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八年七月初

于“江福号”

启程—长江口—没有河岸的河—船上的小孩—传教士和他们的妻子—“江福号”(Kiangfoo)—中国商人击败欧洲商人—长江上的色彩变换—沿途风景—日落—镇江—一个只拥有一条街道的城市—城市夜景—南京—芜湖—耶稣会教士—宝塔—“孤儿”—九江—牯岭山区—炎热—武昌

午夜,凌晨一点钟,在铁链的当当作响声中,在苦力们大声的叫喊声中,我们从上海码头出发了。黄浦江岸边,上海船厂里刺眼的电灯光线从船舱的窗户照射进来,光线顺着墙壁蔓延,到最后消失无踪。汽笛声响起,水面上泛起了白色的浪花。每当机器需要换气时,船身都会剧烈地震动一下。

上海这座东方魅力之城,仿佛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沉睡着,黑夜里只剩下海关大楼塔楼上明亮的时钟,它像是这座城市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主人。黄浦公园此刻好像是受到了冷落一般,白色的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就在几个小时前,还有几个小女孩相互挤着坐在上面,其中,有美丽动人的金发萝西、搭着马车去上学的埃达小姐,以及有着栗子色卷发和天使脸庞的税务官之女。她们已经很早就都回到家里了,现在,正在睡梦中与会把她们娶回城堡的王子们见面。海关大楼的塔楼上正敲响着最后一次的钟琴,钟琴上播放的歌曲四小节重复一次,就和英国威斯敏斯特[1]塔上播放的歌曲一样。钟琴声结束之后,便停歇一阵儿,过了一会儿,只见塔钟仿佛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提醒自己到了要敲钟报时的时候了。一个扎扎实实的一点钟响彻整个城市,接着整座城市就进入一片寂静,我们则迎来了夜晚的航程。

第二天早晨,我们的船只在这不平静的水面上行驶着。我们看不到长江的岸在哪里,从远处看见的土地仅呈现出一个暗色的线条。江面上没有浪花,既不像海又像是海,这和海上行船呈现出的效果一样。只不过这里的江水是棕色的,有时候甚至又带点红色的光泽。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很难想象又很少见到的颜色。天空的倒影就隆起在这红棕色的水平面上,白灰色的云朵相互推挤堆叠,难得有个缝隙才可以看得见美丽的天空蓝。这会是驶入浩瀚的长江一路会看到的景色吧!

除了江水和云雾之外,偶尔也可以看得到陆地。我们在船的右边看到了江岸,终于出现了江岸。就欧洲人对河流的定义而言,也许长江上的这个江岸还可以当作租界地使用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令人感兴趣的是,左边的河岸到底在哪里呢?到底有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左岸呢?中国的长江如此之宽大,仿佛要把所有的土地都推挤掩盖掉似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找不到左岸吧?不对的,中国肯定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容纳长江。如果你去测量长江水面的话,那么面积有多大呢?中国这块土地到底有多么庞大,才让他们视长江如同静脉;中国到底有多么无止无尽,才让他们把长江看作一条看不见江岸的河流罢了。

右边的河岸看起来翠绿翠绿的,灯芯草[2]在河畔长得老高,有时候,会有几个黄毛小孩在那儿追着玩,草都要高过他们的头了。那儿的草坪一直生长到江边,后方还有树木及矮树丛,附近还看得到低矮灰色的房子和黑色的屋顶。在一些牧场的下方,会出现较窄的河道,河岸十分平整,仿佛水面上浮着一张薄树皮。有时航行到江口处会有一个小小的港口,那儿停了一些带着桅杆的帆船,也许他们正在等着时机离港。还有一些张着黑棕色帆布的小船,正迎着江面朝我们驶来。一天当中能遇到的船只不会多于二三十只。等到我们的船只离开小小的港口,船航行得再远一点时,无论是江面上或是陆地上,都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踪迹了。此时,沉默支配着长江中的孤寂,我们能听得见的仅仅是江水拍打船首的声音。船员们拉长了叫喊声,因为他们丢下测量水深的铅块之后,得大声地喊出测量结果。

“江福号”(Kingfoo)本是一片寂静平和,船上载有一些小孩子,早在上海的时候,来自美国的传教士们就占用了所有的舱房给孩子们。他们到底带了几个小孩上船来?这个数量可能难以估计,不过,很明显的是数量一直在增加。在上海出发那晚还只有两个,到现在,我已经至少看到过六个了。我想,只有抵达终点时才能看清楚,到底船上有几个小孩。不过,传教士们生了这么多小孩,着实令人感到惊讶!他们可以说是尽其所能地繁衍着基督教徒。或许比起去改变一群中国人的信仰来发展基督教徒,远不如自己生出的小孩更直接而且更安全。一般说来,如果不和小孩儿同乘一艘船,乘客基本上对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再怎么慈祥的父亲也会有严厉的一面。但不公平的是,这样的严厉也波及了其他乘客。孩子们的出现使得船上早就没有了安静的角落,他们的叫声充斥在船上各处,而且,似乎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如果他们长时间尖叫,至少声音应该会变得沙哑,人们至少可以盼望能享受片刻的安静无声。不过,在孩子们的世界里似乎有一套特别的运作系统,他们一叫就是一小时,还不包括这中间短暂换气的时间。只要这个孩子的尖叫一结束,另一个孩子就接着开始,他们就是用这么诡计多端的方式,每天轮流地尖叫一个小时。因为,船上的小孩多到白天每个小时都有人尖叫,所以,我的痛苦也就始终没有终结的时候。即使是到了半夜,其中一个可爱的小孩儿突然醒了过来,也许是被白天叫得不够的思绪所困扰,于是他决定用尽所有肺部的力气,再一次叫个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可怕的小孩,当他开始尖叫时付出的代价还真是大,他需要一次惊动两个大人才能让他安静下来。一旁的中国保姆温柔地发出“哦哦”的声音来安抚,这个声音让孩子们听起来会觉得有被无视的感觉,于是,他就变本加厉地咆哮着。直到最后,连中国保姆都觉得有必要请一个小伙计来坐在一旁,帮忙拿着扇子扇风,等到这个小孩儿觉得够舒服了才会在保姆的怀里睡着。

也有稍微大点儿的孩子。有位年约五岁的小绅士,自己发明了恶作剧的方法,他从桌上偷偷拿走了汤匙后,开始敲打罗盘上的玻璃;另一个有着浅金色秀发的同龄小淑女,趁我在客厅里写作时,小心翼翼地突然从我的椅子后方出现,手指直接伸进墨水瓶里;甚至还有一位传教士的岳母,每天都想拿走我的铅笔,佯称这是她的……

如果传教士的妻子们一同坐在客厅里,吃午餐或晚餐时,会集体闭上眼睛一会儿。一开始,我还真有那种想跳起来,拿水往她们脸上泼的冲动,不过,还好这股冲动马上就被克制住了。因为,她们并不是因为昏厥而闭上眼睛,而是正在做一个简单的餐前祷告。传教士们一早出现来吃早餐的时候,穿着浅蓝色中式长袍当作睡裙。他们都是温和有礼貌的人,如果因为他们孩子的行为而埋怨、憎恨他们,那属实是不公平的——即使他们对自己孩子的行为的确负有责任。他们白天躺在甲板的躺椅上,阅读着刊物《西北基督教倡导者[3]》(Northwesten Christian Advocate)(头版就是关于美国军队与西班牙军队在亚洲马尼拉发生的一场海上战争,其中有关于美国海军特级上将杜威[4]的描述)。

船长是一个矮小的男人,来自美国,他头发斑白,五官非常细致,有着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所以,我们在餐桌上表现得很谦恭,并且深信,如果西班牙人在古巴,看到第一批来自美国的军人,他们一定会吓得赶紧跑。

“江福号”这艘汽轮船隶属于轮船招商局[5],这也许是根据中国的某条河川命名的吧。它是一艘大型内河客船,如果你站在船的中间,就可以感受到,船身宽到几乎变成了圆形。船的下半部被漆成黄色,上半部则是白色,由水面向上数,“江福号”一共有两层,但是如果把最上层的航行驾驶舱和船长室也算进去的话,其实应该一共有三层楼高。最上面还有两个稍微向前倾斜的细细的黑色烟囱,烟囱的头部被漆成了黄色。这让我想起在军乐队里,经常会看到的一种乐器:双低音管。在这巨大的船的低音管中,燃烧的是日本的煤炭,在空气中吐出它那黑压压的气息。船的蹼轮[6]几乎快要跟船身一样高,在每个轮罩上都画有一只非常理智的眼睛,在这炙热的天气里,仿佛着火一般地凝视着。

船舱室内是非常宽敞的,床前还挂有蚊帐。餐厅在楼上,里头有八面半圆形的窗户,向着船前进的方向开启着。如此一来,船便可以靠着船身的移动让宜人的和风吹拂进来。每天餐厅供应的餐点都不差,桌上都有金黄色的香蕉和大坚果,坚果壳上竟还带有奇怪的花饰。这让人以为中式的自然风景也被带到这船上来了。轮船的甲板上保持得干净整洁,干净的程度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艘中国轮船。头等客舱的上层甲板铺的是铁皮地板,由木材及帆布搭建而成的双层棚子奋力地抵挡着夏季火热的阳光,只是成效不彰。头等客舱旁边的过道上有两个农民,身上还带着叽叽喳喳的黄鸟,旁边的凳子上还放了个装满金鱼的盆子。早晨,船上的猫一经过,便蹬着后脚挺起身子,想从金鱼盆里抢走今天的早餐。

“江福号”头等舱客满。房间大小跟货栈差不多的二等舱则载满了中国人。里头有高低床架子,就像是堆放毛巾的柜子一样。每个客房住了四个中国人,有的则硬是挤了六个人。空间狭窄得可怕,空气几乎快要令人窒息。在某几个角落里面,甚至还设有专门给抽鸦片人休息的床。中国邮政在船上设有一个美丽的木质邮筒,闪闪发亮的深棕漆色和金属盖子,以及黄铜刻成的中国文字构成的整体外表,带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踏实感。

船上头的烟囱前立了一根白色的杆子,顶端站着一只金色的老鹰,好比法国陆军雄壮威武的旗杆一样。不过,这里的老鹰可不是代表拿破仑,它是美国人的象征物,因为“江福号”是在纽约建造的,原本也属于一家美国公司所有,后来,它和这个公司的其他船只一起易主到了中国人手里。

中国的贸易发展逐渐兴盛是一个很特别的现象,在上海甚至人们可以听到关于这个时代发展现状的议论。中国商人在东亚地区逐渐取代了欧洲商人或美国商人的地位,现今,整个与中国内陆的商务往来已经完全落到了中国人的手上。欧洲人让他们的货品远渡重洋而来,接着中国人利用他们的销售管道,再把这些货物运往中国各地。在很多情况下,欧洲商人的定位好比是中国公司的一个代理人,有一天,中国公司也许会完全放弃这个中间人,自行与欧洲的生产商、供货商联络。正当清政府在欧洲战舰炮口的威胁下退让之际,商人则是静静地固守他们的优势位置。有时候,在欧洲商人不是很能驾驭中文或在不懂中国商贸关系的情况下,中国商人则会扮演中间采购者的角色。如果欧洲商人能从一笔生意中赚取一千两银子,那么可以断定,肯定会有另一个一千两甚至两千两的银子,跑到中国中间人的口袋里。

渐渐地,中国商人和欧洲商人之间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角力,而且,一直以来欧洲商人都是位居下风的。中国人将欧洲人赶出自己的公司(就像中国人占领了一部分原本由美国人经营的长江航运权一样),甚至渗透进入欧洲企业。上海有一大块英国租界地,其中那些美不胜收的房子,现在都已经归中国人所有了。当然,这些中国商人的财产都是登记在一个欧洲人的户头下,以此避人耳目!那些杞人忧天的人认为,居住在东亚的欧洲人将来会反过来帮中国人做事(就像现在已经有一些欧洲官员在为中国海运企业家工作)。无论如何,在中国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清政府不断地将中国的土地出让给外国人,与此同时,中国商人却利用他们自己的资金,一步步地将中国的土地再从外国人手中夺回来。庞大的资金能够翻转整个世界,能够赋予人类至高无上的权力,又甚至将欧洲人变得不幸。同时,它也将决定,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永远比欧洲人具有优先地位……

一路上,长江一直不断地变换着颜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水面上也出现了奇特的映射。例如原本船身周围的水是棕色的,随着早晨前方升起的太阳于云层之后照射到水面上,会倒映出细细的粉色线条,这粉色光线与地平线平行。中午,江面又会变得金光闪闪,而到了下午,长江上面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漆黑一片。如果你再仔细看看水流,还会隐约看见它的本色,是一种淡淡的浅黄。沿着船身还闪烁着一丝朱红的光泽,到最后愈往前颜色就会愈明亮,尤其是在中午,天空撑开之后,眼前便会呈现出一片亮眼的白光——在几乎白色的天空下,出现了一片洁白无瑕的水面。

刚刚开始航行的那几天,可能是由于船并没有在两个河岸的中间行驶的缘故,我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长江上航行。沿途左边的河岸是可以看得见的,它一直远在长江的正前方,就好像是要为船只指引方向一般,在远方横跨着江水平躺在大地上。所以,地平线永远是被陆地限制着,江水也永远整齐地在江面上延伸,我们仿佛航行在一个巨大的湖上。特别是当驶过了平坦的绿色河岸后,我们看到了远处山脉的景象,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家乡巴伐利亚[7]的施塔恩贝格湖[8]。不过,正当阿尔卑斯山[9]的凉风,冷冷地拂过巴伐利亚大地和湖面的时候,我们在这里正受到无情烈焰的燃灼。天空和水仿佛同时释放出一股炎热,山脉就伫立在远方呆板地动也不动,独享它那一片清新的气息。

航行的第一天,堤岸附近已经出现过几处没有树木的丘陵,如同中国其他山脉一样。但是,因为这个炎炎的夏日,丘陵却呈现出一片绿意。有时候,丘陵地上那薄薄一层植被,会让我想到诺曼底区(Normandie)[10]海岸边的丘陵地,与这里一样裸露着红色的岩石,突兀地伫立在山冈上,偶尔可以看见类似阿尔卑斯山山脉上的巨石纹路。其中的绿意盎然,不时带来清新的空气,有时候,上面有一些石头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就像一簇簇毛球。

第一天夜里,我在地平线看到了零星的几座山,这山呈现出别具一格的锯齿状。当太阳在这些山之间落下,那山顶的天空就填满了金色的光芒,这道金光也随着船的移动慢慢地散落在大地上。汽轮船随着河流向下航行,同时船身开始闪耀着金光,仿佛有人在船身上喷了金色的颜料似的。在两片云朵间还可以发现一小块蓝天,从夜晚的景色中照射进来。云朵本身形成很梦幻的灵巧形状,毫无疑问,在其中一座锯齿山前,看得到一条雾龙正盘绕在山里休憩着。金色日落的光影逐渐消散,直到夜晚,地平线还停留着一条黄色的纹路。汽轮船就朝着日落的方向前进,因为,扬子江江流的源头便来自中国的西部。傍晚时分前方一片明亮,后头的天空则十分黯淡。白色的云为了抵挡照射进来的光线,一朵朵巧妙地堆在一起。相较之下,汽轮船上现在显得平静了许多。白天就已经是非常寂静的河流了,到了夜晚这寂静显得更加沉默,唯一一只黑鸟从江滨振翅高飞,只见它在天空中翱翔盘旋着,仿佛这里的天空对它来说还不够宽敞,它还要寻找一个飞出这个世界的窗口。

接踵而至的是仅有一刻钟的美丽明朗的晚霞。天空此时几乎接纳了世上所有最纤柔的颜色,黄昏下的江水则呈现出特别的紫色调,一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柔美明亮的光辉洒满大地。一名传教士此时正试着与神对话,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刻了。他站在上层的舰桥上,举起手扶住汽轮船上的栏杆,摆出一个虔诚的姿势望着天空。他就这样站着有数个小时之久,仿佛天空就要下起神奇的阵雨,清凉的雨水流淌过他的脸庞。此时,在白色的老鹰杆子上升起了一个灯笼,焦黑的锅炉烟从烟囱中蹿出。黑烟就像一只阴沉的虫子,越过水面消失在大地上。就在远方山脉的后方,地平线忽然出现了闪电。有两个小孩,金发女孩和她的弟弟,肩并肩地坐在一张长椅上,好奇地数着空中闪电的次数。如果,突然来了一个很大的闪电,他们激动地拍起手:“哇!好大呀!”半圆的月亮悬挂在天空的正中间,月亮长长的脸颊和尖下巴,像极了一副日本人的面具。接着,只见一大片乌云过来,扩散蔓延到月亮上头,像蜘蛛正在伸长它的触手,月亮就身处在两只触手之间。天上的月亮一动不动,特别地安静,但是,水中的它却随着波面涌动上下起舞,又好像是一只被捕获了的小鱼儿。

夜晚降临前先是一片灰色,不过,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仍然可以看得到河岸树木在水中的倒影。晚风徐徐地吹拂着脸颊,就在离船只很远的地方,天空与河流融合成了一片浅灰色的迷雾,岸边俊俏的山影映入水中,有时河岸上会闪过一道光。在前方靠近山顶处,有一个光点在不停地跳跃着,这肯定就是离镇江不远的佛教徒闭关修炼的金山洞[11]了。过了不久,江面上可以看见直线状的光线,这就宣告着一个城市的到来。

“江福号”停靠在一艘破旧的轮船旁。在这艘破旧的船上,每一层都载满了喧哗不已的中国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到旁边船舱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你若想上岸走走就必须得经过他们。我们下了船,河岸上有一条狭窄的路,路上出乎意料地满是障碍物,这让人寸步难行。还好前方有个正提着灯笼散步的人,不然,我很可能就要在这黑暗中扭伤脖子、摔断腿了。在进城之前的路上,有两个睡得四平八稳的乞丐。天气极其闷热,完全没有江面上晚风吹拂过的感觉,就连一点点船上那种微风都没有。

镇江市里只有一条街道,路上前前后后都十分曲折——我在中国还没有看到一条道路是可以完全直行到底的。据说这是希望夜晚中随着空气行进的鬼魂,不要成群结队地经过城市。夜晚,这个小城的街道上挤满了中国人,所有房舍的大门都是敞开的,商店及厂房都有燃烧的灯笼照亮着,灯笼杆长长的影子就映射在墙上。我们路上会经过一座桥,桥上有卖水果的小贩,竹篮里放的是满满的杏子,旁边的地上立着一个灯笼。晚上,你感觉不到城市的脏乱。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凭借着房子里照射出来的微微光线,徒步行走在一个默默无名的城市里,倒是有几分莫名的神秘。顺着街道走到了有个石头护墙阻挡的河岸,护墙那里聚集了一群人。人群中传出了一阵阵打鼓声,人们可能正在对长江里的水神许愿,鼓声便是要唤起水神的注意。

河岸的远处有一块属于欧洲的小租界地,灰色的房子看起来十分贫瘠。每一栋房子前都有栅栏将其与街道隔开,房子的中间就是出入的门口,门的上方则放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灯笼。在房舍和河流间的空地上,还有几个石头做的、没有椅背的长椅。这里可以说是镇江市民日常活动的地方。现在,这里聚集了一些穿了白色夏衣的人,他们一边扇着手中的扇子,一边在那儿来回散步。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几乎看不到欧洲人。有两个人坐在石椅上乘凉。这时,在众多的中国人群当中,出现了唯一一个穿着欧洲服饰的女人,她身材纤细,脚步轻柔地在那里散步,偏偏看不到她的脸——她有可能长得很美。在这个似乎被世界遗忘的小城里,女人的青春也许很容易就凋谢,也许,在这样一个夜晚以轻盈的脚步独自散步,会是一个悲剧性的命运也说不定的……

镇江是通往中国北方、直达首都北京城的大运河的起点。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福号”就快开到南京了。南京位于中国的内陆地区,从长江上向远处眺望,除了一座高高的,可能是某个庙宇的白色城墙,以及这个城市倚着的两座高山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接近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芜湖。我们的轮船行经一处欧式的房舍,它就伫立在长江旁的丘陵上,并且还有小花园围绕着它。那是新教传教士所盖的医院,很快的,在河边又看到另一间欧式房舍,房舍中间还有哥特式的圆花饰图案,这里便是耶稣会士们做礼拜的地方。这间哥特式的建筑物就是他们的大教堂。他们在芜湖还有一些其他的房子,以收取年租的方式分租给其他人。不过,如果耶稣会士是房子里的大家长,那么住在那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太舒服才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房客在屋里修理东西,其实,他们定的房租也不便宜。

芜湖没有欧洲专门的租界地,少数在这儿居住的欧洲人,只能和中国人在同一个区里生活。河岸边的房子都很低矮,其中,有一座高耸的宝塔十分明显,可能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墙上都有岁月精雕的灰色美丽纹理,颜色和莱茵河畔[12]的某些骑士城堡很类似。

第二天下午,我们看见第一座山脉沿着河岸直直地延伸着。所有的山丘和小山都借由无数的山顶和山峰交错呈现出来,每一处峰顶都被分割成好几块。山坡顺着河流的方向向下延伸,可以看得到山脊隆起的纹路。这里有些山是灰色的,和另外一些山交叠之后,又会有一股绿色的气息出现。河流出口处的后方,有一个长相类似逗号的矮胖宝塔,当“江福号”轮船经过它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得出它的老迈,甚至渐渐地就要化为瓦砾堆了。蓝色天空下阳光依然可以照进它的窗里,不过,它头顶上倒是有一顶奇特的假发,由各种杂草及碎石粒组成……

这一路上时不时都会看见宝塔。其实宝塔并没有什么建筑上的特色,它们不是圆形就是四方形,分好几层楼,但是,普遍都不是很高。当它孤单地伫立于河边,寂寞地守护自己的岗位时,包围它的是一股老化衰败以及要被遗弃的忧伤气息。到了夜晚,它依然被孤立于黑暗之中,住在里面的僧侣会在窗口放一盏灯,如此一来,那些已逝的灵魂从河上玩耍之后,需要再回到原来的墓地时,可以借这一点光明指引道路。

自从第一道山脉出现之后,延绵不断的小山便黯淡地在江岸伫立着。有时候,还会看到荒芜的山麓小丘偶尔出现在河流的边缘地带。在山脉与河流之间常常会出现宽广的绿色平原,这样的土地看起来十分肥沃。现在,河岸两边渐渐地互相靠拢,田地和草坪交互映入眼帘,原本有八英里宽的河床,到了这里也还有五六英里。长江在这里开始活跃起来,与江的宽大相比,江面上的船只显得特别渺小。现在,江面上的风帆都是白色的,白帆在浅黄色的船只上散发出友善的光芒。

田地一直向下延伸到长江深处,到处都可以看得见正在田里工作的农民。他们手里挥舞着镰刀,或领着拖着犁具的黑水牛。只要轮船经过的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收割的人都会立即停下动作,双手拄着镰刀注视着经过的大轮船。家畜在草地上吃草,母牛更是吃到靠近江边来了,拍打着尾巴表情惊讶地站在那里。水牛和马也都在牧场里。岸边的竹竿上晒着渔网,几个小村子就在岸上。低矮的房舍周围是黑色的泥墙,并且用棕色的稻草覆盖住。农舍前堆满了刚刚收割下来的谷粒,打谷的农民正在挥舞手上的木槌,孩子们追在受到惊吓的鸭群后面奔跑。在一旁的支流上看得到一个城市,在河流快要汇入大江处,有一座石桥连接了两个河岸。等到长江支流上偏远的乡村盖好了,他们就可以通过狭窄的水道与长江联结。这个夏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艳阳照在那些辛苦耕种的农民的脸上……

第三天早晨,轮船经过一处立在长江正中间的岩床,中国人称呼它为“孤儿”,因为它就这样形单影只地被遗忘在水中,光秃秃的岩面上还带了点朱红色,粗糙的石面上竟然有鸬鹚筑巢的痕迹。船只一经过就惊动了鸟儿,它们振翅拍打着岩石。岩床的另一边长满了树木及灌木丛。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可以看见一间盖在坡上的寺庙,三个屋顶一层一层地向上堆在岩床险峻的地势上。这里的和尚不像他们的邻居鸬鹚一样有翅膀,但是,他们还是知道如何在这里安身立命。

中午时分,“江福号”到达了九江。我们下船刚刚上岸,一座宝塔就映入眼帘,这是到目前为止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宝塔。它就这样优雅地高耸着,它的屋顶上生长着一棵树,树枝上还有鸟儿筑的巢。轮船接着便在下一个转角转弯,一转眼有城垛加冕的城墙就在我们眼前了。一路顺着江滨蔓延,这里和古城亚维农[13]顺着隆河[14]搭建而成的经典城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九江的灰色城墙不像其他城墙那么高,但是,这却不影响它神圣的地位。这城墙看起来非常秀丽,简直是墙艺出神入化的必选之地。在这个中世纪的历史建筑物的后面,竟然还能看得见几根电线杆。城墙与长江之间狭窄的空地上,还盖了一排排的棚子,一旁的城垛上挂满了等着晒干的蓝色中式衣裳。这个中国城市的右边有一处是欧洲的租界,它的前方有一栋占地宽大、属于法国天主教教会的建筑物[15]。它抢尽了九江的风头,以至于旁边的中国城市都给人一种只是附属品的印象。九江市基本上是非常宽容地对待这些传教士,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建筑就可以看出,如果这两方有一方不够宽容的话,那一定不是九江市。

牯岭[16]山区昏沉的山崖地高耸在九江市的后方,浩大的群山屹立不倒,山峰消失在云朵之中。山脉显得阴沉,几近灰色,石头上的纹理在清新的空气中显得更加清晰可见。有些山峰是远超过六千英尺的。居住在长江附近的欧洲人,近几年养成了一到夏天便到牯岭山区健行的习惯。如果要跟乐团音乐会做比较的话,人们可能会大失所望,但山里有时候会有猎豹的活动可以参加。

在船上远望的九江市如此美不胜收,近看却和其他城市一样凄惨贫苦。我们刚刚下船,就有小贩飞奔过来,向我们叫卖一些简单的瓷器。河岸上一路上都有叫卖的商品摆放在地上。在这当中可以找得到算是珍宝的,那大概就属维克特·埃马努埃[17]、拿破仑三世[18]、加富尔[19]以及马志尼[20]的油画像了。这四个人在油画里,看起就像是有进取心的年轻人。这些艺术品为了落脚九江市而在一片漆黑的道路上沿路徘徊……

我们经过了两座门顶上长满苔藓的木制城门,进到市内看这座城市。九江市里有一条非常小、与长江平行的街道,就像是广东的某条街一样狭窄。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没有华丽的小商店,不过工厂倒是一间挨着一间,可以看得见人们在里面勤奋地工作着。苦力以极快速的步伐拉着重物,一边大声叫喊着以便开路。有时他们也会抬着轿子经过。城里的房舍和铺路石子都很脏,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在街头流浪。其中,还有一些麻风病人,就在石子路上爬行,时不时地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乞讨。水果贩子带来了他们的水果篮,并拍打着用绳子串成一串串的铜钱。在一个铁匠工房的前面,正有一匹小马上脚掌。街道中间有两个慢步行走的法国修女,随着她们的每一个步伐,修女头罩上白色的羽毛好像在点头似的跟着移动。一个中国小孩跟在后面,谨慎地与她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手里还拿着两位女士的伞。在回江边的路上会经过几栋传教士会所,居民们希望在此地盖一座庄严的大教堂,铁锤敲敲打打的声音就从围着施工现场的高篱笆后传来。中国的水泥匠将红砖砌在一起,在他们熟练的巧手劳作下,一座哥特式的尖拱教堂就这样成形了。

人们曾经在牯岭山区的一个洞穴里发现了几块用中国远古字体书写的牌子,据传孔子当年就是在这里做学问的,因为,九江市的气候实在是太热了。真没想到这位伟大的中国圣贤,竟然还有一个避暑的洞穴书房!这里的炎热的确是太可怕了,空气就像铅块一样的闷重,最后一股凉风的气息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子随便一动便是汗如雨下。黄昏时刻太阳红通通地滚烫着西沉到了暴风雨的云层中,仿佛重重的黑色云朵就要把它压毁掉,使其头破血流一般。闪电狂野地劈向地平线,偏偏暴风雨还没有来,这样的夜晚反而比白天更加炎热。这时,如果有人在船舱内睡觉的话,他也一定会突然醒过来,因为天热得都快让人换不过气来了。反正都是没法睡了,那就干脆到甲板上找张椅子坐下,准备迎接还要一阵子才会到来的早晨。

第四天,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的轮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长江看过去是那么的浩瀚无比,就像是陆地之中的海湾一样。大船停在船锚前的停泊地,其中有一艘灰色的日本巡洋舰、一艘英国的炮舰,还有一艘带着两个大烟囱、正要运送茶叶到敖德萨市[21]的俄国黑色海轮船。汉口这个产茶的大都会区,正好就在长江沿岸,树丛中有石板屋顶建造的欧式建筑,还有一些工厂的烟囱盖在中间。在这个城市的一边有一座丘陵隆起,光秃的山脊上有一座庙宇。这城里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十分友善,而且,城市是出人意料的庞大。在长江另一边的远方,是由房舍覆盖住的丘陵地,那里便是武昌。

武昌是中国最著名的总督张之洞居住和管理的地方。武昌的城墙就好比在绿色的丘陵地上插上一只暗色的梳子。在远处比一般房舍更高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从总督棉纺厂[22]的烟囱里冒出来的烟。中午的日光,就这样灿烂地落在这远处的美景之中。不过,此刻阳光下的炙烈,仿佛要将长江里的水都要烤干了。

* * *

[1] 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又译西敏)是英国首都伦敦市中心内的一个区,威斯敏斯特宫、白金汉宫、威斯敏斯特修道院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都位于威斯敏斯特区,该区在政治上,威斯敏斯特一词常指位于威斯敏斯特宫中的英国国会。

[2] 灯芯草,又名圆蔺、水灯花、水灯芯、蔺草、灯草、龙须草、野席草、马棕根、野马棕,是灯芯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分布于全球温暖地区,生长于海拔200—3,400米的地区。

[3] 《西北基督教倡导者》,美国宗教期刊,由芝加哥卫理公会主教座堂西北教会编辑(1853—1929),美国芝加哥:Swormstedt & Poe出版社出版。

[4] 乔治·杜威(George Dewey,1837—1917),美国海军特级上将,美西战争的海战明星,乔治·杜威参与的最著名的战役是美西战争中的马尼拉湾战役,1903年,杜威被授予海军特级上将军衔,这是美国海军历史上最高等级的军衔,杜威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获此殊荣的人,为纪念杜威的功勋,美国海军有多艘舰艇以其命名:杜威号浮船坞、杜威号驱逐舰(DD—349)、杜威号驱逐舰(DDG—45)、杜威号驱逐舰(DDG—105)。

[5] 后改为中国招商局,1872年成立,是晚清洋务运动时期,李鸿章督办的官商企业之一,招商局现为中国中央企业驻港大型企业集团、香港四大中资企业之一。

[6] 船的两侧或尾部,装有如车轮式桨叶的一种船,具有早期蒸汽船的风貌,曾一度被广泛使用,后来被螺旋桨船所代替。

[7] 巴伐利亚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东南部的一个州,其面积位居德国第一、人口第二,首府位于慕尼黑。

[8] 施塔恩贝格湖(Starnberger See)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市的西南面25千米处。它是继博登湖、米里茨湖、基姆湖和什未林湖后德国第五大湖。由于其平均深度之深,它成为德国蓄水量第二大的湖泊。它位于施塔恩贝格县境内,不属于任何镇。它是巴伐利亚州的资产。靠近其西岸,有一座湖中小岛,名曰“罗森岛”。

[9] 阿尔卑斯山(Alpen)是欧洲最高及横跨范围最广的山脉,它覆盖了意大利北部边界、法国东南部、瑞士、列支敦士登、奥地利、德国南部及斯洛文尼亚。它可以被细分为三个部分:从地中海到勃朗峰的西阿尔卑斯山,从瓦莱达奥斯塔到布伦纳山口的中阿尔卑斯山,从布伦纳山口到斯洛文尼亚的东阿尔卑斯山。

[10] 法国位于大西洋英吉利海峡的一个区,又译诺曼第或诺曼地。

[11] 金山位于镇江市西北,高44米,周520米,原系江心岛,清道光年间始与长江南岸相连,依山建有金山寺,有“金山寺裹山”之说,慈寿塔矗立山顶是金山重要地标,寺内藏有苏东坡的玉带、周鼎、金山图和铜鼓,号称“金山四宝”,上有洞穴四个:白龙洞,法海洞,仙人洞,朝阳洞,神话故事“白娘子水漫金山寺”和“梁红玉击鼓退金兵”的传说都是以这里为背景。

[12] 莱茵河(Rhein)发源于瑞士格劳宾登州的阿尔卑斯山区,流经列支敦士登、奥地利、德国和法国,最终于荷兰流入北海。莱茵河畔系指:德国莱茵兰—普法尔茨州和巴登—符腾堡州有同名的城市宾根,全名为莱茵河畔宾根。中世纪为美因茨大主教的直辖领地,两岸城堡林立景色优美,现在是德国著名的旅游胜地。

[13] 亚维农,又译阿维尼翁,法国东南部城市,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沃克吕兹省的一个市镇,也是该省的省会和人口最多的市镇,下辖阿维尼翁区,同时也是大阿维尼翁城市圈公共社区的中心市镇。

[14] 隆河,源于瑞士中南的阿尔卑斯山,流向西南偏西和西北,流程约813公里(505英里),流向日内瓦湖,然后流入法国东部,于索恩河汇流,在阿尔勒,隆河分为大隆河与小隆河两支,形成三角洲,并继续向东流入地中海。

[15] 1871年,九江天主教转租九江英租界的滨江路和湓浦路地基,买下盖得洋行的堆栈房屋,兴建城外天主堂,1880年6月27日始告竣工,历经十年。1863年,天主教江西主教府由南昌迁至九江,城外天主堂建成后,特建主教楼,主教府便设在这里。于是这里变成为全省天主教的中枢机构,亦是赣北、鄂东地区天主教的中心教堂。城外天主堂为双塔哥特式建筑,砖石结构,占地千余平方米,由白振铎主教监建。礼拜堂为交叉拱券顶,内有圣台,读经台,洗礼台,烛台等,“文革”后,部分礼拜堂及双塔尖被拆除。

[16] 牯岭,原称牯牛岭,位于九江市南郊庐山风景区的中心,是一座海拔1167米的公园式的美丽繁荣的独特的“云中山城”,包括环绕牯岭的东谷和西谷。牯岭镇面积46.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达1.3万,现为庐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局所在地。

[17] 维克特·埃马努埃(1759—1824),另译维克多·伊曼纽一世,萨伏依公爵和萨丁尼亚国王(1802年至1821年)。1819年成为詹姆斯王位继承人。

[18] 拿破仑三世,即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或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出生时名为夏尔-路易·波拿巴,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唯一一位总统及法兰西第二帝国唯一一位皇帝,亦是拿破仑一世的侄子和继承人,亦是其妻约瑟芬皇后的外孙。他在1848年当选总统之后,在三年后发动了一次政变,获得成功。他随即在次年,亦即拿破仑一世登基第48周年称帝。

[19] 加富尔(伯爵),卡米洛·奔索,是意大利政治家,意大利统一运动的领导人物。曾留学过英国,也于后来成立的意大利王国担任第一任首相。

[20] 马志尼,意大利作家、政治家,意大利统一运动的重要人物。1830年加入秘密革命组织烧炭党,1831年他前往马赛,创立意大利青年党,此党的座右铭是“天主与人民”,并提出“恢复古罗马光荣”的口号,基本信念是将意大利半岛上的数个国家统一成为单一的共和国,为真正自由的意大利奠基。

[21] 敖德萨位于黑海西北岸的港湾都市,是乌克兰重要的各种物资集散地及重要贸易港口,被誉为“黑海明珠”。它也是敖德萨州首府,人口超过100万,大多以俄语为母语。

[22] 疑为作者误记。当时张之洞在湖北有纺织四局,即织布局、纺纱局、缫丝局、制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