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尊崇儒术
接下来是漫长的武帝时代。在五十余年的时间里,国内外形势出现了彻底的变化。在对学问的喜好上,武帝异于文、景二帝。文、景推崇的是黄老之学,外加名家、法家,而武帝则崇尚儒学。武帝初期,尽管当时仍在世的景帝之妃窦太后好黄老之学而不喜儒学,武帝所用的申培等儒者被太后排斥,但儒学逐渐发展的势头已经出现。黄老之学崇尚无为自然,在政治上运用此说的弊端就是贫富悬殊,游侠横行,因此其逐渐被名家取代。所以景帝时代,外平吴楚之乱,内整官吏制度,政权得以巩固。武帝承其基础,时势便倾向儒学。在政治实务方面,儒家重视整顿制度,这点和法家是相同的,再加上礼乐所具有的文化色彩,因此在文景以来国家强盛、秩序逐渐完备的基础上,饰以儒教礼乐,是最适应时代要求的政策。由此不仅天子武帝,宰相田蚡等也同样尊崇儒学。景帝时对诸侯的管理过于严格,小过皆罚,导致宗室诸侯也如履薄冰,而武帝没有景帝那样严酷。武帝初年在宫中设宴款待宗室诸侯时,武帝兄弟中山靖王闻乐而泣,武帝问其原因,他以作为血亲的诸侯难以安居的实情对答,被称为“闻乐对”,由此可知当时的实际情况。至武帝之世,逐渐采取对诸侯宽大的政策,而且形成喜好华美与好学的风气。如武帝叔父淮南王刘安(文帝之弟淮南厉王之子),聚集众多的文人学士写成《淮南子》一书,被武帝所尊敬。武帝答淮南王的书信,常常由司马相如审阅草稿。事实上《淮南子》不是代表武帝时期学术的作品,其代表的是前代的治学风气,此书后来被分入杂家。此书仿效吕不韦《吕氏春秋》的体裁,《吕氏春秋》主要采用儒家、墨家的观点,而《淮南子》又再收入道家之言。其文体与辞赋相近,是受淮南王喜好而聚其门下之文士的风格的反映。虽然武帝初期青睐司马相如这样的文士,但后来专重儒学。对学术偏好的划时代转变起自董仲舒的贤良对策。贤良对策因向武帝推举贤良产生,这与淮南子统合百家之学而成杂家有所不同,其主张以百家之中的儒学为主,排斥他学。实际上汉代采用儒家学说在汉初就开始了,并不是武帝时代突然如此。昔日高祖命叔孙通定仪礼,是汉代最早起用儒生的例子,但尚未采用儒家的学术主张。儒学在秦时受到最严重的迫害打压,因此儒者最为怨恨秦。陈胜起义时,就有孔子八代孙孔鲋作为博士跟随。陈胜为王不过半年就有儒者归附,可见儒生对秦的态度。至汉初,即便未到鼓励发展学术的程度,但在废除挟书律、放宽压迫的同时,礼乐之风已经在鲁地复苏,大射礼、乡饮酒礼等的盛行即是其例。朝廷不用儒生,不过是因为高祖讨厌甚至辱骂穿儒服的人。然而在民间,已盛行各种学问且成书甚多。现今被称为先秦古籍的史书,多在此时创作。刚脱离黑暗时代的国家,总是盛产著作,其中也有借古贤之名而作伪书的人。这和日本德川时代初期的情况几乎一致。《淮南子》成书最晚,因而不是伪托之作,可以说是秦以前学术的汇总。
秦时已设置博士之职,作为天子的顾问,但没有教育上的用途,不过汉初,前代遗留的博士开始向民间传播学问,民间的经学也因秦的压迫消失,迎来复兴。窦太后在世时,民间已经兴起对儒学的传习。太后死后,儒学便被公开用于朝廷。其中董仲舒的学说以《春秋公羊传》为主,其以促使战国以来的中国实现大一统为理想,与主张顺应大一统时代形势的孟子思想相近。董仲舒根据他的一统主义,将其对策广泛地运用在政治、学术等方面,排斥百家学说而独尊儒家学说。此时与董仲舒一同学习《春秋公羊传》的公孙弘,任博士数年后成为宰相。学究而成宰相,是汉初以来少有的特例。汉初宰相有如萧何那样出身属吏的,其后又多是有战功或其他功劳,也就是有威望的人,但这些人多为不学无术之徒,像张苍这种以秦博士而为汉宰相的例子并不常见。到了武帝时情况大变。《史记·儒林列传》记载,当时人通过考试选用学者,对学术的实际作用展开议论。公孙弘对此制定法令,即功令,此人在没有被登用时就努力迎合天子,因此被当时的老儒、齐人辕固生批判说“曲学阿世”,然而正是此人劝武帝建立任用学者的制度。根据《儒林列传》记载,战国以来的学者即便不被重用、受压迫,也以死守道,即便穷困也不曲道,因此他们的学术思想受到尊崇。而任用学者的制度,为做学问的人开辟了做官的道路,虽然守道之学的逐渐衰亡令人遗憾,但儒学在性质上已经染上政治文化的色彩,因此这个新制度是顺应时势的。无论学者还是君主宰相,无疑都是认可这一制度的。董仲舒是君子,与曲学之徒公孙弘不同,但他们的学说在当时得以实行,是因为《春秋公羊传》的大一统主张与汉代的政策相吻合,儒学能弥补当时法律的缺陷,因此具有实用价值。董仲舒著有《春秋决狱》,经常根据春秋之理裁断法律上的疑问,于是形成了凡事都以儒学为依据以弥补缺陷的风气。《史记》有《循吏列传》和《酷吏列传》,颇为讽刺的是,在《循吏列传》中,司马迁只列秦以前的人而不列汉代人,而《酷吏列传》又只列汉代人,其中又以张汤最为有名。张汤援引儒学为自己辩白,可见当时儒学相当普及,以致被用于弊政。儒学不单单是实用,它的盛行主要是因为具有相当的文化色彩,这也是当时社会上下的要求。像武帝尤其喜好文饰,最初多用文士,后来又逐步任用经学者,其奖励的学术犹不免文化之风。
当时不少诸侯也尊崇儒学,如河间献王。献王是武帝之兄,其学风如其传所说,以实事求是为主,即喜好经学一类,不重视淮南王这样的浮华文士。据说他搜集的经书比汉代朝廷还要多,对后世儒者来说是有大功的人。只是此时的经学已不局限于名家、法家一类的实用政治,还加上礼乐为主的文饰要素,因此献王收集的书中不少是讲礼乐的。学术复古成为一种自然的趋势。此外,武帝之兄鲁恭王好兴土木,为扩建宫殿而毁孔子旧宅,从墙壁中得到许多古书。传闻他因壁中有乐声而停止破坏,即便这是巧合,也必然如此。当时人称古书多自山岩墙壁中出现,也完全是事实。
司马迁用“物盛而衰,固其变也”来评论当时的状态。即自文景时代改黄老为名法以来,天下承平日久且国力充实,武帝利用国力,进一步推行积极的政策,甚至导致了对民间财富的掠取。
征服匈奴
武帝的积极政策中,最显著的是对匈奴的征服,特别是这一政策起先针对的并非匈奴。战国之前,最初的闽越王、东瓯王等的领地被认为是中国以外的地方,秦时虽然并入版图,但随着秦的灭亡又重新独立,直至汉初。此二王因领土相接而发生冲突,汉加以干涉后便着手扩张疆土。广东的南越王赵佗殁于武帝初年,于是汉一改文帝以来的政策,转而打算征服南越。
匈奴继冒顿单于、稽粥单于后的军臣单于活跃于武帝初期。文景时代,汉对匈奴主要采取防御的对策,以致有时匈奴攻到长安附近,防御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战略意义。当时虽有周亚夫这样的名将,也不过凭借个人的才干抵御匈奴。但至武帝初年,防御逐步发挥战略作用,主要是阻止了匈奴对边境的蚕食。当时有代表性的名将是李广与程不识。其中程不识采用最消极的防御法,昼夜整顿守备,深夜击打刁斗以作为警戒,士卒苦于不得安眠,以此不给敌人乘隙而入的机会。李广是位天才将军,弓马娴熟,主张迎击入境匈奴,令其畏惧。李广因冒进,曾被匈奴俘虏。李广经常远远地派出斥候,以预先察觉还未靠近的敌人的意图,所以士卒都放心跟随他。但后来因过于自负,遭到失败而自杀。
武帝不单采用防御之策征服匈奴,更常采用深入匈奴内地激怒敌人的积极策略。这种战略上的变化是谁的发明,《史记》及其他史书皆未记载。此时,汉军的武器比匈奴精良,并尽量采用匈奴的战术,大量用马与匈奴接战。这个战术会损伤更多的士兵,但汉军丁壮是匈奴的数倍,损伤的结果对丁壮多的汉军是有利的,这是一种用数量制敌的战术。此时有代表性的将军是卫青与霍去病。二人并非出身于武将之家,而是皇后亲族。西汉时代的皇后出身本就非常杂乱,更不问家世。卫青的姐姐卫皇后,原是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家的歌姬,但武帝行幸公主居所时喜欢上她,后来将她封为皇后。卫青作为皇后之弟被任用,后成为平阳公主的丈夫。公主因卫青曾是仆从而拒绝过他,但卫青此时已是功成名就的大将军,因此强行娶平阳公主为妻。霍去病也是皇后的亲族,容貌俊美,很被武帝看重,教给他骑射之术,后从军而成为名将。卫青是大将军,霍去病是骠骑将军。卫青谨直,极力顺从天子,更不会上谏天子的过错。且地位虽然尊贵,但并不将交游的名士举荐给朝廷,司马迁对此不满,将其战功归于天运。霍去病是被作为贵公子养育的,也不会将军中多余的天子赐物分给士卒,缺乏同情心;士卒在苦难中时他自己却在玩蹴鞠,司马迁也对此不满。然而霍去病在大规模的战争中表现优秀,且有将帅意气。武帝曾为他营建宅邸,霍去病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对答。霍去病死时仅二十六岁,武帝深为痛惜(武帝偏爱霍去病,他死后,方士进言霍去病之姿可以在李夫人之兄李广利身上见到,于是李广利被任命为贰师将军出征大宛[1],与匈奴交战,战败被杀)。由于此时战术战略的变化,缺乏弓马素养的卫青、贵公子风范的霍去病均立下战功,李广这样的将军却遭失败,《史记》对此显示出不满的情绪。司马迁青睐类似日本乃木将军的李广,钦慕其育于历代将家的武士风采。对李广之孙李陵也偏爱有加,以至当李陵征讨匈奴失败而降敌时,他因为在武帝面前为李陵辩护而受刑罚处置。因此,他对人物的评价是有偏颇的,因此对卫青、霍去病这样立有大功的人不加以褒奖。但武帝的用人、赏罚方针也有贯彻始终之处,即用人不问出身而得以奏功,不能简单地归于天运。故战争的结局虽然损耗巨大,出征时十四万匹军马,归来时仅剩三万匹,但终于以数量压倒匈奴,屡屡追击匈奴,将其驱赶到外蒙古一带,匈奴日益疲弊,以致军臣单于死后,其弟伊稚斜与其子於单互相争位,其子最终降汉。这是武帝最为得意的时期,国防守备严整,取河南即今鄂尔多斯,设朔方郡,从长安到此郡亭障烽燧相连,匈奴一旦入侵,信号声响起,即可应声出击。武帝曾亲率十八万骑至河南,向单于派遣使者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此时南至南越,即今安南,北至大漠,尽收入汉朝版图。
武帝时代的对外关系
武帝时对外关系中最重要的是开辟了与西域的交通。这项政策最初是出于牵制匈奴的考虑。武帝初年,自匈奴降汉的人告诉汉朝:“因匈奴打败了月氏王,月氏逃往远方,时常怨恨匈奴。”据说月氏原居住在敦煌、祁连一带。其地在今甘肃西部的通往沙漠的道路上。月氏是什么种族,仍是个问题。如果月氏原来就居住在此地,则应是汉时的羌(后之唐古特)。但他们是土著,还是移民,以前的情形很不清楚。总之,月氏从甘肃西部被匈奴驱逐,逃到中亚的妫水一带。汉朝认为若与之联盟讨伐匈奴,便可削弱匈奴的势力,于是打算向月氏派遣使者,但去月氏必须通过匈奴的地盘。这项任务非常艰难,朝廷募集使者,汉中人张骞应募出使,在百余人伴同下奔赴月氏,但途中被匈奴俘虏。匈奴不允许使节通过本国前往他国,因此张骞在匈奴艰辛地度过了十余年,之后逃亡到大宛国(今俄属中亚地区。关于其都贵山城,是白鸟、桑原二人争论之处)。大宛国人素闻汉朝富强,于是礼遇张骞。张骞讲明情况后请求大宛人将自己带往月氏。于是大宛人作为向导携张骞自康居(多为吉尔吉斯族)到达月氏。月氏为大月氏(甘肃边界残留的居民称小月氏)。这时的大月氏居处在妫水一带,受周边大族大夏族(巴克特里亚族)支配,安居于这片沃土,加上汉朝远在一万数千里外,所以并不愿意与汉朝联手向匈奴复仇。张骞未得到月氏的支持,于是返汉。张骞打算经羌人的地方归汉,因此沿南山而行,却又被匈奴捉捕,羁留一年多。这期间匈奴发生内讧,军臣单于死后,其弟与其子争战不休,张骞于是乘其内乱逃归汉朝。一往一返间已是十三年,同行者百余人中仅有两人生还。经过十三年羁旅的张骞,向汉朝输入了很多有关西域的知识,如大宛出产葡萄酒、良马,其城郭与房屋证明他们不是游牧民族。其北面为康居,是游牧民族。西边为大月氏,也是游牧民族。其他还有西南的大夏,东北的乌孙,东方在相当于今葱岭一带,有扜罙和于阗等。又大月氏、大夏的西边为安息,安息以西有条支。又说帕米尔高地以西的河水都向西流,东流的河是当时还未取名的塔里木河,流入盐泽即今罗布泊。当时的说法是盐泽经地下向南流动而成为黄河源头。这成为黄河复源说的根本。塔里木河产玉和宝石,武帝以其地为昆仑,将于阗南山称为昆仑山。
张骞足迹所到之处,似乎都夸张地宣传汉朝的事情,受此影响,产生了两件事情。一是乌孙与汉朝的联合。张骞归汉后,跟随卫青讨伐匈奴,一时被封为博望侯。后来因失去封号深感苦闷,便同武帝谈论乌孙之事。乌孙被匈奴攻打,首领因父亲被杀,很痛恨匈奴,月氏从前的居所祁连、敦煌一带,因汉战胜匈奴而成为空地,可与乌孙交通,然后让他们进入此地,羌人与匈奴的交通路径便断绝了,这等同于是切断了匈奴的右臂。若乌孙归附汉朝,自此西部诸国都可以仿效乌孙归附。于是武帝让张骞带领三百人,携马、家禽、金帛等大量赠物出使,并向乌孙承诺,若能按汉朝的指引迁往原浑邪故地,汉便派遣公主和亲。当时乌孙因内讧分裂为三,不能直接回答张骞。张骞于是以乌孙人为向导,向大宛、月氏、大夏、身毒等国派出副使,赠送许多宝物,乌孙惊异于汉朝的富足。张骞归汉不久便去世,但他的活动产生了效果,这些国家之后都开辟了同汉朝的交往。乌孙最终没来浑邪,所以汉在此设置了酒泉、张掖、武威(后加敦煌)等郡。这里是黄河上游土壤最肥沃的地方,汉在此设置行政官,与内地实行同样的制度。其后汉将公主嫁给乌孙,又向南北两道入口的楼兰、姑师发动征伐,西域三十六国先后归附,又在新郡筑长城,置驿站,直通玉门关。始皇时的长城止于临洮,而新长城延长至玉门关。
二是张骞在大夏时即考虑到的开辟西南夷,从武帝初年就有此计划。前述的闽越(福建)和东瓯(浙江温州一带)发生战争时,汉帮助东瓯将其百姓移至内地,闽越和南越(广东、广西、安南北部)发生战争时,汉又救济南越,后来把闽越与南越一同消灭。南越之事使汉开始注意西南夷,后在张骞时代因物产的传播而发现了交通道路。赴南越的汉使者唐蒙见到了蜀地特产枸酱,发现没有其他通路,只有从长江上游的牂牁江进入夜郎(云南的一部分),再从这里通往广东珠江的道路。据此开辟的通往西南夷的道路,相当艰险。尽管如此,开辟西南蜀地,并在最后征伐南越时,汉军走的就是这条路。然而由于交通极为困难,每三十石军粮仅能送到一石,汉最终放弃了此路。张骞在大夏时见到邛竹杖(邛即今日雅州)、蜀布,问其由来,才知道大夏东南方有身毒,从身毒可达中国西南,路途并不遥远。张骞认为经此路可不受匈奴妨害地与中亚往来。武帝采纳其说,派人开辟与西南夷的交通,虽然没有成功,但因此开辟了通往滇国(云南府)的道路。这样,闽越、南越的领土全部成为汉郡县,汉在南越置九郡(秦时为三郡,跨越广东、广西、安南)。这就是汉向南开辟扩张的大致情况。
东北的朝鲜也被纳入了汉之版图。朝鲜在战国时已有一部分并入燕版图,其语言也与燕相同,使用这种语言的区域一直到列阳(列水即大同江)附近。秦汉之际的燕王卢绾后来因反叛高祖而逃至匈奴。燕人卫满率一千人出塞(始皇时代的边塞,不清楚具体位置。京畿道与黄海道之间有慈悲岭,是京城、开城与平壤的分水岭,边塞似已延至其周边),渡过浿水(白鸟、箭田二氏认为是鸭绿江,今西氏认为是清川江),向当时的朝鲜与秦塞(双重塞)之间逃亡。当时的朝鲜是号称箕子后代的箕准为王。但箕子后代的说法是后世附会,根据的是乐浪郡韩氏所作伪系图。后来国王被卫满追击,逃至木浦附近的岛屿,卫满占领了朝鲜。武帝时期,卫满之孙卫右渠代为朝鲜之王。此时朝鲜以外还有真番(忠清或全罗?)、辰国(庆尚道,以后的新罗),两国有和汉朝交往的打算,但受卫氏妨碍,汉警告卫氏不要干涉,后来卫氏拒诏,汉于是发兵征讨。当时朝鲜以王险(也有说法指今平壤,存疑)为都。汉军一路经陆路自辽东渡过鸭绿江,一路经海路,自山东进击王险,但二军因失去联络,一度被击败。后围其都城,王在内乱中被杀,朝鲜于是灭亡。汉置真番、临屯、乐浪、玄菟(真番多半为今忠清、全罗地区,临屯在东南方,乐浪在大同江两岸,玄菟为鸭绿江以北)四郡,后来废除真番、临屯二郡。
当时统治朝鲜的方法,可以说是汉朝治理新领土的标本,其法在《汉书·地理志》中有记载。即主要官吏由汉朝派遣,人民皆土人,汉的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当地。不过中国商人在这里的活动并非此时才开始,大概从燕就有了。最近在朝鲜的西南部康津便发掘出燕赵所用的明刀。此地最初是原始村落,没有国家的形态,而中国人的进入对其形成刺激,各种知识传入后也使得其风俗恶化,由此渐渐产生凝聚力,从而开始了对土地的开发。在新统治的地方中,没有人会怀疑南越直至安南边地为汉县。但是到不久后的东汉及三国时期,朝鲜土著中的韩族抬头,建立了众多小国。也有说法认为武帝征伐时,没有把南方小国纳入汉的统治范围内。但据汉朝的记载,当时汉支配了朝鲜的全部土地并实施统治。其间,在朝鲜南部的倭人,与日本人是同一种族。日本一般认为崇神天皇时代派遣盐乘津彦往三已汶之地为宰时,日本人开始进入朝鲜半岛,但实际上倭人本就居住在朝鲜半岛,在有史料记录之前逐渐渡来日本,其剩余的人至汉时仍在半岛,而武帝时并不承认半岛上这一种族有自己的国家。到西汉末王莽时期,汉朝的统治力减弱,在中国人的刺激下,朝鲜土著开始组织小国家,从此初具国家形态。王莽时代,其他地区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汉在玄菟郡置三县,其中高句丽县在汉朝被视作县,但到西汉末期统治力减弱后,在王莽时期土著建立了高句丽国。王莽时高句丽侯騊(在国内称王,騊为驺之误),可以说是高句丽的第一代王邹牟王(又称朱蒙王、东明王、都慕王)。这是朝鲜族中最早开国的,三韩的崛起恐怕就是从此时开始。由此认为武帝时代,高句丽、三韩均在汉朝版图之内。
这样一来,武帝时代汉朝的疆域是前代不能相比的。此时匈奴衰微,漠南无王庭的局面出现,甚至连居地都失去了。
武帝时代的经济状况
武帝一代持续五十余年,对外关系发展显著,内部财政状况自然发生了巨大变化。当时司马迁在《史记·平准书》中有相关记述。《汉书·食货志》也记载了这方面的情况,但《平准书》准确详密地记述事实,细读即能明了这一时期的经济状况。《平准书》不单纯罗列事实,不仅包含了作者司马迁的感情,同时当时人的思想感情也自然地反映在其中。但是其记述并未因带有感情而牵强附会。因此当时的实际事情和当时人们对待此事的感情都汇聚在此书中。此时财政经济的变化,从中国自古以来的情况来看,是突飞猛进的,尤其这是一个与时代相应的财政天才频出的时代,后世为《史记》作注的一般学者难以接受其中的一些事物,注文也有不可信的地方。但如果仔细地阅读文献,再结合现今的情况考察,就可以大致明白《平准书》的写法。
大体上,汉初承战国之后。秦始皇实现了天下一统,但他的对内政策不过是沿袭战国时的政策而已。如置郡守以代替大诸侯,郡以下的民政并无大变化。汉继续沿袭其做法,到文景时代仍在沿用战国时代的民政。战国以来下层人物崛起,世族逐渐衰亡,但这并不意味着世族制度彻底改变。战国终结后,卿大夫仍得以维持其世袭权力。这种情况在秦汉之际有所改变,自宰相以下官吏由天子任命,因此不能世袭。然而卿相多被封为侯(有土地之侯与无土地之关内侯),因此卿相以下的官吏自然多为世袭,《平准书》记载的以官为姓即为其例。此外,另一个显著现象是商人阶层即富者的崛起,高祖时虽一度压抑,但并未成功。文景时采取放任的态度,官吏、商人各安其分。伴随富者的增加,兼并逐渐增多,穷困的贫民与奴婢也就增加了。在世袭为官的反面是不能为官者的增加。由于任这种状态自然发展,因此即便财富增殖,政府的岁入岁出也不会增加多少,从诸侯到官吏,都依赖领土内的收入生活,即使皇室生计再大也与政府财政无关。但政府在七十年间也自然增收,导致社会出现奢侈之风。此时武帝出现,以其雄才大略谋求对外发展,促进了财政增长。他的方法,首先是寻找适应新政的新人才,替代无能的世袭官吏;其次为补充军费,确立献纳财物亦可得官,并可赎罪的制度。司马迁认为此法降低了官吏素质。这可能是出于当时一般的社会心态,即习惯顺其自然,不喜欢官吏的品位跃升,嫌恶冒险的投机者取而代之成为官吏。卫青、霍去病外征,不单需要军费,还需要赏赐,耗费巨大。太平之后,对于有特殊才能的士,也有必要赠以财物。因此最初的数年间,素来有余裕的府库财物几乎用尽,卖官政策等也无济于事,因此财政政策为之一变。此时,以天子为首,宰相亦率先提倡俭约,公孙弘就是好的例子。然而据《平准书》记载,当时的节俭并不能抗拒社会生活的窘迫。政府财政匮乏,然而大富豪则坐拥巨资,贪求买卖物品之利。当时的诸侯(《史记》中的封君)都屈从于商人,谋求资金的融通(同样,德川初期江户旗本于太平后数十年穷乏,以抵当禄米换钱,从中牟利的札差因此得势)。又,因允许民间自由从事产业,经营矿山、制盐者获利颇多,然而对当时财政的穷乏都袖手旁观,无人伸出援手。
此时政府采取的第一个财政策略是铸造货币。即铸造恶货,使其与常用的良货具有同等价值,可以通用,以此兼并摧折富豪。此时,除铸造通用货币和用于朝觐聘享的货币外,还废止秦以来的半两钱——四铢钱,改铸三铢钱(一两合二十四铢。战国时有十二铢钱,其后渐渐降低),然而随之而来的是物价暴涨。第二是实行盐铁管理。当时东郭咸阳是大盐商,孔仅是大矿商,皆任大农丞。此外,桑弘羊是数学天才,因擅长税法计算而得到拔擢。当时的政策罢免了历来的世袭官吏,登用商人,司马迁等因此心有嫌隙。然而铸钱政策以失败告终,之后改铸五铢钱,尽力平抑物价。又当时剪凿钱币的现象很多,所以在钱周边附加轮廓防止剪凿。盐铁管理即盐铁专卖,禁止私人制造。汉武帝派东郭咸阳等人前往全国各地,召集失业的盐铁商人,任命他们为官吏,由此商人官吏越来越多。第三个财政政策,是征收营业税和财产税。随着人口自然增加,游民多,商人也多,但多数无产者需要政府的救济,汉武帝于是想从商人那里谋取费用。营业税、财产税实际上被充作救济金。这个税钱即算缗,每千文征收二十文税钱。在固定场所经营的商人,按其持有的财物计算,每二千文征收二十文,手工业者每四千文征收二十文。此外,除三老、北边骑士外,一般的车辆每车征二十文,商人的车加倍,且五丈以上的船征二十文。隐瞒私有财产的人,遣往戍边,没收财产。这时出现了一个名为卜式的怪人,最初他以畜牧积蓄财产,于是上书请求将一半财产献给政府,充作外征军费。天子问其缘由,他回答既不为做官,也不为伸冤,只是因为天子苦于征伐匈奴,才能出众者应当以命相助,有财者应当贡献金钱。天子问公孙弘对此事的看法,公孙弘认为不合人情而劝阻。后来在需要大量迁徙贫民转移至外地时,卜式又出资帮助地方官,天子对他予以奖赏,以此教育社会上的富人,令其出资,但是此诱导捐献政策以失败告终。卜式任县令后大兴漕运,遂拜齐王太傅,其施策均取得成功。接下来是均输法,这是桑弘羊提出的措施。远处的地方向官府输纳时,交纳当地产出较多的东西而平稳时价,官府考虑总体收入,易地买卖以获利。
从上述政策的结果来看,算缗没有获得足够的收入,于是开始实行告缗。告缗指的是告发隐匿财产者,没收其财产,告发者得到一半没收的财产。其结果是中产以上大部分被告缗。汉初商人处境宽松,政府听任其发展,后来登用商人为官吏实行专卖制,对资本家课税。其手段是出于商人本位的考虑,向不劳而获者征税,商人被收取重税。当时一方面下令严禁私铸,另一方面五铢钱精致而盗铸获利少,小规模的盗铸因而绝迹。财产税的彻底推行,持有大量金钱者破产,百姓贪图一时之快,无心储蓄。如此一来,政府达成当初的目的,收入变得丰富,以至于为司掌盐铁而设置的水衡官,成为专门管理所没收的财产的官吏。为军备计,在武帝和公孙弘倡导下,朝廷曾一度行节俭之风,如今却盛行奢靡之风,以没入官府的奴婢饲养狗马禽兽,又令其附属各官署。无偿劳动者的增加便利了漕运。此后迫害富人的政策愈演愈烈,斗鸡、博弈、狩猎等游戏均被视为犯罪,又让犯罪者互相告发,称为“株送徒”,即因一人之罪而引出与之关联者。此外,贵门子弟出钱给官府便能为郎,郎素质降低,这也引发了司马迁的感叹。由于政府只考虑收入,百姓与地方因没有积蓄多有不便,以致天子巡幸时,由富豪出资欢迎,武帝巡幸至河东时,郡太守因没有做好欢迎准备而自杀。陇西太守也因不能给天子从官设食而自杀。当时汉新得河套,天子在此地狩猎时,见既无驿站,也没有人巡逻,一怒将北地太守以下官员诛杀。于是允许百姓在与匈奴接触的地区畜牧,由官府贷牝马使出利息,也停止在此地告缗。封禅时由地方官负责做准备。此外,对南越、西羌的征讨,由大农出资修缮道路,输送粮食。由于马难得,让封君以至官吏准备马匹,并让亭驿贷马畜牧,使其繁殖。此时作为官吏的卜式上书,提出以率先示范的方式,引导官吏捐钱,补上未征缴到的钱财,然而没有成效。官吏与封君既不愿出钱,也不随军征伐,汉于是采取打压诸侯的措施。这一时期因酹金而亡国的诸侯很多。酹金是指根据诸侯国内人口的多少,向天子提供祭祀费用,并于祭日提供祭酒。如果交纳的黄金成色不纯或数量不足,则会被削地灭国。另一方面,盐铁专卖也陷入困境:官制铁器因粗劣昂贵难以贩卖,于是强令百姓购买。且百姓运输铁器需要征税,因此不愿运输,为此卜式与孔仅准备上书请求废除此税,引发武帝不满。只有均输法获得了成功,司马迁却认为此举等同于商贾,加以反对。让远边的郡交纳租税,耗费巨大,但若取其本地特产,按兑换政策折抵,便可毫无缺憾地利用。均输法使平准物价得以实现,这也是《平准书》得名的由来。官府以都城为中心,尽集天下物品,以物价的高低分品类买卖,夺取了商人的利益,但物价的剧烈波动消失了。此时的告缗法好像并没有严格实行。卜式对桑弘羊的成功之举表示反对,认为这是以官为商。当时久旱无雨,天子下诏求雨,卜式进言“烹弘羊,天乃雨”。这意味着他的温情政策与桑弘羊的劳农政策发生了冲突。总之,战国以来中国一直处于自然发展的状态,但在汉武帝时,社会和财政发生了一大变革。
武帝政治对后世的影响
关于武帝内政,对后世的影响之一是封禅。司马迁作《封禅书》,《汉书》收入《郊祀志》,《郊祀志》大体不过是依据《封禅书》撰写的。但《封禅书》并未记述有关祭祀礼仪的详细内容。司马迁考虑到礼仪的细枝末节在有司存有记录,因此写自古以来人君如何被宗教欺骗即可。尽管司马迁说这些细节性的礼仪是为封禅而作,不属于昔日的礼仪,不足为取,但从另一方面看,载有详细仪式书籍的存在,对《封禅书》也有影响。封禅指自古以来一统帝王祭拜泰山,本就与术士的附会有关。一统天子封禅,无疑始于秦始皇而成于汉武帝。其仪式细目若能流传下来,或许可以显示古代祭祀的发展状况。今人仅能通过《后汉书》所引马第伯《封禅仪记》了解部分情形。司马迁不予详谈,是他作为史家见识卓越,但今人通常认为还是把这些无趣的仪式记录保存下来为好。武帝之后,封禅成为大一统天子必须做的事。因此,这也成为当时官吏煽动天子好大之心,并加以满足的方式,以至挥霍巨资,苦了沿途百姓。从政治上看,封禅无疑是一大弊害,但据此可窥见中国人宗教层面的一统思想。
当时与宗教思想相关的事件还有修改历法。武帝太初年间产生的《太初历》,使传统历法为之一变,在一定程度上为后世的历法奠定了基础。在此之前,历法有称为夏、殷、周历的,也有称为颛顼历的,议论纷纷,当然这些多数出自当时历算家的理论。颛顼历大概是夏、殷、周时代的历法,但与其说它实行于那个时代,不如说是战国至汉初历算家的推断。武帝时,出于各种原因而以十月为岁首。《太初历》产生后历法确定,据此可推算出前代历日,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后世确立历日提供了基础。尽管后来仍有改历的争论,但当时据夏历而定的阴历正月制一直沿用至今,地位不可动摇。当然,这不仅牵涉到历算,多少还带有宗教意味。例如对于五德顺序中汉天子应居何德,《太初历》以汉为土德,在此意义上一切都以此为准则。
武帝时实行,成为后世典范的,是首次使用年号这件事。武帝建元元年是普通年号的开始。不过实际在稍早时元年就已经具有了一定含义,即文帝在位期间改元年为后元年,这是因为当时出现了某种祥瑞。景帝时也有中元、后元(不过此时并不称中元元年,而只称元年,但之后出现元年时,则称前之元年为中元)。一代帝王于在位期间如此多作元年的例子始于文景时期。武帝之时每六年改元。当时在第五个元年中的第三年,规定了以天瑞立元年为宜。而此前,元年初称一元,次称二元。自此一元、二元、三元、四元的说法被废止,将一元作为建元元年,二元为元光元年,三元为元朔元年,四元为元狩元年。至五元四年,宝鼎出土,此年遂为元鼎元年。其后每四年改元,从开始即定元号。这就是一直传到清朝的元号的由来。武帝时存在后来附加年号的情况,而史家有意无意地将其用于历史中,遂引起误解。《汉书》记武帝册封其子为王的策书颁布时间为元狩六年,似乎此时已称元狩,但《史记》作“维六年”,这是当时没有元号的证据。而后世年号屡改,不厌烦琐。使用年号有利有弊,后世也长期实行。
汉武帝的举措中最重要的是统一思想,将学问与思想结合。《汉书·武帝纪·赞》专门称赞了此点,而对征伐匈奴、实现统一未加褒奖,甚至可以说将之作为穷兵黩武的实例而加以贬斥。最近史家开始赞赏其征伐,而对思想统一的褒奖从过去就一直存在。据说武帝统一思想的举措主要是根据董仲舒的贤良对策完成的。贤良对策分为三部分,其一即统一思想策,主张排斥百家而统一于儒教。如前所述,董仲舒是一位公羊学者,公羊学主张统一主义。当时人们甚至认为孔子预先为汉而作《春秋》,公羊学顺应了这种时势。当然,实际上《春秋》部分内容是后人根据当时思想撰写的,而且传承过程中为了符合汉之情势也有所改易。但主张统一的公羊学当时得到运用,可以说是中国统一思想的起源(近来思想家中,也有人攻击此思想统一成为中国长期以来的弊端)。当时的宰相公孙弘也是公羊学者,他主张公羊学并在政治上加以运用。其政策上无处不体现了他的统一主义,一切都取决于政令,不允许将丝毫的自由作为理想,尤其不可在民间聚集人望。卜式申请向政府献金,公孙弘以违背人情为由排斥,也就是出于这种思想。当时的著名游侠郭解,是破落户的首领,借施仁义而得人望。但他也有恶劣的地方,即对待仇敌实施复仇极为残酷。武帝初年警备力量薄弱,他具有弥补警备不足的力量,因此在民间拥有势力。然而他成为公孙弘统一主义反对的对象,结果并未犯任何重罪却被杀。公孙弘不只在政治上运用统一主义,还将政治与学问结合起来。一方面虽然是因为董仲舒提出了思想统一,另一方面武帝原本就喜好儒教。武帝时代,天下太平富裕,儒教成为粉饰政治的便利工具,而且也迎合武帝浮华的性格。公孙弘顺势引导儒教与政治结合起来。他设置五经博士,其下置博士弟子员,登用弟子员中学问优异者为官吏。武帝时期,公孙弘这样的由学者出任大官的人有不少。治学者为官,即可衣食无忧,这对后来的政治有深远的影响。虽然后来形式有变化,但在中国,此主义一直延续。这就是董仲舒、公孙弘一统思想的结果。司马迁对此事的观察见于《儒林传》序。他认为治学者为官是值得高兴的事。在没有制度保障的时代,学者为守道而身陷苦难。新制度产生后,守道开始衰微,出现了为功名利禄而做学问的人。他的说法不能明确说是对新制度的赞成,但总之充分揭示了这一制度的利弊两个方面。虽然此制度也得到了后世儒者的赞赏,但不得不承认,把政治纳入一个统一的模式,会妨碍学问通过竞争得到发展。由此看来,近世学者对此的批评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史学家所说,武帝是个具有雄才大略的人物。他的伟大在于打破以前所有的惯例,树立新制度。大体如前所述,在官吏的选用上,排斥传统的无能者通过世袭可任高官的方法,卑贱者以其才能得到拔擢。与此同时,用学问粉饰政治,这成为中国长期的政治特色。《汉书·公孙弘传·赞》记载,此时人才辈出。武帝非常欢迎人才,作为历经五代的天子,却不以己为尊,完全如布衣之交一样礼遇民间人才。《公孙弘传·赞》载,当时各色人才汇聚,儒雅如公孙弘、董仲舒、兒宽,笃行如石建、石庆,质朴如汲黯、卜式,推贤如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如赵禹、张汤,文章如司马迁、司马相如,诙谐如东方朔、枚皋,应对如严助、朱买臣,历数如唐都、洛下闳,协律如李延年,运筹如桑弘羊,奉使如张骞、苏武,将帅如卫青、霍去病,受遗如霍光、金日磾。这些人都不是士人出身。卜式是牧羊人出身而被提拔,桑弘羊作为商贾被拔擢,卫青、霍去病是武帝姐姐家的奴仆,金日磾是自匈奴归附的浑邪王之子。武帝做事亲力亲为,将自己的精力和国家的精力,全部用于整个时代,政治也是一统的政治,其政治方策与韩非子等相同,即选用从战国流传下来的最发达的方式:效仿战国时齐国进行盐铁专卖,效法战国时魏、韩统御臣下。但其政治过于严厉不留余裕,以致其爱子卫太子刘据叛乱,这是由武帝苛酷的官吏与太子发生冲突导致的。武帝后来为此悔恨不已,但其集中权力的政策并未因此改变。在立继承人时,武帝立最年少的昭帝为后嗣,并命其母自杀。这是因为天子年幼而其母年轻,担心其母专权。武帝一生都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并实行那样严苛残酷的政治。以后史家经常提及轮台之诏。武帝晚年时,桑弘羊进行了周密的计划,请求派屯田兵前往位于中亚地区的轮台。但武帝后悔因长年征战导致的人口损耗和国库靡费,于是下令停止轮台屯田。厌恶穷兵黩武的学者说因为此诏武帝晚年政治安定。但这是武帝年老气衰所致,并不代表他回心转意成为仁义之君。不过拔擢霍光、金日磾,委托二人辅佐昭帝,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明智之举。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为人谨直,在殿内的步伐有一定的规矩。金日磾自匈奴降附,但好像比一般的汉人正直。这些事说明武帝虽然年老,但并不昏聩。武帝被称作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英主之一。近代史家逐渐脱离了抨击成就大事业人物的旧习,赵翼的《廿二史札记》等即盛赞武帝之功业:武帝恢复了秦时的旧有领土,又开拓了新领土,使汉人领土数倍于旧时,贻利千万载后。武帝对有功者大加封赏,但又直接摧折。因功成为诸侯的七十五人,到武帝末年有六十八人失去侯位;此外,一百七十五人的王子侯中,有一百一十三人失去侯位。外戚因恩泽而为侯者九人中有六人失去侯位。其残酷薄情,成为后世一统君主的普遍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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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处叙事似有误。据《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武帝因为宠爱李夫人,所以任其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李夫人去世后,“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正文所说方士称李广利的姿容与霍去病相似,不知是何依据。——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