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车出了峡谷,重入寻常的昼光。我上了床,一点没有睡意。这时妻子来叫我了。“别忘记,”杰西说,“你要同弗罗伦丝和我去火车站接尼尔。”事实是我确实已忘。但是一想到他,我觉得轻松不少。记起妻子家有个大家为之担心的人物,这是件好事;而记起在我眼中这是个多少有点发噱的角色,感觉更佳。我需要释放调剂,喜剧式插曲看来是最好的调剂了。

妻子老站在门口,等我翻过身来又设法再睡。她没料到的是,我一骨碌跳将起来下了床,开始穿衣。“颇感荣幸呢。”我对她说。杰西说:“你真好玩。”我问:“我怎么好玩啦?”杰西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说:“我确实不喜欢他。”我用“do not”代替“don’t”,怕的是发音含糊。杰西说“你真好玩”,一边关上了门,过后又推开一条缝说:“你一点也不好玩。”妻子学我样,重读了“not”这个词儿。

他是最后一个下火车的。沿月台走来时,试图装出他认为一个国际网球杯赛选手应有的做派。他身穿法兰绒白裤,套了两件运动衫。无疑,在蒙大拿狼溪站以如此打扮,走下北部大铁路客车的乘客,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那时候摆酷的人都穿红、白、蓝三色网球衫。他呢,在红、白、蓝三色高领套衫外面再穿一件红、白、蓝三色的V字领。当他认出我们几个亲属时,方意识到自己不是网球大师比尔·泰登或文坛巨匠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这才放下箱子,叫了声“喔!”,看到我也在场,他未吱声。过后,他把脸侧过去,等着别人吻他。女眷轮流亲他之时,我仔细瞧了瞧搁在他那双精致的香槟皮鞋旁的箱子。草编的两侧已破损开裂,一个锁已然无法摁下。拎环手柄中间,有字母F. M.,那是他母亲出嫁前名字的缩写。母亲见到这箱子便哭了。

就这样,他带着离开蒙大拿时的几乎全部家当回家来了,母亲的箱子仍在,还有他把自己视作戴维斯杯网球运动员的错觉,须知此项杯赛发轫于狼溪时,你要是跳过网去,准会踩上仙人掌。

等到那晚八点半或九点模样,他缩着身子试图乘人不注意时钻出门去,谁知道给弗罗伦丝和杰西候个正着。我妻子说话不善拐弯,所以为免开她的尊口,我站起来陪着他同去黑杰克酒吧,一个虽然很少但偶尔仍被人叫作酒肆的去处。

当指19世纪60年代蒙大拿法外维权的民众团体,行动时多戴猿猴面具。 黑杰克是个卸去了轮子的货车车厢,在横跨小刺梨河的桥那一头,桥堍的沙砾地上。闷子车厢的外壁上有北部大铁路的标徽,一头山羊正透过白胡子瞪眼看漆成红色的世界。能把世界一眼望到底的山羊仅此一头,它通常所见的就是一瓶贴了“3-7-77”标签的酒吧威士忌。这数字是私刑治安队  用针缀在被他们绞死的剪径贼身上的,标明的也许是死鬼们坟墓的尺寸。(人说数字表示墓宽三英尺,长七英尺,深七十七英寸。)改装的吧台是根一劈为二的原木,这个用斧子的人手脚笨拙,也许是黑杰克本人吧。幸好酒客们的胳膊肘摩擦再三,把原木弄得油光锃亮的。黑杰克长得矮小,患有颤抖病,从不远离油污原木后面搁着的左轮手枪和包了皮的大铁棒。这人牙齿都坏了,可能是狂饮本店威士忌的后果。这酒是由此往北的羊沟某处酿造的。

吧台前的凳子由杂货店运货的板条箱改制而成。当尼尔和我进去时,两只板条箱已有人占了,都是北部大铁路那山羊熟悉的老主顾。第一个名叫“满弓”。这儿一度是印第安人的地盘,谁要信口胡吹自己狩猎和枪战的斩获,都被称作“拉满弓”。

不过我见过此人开枪,因而从不认为他关于善使枪支的话是什么夸夸其谈。我见过他的一个朋友往空中抛出五片阿司匹林,接着便是听上去像单次击发的连续五枪,药片顿时化作五朵盛开的小白花。

我同样肯定,他可以挑战泗本农场里的头号羊倌,不比别的,就比羊倌的特长。泗本农场是蒙大拿州西部最好的设施之一,从赫勒纳河谷一路延伸到林肯城以远。农场主包科斯夫妇,简恩和约翰,讲了一个他们曾经雇用的羊倌的故事。那人特别受到器重,后来身体不行就送了医院,谁知内衣裤怎么也脱不下来,原来他长年就穿这一套,久而久之,毛发居然透过衣裤长了出来。最后,他们只好像给鸡煺毛似的硬剥,内衣裤竟扯带着一块块皮肤一起脱落。“满弓”敞着衬衫的领口,基本不扣扣子,可以看到他的内衣也长出毛发来了。

吧台那一端的板条箱上,坐着一个北部大铁路上色鬼称为“老厚皮”的女人。大约十年前吧,7月4日的国庆庆典上,她被选为狼溪选美皇后。她曾骑着光背无鞍马,穿越狼溪两条主街中的一条,接受排列在街道两边一百一十一个居民的注目,这一百一十一个人里多数是男子。她的裙子高高扬起,就这样成了选美冠军。不过,由于还欠缺成为一名专业骑手的必要条件,她不得已而求其次。然而,她还一样穿着时行的西部女骑手的裙裤,虽说就她新操的营生而论,裙裤只会碍事。

均是美西牛仔驯野赛中的角色,前者从奔马上跳下,扭角制服野牛,后者善用花里胡哨的动作转圈之后,抛掷绳套捕驯野畜。这类驯野比赛正受动物保护主义者诟病。 尽管是座小城,狼溪在地图上还标示得颇为醒目呢。这儿有两个几乎国人皆知的明星。一个是驯服野牛的高手,另一个是花式绳套师。  夏季,两位当地师傅忙着去县城集市献技,几个月下来可赚个五六百块钱,当然扣除的医药费也少不了。“老厚皮”想在运动方面一露峥嵘,可壮志未酬,不甘心就此度过余生,所以这个冬天跟花式绳套师同居,下一个冬天去跟驯牛高手姘合。偶尔,在预计来冬苦寒的晚秋季节,她也会跟两人中的一人结婚,只是婚姻不是这个女人本性中追求的幸福,这样,不到开春,她又成了另一个的女人。姘居生活淋漓尽致发挥出“老厚皮”长盛不衰的顽强性格,与婚姻不同,足可维持整个冬季。

到了夏天,两位师傅去了县城,成天吃热狗为生,扳牛脖子的时候自己的肚肠也给挑穿。这时,“老厚皮”就住黑杰克酒吧,不再讲究,随便找个流浪的渔夫厮混,多数是从大瀑布区过来用活饵和五金浮饵垂钓的那一类人。所以对她来说,就像其他世人一样,生活自有沉浮盛衰。可是被万有引力吸着坠落的影响,从她身上未必看得出来。像许多花式骑手一样,她生得娇小,但强悍耐劳,腿部尤有力量。她经历的风雨多多,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不过,这女人看上去并不比她三十岁的年纪见老多少,虽说此生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马匹和骑手还有瀑布区的各种运动上了。

即便酒吧里只有她和“满弓”两人,那也总是分坐吧台两端,给四处流动的渔夫们留出中间的位置。

尼尔和我走进酒吧,正是在这中间的位置上落座。

“嗨,‘满弓’。”尼尔说着捏住对方的手一摇再摇。“满弓”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虽说他知道别人在背后都叫他这个名字。相对于尼尔,他只是平凡的老“满弓”而已。3-7-77标签的黄汤一两杯下肚,不管是开枪,还是狩猎和设陷阱,尼尔就都胜过政府雇用的专职捕手一筹了。

尼尔心灵深处有种对行中老手说谎的强迫倾向,即使这些人最能看透他。他属于那种撒谎时非得被当场戳穿不可的人。

至于“老厚皮”,尼尔还没正眼瞧过她。我早已看穿尼尔对付女人的第一招就是故意不理不睬,这时才开始认识到这一招还真灵验。

吧台后方有面镜子,镜面像是经过擦拭仍留有波纹的前寒武纪泥岩。尼尔老看镜子,看来对自己那幽暗变形的映象十分痴迷,因为这会儿镜中人活得真实——忙着买酒,喋喋不休说话,别人说什么全不必去听。我试图不让尼尔垄断场面,便去跟坐在我身旁的“老厚皮”搭话,可她太在意不被他人理睬,也就不来理睬我。

意即这种动物纯属尼尔的酒后胡言。 最后,既然没人听我说话,我只听不说了,当然还不至于去掏钱买酒。尼尔曾经循迹追踪一只母水獭带着它的崽往上爬到劳济思山口,就是温度计测得零下六十九点七华氏度官方记录的地方。他追踪水獭,我则根据他的描述,猜度那水獭的动物谱系。“跟上它可不容易,”他说,“因为是冬天,那皮毛全变白了。”如此说来,它必有部分白鼬的血统。他赶水獭上树后,他说,它在低低的枝头摊开四腿,守候着准备扑向第一头跑过来的鹿。如此说来,母水獭又有山狮的属性。可它肯定同时又是部分的水獭,因为它会逗人,还冲着他微笑。可这母兽的主要成分怕是3-7-77,因为在蒙大拿西部,除了人类,只有她才会在冬季下崽吧。  “小崽子们直往我衬衫里钻。”他说着,还让我们大家看看他穿在两件红、白、蓝三色运动衫里边的衬衣。

“满弓”用空杯子的厚底轻轻敲击吧台,不吱一声,怕的是显出不在注意听人说话的样子。那厢的“老厚皮”,却再也受不了别人对她——不管那动机是什么——不理不睬的态度。她探过我身前,侧对着尼尔的脸说:“喂,小子,水獭在大陆分水岭顶上干什么?我原以为水獭只在溪流里游水,在烂泥里找乐子。”

一句话方说到一半,尼尔赶忙住嘴,瞪眼看看镜子,这次想找的是刚才说话那人的变形映象,不是他自己的。“咱们再来一杯,”他对着所有扭曲的映象说,然后又对着吧台背后真人实体的黑杰克说,“也给她一杯。”算是首次正式承认有女士在场。

酒递来时,“老厚皮”一把握住酒杯,同时一直盯着尼尔的侧面瞧。在狼溪这座农场城,她和北部大铁路标徽上的公羊一样,见过的眼窝深陷的白鬼子还真不多。

我推开板条箱起身,准备实践早点回去的诺言。“满弓”说了声“谢了”。这一夜我没买过酒请客,所以他谢我定是因为我把小舅子留给他们了。我一站起,“老厚皮”马上挪到我的位置,以便跟尼尔做邻座。她盯住他的侧面,体内早已骚动不止。

出门途中,我转过头来对尼尔说:“别忘了,明天早上你要钓鱼去的。”他扭头问:“什么?”

保罗说话算数,次日一大早就到狼溪。兄弟俩长大成人那些年,虽说早有行动自由,可从不背叛儿时的宗教训诲,那就是上教堂,干活儿,还有钓鱼,始终必须守时。

弗罗伦丝在门口迎接,忐忑不安地说:“真对不起,保罗,尼尔还没起身。他回家晚了。”保罗说:“我昨夜一宿都没沾床。把他叫起来,弗罗伦丝。”

她说:“他不太舒服哩。”

他说:“我也是,可几分钟之内一样得出发钓鱼去。”

两人对视着。苏格兰籍的母亲,如果有个懒惰儿子赖床,决不愿让别人抓个正着。去钓鱼的苏格兰籍人,更不喜欢盘桓着等候一个宿醉的男亲戚。苏格兰人发明了威士忌不假,可他们拒不认同宿醉这类事情,尤其是在亲属圈子里。换了平时,这场面很可能发展成为弟弟和岳母之间的对峙,可是这次情形算是难得,一个苏格兰籍的妈妈实难想出任何理由来为儿子辩解,只好去把他弄醒,虽说动作都是够轻柔的。

我们从惟一一位留在狼溪的小舅子肯尼那儿,借了辆载重半吨的卡车,慢慢装车。三个女人业已把车厢阴影处的一头用个旧床垫遮住,让西海岸来的亲戚往床垫上一躺。待到找到空间,把土豆凉菜、烧烤架和一应渔具装上,我们六人设法在车上找地方坐定而不去打扰那床垫。

鹿角河与密苏里河惟有头上的三英里是平行的,再往前,鹿角河便从路易斯和克拉克叫做“通往山区的门户”的大片开阔水域流出。在数英里的距离内,河水仍是清澈的,一俟河水从大山奔流而出,这儿的土壤则全变茶色。就在鹿角河融入密苏里河的暗黑色水面下方,公路在此到达尽头。沿密苏里河平行伸展的多数泥路,布满灰褐色的土尘和坑坑洼洼。密布的坑洼无助于治疗尼尔的宿醉;灰褐土尘只要一下雨,准成泥浆。

杰西惟一留在狼溪的弟弟肯尼,跟大多数生活在只有两条街道的小城人一样,双手几乎是万能的。别的不说,他能在乡野驾驶载重半吨的卡车,而在这种泥路上就连赶一头驮骡前行都难。肯尼娶了多萝西,一个正规护士。多萝西个子偏矮,身体健壮,学的是外科护理。农场的人时常用手捂着肠子,骑马来找“正护”给他们缝肚子。弗罗伦丝和杰西虽然程度不等,也都算是医务界中人吧。这三人就被大伙儿认作狼溪的医疗中心。此刻,三个女人俯身围在那旧床垫边,差不多成了重症小组。

肯尼跟狼溪一百一十一位居民和周围乡村的多数农人都友好相处,与早期来到西部的苏格兰籍人尤为相契,这些人都能预知如何在山区的雪季天气饲养牲畜。我们之所以获得允许到鹿角河钓鱼,也正出于这个原因。这条河流直到它的源头,全属吉姆·麦格莱高私人所有,每一处篱笆上都挂着“禁止狩猎”“禁止捕鱼”——最后,像是事后才想到的——“禁止闯入”等牌子。结果,他非得为多如母牛的麋鹿提供牧草不可。但是,在他算来,这笔支出比之开放农场,让那些鹿牛不分的大瀑布城的猎人任意蹂躏,还是划得来的。

农场的路有一个特点:越是接近牛群,路就越窄,到最后只剩两道车辙,画出一个之字形,朝着山脊的顶部延伸而去,然后两根影影绰绰的粗线条,径落鹿角河畔,消失在蒿草丛里一湾垂柳与河水中间,直到一座高山开处,柳树一株不见。山脊顶部,车辙仍是灰褐色的土尘;向前望去,一派“岧峣苍山黑,阴云抱峰峦”的景象。

卡车在溪流底部刹停时,保罗一步跨出,钓竿高举,钩头和蝇饵都已装置舒齐,而我还没来得及从多萝西和杰西两人的挟持中挣脱出来。杰西一直紧紧抓着我手臂的柔软部位不放,一边喃喃:“你别走,别把我弟弟撇下。”此外,我还得跳一跳脚,让自己活动开,因为两人的紧夹,一条腿麻木了。

这时,保罗已径自走开,扔下一句话:“我走出寻常垂钓的三段距离之后,由下往上投竿。你把面铺得大一些,由上游往下,直到我们会合。”说完,他就不见了。

保罗能比旁人钓到更多的鱼,一个原因在于他把好几个蝇饵久久放在水里,这点别人做不到。“哥,”他常说,“蒙大拿可没有飞鱼。在这儿,让鱼饵留在空中可捕不到鱼呵。”一应渔具在他下车那一刻已经准备停当;他走得飞快;他难得浪费时间去换鱼饵,却不住变换沉饵的深度或者收回鱼饵时的动作;真需要换饵的时候,他打结的速度可与裁缝媲美;如此这般,等等等等。他的鱼饵留在水里的时间比我至少要多百分之二十。

我猜想,今天他要尽快跟我分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愿听我说起那天夜晚的事。

肯尼说他要去上游,专钓河狸筑坝处的水面。他喜欢河狸筑的坝,在那种地方钓鱼又较得心应手。于是,他就一脚踏出一汪水,高高兴兴不顾荆棘绕脖,在河狸拖来筑坝用的树干堆中跌跌绊绊,最后脖子上套了一圈花环似的海草,钓着了一篓鱼。

杰西又在我手臂上拧了一把,短促吼一声:“别撇下我弟弟。”我揉揉手臂,让他走在前面,这样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溜掉。我们沿第一个河曲处的小径走去,溪水从那儿的柳树丛中流出,穿过一片水草场。他的步子踉跄,故意做出一副可怜相。“我还是不舒服,”他说,“我想我就留在这儿,在水草场钓一钓算了。”因为这儿正好地处河曲,谁也看不见他;何况他如果想往回走,也只有一二百码的距离。

“干吗不呢?”我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这问题提得有多傻。

这会儿保罗准保已经钓得三四条鱼了。我却故意在小径上踯躅,每走出一步尽量能够远离世界一点。钓鱼的人,体内都有某种东西,要使垂钓成为一个苏世独立的完美天地。我说不上来,这某种东西具体是什么,存在于何处。有时候在我双臂;有时在我嗓子眼;有时找不到具体部位,只知道在身体深处。若不是花去如许时间巴望着世界变得完美无缺,我们中的许多人也许能变成更好的渔夫。

通常,就像此刻的体验一样,最难以抛诸身后的是那种被笼而统之叫做良心的东西。

我是应当还是不应当对弟弟说起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我用上了模糊语言“那个晚上发生的事”,这样才不会唤回视觉印象,尤其是那只抛掷钓线的手。我难道不应主动提出,至少给他一点钱,如果他非得赔偿对方的疗伤费用?我把这些老问题以新的形式在大脑里转了又转,所谓新形式,现已变成修长善舞的双腿横陈在看守所的地板上。一遍遍地问自己,直到最后,良心,如同平时那样,不再来困扰,而问题仍未获解。我到头来仍没打定主意,今天跟弟弟谈或不谈。

还有一种担心,不管具体是什么,使我在小径上转过身,走回水草场,这样事后才可以说,自己确实担心过了。

水草场对面有个水坝,坝顶处是个蓝色的大钓位,尼尔坐在那边枕着岩石颠头瞌睡,身旁放着希尔兄弟公司的红色咖啡罐子。他垂着头,露出白白的颈脖,因为在日光里曝晒,一会儿工夫,变成跟咖啡罐子一样的颜色。

“你在干什么?”我问。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能说出一个连贯的答句:“我在钓鱼。”然后,为求准确,他使了更大的劲儿:“我在钓鱼,身体不舒服。”

“这潭死水,钓不着什么鱼的,是不?”我问。

“谁说的,”他说,“瞧水底下那么些鱼。”

原文为squaw fish。两词连写时确指一种哥伦比亚河流域所产的大鳞鳡,然鉴于两词分写,钓区无活水以及尼尔前夜酗酒经历等因素,复以后随sucker一词连同考虑,疑为讥讽语。

“那是印第安女人  和受骗上当的笨蛋。”我不看一眼便这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