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7年1月16日,罗马元老们亲身经历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历史节点。也许,他们会深思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这也难怪,因为在这三天时间里,他们一起见证了罗马政治传统的恢复、共和国的重生。然而,奥古斯都依旧是罗马政局里独一无二的角色。对于罗马传统政治文化而言,奥古斯都的存在就和他的养父当年一样格格不入。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次达成的协议仿佛是历史的重现。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共和国遭遇了许多次震动整个罗马的大危机,但在每次危机以后,罗马的政治制度总是能够大致恢复为原来的模样。罗马政治文化的核心要素是人民主权和贵族统治,罗马革命对这种秩序发起了挑战。士兵们颠覆了共和国,以恐怖的手段对待贵族阶层,许多贵族或是被杀或是被夺走了财产。在三头同盟时期,意大利地区的财富经受了大规模的再分配,意大利的人口分布也随着老兵们入驻殖民地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时至公元前30年,屋大维已经成为一张巨大的政治关系网络的中心人物。他由此控制了无数的资源,成为地中海世界毋庸置疑的主人。

然而,就算奥古斯都已经是大权在握的统治者,他也还面临着具体如何统治罗马的问题,他还是需要地主、贵族们来担任军官、祭司、法官、市长和较低级的官员。他手中的确凝聚了莫大的权力,他大概可以凭此扫除五百年共和国历史积攒下来的种种传统,然后从零开始。但是,奥古斯都自己就是一个传统的罗马人,他也是在保守的等级制度文化下成长起来的。罗马不仅指代着意大利半岛中部的那座城市,还意味着那一套守旧的文化和传统,要扫除元老院和被元老们奉为圭臬的传统,就势必要给罗马的古老秩序也画上一个句号。这也就相当于抛弃罗马的光辉历史,建立另一座全新的城市。严格说来,创造一个全新的罗马并不是完全不可设想的事情。但是,安东尼或许就是前车之鉴。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是一个超级大国的政治、文化、宗教、经济中心,像安东尼那样转而以亚历山大为首同样不是不可设想的事情,却非常难以实现,有些人大概就是因此才选择了对抗安东尼。

不过,罗马的政治精英们未必会一味地因循守旧。除了罗马本身的历史以外,他们还能借鉴于希腊世界里各种各样的城邦、联盟、王国。虽然未免有些雾里看花之嫌,但是罗马人确实对别国的政治传统有所了解,还有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加以效仿。如前文所述,奥古斯都曾经尝试着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神。他参考了君主制的埃及、波斯和希腊化诸王国,仿照了它们神化统治者的传统。但他最终效仿出来的结果非常新颖,具备罗马的特色,不同于这些君主国,甚至还发展出一套独特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结构。罗马的君主有着更加强大也更加血腥的权威,他们受到的约束较少。而且,罗马的君主制在很大程度上违背了传统。公元前27年,在罗马城的中心,奥古斯都的周围是这座城市的各个纪念建筑,它们就像是传统的化身。奥古斯都的面前则是身着紫边白底托加袍的列位元老以及古老的神殿和诸神。此时的奥古斯都是否已经大胆地设想出一整套全新的罗马之道了呢?

极少有史料能够表明奥古斯都是一位卓有创见的思想家。古代的史家喜欢想象奥古斯都为属于他的全新国家设计未来蓝图的景象,甚至还会把他最亲近的顾问阿格里帕和麦奇纳斯也加进来,设想他们在一起抽象地讨论着该如何治理罗马。然而,奥古斯都很可能并不是一位高瞻远瞩的政治制度设计师。他和其他的绝大多数革命者一样,深受过往历史的束缚,常常试图从过去汲取智慧,用以解决当下的问题。他和其他的绝大多数政治人物一样,忙于应付眼前的麻烦,通常只能就特定的问题找到特定的解决办法。而罗马人则和其他民族一样需要在政治生活中体会到安全感。在动荡的时期,他们需要得到安抚。革命会造成很多问题,因为整个世界都会因革命而变得上下颠倒,让人们难以用传统来指导自己的社会、政治生活。人民需要安定,但只有他们所能理解的社会、政治秩序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安定。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套熟悉的秩序。奥古斯都承诺过要为罗马人民带来和平,但光凭内战的结束(以雅努斯神庙大门的关闭和凯旋仪式的举办为标志)还不足以实现真正的和平,奥古斯都必须让社会秩序稳定下来。

但是,公元前28年和公元前27年的罗马政局显然有着内在的矛盾之处。奥古斯都遇到的是根深蒂固、干系重大的全新问题,他不能选择忽视,因为这些问题不会自行消失。在这些问题的影响下,罗马政治的模式不得不改变,罗马人不得不经历一场革命。罗马革命纯粹是实事求是的结果。它不是在某个伟大的乌托邦理想的引导下产生的,其根源就是罗马社会内部的政治斗争。军队摧毁了元老们的权力,为三头同盟的掌权做好了铺垫。而包括后三头同盟在内,所有的政治领导人都必须处理好两件事—如何满足追随者的需要、如何维持住自己的权威。正是为了解决这种极其现实的问题,安东尼和屋大维才采用了有别于罗马传统的方式来宣传自己的权力和统治。因此,尽管安东尼和屋大维之间的确有着不少的差异,但他们身上的相似之处更是多得引人注目。

然而,渐渐地,屋大维还是转向了比较保守的做法,恢复旧貌成了他所建立的新政权的核心。不论是重建神庙、政治机关,还是重塑道德风气,奥古斯都把自己塑造为保守的政治文化的代表。差不多自屋大维得名奥古斯都开始,就有一些保守的思想家倾向于仅从表面上看待奥古斯都的所作所为,把屋大维的新名字看作新时代的标志,把保守的奥古斯都政权和屋大维时代的暴力统治割裂开来。如果以鼓吹道德教化的保守观点来看,我们很容易忽视奥古斯都政权的矛盾之处。奥古斯都或许确实说着传统的话语,以传统的方式统治着罗马,但他本人的存在、他在罗马政治当中的核心地位、他的一言一行显示出的莫大权力都全然违背了罗马的传统。现代的历史学家们有时候似乎忘记了奥古斯都的过去,忘记了他的权力基础,反而专注于他巩固了地位以后的举动。但是,当时的罗马人恐怕不会这样健忘。

公元前28年和公元前27年的共和国的恢复只是屋大维新出台的保守政策的第一阶段。为了让旧时代的政治文化复苏,屋大维必须同时恢复元老院的权威,因为这一整套制度的正常运转是离不开元老院的。他们是执政官的顾问和后盾,为执政官的行为赋予了道德的力量,而要让元老们发挥出这个作用就必须先让元老院具有权威。但是,让元老们重获权力又难免会导致奥古斯都的地位遭遇质疑。于是,虽然奥古斯都政权有必要恢复元老们的权力,但这件事的最大阻碍恰恰是奥古斯都本人的权力。

影响奥古斯都政权立足的最大难题就是这个矛盾,奥古斯都必须妥善地解决自己的地位问题。他现在拥有的权势就算纵观罗马历史也无出其右者,但他无意像苏拉那样在复古改革完成以后急流勇退。在公元前28年1月,屋大维的统治依据是紧急状态下虽然不明晰但毋庸置疑的莫大权力。当然,屋大维的权力归根结底来自听命于他的强大军队和平民大众对他的支持。但紧急状态的存在让他合法地掌握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虽然他在运用这种权力之时还是利用了执政官的传统身份。然而,在他宣布紧急状态结束之后,这种权力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异乎寻常的权力总是难以在正常时期找到存在的依据,这是个让很多独裁政权都困扰不已的问题。因此,在开启奥古斯都时代的过程当中,屋大维抛弃了这种权力。不过,奥古斯都的权力本就不依赖于法律的认可,他的根基是金钱和暴力。这种宪法层面上的调整几乎不会影响到他的实权。

法律是为政权提供统治正当性的一种传统手段。但既然法律无能为力,奥古斯都政权就把自己的统治正当性的来源解释为人们对奥古斯都的一些个人品质的尊重。换言之,他正是凭着这些个人品质才打破了元老之间人人平等的惯例,成为超群绝伦的存在。我们必须带着这种观点去看待元老院颁发给奥古斯都的荣誉:其宅邸的特殊标志、他和神明的联系、元老院里的那个赞颂其美德的金色盾牌。奥古斯都本人也对这种变化做出了解释。他声称在公元前27年以后,他的权力和其他官员是相等的,他胜于旁人的地方不在官职,而在于他的“权威”(auctoritas)。[363]“权威”既是政治属性,也是个人属性。奥古斯都的统治依据从三头同盟时代合法取得的违法权力变成了他凭着自己的优异品质而获得的个人权威。

奥古斯都的统治经由多年连任执政官而得到了巩固。执政官的连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最著名的例子大概就是马略,他在公元前2世纪末多次连任执政官。但是,之前的例子都是为了应对危机才出现的,马略得以连任是因为国家需要他凭着出众的能力和声望来解决国家的危机。而在公元前27年,我们很难说罗马遇到了什么威胁。奥古斯都连任执政官的理由看起来似乎不太充分,他在紧急状态结束以后继续统治罗马的理由只能是他具备了特别优秀的道德品质和领导才能。但是,元老治国的核心就是分享官职以及让元老们(在同一等级内)保持平等。因此,奥古斯都依然是让元老们头疼的异常存在。

不过,把政治个人化还造成了一些别的影响。既然奥古斯都拥有的是个人的道德权威,那么他就需要让人们看到他的道德约束力和领导才能。因此,在整个奥古斯都时代,我们都能看到他在努力地以各种方式展示这些与政治挂上了钩的个人品质。他的主要手段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他也曾试图在宗教和家族领域显示领导能力。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新秩序需要严格的约束,需要剔除那些导致了百年动荡的混乱因素,只有深刻的社会改革才能还罗马以和平。

但这种和平是有代价的,这是奥古斯都政权不愿让人了解的事情。奥古斯都政权的严格约束压制了共和国自古以来的自由。虽然听起来或许有些别扭,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其实是民主(或伪民主)制度运行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共和国时期的罗马政治本就是有些混乱的,竞选犹如战斗,精英之间时常爆发非常激烈的竞争。剔除旧制度当中的混乱因素等同于摧毁传统政治的一大支柱。罗马得到了和平与秩序,而代价就是失去自由,接受奥古斯都的统治。

属于军队的政权?

传统的罗马政治史偏爱讲述贵族之间的故事,但其他的政治力量同样不容小觑。元老们是在屋大维的胜利纪念品环绕下展开政务讨论的,他们每时每刻都能由此回忆起(虽然他们应该永远也忘不了)屋大维的敌人最终都落得怎样的下场。不过,最让他们噤若寒蝉的还是奥古斯都手中的军权。

奥古斯都受命掌控了许多地方省份,其中的绝大部分都驻扎着为数众多的军队。让这样规模庞大的军队继续听从奥古斯都指挥的理由是这些省份都频发战事,而奥古斯都既有崇高的威望又有充足的军事经验。当然,他分身乏术,不可能直接指挥所有地方的军队,他会派精心选出的亲信去代表他统率部队。不过,虽然有代表的存在,但奥古斯都和阿格里帕还有后来奥古斯都家族里的核心角色都长期身处地方省份,和军队待在一起。毕竟,这些军团是他们最重要的支持者。总之,奥古斯都成功地维持住了对军队的掌控。

罗马军队有着巨大的人力需求。二十八个军团共十四万的罗马男性需要离开意大利,去地中海世界的各个角落为国效力。而且,其时限长达十六年。他们的报酬是定期发放的薪水和不定期发放的奖金,虽然奖金后来也有了固定的发放规定。根据人口普查的结果,此时的罗马公民总数为四百万出头。也就是说,罗马的人力有大约百分之十一在军队里,这些人就是最直接受益于奥古斯都的统治的群体。而且,在之前的内战结束以后,有不少的老兵退伍后拿到了殖民地里的大量土地。这两部分军人相加就构成了一股人数众多、实力雄厚的势力。

除了军团以外,奥古斯都还有别的部队。在公元前27年的最终协定出台以后,他首先在意大利设立了一支卫队,其薪水是普通军团士兵的两倍。这种卫队早有先例,共和国时代的将军们也曾设立过这种部队。尤里乌斯·恺撒就有一支规模较大、发挥过许多作用的卫队。而奥古斯都的卫队很可能有大约五千人,具备比较强的实力。虽然这些卫兵大多被奥古斯都分别派往意大利的各座城市,留在罗马的人数其实很少,但这毕竟是突破了共和国时代惯例的事情,一般的执政官可不会有这样的直属军队。他们的存在非常直观地表明了奥古斯都的权力究竟来自何方,同时也说明了军队仍然是罗马政局里相当重要的一股力量。[364]

公元前27年1月的事件标志着罗马政治的程序恢复了正常,但罗马政治本身已经发生了变化。罗马政治运转的方式和不少的政治文化都保留了共和国时代的风貌,以贵族阶层的传统和价值观为核心。然而,奥古斯都还牢牢地把持着大权。不过,这种矛盾的状态至少给政治讨论提供了空间,因为奥古斯都政权需要遵守旧时代的规矩,以免奥古斯都被当作独夫。但共和国时代的规矩显然不会允许有奥古斯都这样独揽大权的人物存在。因此,在公元前27年1月,元老们并不确定自己究竟促成了什么,也说不清新的政治秩序的本质。不过,就是这种不确定为政治的发展留下了宝贵的空间。

共和国恢复以后的政治局面

公元前27年下半年,奥古斯都离开了罗马,准备开始治理他的省份。他先去了高卢,打算入侵不列颠,[365]但这个计划因故被搁置了。于是,奥古斯都转而在高卢展开了人口普查。这年末,他离开了高卢,来到西班牙亲自指挥比利牛斯山区的战事,一直到公元前24年。虽然在这期间,他都担任着执政官的职位,但他从未觉得有必要返回意大利。[366]在这场战争结束以后,他让一部分军人退役,在西班牙设立了一个殖民地。

在奥古斯都外出之时,意大利的事务看起来大多是由阿格里帕来处理的。他正忙于在罗马的战神广场上兴造建筑,其重点项目是尤里乌斯会堂(Saepta Julia)。这是罗马选民们集会表决法案、选举低级官员的场所。在为会堂命名之时,阿格里帕没有使用自己的名字,而是使用了奥古斯都的名字。同样在这一时期,阿格里帕建造了一座浴场(罗马城内耗资最多的公共建筑之一)和一个被称为尼普顿大厅(Basilica of Neptune)的建筑。这个尼普顿大厅里展示着纪念奥古斯都海战胜利的画作。阿格里帕还主持了奥古斯都的女儿尤莉亚和奥古斯都的外甥马尔凯卢斯的婚礼。此外,阿格里帕在他自己的居所遭遇火灾以后,入住了奥古斯都在帕拉提翁山上建造的宅邸。阿格里帕不只是奥古斯都的左右手,他还分享了奥古斯都的权力。奥古斯都的这幢宅邸当然已经在公元前27年得到了元老院颁发的荣誉,但随着阿格里帕的迁入,它看起来越发像是一座皇宫了。[367]

然而,奥古斯都等人面对的事情并不总是这么简单。大概在公元前25年的时候,负责治理埃及的科涅利乌斯·伽卢斯因政治斗争而丧命。当初,公元前30年下半年,屋大维在动身返回罗马之际任命他为埃及总督。这或许是个合乎实际的决定,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伽卢斯恰巧是一位知名的诗人,但他不是元老,而是次一档的骑士。而一般说来,像埃及这样规模较大、地位重要的省份都会由元老来管辖。

伽卢斯一度忙于管理刚刚成为罗马省份的埃及。他既要在埃及主持建立罗马的统治秩序,还要前去镇压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到了公元前29年4月15日,伽卢斯已经在命人制作纪念胜利的铭文。他自称在十五天内制服了叛军,占领了五座城市,然后率军跨越了埃及的边界,进入埃塞俄比亚,并且在当地建立了罗马的霸权地位。[368]伽卢斯的总督生涯似乎非常成功。然而,他的敌人已经蠢蠢欲动。

一个叫作瓦列里乌斯·拉尔古斯(Valerius Largus)的人对伽卢斯发起了控告,他提出的名目让人感到有些费解。他声称伽卢斯在埃及竖立自己的雕像,还制造了吹捧他自己的铭文。这当然都有可能是真的。但按照罗马法律,这种自吹自擂的行为很难称得上是犯罪。经过一番争论,奥古斯都和伽卢斯决裂了。然后,伽卢斯又因一个含糊的罪名而遭到了起诉,他的处境变得越发艰难。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一回,据说伽卢斯在暗中策划革命。之后,他被定了罪,遭到了流放,他的财产被转交给奥古斯都。接着,伽卢斯自杀了。据悉,在听说伽卢斯的死讯时,奥古斯都流下了眼泪。考虑到他一生中明明杀人如麻,这种动情的表现让人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成功除掉了伽卢斯的瓦列里乌斯·拉尔古斯并没有享受到多少的喜悦。有一次,有一个人带着一个书写板,在一堆朋友的陪伴下靠近了拉尔古斯,然后问他是否认识自己。拉尔古斯表示他不认识。然后,这个人就叫他的那一群朋友都过来见证拉尔古斯的回答。此外,有一个名为普罗库莱乌斯(Proculeius)的人也有类似的举动,他是奥古斯都身边的圈子里的人。每次偶遇拉尔古斯之时,普罗库莱乌斯都会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以此表示在拉尔古斯面前说话是很危险的。[369]

伽卢斯之死让我们得以看到奥古斯都时代早期的罗马还未完全稳定下来,奥古斯都政权随时准备动用暴力。不过,伽卢斯的政治地位不是很高,他是不可能威胁到奥古斯都政权的。也许,他说了某些不该说的话,然后被拉尔古斯汇报了上去。伽卢斯是极受奥古斯都信赖之人。如若不然,他不可能得到埃及总督这样重要的职位。但是,包括他在内,有许多人都会在接下来的这些年里逐渐发现,帝国时代有了新的规矩。无论伽卢斯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至少他让奥古斯都感觉到有必要惩处一下这位朋友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元老们介入了。伽卢斯不属于元老之列,他是奥古斯都政权的受益者。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反对奥古斯都之人不会公开挑战他本人。因此,虽然元老们在斥责伽卢斯之时表现得对奥古斯都忠心耿耿,但其中某些人很可能只是想要铲除这么一个奥古斯都政权培养起来的新贵而已。

帝国时代的政治让友谊的面貌也不得不发生改变,而友谊是罗马政治文化的核心要素。因此,伽卢斯事件反映出的是一个相当重大的转变。罗马精英们向来珍视畅所欲言的自由,但伽卢斯事件宣示了言论自由的时代已经结束。无论伽卢斯受到了什么指责,支持奥古斯都的那些元老都只能附和,以此展示他们对奥古斯都的忠诚,因为此时公开站在伽卢斯那边就相当于宣布自己是现政权的敌人。而且,奥古斯都当时不在罗马,他几乎没有干涉这件事情。伽卢斯是在一种可怕而强大的推力下走向死亡的。时人或许少有察觉,但当奥古斯都表明他反对伽卢斯之时,伽卢斯就已经死了。

公元前24年上半年,在离开了将近三年以后,奥古斯都开始从西班牙返回罗马,得知此事的元老们纷纷表决同意给奥古斯都颁发更多宗教和政治领域的荣誉。这几乎要成为一项新传统了。元老们要建造一座奥古斯都和平圣坛(Altar of Augustan Peace),用以庆祝他胜利回归。奥古斯都还得到了免受法律的强制要求的权利。虽然他的权力并没有因此而增长,但这项特权进一步凸显了他的特殊地位。此外,元老们还给莉薇娅(Livia,奥古斯都之妻)的儿子提比略、奥克塔维娅(奥古斯都的姐姐)的儿子马尔凯卢斯颁发了荣誉,仿佛在宣布现在这个共和国的本质其实是君主制。提比略获许提前五年满足各项公职的年龄限制,并且即刻被选入了元老院。马尔凯卢斯刚刚和奥古斯都的唯一后代尤莉亚成婚,元老们直接任命他为第二档次的罗马官员(裁判官),将他选入元老院,同时允许他提前十年参选执政官。[370]在自相矛盾的奥古斯都的共和国里,传统的共和国官职被保留了下来,并且成了奥古斯都政权的门面。但这些官职都会被元老院交给奥古斯都的家族成员,其唯一理由就是褒奖这位实际上的君主。

奥古斯都政权矛盾的本质引发了人们的不满。他宣布了共和国已经得到恢复,却依然手握重权,他的家人甚至也得到了荫庇。所有人,尤其是元老,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两种现象是互相矛盾的。罗马的保守政治文化不停地受到挑战,人们越来越无法忽视奥古斯都的本质是一位专制君主。当奥古斯都的共和国在公元前27年1月被创造出来之时,人们肯定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一点。后来,奥古斯都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罗马,让这种本质得到了些许的掩盖。然而,随着他的归来,人们不可能再假装这个共和国还是以前的那个共和国。在接下来的两年内,这种潜在的不满情绪会酝酿出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奥古斯都共和国的危机

公元前23年1月,年仅三十九岁的奥古斯都第十一次就任执政官。他已经史无前例地连任了九年。在这一年较早的某个时候,罗马又一次受到了周期性流行病的侵袭。病魔当然不会在意人的社会地位。奥古斯都患病了,而且一时之间高烧不退,他的身体渐渐衰弱下去。看起来,他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于是,他把亲信和一些国家官员召到了身边,然后把各种官方文档交给了另一位执政官,其中包括了详细的军队部署和财政方面的记录。由此可见,另一位执政官之前无权查看这些文档。奥古斯都还把自己的玺戒交给了阿格里帕。这些举动显然意味着他决定把民政权力交还给正规的国家官员,同时让阿格里帕成为他的私产及政治继承人。[371]

随着病情的恶化,奥古斯都的医生安东尼乌斯·穆萨(Antonius Musa)变得越来越焦急。最后,他拖着奄奄一息的奥古斯都去洗了一次冷水浴,这种快速降温的手段居然成功地让奥古斯都退了烧。

这次疾病让许多人开始考虑奥古斯都死后会发生什么事,元老们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打算把整个国家交给他指定的继承人。当然,从法律规定和实际运作来看,共和国是不可能被这样转交出去的。共和国的官员依法掌权,也势必要依法卸职。奥古斯都固然可以像恺撒一样指定私产继承人,但这种做法不是转移政权所属权的公认程序,其政治意义是不明确的(虽然无疑会有很大的意义)。但如果指定下一任的国家领导人,那就相当于宣布罗马现在就是一个君主国。

对于这种传言,奥古斯都不得不做出回应。他带着遗嘱来到了元老院,提议宣读遗嘱。没有人表示同意。首先,要求他读遗嘱会显得自己不信任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其次,他既然主动提出要宣读遗嘱,那么肯定不会读出什么不利于他的内容。而且,遗嘱是私密的文件,理应在订立者死后才公之于众。罗马人会在遗嘱里把财产分享给朋友,表明自己是个忠于友谊之人。换言之,遗嘱是订立者对自己的社会关系的确认。因此,罗马人认为遗嘱是非常重要的。元老们当然不愿意公然强迫奥古斯都宣读这么一份私密之极的文档。

此时,有可能成为“皇位继承者”的有两个人:其一是年纪尚轻的马尔凯卢斯,其二是奥古斯都的政治伙伴阿格里帕。如果以后来的皇位继承案例来看,即使马尔凯卢斯没有官职,也没有政治、军事经验,他也应该会继承皇位,因为他既是和奥古斯都关系最近的男性亲属,也是奥古斯都的女婿。但奥古斯都向来不感情用事。就算是在公元14年,他似乎也计划着让权力最大、经验最足因而也最有个人权威、最有政治影响力的亲属来成为第一位接手皇权之人。因此,在公元前23年的政治环境下,奥古斯都只会选阿格里帕来当他的政治继承人。

阿格里帕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也在罗马城内主持兴造了许许多多的建筑。而且,中下层的罗马人看起来也很爱戴他。当奥古斯都身处西班牙的时候,阿格里帕实际上在代表奥古斯都管理罗马。虽然他的家族背景比不上马尔凯卢斯,但马尔凯卢斯的经验毕竟太少。阿格里帕得到大多数军人拥护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况且,奥古斯都把玺戒传给了阿格里帕。

我们不清楚传玺戒这种举动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当时的罗马人或许也难以做出定论。但至少,这种举动留下了政治猜想的空间。阿格里帕起码由此得到了某种超然于法律之外的权威。看起来,玺戒的传承意味着就算奥古斯都去世了,罗马也不会脱离恺撒派势力的掌控,因为阿格里帕会凭此而有权继承奥古斯都的政治地位。不过,如果说奥古斯都政权还能勉强算是共和国历史上的例外,那么其继承者的出现就让它显得不像是例外,而是某种可以承继下去的制度创新了。随着罗马的政局变得越来越紧张,阿格里帕便奉命到东方去替奥古斯都巡视诸省,他又一次成了奥古斯都的代表。阿格里帕的东方之行就好像是奥古斯都之前去高卢和西班牙逗留的那三年。他的离去让他得以完全避开旁人的攻击,也让那些执着于共和制度的元老暂时安分下来。[372]

奥古斯都正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公元前23年7月,他离开了罗马,到城郊的一处圣地去庆祝“拉丁节”(Feriae Latinae)。7月1日,奥古斯都在节庆上辞去了执政官的职务,指定卢奇乌斯·赛斯提乌斯(Lucius Sestius)为继任者。赛斯提乌斯是布鲁图斯的拥护者,而且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公开地赞扬布鲁图斯诛杀暴君的行为。这个继任的人选不太可能没有经过事先的挑选。奥古斯都想要由此来表明共和国真的恢复了,现在的政府就是正常的共和政府。

然而,实际情况依旧有别于共和国时代,奥古斯都取得了保民官的权力(tribunicia potestas)。他并没有担任保民官,但他拥有保民官的权力和职责。由此,奥古斯都宣示了属于他的政治版图。他会按照宪法和法律,以人民守护者的身份限制执政官的权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举动让奥古斯都政权回到了三头同盟时代。当时,后三头提出的兴兵理由就是反对一小撮元老侵犯人民的权利。而现在,元老们或许成功地让奥古斯都交出了执政官的职位,但他不会就此放弃。

正当政坛上风云变幻之时,奥古斯都不幸遭遇了一场悲剧:马尔凯卢斯病逝了。他也和奥古斯都一样发了烧,穆萨也试着给他洗了冷水澡,但这一次没有见效。就算阿格里帕会在奥古斯都万一病逝之时继承他的政治地位,马尔凯卢斯也仍然是未来的继承者,他的死亡让奥古斯都失去了所有的男性近亲。马尔凯卢斯得到了火葬,其骨灰被放在了台伯河畔战神广场上的奥古斯都陵墓当中。这座陵墓会成为奥古斯都的家族公墓,在未来的五百年里纪念着罗马的第一代皇室(请参考图7)。卡皮托里翁山脚尚未完工的一座剧院被命名为马尔凯卢斯剧院(请参考图8),即使经过了两千年的岁月洗礼,这幢宏伟的建筑也依然让人惊叹不已。

四五年后,维吉尔的伟大作品《埃涅阿斯纪》问世了。这是一部讲述罗马建城史的神话史诗,其中有一幕预言的场景。维吉尔让主人公埃涅阿斯来到地下世界,看到了一系列领导着罗马从难民聚居的小城镇成长为征服世界的大帝国的英雄人物。[373]想来,维吉尔最后应该会以光荣无限的奥古斯都时代收尾,他在其他的预言场景里确实就是这么安排的。但在这一幕当中,最后出现的是年轻的马尔凯卢斯的亡魂和他在战神广场上的葬礼。这一幕的寓意是,马尔凯卢斯原本会成为最伟大的罗马人,但就连诸神都为此感到嫉妒,出手夺走了他的性命,让罗马人民失去了一位英雄。一般说来,很多人都青睐于英年早逝、天妒英才之人,畅想着这些人如果活了下来,实现了自己的抱负,是否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让历史产生“另一种可能”。但是,维吉尔为马尔凯卢斯所写的这个故事看起来和皇室很有关系,尤其是考虑到马尔凯卢斯在去世的时候还根本没有取得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和其他的这类人物不太一样,比如,遇刺的美国总统约翰·F.肯尼迪)。

尽管奥古斯都政权能够大张旗鼓地纪念去世的马尔凯卢斯,把他的名字长久地留在罗马的建筑上,但奥古斯都对权力的掌控开始显得有些脆弱了。马尔凯卢斯之死震动了奥古斯都政权。如果说维吉尔是抓住了一些民众在马尔凯卢斯的葬礼上表露出来的态度,那么这场葬礼本身则清晰地宣示了罗马已经拥有了君主制的基础。许多人,尤其是平民表现得仿佛罗马已经是一个君主国了。虽然公众表达出这样的态度可以算是对奥古斯都政权的支持,但同时也有一定的风险。参加了葬礼、目睹了这一切的元老们都知道马尔凯卢斯还只是个孩子,他们会清楚地意识到奥古斯都交给他们的这个所谓恢复了的共和国里有一个皇室一般的家族存在,公众为这样一个年轻而几乎没有政治经验的男孩深切哀悼,正是证明了他们愿意让这个家族以皇室之身统治国家。奥古斯都共和国的君主制与共和制并存的双重性质暴露无遗。

我们或许可以把奥古斯都辞去执政官职务的举动视为一场正在发展的政治危机的结果,把阿格里帕派去东方可以让他免于和元老们发生正面冲突,也表明了阿格里帕在帝国政权中的独特地位。可是,皇位继承人和恢复了的共和国格格不入,就连奥古斯都本人也是如此。如果共和国真的已经恢复,那么辞去了执政官职位的奥古斯都就没有理由再留在罗马了。他本就有治理地方省份的职务在身,逗留于罗马只会让他成为君主制本质的最好证明。自公元前49年恺撒渡过卢比孔河以来,元老院的权力一直都处在个别强权人物的严重干扰之下。假如元老们真的能够让奥古斯都离开罗马,他们就可以重获久违的统治地位。

虽然现在的政治局势已经比较复杂了,但奥古斯都还遇到了一场和政治密切相关的审判。这次审判的直接当事人是曾经担任马其顿总督的马尔库斯·普里穆斯(Marcus Primus),他应该是克拉苏的继任者。马其顿是个战事频发的省份,普里穆斯在任期间和当地的奥德吕赛人(Odrysians)发生了冲突。他的作战很成功,但他在作战之时率军跨越了自己的省界。严格说来,这是违法的。大约在公元前23年,他回到了罗马,然后立刻就受到了指控。普里穆斯和奥古斯都走得很近,他掌控的马其顿是一个很重要的省份,驻扎着大量的军队。奥古斯都显然不太可能会坐视一个有可能与自己为敌的人掌握马其顿。为普里穆斯辩护的就是和奥古斯都关系很亲密的卢奇乌斯·穆雷纳(Lucius Murena)。不过,普里穆斯的自辩词有可能给奥古斯都带来一些麻烦,他声称自己走出省界是因为马尔凯卢斯(这大概会被看作在代奥古斯都传讯)或奥古斯都本人传来了命令要求他这样做的。

然而,不管是奥古斯都还是马尔凯卢斯都没有下达这种命令的权威。以罗马的标准来看,马尔凯卢斯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公职的男孩,他没有权力对普里穆斯这样的高级官员下达指示。奥古斯都其实也不行。如果马尔凯卢斯确实参与其中,他的角色会十分有力地证明奥古斯都真的正在罗马共和国里打造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王朝。如果传讯的是奥古斯都本人,情况会稍微好一些,因为奥古斯都当时还是执政官。但这还是有君主制作风的嫌疑,因为共和国的军事政策向来由元老院掌握。

这是一场政治审判,其目的是摧毁普里穆斯的政治生涯。如果陪审员们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可,宣判他无罪,那么这几乎相当于宣布奥古斯都和马尔凯卢斯就是事实上的皇族。如果他们表示反对,那么和奥古斯都交好的普里穆斯的政治前途就毁了。让所有人深感意外的是,奥古斯都出庭做证了。他宣称普里穆斯所说的命令根本就不存在。穆雷纳大怒,他质问是谁传唤奥古斯都出庭的,奥古斯都又为什么要以证人的身份出庭。奥古斯都回答:“共和国。”他在捍卫共和国。然而,其实他只是想要保护不宣之秘。他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无视了元老院的权威,遑论马尔凯卢斯分享权力之事。接着,陪审员们开始表决。一些人投了无罪票,但大多数人并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宣布奥古斯都在撒谎。普里穆斯完了。[374]据我们所知,普里穆斯是奥古斯都的朋友,他肯定也和帝国的其他高层人物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然而,奥古斯都依旧选择了牺牲他的政治前途。

不久以后,大概在公元前22年,有人密谋刺杀奥古斯都。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解这种阴谋的真相。不过,这次的两个主要嫌疑人分别是法尼乌斯·凯皮奥(Fannius Caepio)和上文提及的卢奇乌斯·穆雷纳。他们都在被捕之前逃离了罗马。于是,他们遭到了缺席审判。负责此案的是莉薇娅(奥古斯都的妻子)之子提比略,[375]这也是他第一次处理重要的公务。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提比略也无法让陪审员们一致同意判决有罪,这使得奥古斯都出台了法案,规定今后每一位陪审员的判决都会被公之于众。这项新法非常有助于让各位陪审员在这种政治审判中做出有罪的判决。凯皮奥在逃亡途中被抓回了罗马遭到处死。之后,凯皮奥的父亲解放了所有在凯皮奥的逃跑路上出手保护过凯皮奥的奴隶。某个背弃凯皮奥的奴隶还被在脖子上挂上了告示牌,被带到罗马广场上示众,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凯皮奥的父亲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布他相信凯皮奥无罪,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奥古斯都的抗议,暗指奥古斯都蓄意杀害凯皮奥。

相比之下,我们不是很确定穆雷纳究竟是如何死去的。穆雷纳的人脉很广,他的家族和帝国高层的关系很近。他的兄弟普罗库莱乌斯是当初亲手抓住克莱奥帕特拉的人,也是科涅利乌斯·伽卢斯的朋友。穆雷纳的姐妹提兰提娅(Terentia)是麦奇纳斯的妻子,而后者又是奥古斯都身边的亲信。不仅如此,我们一般还认为提兰提娅是奥古斯都的情人。穆雷纳还有一个兄弟本来会成为公元前23年的执政官,却在即将受任之时去世了。[376]另外一个兄弟还曾在一些年前指挥过阿尔卑斯山区的军队。

普里穆斯和穆雷纳(伽卢斯或许也算)的下场都充分表明奥古斯都会为了政治目的而抛弃朋友。长期与奥古斯都共事之人应该不可能不知道他会干出这种冷酷的事情,但罗马人通常还是认为他们的政治秩序是依托于私交网络和彼此之间的恩情而存在的。穆雷纳的倒台尤其令人吃惊,奥古斯都的追随者因此产生了分裂。麦奇纳斯跟提兰提娅说了她的兄弟正遭到调查,然后提兰提娅就告知了穆雷纳,让他逃跑。[377]

麦奇纳斯和提兰提娅或许展现了家人之间互帮互助的关系,但在当时,家族和政治基本是分不开的,他们的行为可以被视作背叛。

在之前的两场重要的政治审判当中,各位陪审员至少是不相信奥古斯都的。现政权露出了獠牙,实现了自己的某些目的,但代价就是让许多人看清了共和制度其实没有恢复。一些元老开始明显地表现出反抗的意图,发轫于公元前28年的奥古斯都共和国看起来即将终结。

奥古斯都仍然有选择的余地,他有军队和资金。但动用军队会让罗马再次陷入内战,还会让奥古斯都被大多数人当作独夫。以权力的实质(金钱、军队)来看,奥古斯都占着上风。元老们也都明白奥古斯都掌握着庞大的政治资源,所以愿意认可他的显赫地位。但是,回首晚期共和国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元老们向来不会因此放弃他们的原则。元老们相信自己的权威和传统,相信自己有权利统治这个国家,相信元老治国是罗马的唯一出路。为了让罗马延续下去,奥古斯都需要和元老们达成和解。这是一场互相恐吓的政治比拼,一边的底牌是暗杀,另一边则是重新开启大规模的内战。不过,无论如何,在公元前22年,奥古斯都正准备前去地方省份。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一些元老认为己方正在逐渐获胜,奥古斯都的权力正在衰落。

但是,三年后,奥古斯都回来了。那时,他的地位已经变得无比稳固,自以为即将取胜的那些元老将再一次切身地体会到政治斗争是何等的现实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