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凄凉的日子。于是夏洛不见了,仿佛冬天的鸟儿。当奇遇和爱情消失的时候,夏洛走远了。

这是大地荒漠的时代,鸟兽低垂着头,屋子里保持着静默的季节。嘴里所传出来的只是哀丧的声音;树上,天空,只有灰色的鸟;水味也变得苦。没有人再有勇气哭。

纽约的银行家倒闭,日本与智利在地震,不列颠帝国森林最茂的郡邑中汽车肇祸,丹麦的海上船只沉没……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一个孩子敢笑。但是一晚,幸运啊;偶然地人家看见夏洛在天际出现了。

一个一个地,世界上所有的欢乐苏醒起来。有拂晓的欢乐,有黄昏的欢乐,有星的欢乐,有马的欢乐,有红球的欢乐,有蒸汽机的欢乐。人家到处看到微笑。有人在山边笑,有人在湖边笑。雪,亮晶晶的,海,像镜子一样,一道阳光俯在树上,张开着喉咙歌唱。

夏洛在露水中前进。他的影子渐渐增大。

(很远,在田野中,城市里,点起晚上的灯火。)

他的影子渐渐增多,映在粉墙上,映在刚洗过的被单上,映在满满的月光中。

有几处地方并没受到感染。人们不愿意笑。他们不知道把他们的悲哀与怨恨忘掉一分钟。邻人的笑声使他们痛苦。他们伏在他们的书上,好像俯在镜子前面。更远处,老是更远处,有人想着格林兰特冰岛,澳洲南边的太斯码尼岛,夏洛的影子愈加长大。欢乐和夜同时上升。时间一下一下地敲过。世界显得缩小了,人类走近来互相挨紧。大家在说话。

像一阵清风,像一片热流,同情心注入各个人群。夏洛散布的单纯的欢乐,闪闪着飞,像雪花般落下来,布满整个的地面。日食。鱼,发疯的草,白云,露水,松鼠,以及夏洛曾经爱过一天、一小时、一分钟的一切东西。大家称为“微笑”的周游世界的狂热的途程,似乎留下磨灭不掉的痕迹。从他经过之后,这里,那里,不敢笑的许多人的忧郁病痊愈了。他们做手势,他们吐出言辞,他们喃喃地……

是夏洛(被一群人跟着)在面前。他笔直地往前走,手里拿着杖,帽子戴在头角上。

他走。

他生活。

他笑。

但是在他周围,许多影子骚乱起来。人家在他们的步履上认出是永久的幽灵。第一有一个巨大的人,太胖,太凶。他像他的高大一般的卑怯,像他的肥胖一般的残忍。当他确定他自己是最强的时候,他滥用他的强力。他总是尽力地打。他到处都在,人家在城市里、乡下遇到他,早上,晚上,夜里。他舞动他的长臂吓人,有时候他的影子把他自己也吓了。

他恨恨地追逐夏洛,因为夏洛弱小而且并不恶。

在他后面,另外一个胀满胸脯在走;他很美,尤其他自己相信这样。他鬈曲着须,用藐视的神气看他周围的一切;这是破碎人家的心的人,为一切女人爱慕的诱惑者。他知道只要在眼睛里望一个女人,就可使她倒在他的臂抱里。夏洛羡慕他,是他最憎恨的人。他要把他驱逐出地面;因为在他旁边有一个小女人有时哭,有时笑。是她,他愿意被她打败的。是她,夏洛爱的。是她,夏洛想奉献幸福,富贵,温柔。她全知道,然而她喜欢粗暴的人,自私的,蠢的但是美的。夏洛追逐着这个逃避他的影子,有时候他追到她的时候,她令他失望;但虽然失望,他宁愿在旁边看她;她的夏洛在她身上织成的梦是那样的不同,使夏洛也走远了,去找另外一个影子,老是那个,那个。

是重新看到这些人物、这些云彩的时候,夏洛在微笑中含着要哭的意念。人是不应当感伤的,但是忧患,生活的习惯,硬留在那些想忘掉一切的人的记忆里。

夏洛到每个地方去探险。他努力要保持他的宁静,避免他的生命屡次用以缠绕他的重复。徒然。他觉得土地好似布满了男人、女人、光明、阴暗、快乐、微笑和影子的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