这么做,风雨无阻。当天夜里,达武元帅的侍从官罗默夫带来了另一场胜利的消息。达武元帅在距离耶拿几里的地方取得了胜利,使耶拿的大胜变得圆满。这场胜利也让这位无畏的战士赢得了皇帝最热情的祝贺,以及奥尔施泰特公爵的头衔。那场战斗的情况是这样的:达武手上的第三军当时只剩三个师了,他面对的却是完整的普鲁士第二军。当他向贝尔纳多特求援时,后者出于狭隘的个人竞争意识不仅没有搭理他,还找了个借口提前脱战了。因此,被抛弃的达武只得独自面对人数至少是自己2倍的敌军。领导这支普军的是普鲁士国王和普军最精锐的两员大将:总指挥布伦瑞克公爵和默伦多夫陆军元帅,后者是腓特烈大帝的战友。虽然达武元帅手下的士兵数量处于劣势,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敌军的面前。在手下的古丁、弗莱昂以及莫宏率领的三支部队冷静及快速的支撑下,元帅的坚韧使他赢得了全面的胜利。我军在俄军到达前取得了这些辉煌胜利,彻底摧毁了普鲁士的陆军:柏林的大门向法军打开了。
皇帝其实在战争开始前就掌握了敌方的内部沟通信息,知道我方肯定可以取得胜利。他那时从格拉给普鲁士国王写了一封信,信中宣布,虽然他现在优势很大,但他愿意让后者的人民重获和平。同时他还说,普鲁士君主从没有在自己这里找到正经的宣战理由。他要求后者远离他那群疯子一样的顾问,他们14年前就妄想攻占巴黎,今天又煽动了这场战争。孟德斯鸠先生是拿破仑的传令官及管家,这封信也是由他负责递交给普方的。他被扣押在了普军的哨所,他手上的那封信则被转交给了普鲁士国王。据说普鲁士国王在第二天早上战斗开始后才看到这封信。不过,考虑到敌方当时的狂热,就算他在那天晚上就读到了那封信,大概也没什么用。
经此一役,普军的名不副实暴露无疑。普鲁士的残军四散奔逃,并且在法军的追击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完蛋了。战争开始后仅仅过了一个月,敌方的陆军就不复存在了。
耶拿战役过后的第二天,皇帝召集了被我军俘虏的萨克森军官。通过我的老朋友穆斯捷的翻译,皇帝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承诺此后不再与法国为敌,他就可以放他们回家。当时我方的萨克森俘虏总共有6000名士兵,以及300名军官。这一大方的举动为拿破仑赢得了萨克森国王的支持。这是一位值得敬重和尊敬的君主,此后,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他都保留了自己对拿破仑的友谊和忠诚。同时,这也意味着普鲁士又少了一个盟友。
拿破仑之后就启程前往柏林,路上在魏玛略作停留。亚历山大沙皇的妹妹[26]带着自己的所有廷臣来面见拿破仑,并请求后者保护自己的国家。尽管她的丈夫此时正执掌着一支俄国军队,皇帝还是按照礼节接见了她。同时,皇帝命令这座德意志的新雅典,最早的德意志文学的故乡,应该受到尊重。在经过罗斯巴赫时,拿破仑下令移除普鲁士在那里设立的纪念那场同名战役[27]的纪念碑。这个由一个小柱子建成的纪念碑被运到了法国。我军四面出击,痛击散落的敌国残军,这其中就包括普鲁士国王尝试在马格德堡重新组织的军队。他在逃跑的过程中,险些在魏森塞[28]被我军俘虏。当时由克莱因将军率领的一队法国龙骑兵已经切断了他的去路。此时,普鲁士将军布吕歇尔耍了个花招救下自己的国王:他骗克莱因将军说两国已经达成停火协议了。事实是,普鲁士国王的确提出了停火的请求,但是拿破仑拒绝了他。当天,将军就因为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轻信敌人而被通令批评了。
在此之前,当皇帝在维滕贝格时,收到一封布伦瑞克公爵的信,信是由后者的一名侍从带来的。这位公爵在信中恳求拿破仑可以对自己的国家[29]网开一面,并将其置于法国的保护之下。皇帝则借此机会狠狠地指责了布伦瑞克公爵一番:指责他在1792年以及这次战争中的所作所为,指责他用剑与火来威胁法兰西民族,指责他是怎样蛮横地要求我们勇猛的军队分阶段撤出德意志,还要求法军在普鲁士之鹰的注视下不战而逃,指责他今天又来摇尾乞怜,希望他曾经那样威胁和责难过的人民对他网开一面。拿破仑同时宣布自己不会采取什么报复手段,布伦瑞克“将军”将会受到和其他普鲁士军官一样的待遇。但我们不会把他当作一名君主,只会当他是一名将军。不过,法军会善待布伦瑞克公国的居民。他此间多次重复,摧毁普通民众的家庭是一个时间和金钱可以抚平的罪行,但是通过要求军队在普鲁士之鹰的注视下逃跑这种方式来侮辱一支军队,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只有这个人才能做得出来。
这个让拿破仑如此愤怒的布伦瑞克公爵,此后在奥尔施泰特被弹片打到了脑袋,受了致命伤,并被送回了布伦瑞克。不过他没有在那里等到法军的到来,他马上被送到了阿尔托纳[30],并在那里咽气了。
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对达武元帅卓越功业的肯定,以及对达武麾下军队勇猛的赞许,决定让他们的部队第一个进入柏林城。他自己则是到了10月底才抵达柏林。他在波茨坦逗留了2天,其间怀着极大的兴趣探访了无忧宫[31]。他让自己的导游详细讲述了腓特烈大帝在这座官邸中生活的种种细节。在宫中的许多房间里,都有沾染了墨汁的写字台。国王的卧室里有一个巨大的凹室,腓特烈大帝此前就睡在那里面的小床上。他去世之后,他的床就被移走了。同样在那个房间里,还有很多移动式谱架,想必是举行音乐会时用的。腓特烈大帝会在音乐会上亲自吹长笛,还会和自家的管弦乐团一起演奏他亲自谱写的曲子。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展示着这位国王对奢侈和排场的鄙夷。在他去世后,宫中的一切就再没有变过了。皇帝在波茨坦找到了这位国王的佩剑、他的将军绶带,以及他的黑鹰勋章[32]饰带。他急忙把它们据为己有,认为它们是无价之宝,并将它们陈列在了巴黎的荣军院。我们还在宫中见到了伏尔泰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这件客房的会客厅,或者说书房里挂着一幅光亮的挂毯。挂毯描绘的是攀在架子上的猿猴和鹦鹉。无忧宫的主管告诉我们,伏尔泰在的时候,这幅挂毯就挂在这里。普鲁士国王是为了羞辱他专门把它挂在那的。
我们在宫殿的藏书楼里看到了沙塔内·德·皮塞居尔写的兵书《论战争的艺术》,正好翻到国王最后读的那一页。我在一张小桌子上看到了一本18开摩洛哥红的精装书。书是在荷兰印刷的。就像藏书楼里的所有书一样,封面上写着一个“P”。那是孟德斯鸠的《罗马盛衰原因论》,书中每一页的留白处都布满了腓特烈大帝亲自写下的笔记。我把这本书拿给皇帝,他将其保存在自己的藏书楼中。此后,塔列朗先生在圣克劳听我说起这本书后,问我能不能借去看看。我同意了。但是之后,尽管我多次催促,他再也没把这本书还回来。
皇帝离开波茨坦后到夏洛滕堡宫住了一夜,那里也是普鲁士国王休闲消遣的地方。他在进入这座美丽的宫殿时,受到了人们的奏乐欢迎。那个音乐就像是由几支骑兵部队的号手一起吹出来的一样。其实,演奏这段协奏曲的是那种在德意志随处可见的乐器。因为特别巨大,它被放在一个长廊里。
随行进入夏洛滕堡宫的人员在王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份冗长的建议书。建议书是迪穆里埃写的,里面记录的都是伤害法国的最佳手段。
皇帝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柏林,从勃兰登堡门的凯旋门下经过,身边簇拥着他的元帅、侍从官,以及帝国仪仗队。11月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普鲁士的首都度过的。他占据了国王的宫殿(城市宫),这似乎意味着普鲁士的未来不甚光明。因为在拿破仑攻克的所有首都里,只有在柏林,他选择挤占当地君主的居所。拿破仑在柏林居住期间主要有三件引人注目的事情:他对普鲁士王族的优待、他对待哈茨费尔德亲王时的仁慈[33],还有就是宣布著名的大陆封锁令。
通过滥用自己的海上霸权,英国当时禁止法国和中立国之间的海上贸易。为此,英国政府还宣布法国以及法国占领地的海岸线全部处于封锁状态。当然,封锁一直都只是停留在纸面上,英国并没有派出船只去封锁法国所有的港口。
但是,国际法一直认定,只有受到海军事实封锁的港口才算是受到“封锁”,这样史无前例的公然违反国际法的行为,驱使拿破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禁止我方和英国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英国人不能靠近法国军队控制下的任何国家的海岸。任何英国人一旦做出这样的行为,就是违法。所有和英国或是英国殖民地有过沟通的船只统统会被依法收缴。所有英国生产的货物都会被没收。所有英语或英国的信件,无论内容是什么,邮局一经发现都要马上销毁。皇帝清楚地知道,这些措施是多么严苛。针对英国的海洋封锁,他以大陆封锁进行反击。英国不让他拥有海洋,他就不让英国获得大陆。这就是在柏林发布的这条法令的根源。法令正式宣布对大不列颠群岛进行封锁。我方随即向盟友的海军通告了这一法令,并且督促该法令的严格执行。
耶拿和奥尔施泰特会战的结果是普鲁士陆军的彻底毁灭。普军当初踏上战场时,可以说是有勇而无谋。借用拿破仑的表达,普军就像日出后的秋雾那样消散无踪了。坐镇总指挥的将军、指挥兵团的将军、各种大小亲王、步兵、骑兵、炮兵,统统都消失了,什么都没剩下。对这群残兵败将的追击就像是在打猎一样。普鲁士那些名冠欧洲的坚固堡垒,一个个都落入了法国人的手里,无一例外。而我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站在堡垒的门口,他们就会开门投降。普鲁士国王手里剩下的只有逃到奥德河以东的2万残兵败将,这个倒霉国王自己都只能逃难到哥尼斯堡去了。
马格德堡的投降总是能让人想起当年的乌尔姆:20名将军、800名各级军官,还有22000名士兵排着投降的队伍从内伊元帅面前走过。我们缴获了45面各类旗帜,其中包括5面军旗。还缴获了800门大炮、100万份火药、搭建一座大型浮桥的装备,还有大量的其他各类火炮。
热罗姆亲王率领着我们各个盟国组成的军队,获命去收服西里西亚。一个接着一个,他围攻并拿下了保护这个省份的7座堡垒。此后,他被召来和大军团会合,并参加了攻进华沙的战斗。战报中提到了他在那里做出的巨大贡献,以及他的勇猛:他时常会冲到敌人的阵地前。之后,他回到了西里西亚,并获得了攻占这个省份的荣耀。皇帝派人将符腾堡军在格洛高[34]缴获的敌军军旗的一部分送到了符腾堡国王那里,希望这样可以为莱茵邦联的其他军队树立一个榜样。
拿破仑进入柏林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痛苦的。同时充满了对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们的怨恨,正是这场战争将他带进了这座首都。尽管这次出人意料的大胜,或者这一系列重要和巨大的战果满足了他的自尊,但要是此前可以和普鲁士联盟的话,他倒愿意用所有这一切来交换。现在,这场仗打成这样也意味着法国永远不可能和普鲁士结盟了。他一直偏爱的这场政治大梦落空了,这些战斗和荣耀就是表征。正因如此,对于那些点燃或助长了这股吞灭了他们自己国家战火的人,他极尽所能地去斥责和羞辱了他们。在他看来,对普鲁士国王的忠诚不再是一种美德了。他将所有对这位国王的过度热情统统视作最高等级的背叛和通敌。他的不满在他对普鲁士王后的严厉控诉中展露无遗,我觉得他的控诉完全是有道理的。这位王后当时已经被自己不理智的仇恨冲昏了头脑。本来以她的性别和她的地位,她应该克制自己的。皇帝将她比作阿敏塔[35],那个放火焚毁了自己宫殿的疯女人。这位王后无节制的狂热和她丈夫的过度审慎一样,为普鲁士王室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但另一方面,皇帝对于所有其他留在柏林的普鲁士王室成员都是以礼相待的。他专程去拜访了国王的叔叔斐迪南亲王,并尽自己所能地安慰了他,后者的儿子死在了萨尔费尔德。他还去拜访了亨利亲王[36]的遗孀,以及国王的两个妹妹:她们一个刚刚经历生产,另一个则卧病在床。他仔细照料这两位公主,同时为后者提供了她需要的所有东西。之前,在战乱之中,她过得很是不好。拿破仑下令政府要定期付给亨利亲王夫人和斐迪南亲王津贴,并且恢复了布伦瑞克公爵两位妹妹的津贴。后者在奥尔施泰特的大战中受了致命伤。
我们还免除了普鲁士几个独立小盟国的战争税。普鲁士此前对莱比锡市征收的临时战争税也被免除。在莱比锡没收的英国货物被交给了当地的商人,他们花1000万法郎把这些货物买了下来。普鲁士强加在黑森-卡塞尔选侯国头上的战争税被转移到了选侯自己的债务人那里,后者被要求要直接将他们欠选侯的钱交到军队的金库中。总而言之,对于这些被迫卷入普鲁士和法国两个大国之间斗争的城市和小邦国,皇帝竭尽所能地缓解了战争给它们造成的负担。皇帝待在柏林时还不停地为议和而努力,最终,双方在夏洛滕堡签署了停战协议。普鲁士国王拒绝批准这份协议,理由是协议中规定的归属法军占领的一部分普鲁士领土处在俄军的控制下。皇帝因此离开柏林,启程前往波森[37]。
如果说普鲁士军队已经被我们的伟大胜利吃干抹净了的话,俄国的军队却还完好无损。尽管当时季节已经发生了变化,皇帝还是毫不迟疑地就下令向俄罗斯进军。12月2日,在帝国成立两周年的纪念日上,我们向军队下达了进军波兰的命令。法军的步步逼近,复活了波兰人那不死的愿望。波兰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自发武装起来的人民,到处都是发表演说的人群,到处都组成了请愿代表团,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重建他们的国家[38]。但是,拿破仑这时不愿意做出任何承诺。他在耐心地等待这场战役的结果。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场战役的结果将允许他来解决“这个巨大的政治问题”,“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才是此事唯一的仲裁者。”在离开波森前,皇帝和萨克森选侯达成了和平协议,他很是尊敬后者的美德和忠诚。根据该协议,这位王公成了国王。在《提尔西特和约》签署后,他还兼任了华沙大公。
拿破仑下令要在巴黎建设一座光荣神庙。这一纪念建筑的正面会刻上这样的字句:“拿破仑皇帝致大军团的士兵们。”这座神庙将建立在玛德莱娜教堂的原址上,命令还要求人们尽快将这个神庙的图纸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离开波森后径直前往华沙。这一路的路况奇差,宫廷大司马迪洛克将军的马车在路上不小心翻了,导致他的肩骨骨折。他只得就地休息一晚,第二天才被人送到华沙。
皇帝进入波兰的旧都时,受到了全体民众箪食壶浆的欢迎。他只在那里待了3天。听闻俄军已经停止后撤并转头向边境前进后,皇帝在12月23日凌晨1点钟离开了华沙,前去应战。此后双方进行了数场战斗。尤其突出的是在纳谢尔斯克[39]的战斗,此战中菲利普·塞居尔上校力战被俘。当拿破仑抵达纳谢尔斯克的时候,俄军正在撤离这座城市。因为他跟随敌军跟得太紧,以至于当他进入纳谢尔斯克的时候,自己的仆人还没有清理完他要过夜的那个小屋。他走进自己的小屋时,刚好看到仆人们从稻草堆下拖出一具尸体。
在普乌图斯克和戈韦岷的战斗结束了这一短暂的战争。俄国人在两处都遭遇了惨败,但因为当地过于泥泞,我军的大炮陷在了泥里,因此俄军逃脱了毁灭的命运。当地的泥泞是如此可怕,以至于士兵们会陷入其中,就此消失。我在这里要特别提一下,在这样艰苦的行军中,我们的士兵一直保持着不屈不挠的勇气和耐性。看到皇帝也和他们一起在滂沱大雨中前进时,他们所有的痛苦仿佛都消失了。而那份天生的活泼帮助他们顶住了所有的困难。有时候,人群中会口耳相传一个笑话,然后大家一起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一名士兵眼见皇帝也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骑在马上摇晃不止,一步一滑,不由得哼起了一首当时很流行的歌谣:
人生苦短,知足是福![40]
这句模仿齐纳斯给皮洛士[41]谏言的俏皮话让拿破仑嘴角绽放出了微笑,他没有因此生气。行军的苦难和糟糕的天气都让士兵们想出了很多跟波兰有关的玩笑。他们在当地经受的物资短缺总是可以启发他们讲出一些俏皮话。他们记住了4个波兰语单词,并且总是喜欢用这四个词来编一些笑话。这四个词分别是:kleba(面包)、voda(水)、niema(没有)、zara(马上)。士兵们是这么说的:“当你问波兰人他们有没有kleba(面包)的时候,他们总是告诉你niema kleba(没有面包)。但是当问到有没有voda(水)的时候,他们就会马上说‘哦!zara zara zara(马上,马上,马上)![42]’”
这一路上,雪和霜交替登场,让行军成为不可能的任务。皇帝于是回到了华沙。1807年1月这一整个月,他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在部队休整的这段时间里,拿破仑为波兰的女士们组织了多场宴会和音乐会。他对其中的一位女士发展出了感情,后者在日后的艰难岁月里,也还是一直温柔而忠诚地对待他[43]。
贝内文托亲王[44]在华沙将冯·文森男爵引荐给了皇帝。男爵为皇帝带来了一封来自奥地利皇帝的信。后者在心中的抗议和提议并没有完全打消皇帝对这一强国模糊态度的疑虑。我们驻维也纳的大使安德烈奥西将军从1806年9月开始,一直到该年的10月,都在向我们发来警告,并禀报维也纳宫廷中有一些十分可疑的迹象。他来信告诉我们,维也纳宫廷肯定被牵扯进了什么政治密谋中。他还说,奥地利如今在欧陆上的情况就和奥斯特利茨战役前普鲁士的情况一样。同时,施塔迪翁伯爵仍掌控着维也纳政府的走向,操纵着所有的事情。他还报告,弗朗茨皇帝的军队正在以改换扎营地点为借口,在波兰边境集结。此外,奥军还是拒绝裁军,坚持必须要有13万人的常备军。最后,我国大军团的位置和胜利决定着奥地利以及整个欧陆的政治。
内伊元帅在给参谋长的信中也提到,通过审问战俘,他获得了新的信息。除开那些和普军以及俄军动向与行动有关的细节之外,他还提到“他们普遍相信,当俄军取得第一场胜利后,奥军就会从摩拉维亚开始佯攻,并进军西里西亚。而他们认为,考虑到俄军的数量优势,俄军是肯定会取胜的。”
皇帝在华沙的时候,见到了一位出生于1690年的波兰老兵。这位117岁的老人当时身体还很硬朗,而且记忆也没有半点衰退。他认识索别斯基国王[45],并且记得小时候父亲告诉他,波兰国王是如何在1683年击败土耳其人,并为维也纳解围的。他的父亲当时就在战场上。这位老兵用波兰语向皇帝写了一封请愿信,信上字迹很是苍劲有力。作为回复,拿破仑下令给他100法郎拿破仑金币的津贴,同时还要预先支付一年的年金给他。
俄军对我军营地的一系列进攻迫使拿破仑冒着严寒重新踏上了战场。他离开华沙,和俄军在普鲁士-埃劳打了一场血腥的战斗,最终双方势均力敌。战场上的景象特别骇人:地上层层叠叠都是尸体,鲜血不断从尸体身上流下来,在雪地上淌出一道道痕迹。战斗的前夜,我们是在埃劳村里度过的,战斗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们回到了那里。皇帝沉痛哀悼了一员爱将的逝去:他的侍从官老科尔比诺将军。他是在传令时被杀死的。战斗的前一晚,我们和这位将军睡在同一堆稻草上,他还说起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明天会殒命战场。
我在这里当然不会忘记讲讲战争史上最大胆的骑兵行动之一:奥普尔将军麾下的骠骑兵,加上由勒皮克将军指挥的皇家骑兵卫队组成的总共24支骑兵中队向俄军的步兵方阵所发起的冲锋。这些无畏的骑手冲进了俄军的核心,厮杀了一圈后又发起了一轮冲锋。他们一直冲到了俄军的第三列步兵前,并消灭了他们。在这次卓越的冲锋中,奥普尔将军受了致命伤。在死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了一封给皇帝的信,聊表自己的忠心。拿破仑以下面这封信抚慰了这位勇敢军人人生的最后时光:
1807年2月9日,普鲁士-埃劳
德·奥普尔将军先生,您的来信深深触动了我。您的伤势没有那么严重,不会让您的儿子失去父亲。您会活下去的,您会继续领导您勇猛的部队发起新的冲锋,您会获得新的荣耀。请您放心,我会关照您和您的孩子的。
签名:拿破仑
1807年3月6日,拿破仑在奥斯特罗德[46]发布了命令,要用24门在埃劳缴获的大炮为材料,为德·奥普尔将军立一尊雕像,雕像中的他将身着骠骑兵的戎装。
奥热罗元帅在这场灾难般的战斗中也负伤了。这个伤势,加上他此前一直罹患的风湿疼痛,影响了他的神智。我那时刚好看见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帽子,骑着马来到皇帝面前。尽管当时正是寒冬腊月,他还是汗如雨下。这位元帅以往在战场上表现得总是非常出色,现在却说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不了给他的指示了,并请求皇帝撤换他。拿破仑亲切地听他说完了这一番话,然后安慰了他。之后,拿破仑命令孔庞将军去暂时指挥他的部队。第二天,这位元帅获准返回法国治病。
俄国人声称他们获胜了,还按照他们的传统在圣彼得堡高唱了一曲《赞美颂》。但是,就在那场血腥的战斗结束后,当晚他们就撤退了,把战场完全留给了我们。同时留给我们的还有数千名俘虏、40门大炮,以及16面旗帜。从埃劳战场上撤退的其中一支俄军撞上了萨瓦里将军临时指挥的第5军。原来负责指挥第5军的拉纳元帅正在华沙养病。这次遭遇发展成了奥斯特罗文卡会战。虽然战报上说这只是一次战斗,但事实上我们有三支部队投入了战斗。俄军被彻底击溃了。拿破仑对萨瓦里将军的应对很是满意,并给后者颁发了荣誉军团勋章。此后萨瓦里将军重新回到皇帝身边担任侍从官。
拿破仑在埃劳逗留了三天,每天都忙于安排转运伤员以及增加必需的补给。会战后过了几天,他回复了普鲁士国王的提议。他表示自己急切地想要结束普鲁士的不幸。他提议和普鲁士国王单独议和,并且将普鲁士王国重组为一个居中的势力,也是对抗俄国的藩篱。这一点对保持欧洲的长治久安尤为重要。贝特朗将军负责将这封信送到普鲁士国王的手上。之后,普鲁士将军克莱斯特将国王的回复带到了奥斯特罗德,他还获命在场进行一些口头解释。普鲁士国王表示自己不能抛开盟友单独议和。他提议应该组织一次普鲁士、俄国、英国和瑞典都出席的和会。普鲁士当时刚刚和英国签署了一份协定,并且已经收到了英国送来的第一笔拨款。她希望英国可以成为自己强大的盟友,同时也觉得拉上英国和俄国一起签署的和约,与单独议和相比,会对自己更加有利。皇帝在回复中则表示,尽管他自己也希望能和英国及俄国达成共识,但和会总是非常冗长,不适应普鲁士现在紧急的状况。这次一来一回的通信就没什么成果。不过,这次两个敌对阵营大本营间的通信并没有受到干扰。那段时间中,拿破仑先后在奥斯特罗德和芬肯施泰因度过。
离开埃劳后,皇帝开始找地方扎下冬季营地。一开始是在奥斯特罗德,这样可以更靠近他的士兵们。他在那里从2月底待到了3月底。他在奥斯特罗德下达了大量的命令,都是关于后勤的:为士兵和伤员们提供足够的面粉、葡萄酒、白兰地、朗姆酒以及啤酒,为马匹找到足够的饲料。他同时下令人们将普乌图斯克、华沙以及其他各地仓库的情况做成报告交到他跟前。他也去向各支部队的指挥官们咨询过他们麾下士兵的生活状况。士兵们的补给是他当时的第一要务,同时他也很关心医院的情况。随后的命令则是关于下面这些事情:保证营地的卫生和安全;骑兵的休整;在美因茨设立临时部队,并让这些部队进军到波茨坦和其他地方;召回在意大利的法军、波兰军团以及波兰骑兵,后者将组成一个警备军团,由波兰将军札勇切克指挥。他的其他命令还包括重设关于炮兵、工兵、补给、制服以及运输等勤务的资金;奖赏有功之人;还有监控敌军动向。
4月1日,拿破仑离开奥斯特罗德到达芬肯施泰因城堡,他在这里度过了4月和5月的日子。他还是以一贯饱满的热情进行着我前面提到的那些工作。他会不时地离开芬肯施泰因做短途的出巡,探访周围的士兵,视察他下令在维斯瓦河上修建的桥梁。在整个漫长的冬季行动中,拿破仑展示出了他是知道如何保证动静结合的:虽然他无时无刻不在迸发着新的想法,但是该耐心谨慎的时候还是会耐心谨慎的。他通过一刻不停地工作,消解自己的焦虑。他必须要精心准备对敌人的战争,除非他可以彻底摧毁他们,否则他们是一刻都不会让他安生的。他还要确保自己的盟友都乖乖听话,同时还得保证法兰西的安全。正因为他有如此多的职责,因此,虽然他如此高效地进行了准备,但准备的时间还是显得很短。
事实上,他拥有的时间也就刚好勉强满足他策划战争和治理广阔帝国的需要。
* * *
[1] 以下是从1805年9月22日的英国报纸《观察家报》上节选翻译的新闻:“这是一次以摧毁法兰西银行为目标的行动计划。主要是要打它个措手不及。也就是说,我们要迫使它大量回收自己发行流通的票据,如此就可以让其陷入困窘的境地。我们之所以没有更早地报道这一计划,一是为了静观其结果,同时也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就在我们这篇文章发出的同时,行动的第一枪已经打响了,因此现在讨论它也不会再有什么不便。”——作者注
[2] 前财政大臣莫利安先生出版的全新回忆录。——作者注
[3] 古希腊神话中守护冥界大门的恶犬。
[4] 路易十八(里尔伯爵)是路易十六的弟弟。
[5] 瑞士法语区的城市,位于瑞士和法国的边界。
[6] 科里纳是古希腊著名的女吟游诗人。
[7] 查尔斯·詹姆士·福克斯,英国历史上首位外务大臣。他此后还曾两度出任外务大臣一职。作者这里指的是他在1806年最后一次出任外务大臣。当时接替皮特出任英国首相的是格伦维尔,因此严格说来,福克斯并不是皮特的继任者。不过作者此处应该是注重外交政策因此才这么说的。
[8] 卡尔·路德维希·弗里德里希,日后的第二任巴登大公。
[9] 1803年,巴登藩侯国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选侯国。1806年,巴登选候国在获得了更多领土后,升格为巴登大公国。两次升格都是拿破仑支持的结果。
[10] 路德维希·威廉·奥古斯特,第三任巴登大公。
[11] 位于今德国的巴登-符腾堡州,当时是巴登大公国的首都。
[12] 铁面人是路易十四时期的一名神秘囚犯,一生辗转被关押在多个监狱中。伏尔泰宣称此人是路易十四的长兄,先王的私生子。大仲马在《三个火枪手》将其描写为了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
[13] 1830年至1852年在位的第四任巴登大公,来自这个庶出的旁支。
[14] 尼德兰七省共和国的最高领导人称作省督,或翻译为执政。
[15] 今协和广场。
[16] 诺曼底公爵,其后率军跨过海峡征服了英格兰,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威廉一世。史称诺曼征服。
[17] 指拿破仑上台前法国拥有的省份,以及拿破仑此后为法国征服的省份。下文的旧法国和新法国也是这个意思。
[18] 此处指的是约翰·罗。他是苏格兰经济学家,在路易十五在位时担任法国的财政大臣。他成立的通用银行成为当时事实上的法国中央银行。他是纸币的拥趸,此后他的经济政策造成了著名的密西西比泡沫事件。泡沫破灭后,法国经济遭受了巨大打击,他也逃离了法国。他的全名是约翰·罗·德·洛里斯东。
[19] 体液学说是源自古希腊的医学理论,认为人体由四种体液: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组成。不同的体液对应不同的气质,体液在人体内的比例失衡就会让人生病。
[20] 从巴黎市中心到凡尔赛的距离大概是21千米,如果从巴黎的西部城门出发的话,距离更近。
[21] 原文此处田野在法语中是Des Champs,拼起来刚好是德尚(Deschamps),等于用双关语来向德尚表示谢意。
[22] 原文此处牧场在法语中是des prés,拼起来刚好是德普雷(Després);泉水在法语中是des fontaines,拼起来刚好是德方丹(Desfontaines),是德尚用双关语向友人回敬了谢意。
[23] 位于今天的黑山共和国,亚得里亚海东岸的要地。
[24] 位于因河畔的奥地利城市。有趣的是,希特勒正是在这里出生的。
[25] 当时汉诺威和英国是共主邦联。
[26] 指玛丽亚·帕芙洛娃,她是俄罗斯女大公,当时是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大公国继承人的妻子。下文“自己的国家”指的也是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大公国,不是俄国。此处讲述的是该大公国加入莱茵联邦的事情。
[27] 罗斯巴赫会战是普鲁士在七年战争中对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军取得的一场大胜,也是腓特烈大帝最辉煌的战绩。1757年11月5日进行。此役中普军以几百人的伤亡为代价造成了联军近万人的伤亡。
[28] 柏林东北郊区。
[29] 卡尔·威廉·斐迪南,当时是布伦瑞克-吕讷堡公爵。他长期在普鲁士军中服役,并在法国大革命前期领导反法的普奥联军。1792年,他签名发布了《布伦瑞克宣言》,宣称如果法国王室受到任何伤害的话,法国平民都将为此付出代价。因此,才有了下文拿破仑对他的指责。此处“自己的国家”指的是布伦瑞克-吕讷堡公国。该国此后被法军占领,并入法国建立的威斯特伐利亚王国。
[30] 位于今天的德国汉堡。
[31] 相当于普鲁士的凡尔赛宫。
[32] 普鲁士最高级别的荣誉勋章。
[33] 在下面这封11月6日晚上9点从柏林寄出,寄给约瑟芬皇后的信中,人们可以愉快地读到皇帝和哈茨费尔德亲王夫人会面时的情形:“我的约瑟芬,我收到了你的来信。我觉得你在那封信里对我对女性的态度有点生气了。我真的是厌恶那些充满心机的女人。我更习惯优秀、温柔、随和的女人,我喜欢的也正是这类女人。如果前一种女人让我心情不好,这也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而且,你马上就要看到,我对一个优秀而感性的女人,哈茨菲尔德夫人,有多好。当我把她丈夫的信展示给她看后,她感伤而天真地抽泣着对我说了下面这番话:‘啊!这的确是他的字迹!’她读信的语调直击人的灵魂,让我都感受到了那份痛苦。我于是跟她说:‘夫人,把这封信扔进火堆里吧,我将永远不会有足够的力量来为您的丈夫定罪。’她把信烧了,并且显出很幸福的样子。自那以后,她的丈夫就得以一直安宁度日,两个小时之后就被释放了。你看,我的确是喜欢优秀、天真又温柔的女性。不过,也只有这个评价能衬得上你。”——作者注
[34] 位于西里西亚,格洛高是德语名称,此地今天属于波兰,称作格沃古夫。
[35] 文艺复兴时意大利诗人托尔夸托·塔索笔下的虚构人物。
[36] 腓特烈大帝的三弟,于1802年逝世。
[37] 今天波兰的波兹南,原文使用的波森是该地的德语名称。
[38] 1795年10月24日,第三次瓜分波兰后,波兰亡国。
[39] 位于今天波兰的东部,当时属于普鲁士。
[40] 原文为法语:On ne saurait trop embellir;Le court escape de vie!
[41] 两人皆是公约前3世纪的希腊人,皮洛士是伊庇鲁斯国王,齐纳斯是他的好友和谋士。此处的典故是这样的:当时皮洛士在意大利半岛南部战胜了罗马人,齐纳斯接连数次问他接下去的计划,最终皮洛士表示彻底击败罗马人后他就可以回家开怀畅饮,享受生活了。对此齐纳斯表示,他现在就可以这么做,何必一定要舍近求远呢?此处是士兵在开拿破仑的玩笑,说他不必那么辛苦一定要击垮俄国。
[42] 四个单词押韵。
[43] 指拿破仑的波兰情妇玛丽·瓦莱夫斯卡。
[44] 指塔列朗。——编者注
[45] 扬三世·索别斯基,1674年至1696年任波兰国王和立陶宛大公,领导波兰-立陶宛联邦。是波兰历史上著名的明君。
[46] 东普鲁士城市,位于今日波兰境内,波兰语名称为奥斯特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