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帮他,”我说,“我的问题在于不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需要帮助。我不知道,那才是我的问题。”

“那本应是我的功课,”父亲说,“我们愿意帮助,主啊,可如果人家需要的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又怎么办?

“钓鱼我还会,”他最后说,“明天我们同他一起钓鱼去。”

我躺在床上,等候了好长一会,最后终于睡去了。我觉得楼上的其他人也都在等候。

寻常日子,我都早起,那是恪守我们之中恪守者已经不多的戒条:早起尽享主赐给我们的昼光。好几次,我听见弟弟推开我的房门,仔细看看盖在身上的毯子,随后关上房门。我开始醒来,记起弟弟不管发生什么,上班或钓鱼是从不迟到的。稍稍清醒一些以后,我又记起,这次投钓是由弟弟来照顾我,所以这会儿他定在给我准备早餐。一想到此,我赶快起身穿衣。三位家人已在餐桌坐定,边喝茶,边等着我。

母亲醒来定有自己是“今日王后”之感,这时骄傲地说:“早餐是保罗给大家准备的。”听到这话,他感觉挺好,居然在一天这么早的时候,就露出了微笑。可是当他给我端上食物的时候,我仔细一瞧,只见他眼中布满血丝。好在钓鱼人从不把宿醉当回事,钓上一两个钟头,除去脱水,症状全消。脱水不是问题,因为全天都要站在水里。

不知为什么,开始就不顺。保罗和我长大离家之后,父亲自以为今生不再垂钓,已把钓具收起,一时想不起藏在哪里了。母亲就一件一件替他找出来。她不懂钓鱼和钓具,可她善于找到藏起的东西,即使并不知道那东西的模样。

保罗常因为总爱急奔河水而去的暴躁脾气而让别人忐忑不安,这时却不住对父亲说:“慢慢来。天气凉快了些。我们今天准保满载而归。悠着点。”弟弟急着往水里放蝇饵的躁动性格,原是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可父亲现在总是瞧着我,像在唾弃自己老了,心神耗散不中用了。

为了一只鱼篓,母亲从地下室找到阁楼,找遍介乎两者之间全屋的大部分柜子,一边还要替三个男人准备中午吃的,而三个男人要的三明治又内容不一。待她终于把我们送上汽车,又逐扇检查车门,以保证她的亲人一个也不会从车里跌出来。过后,她在围裙上擦干其实根本不湿的双手说“感谢主呵”,目送我们驶去。

开车的是我,出发前就知道目的地所在。因为动身晚了,不可能沿泥腿河去太远的地方。理想的水域是,保罗和我可找到两三个深水钓位,再给父亲找个好钓位,河岸不能太陡,好让他易于爬下。既然老人家已不能蹚水,多鱼的水域也必须靠近他所在的这一边河岸。我开车时,虽说他们跟我一样,知道此去何处,两人还是争论不休。事关泥腿河钓鱼,我家三个男人都把自己看作是最高权威。车行至一条岔路口,从这儿可去贝尔芒特河口上方的泥腿河,这时两人第一次异口同声说:“这儿拐弯。”我装着顺从他们指挥的样子拐弯,其实这本来就是我的行车方向。

分岔小路把我们带到一片低洼地,地上覆盖着大块岩石和雀麦草。没有牲畜在此吃草;蚱蜢似鸟儿一样蹿飞,一下腾出老远。这儿地处僻远,距两边的觅食场都有好长一段路程,即使蚱蜢也难以找到吃的。低洼地本身,还有这儿盛产的大石,都是地质巨大灾变在崎岖地面留下的遗迹。这片洼地很有可能就是冰河时期那个大湖的尾端,那湖的面积足有密歇根湖一半大,有些地方深达两千英尺。当冰川大坝决堤时,这山岳的水力巨怪,盆倾瓮瀽而出,倒伏在华盛顿州东部的连绵大平原上。上方高处的群山,就是我们曾经驻足钓鱼的地方,是冰山过处割裂而成的横向创口。

我必须谨慎驾车向河边开去,以免被卡在四周低凹而中间凸起的地形上,撞坏曲轴箱。低洼地势突然到头,陡峭的岸下就是大河,透过树林,河水闪烁着泛出银色的光,然后又因为与红岩青石的壁立危岸形成对照,而呈澄蓝。真是另一个世界,所见所感完全不同,一个岩石的世界。低洼地里的大石形成于一万八千至两万年前的最后一次冰河期,而蓝澄澄河水旁边的前寒武纪古岩几乎是世界和时间的原始产物。

我们停了车,目光沿河岸下望。我问父亲:“你还记得吗?我们曾在下面捡到好多红岩青石,拿回家去砌了炉膛。其中一些是红色泥岩,上面还有波纹。”

“有些上面看得出雨点。”他说。他的想象力常被怀古思绪激活,仿佛自己站在远古时代的一阵大雨下,看雨点噼啪击打泥土,直到泥土变成石块。

“约摸十亿年前吧。”我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他业已放弃认为上帝以六个工作日的进度创造了包括泥腿河在内世间万物的信仰,但他也不认为创世这活儿给上帝的威力加重如许负担,以致上帝非永远创造下去不可。

“差不多五亿年前吧。”他说,算是为调和科学与宗教做出点自己的贡献。他疾步走着,像是不愿再在辩论除钓鱼之外的任何问题方面,浪费一丁点儿的晚年。“我们当年搬着那些大石,攀上河岸,”他说,“而如今我爬都爬不下去了。不过,下去两个钓位,水面豁然开阔,几乎漫没河岸。我就去那儿钓。你俩钓最靠前的两个钓位。我会孵太阳等着你们。不用着急。”

保罗说:“你准能钓到鱼。”突然之间,父亲重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离开我俩出发了。

我们望着他沿着这条曾是冰川大湖湖底的河流远去的身影。他将钓竿笔直执于身前,不时往前猛刺几下,像是在重演冰河时期的竞赛记忆,那时的先民向多毛的乳齿象投去长矛,吃象肉当早餐。

保罗说:“今天咱俩一起钓吧。”我意识到,他是继续把我当做照顾对象,因为两人从来都是分开钓鱼的。“好。”我说。“我蹚水过去,钓那一边。”他说。我又说一遍“好”,内心倍加感动。在对面投竿时,你的背后有悬崖和树丛,所以大多得用上滚式抛掷法,而这恰恰从来不是我的专长。再说,这一带水势湍泷,没有合适的蹚河之处。保罗喜爱钓鱼之外,还喜欢举着钓竿在河里游泳。结果在这儿他根本不用凫水,只是在涉水过程中,有时他会遇到一堵水墙,高及他朝向上游的肩膀,而身后的水只到他的腰部。河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就这样脚高脚低地负重过了河,向我热烈挥手。

我下了河岸捕鱼。从加拿大那边吹来带有寒意的风,幸好并未激起电暴,因此鱼儿应当都离了水底,又在觅食。当一头鹿来到水边时,总是探头探脑观察动静。我四下巡视,想拿定主意用上什么样的蝇饵。说到苍蝇,我还真用不着东张西望,只须注意颈脖和鼻子就是了。大个儿的无头苍蝇嘭嘭嘭撞到我脸上,成堆叮上我脖子,还钻进我的内衣。这些到处乱闯的软肚皮家伙,都是出生之后再长脑子的。幼虫蛰伏水下一年,长了腿才爬出来登上岩石,变为成虫,然后以第九和第十节腹交配。第一阵风吹过就把它们扫落水里死去,成了鱼群兴奋围歼的绝佳美食:笨拙、多汁,交配后精疲力竭。从虽然有腿蛰伏水下,到长出双翅转眼早熟,复又衰竭——人的一生中有多大的份额,也是按照同样的年岁比例度过,还真难以说清。

我坐在一根原木上,打开鱼饵盒。我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跟眼前乱飞的蝇群非常相像的假饵,因为有这么一窝苍蝇出没或是出现石蝇时,鱼儿不会再去碰其他类似苍蝇的冒牌货。从我这儿看去,保罗至此一无所获,也是佐证。

我猜想他一定没带合适的蝇饵,而我这儿恰恰就有。上文说过,他把假饵都塞进帽子的丝带。他以为带上四五种尺寸不一的普适饵,便足以模仿几乎所有水下或地上昆虫的行状,从幼虫到有翅阶段全可兼顾。他见我带上这么多的假饵,老爱嘲笑一番。“老天,老天,”他常这么说,一边探视我的假饵盒,“有谁知道怎么使用这一盒子里的十种假饵,就算了不得!”我已向诸君交代过“蜂饵”的事,而且至今确信普适饵也有不适用的时候。眼下必须有个大蝇饵,饵体必须是黄色而且带黑纹,在水上必须张开双翅,仿佛一只蝴蝶不小心落了水,拼命振翅却又弄不干沾上的水。

这个假饵极大,又花里胡哨的,打开饵盒,便第一个映入眼帘。这种鱼饵叫做班扬虫,是由密苏拉一位名叫诺门·闵斯的鱼饵结扎师傅制作的。这些鱼饵结在二号和四号的大钩上,饵身使用软木,缀有对角横穿的硬马鬃。这样,高出水面的假饵看上去就像仰天漂浮的蜻蜓。软木饵体被漆成不同的颜色,又涂了虫胶。弟弟嗤笑的百余种假饵中,就数这种名叫班扬虫的二号黄石蝇个儿最大,也最为艳丽。

我看一眼班扬虫,自我感觉极佳。妻子、岳母和小舅子的老婆,各人以自己不同的微妙形式,刚刚重申了对我的爱。我也以多少有些暧昧的风格回敬以亲情。我也许再也不会见到那位小舅子了。我母亲找到了我父亲的钓具,而父亲再一次来同我们一起钓鱼。弟弟充满柔情地照顾着我,还一条鱼也没钓到。我这下非大获全胜不可。

迎风抛出班扬虫不容易,因为软木和马鬃体积最大,重量很轻。虽然因为有风抛掷的距离有所缩短,可同时却使鱼饵得以慢慢着水,而且保持着几乎垂直的角度,不让水花溅起引鱼警觉。我的石蝇饵还悬在水上,这时一个像艘快艇般的东西从鱼饵旁掠过,把鱼饵撞上半空,然后转个圈,旋即大推回车挡,声音奇响地从石蝇饵所在的目标区驶过。快艇一下子变成了潜水艇,艇身毫发无损之外,还赚了我的蝇饵,朝着深水疾驶而去。我无法以足够快的速度收线入竿,跟上那正消失的东西。我也无法改变那艘艇的航道。赶不上水下的速度,我只好使出真正的蛮力,把这东西拽到空中。从我所在的地点,我想我无法看见水下发生的事情,可是我心在线端,发回电报似的将信息传送过来。总的印象是水下出现了牛仔驯野赛似的场面。具体一点说,一条硕大无朋的虹鳟鱼刚玩了一场翻车鱼式的腾跃把戏,在空中连着两个滚翻,每次都撞到我的钓线,硬生生扯下鱼饵,让它飞得无影无踪。更为独特的是,这鱼从未扫视四周而只顾一味莽撞。不说水下线端,近在手边的信息只有一条,那就是收进钓线时,线端除了软木和马尾巴的毛,一无所有。

石蝇还是一样密集。鱼儿还是在安静的水下围着假饵回旋。我这会儿变聪敏了。有没有人教我,甚至要不要自己教自己,我都不再在意。只是在下一次抛掷前,必须特别注意,虹鳟鱼这种大鱼有时也会来平静的水域一游,因为水生昆虫常在这儿或附近孵卵。“做好准备。”我记起一首旧日战歌里的词儿,这样叮嘱自己。我还忠告自己,左手得掌握更多的额外钓线圈,这样,在平静水面巡回的下一条虹鳟鱼若来咬饵,张力可以减小。

就这样,这个忻忻得意的下午,只需再加一次抛掷、一尾上钩的鱼和一次被勉强接受的指点,便臻于完美了。我果然没让另一条鱼挣脱溜掉。

从那一刻起,我让它们远远游去,时而,它们腾空越过水面,就在保罗身前蹦跳。

年轻时,有位老师禁止我说“更加完美”这个用语,说是完美就是极致,何来更加。如今,积累了生活阅历,我对自己的这个说法已重拾信心。二十分钟前,我曾感到生活完美,可这会儿我弟弟投几竿便脱下帽子,找个假饵换上。我知道他肯定没带班扬虫二号黄石蝇这样的专用饵。我这时已捕到五六条大个儿虹鳟鱼,放在鱼篓里,压得我肩胛受不了,于是就把篓子留在河岸。我不住回头看一眼,冲着篓子偷偷地乐。我能听到鱼篓在岩石上扑腾的声音,然后斜着掉落在地。不管如何违反文法,每钓着一条虹鳟鱼,自我感觉便“更加完美”。

鱼篓又一次大扑腾,几乎同时,在我投竿的左方水里传出奇大无比的扑通一声泼溅。“我的上帝,”我还没来得及看,心想,“泥腿河里不可能有这样的大家伙游过吧。”待我鼓足勇气定睛一看,水面上只有一圈圈外延扩大的水波。最后,最初的那圈水波荡过我的双膝。“肯定是头河狸。”我寻思着。我正等着它露出头来,身后又溅起水花。“我的上帝,”我又寻思,“今天可开眼界了,看看河狸怎么在水下游过我身旁。”我强扭着脖子往后看,这时那东西却转到我身前来泼溅河水,距离近得叫人害怕,可也足以让我看清水下。河底淤泥升起,就像闪电击中的目标腾起的黑烟。淤泥烟尘升起处是一块不大也不小的石子。

我正把刚才的见闻设法与这块石子联想起来时,跟前又是扑通一声巨响,不过这回我没再惊跳。

河狸,才不是呢!不用四处张望,我知道搞鬼的是弟弟。此生鲜有这种事情,只有伙伴捕到鱼而自己捕不到的时候,他才使出这一手。不管何其罕见,看到己不如人这种反差,他受不了。于是,他就给伙伴捣蛋,即使这个伙伴是他的亲哥哥。我抬头望去,正好看见空中飞来一块不大也不小的石头,我躲闪得晚了,只好让石块落下,溅了我一身水。

他脱下了帽子,朝我挥动拳头。我知道他是帽子丝带里的假饵已经用完,才扔石块的。我向他挥拳,表示回敬,同时蹚水回到河岸。那鱼篓还在扑腾不止。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两回挨过他的石头。这时自我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完美”。

鱼篓还没装满就来捣蛋,我并不在意,因为在我俩和父亲中间还隔着一个大片水域的钓位。那儿奇峰坠倒影,河景如画。我刚才钓过的河段大多是在阳光下。天是凉爽了一点,不过仍够暖和,所以下一个背阴处的钓位应该比阳光下更好,用上班扬虫二号黄石蝇假饵,把鱼篓钓满,应该不成问题。

保罗和我走过我俩第一钓的水域,这时隔河已可听见对方大声叫喊。我知道,他从来不喜欢别人听他大声叫喊。“它们咬的是什么蝇饵?”那个“咬”字不住地回响在河的两岸,我听着觉得特别悦耳。

回声一停,我便叫喊着作答:“黄色石蝇。”这几个词也是反复回响,直到音量渐减,融入潺潺的流水声。他把手中的帽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可能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我是用班扬虫捕到鱼的,”我大叫,“你要吗?”

“不。”没等我这边的“要”字回声响起,他那边已在拒绝。“要”字和“不”字在河流上空擦肩而过。

“我蹚水过来,给你一只。”我用双手做成喇叭状呼喊。隔河叫喊,这句话是够长的,头上的字像是踵,返回碰上后面自己的趾。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惟有大河还在回答:“不。”

我站在波澜不起的背阴水域,不经意间发现这儿并无石蝇孵卵。这意味着什么,我本应多花时间想一想,但我发现自己反倒考虑起性格问题来了。做事优于他人时,你好像很自然会想到性格问题,特别是落后那位的性格。我想到弟弟遇到困难,总是自己设法克服。他绝不要我提供蝇饵。这个问题的前前后后,我想了好久,之后才回到现实和黄石蝇上来。甫一开始,我想的是,他虽是我兄弟,脑子未必好使。这条思路把我带回古希腊,那些先哲认为,不要别人帮助甚至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然后,我突然记起,弟弟干什么几乎总是胜利者,其原因常常就是他不向别人借蝇饵。由此我得出结论,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我们对性格作出的回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一天鱼儿对性格作出的回应。想到鱼儿的回应,我马上改弦易辙回到现实中来,对自己说:“我还有一个钓位要钓。”

没有鱼儿咬饵,没见一只石蝇。不是同一条河吗?往上不远处,若不是弟弟扔石块捣蛋,几分钟前我就可钓满定额了。我视作宝贝的班扬虫,这会儿不但被鱼儿看出是假饵,我自己看着也不像是真的。在我眼里,它简直变成了一个浮在水上的床垫。我朝上游方向抛饵,让它像只死在水里的虫子,不疾不徐地漂下,接着冷不丁一抖手,将它沉入水下,就好像虫是被风吹来的。过后,我一边让它在水里曲曲弯弯向前,一边回收,使鱼饵作出准备起飞状。可是,再明显不过的是,鱼饵一定维持着床垫的外形。我将它摘下,换上几种其他蝇饵。水中没有苍蝇可以让我用假饵去匹配;同样,也没鱼儿蹦跳。

我的目光从帽檐底下,向对岸投去几瞥。保罗也没什么作为。我看见他捕到一条,旋即转身,手里拿着鱼往河岸走,可见这不是什么大家伙。这会儿的自我感觉不再那么“更加完美”。

保罗现在开始做他几乎从来不曾做过的动作,至少在他长大变得自尊自大以后从未做过:他居然开始转向上游,那可是他刚刚钓过的水域。这更像是我在发现方才没有钓好,角度也不对的时候会做的事情。在弟弟看来,他钓过的地方,必已做到囊括一切,岂能还有三心二意的鱼留下?

我诧异地背靠大石眺望着。

立时三刻,他钓着好几条,都是大鱼。把它们弄上岸也没费什么事。我想这是因为他的钓线放得短,钓起时动作也快,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他是要丰收一把,所以不能让任何一条在水里扑腾着大闹,吓跑其他的鱼。这会儿他又钓到一条,正紧紧拉着钓线,往空中高举。鱼乱跳,只见他全身往钓竿后仰加力,一拳把鱼打回水里。鱼吸入了一肚子空气,只好在水面上疾游,鱼尾像水上飞机的推进器一样打旋,这样才能把水下舱房调节好,潜下水去。

他钓失了一两条,可等他回到钓位前端时,准已有十条的收获。

这时他朝我这边张望,看见我坐在我的钓竿旁。他继续投竿,又停下,再次看我。他双手圈成喇叭状,叫喊着问:“你有乔治做的二号黄色颈羽饵吗?要有羽毛做翅膀的那种,不要马鬃。”这儿河的流速快,他的话我没一下子听全。先听到的是“二号”,因为这尺寸属特大。接着听到“乔治”的名字,那是咱俩钓鱼的老伙伴。再往后是“黄色”。靠着这点儿信息,我在饵盒中寻找,让其他的几个词儿待一会再形成句子。

像我这样携带饵盒有个坏处,就是假饵太多,找了半天,找不出你要的那种。

“没有。”我从水的这边向对面报去确讯。河水接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