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喝过第一杯咖啡后,汤姆拜托安奈特太太去村里的时候尽量多买些报纸回来(当天是周日)。

“我可以马上就去,汤姆先生,除非——”

他知道她指的是海洛伊丝夫人早餐喝的茶和葡萄柚汁。汤姆主动说万一海洛伊丝夫人醒了,他就亲自来做,不过他又说这可能性不大。至于班伯瑞先生,汤姆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两个昨晚很晚才睡。

安奈特太太出门了,汤姆知道她半是为了去买报纸,半是为了去面包房打听地方上的小道消息。哪种消息更可靠呢?面包房肯定有演绎、夸张的成分,不过人们总是可以去伪存真,得到些可靠的消息,也许比报纸还要早几个小时呢。

汤姆刚摘掉一些枯萎的玫瑰和大丽花,并挑选好一朵卷曲的橙色大丽花和两朵黄色花朵,安奈特太太就回来了。他听见门闩的咔哒声。

汤姆在厨房看报纸。安奈特太太从她的网兜里拿出羊角面包和一条细长的面包。

“警方——他们在搜索骷髅头,汤姆先生。”安奈特太太悄悄地说,虽然除了汤姆没人能听见她。

汤姆皱起眉头。“在房子里?”

“到处在找!”又是悄悄地。

汤姆开始读新闻:标题上说什么“卢万河畔莫雷镇附近一户特殊人家”,然后讲述了三十五岁左右的美国人戴维和贾尼丝·普立彻在其房产内的池塘或失足溺毙或诡异自杀。据警方介绍,两名约十四岁的男孩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并向一位邻居汇报,当时尸体已经在水里浸泡约十小时。从尸体下方的淤泥中,警方还打捞出一包人骨,即一具不完整的骨架,头部及一只脚丢失。骨架属于一名成年男性,目前尚未确认身份。普立彻夫妇两人均未受聘工作,戴维·普立彻从纽约的家族中获取收入。接下来的一段话说明那具不完整的骨架已浸泡于水中若干年,具体年份尚未断定。周边邻居称普立彻此前在该区域的运河和河道底部搜索,明显是为了这件东西,因为他上周四找到该骨架之后便结束了搜索行动。

第二份报纸说得大同小异,更加简洁,用了一整句话来暗示普立彻夫妇在他们那栋独立的两层小楼内居住的短短三个月中表现得异常离群索居,我行我素,唯独以深夜播放吵闹的音乐为乐,并最终染上了搜索运河和河道底部的怪癖。警方已经设法联系上戴维和贾尼丝·普立彻各自的家人。两人尸体被发现时,房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客厅里还放着未喝完的酒水。

没什么新鲜的,汤姆心想,不过还是有点震惊,不论他何时读到这些消息。

“警方现在究竟在找什么呢,夫人?”汤姆这么问,不仅是想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还有点讨好安奈特太太的意思,她非常喜欢答疑解惑。“肯定不是骷髅头,”汤姆恳切地耳语道,“也许是线索——究竟是自杀还是意外的线索。”

安奈特太太此时站在水槽边上,两手湿湿的,她身子往汤姆靠了靠。“先生——我今早听说他们发现了一根鞭子。还有人——余伯太太,你知道的,电工的妻子,她说还找到了一条锁链。也许不是什么大锁链,但终究是锁链无疑。”

艾德下楼来了,汤姆到客厅跟他打招呼,把两份报纸递给他。

“喝茶还是咖啡?”汤姆问。

“加热牛奶的咖啡。可以吗?”

“可以啊。坐到餐桌来吧,更舒服些。”

艾德想吃一个涂果酱的羊角面包。

汤姆去传达艾德的意愿时,他边走边琢磨,就假设他们已经找到了骷髅头,或者结婚戒指,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塞在两块地板的缝隙之间。一枚带有首字母缩写的结婚戒指?头又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这就是让泰迪忍无可忍的原因?

“我能一起去机场吗?”艾德等汤姆回来时问道,“我会很高兴的。”

“当然啦!我还巴不得有你做伴呢。我们开旅行车过去。”

艾德继续读报纸。“报纸上没什么新鲜的吧,汤姆?”

“对我来说没有。”

“你知道吗,汤姆——呃——”艾德欲言又止,露出笑意。

“说呀!来点高兴的事!”

“正是高兴的事——不过我已经搞砸了,把惊喜弄没了。我想杰夫要把你的鸽子素描装在手提箱里带过来。我离开之前跟他说过。”

“真是太棒了!”汤姆说着,随即环顾一下客厅的墙壁,“那可太振奋人心了!”

安奈特太太端着托盘过来了。

不到一小时过后,汤姆和海洛伊丝均检查了给杰夫准备的本属于汤姆的房间,又在梳妆台上放好一枝插在竖长形玻璃瓶里的红色玫瑰,汤姆和艾德就出发了。汤姆告诉安奈特太太,他们要回来吃午饭,运气好的话,一点刚过就能到。

汤姆已经从抽屉里的那只黑色羊毛袜中取出莫奇森的戒指,现在戒指就放在他的左侧裤兜里。“我们从莫雷过去吧。那边的桥风景很好,而且也不算绕路。”

“好的,”艾德说,“妙极了。”

天气也是妙极了。清晨刚下过雨,从周遭的情况来看,大概是早上六点下的,正好可以滋润花园和草坪,也为汤姆省却了当天浇灌的麻烦。

映入眼帘的是莫雷桥上的桥头堡,两岸各有一座,矮胖敦实的桥头堡呈粉褐色,透着庄严而不可侵犯的气息。

“我们看能不能靠近河水——找个办法,”汤姆说,“桥上是双向通行,不过塔堡内道路狭窄,有时候需要排队通过。”

每座塔堡内都有一条拱形通道,仅容一辆车通行。汤姆等了几秒钟,让几辆过来的车先走,然后他们跨过卢万河。汤姆十分想在河上扔掉戒指,但根本找不到机会停车。从第二座塔堡出来后,他立即转向左侧的一条街道,也不管路边画的黄线就把车停了。

“我们走路去桥那边,至少走马观花地看一眼吧。”汤姆说。

他们走到了桥上面,汤姆双手插在裤兜里,左手紧握住戒指。他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戒指就攥在手心里。

“十六世纪的建筑了,有很多,”汤姆说,“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住过一晚。他住过的那所房子有一块铭牌,我相信。”汤姆双掌合拢,将戒指从左手转移到右手。

艾德一言不发,似乎在竭尽全力地汲取一切。当两辆车从汤姆身后经过时,汤姆往桥面上的栏杆靠了靠。几米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卢万河,汤姆感觉舒坦极了。

“先生——”

汤姆惊讶地循声望去,看见一位穿深蓝色裤子、浅蓝色短袖衬衫,戴着墨镜的警察。

“是。”汤姆说。

“那辆白色旅行车是你的,它停在——”

“对。”汤姆说。

“那边禁止停车——你停的位置。”

“噢,好的!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谢谢你,警官。”

那警察朝他们行礼,接着转身离开,他的配枪就插在屁股上的白色枪套内。

“他认识你吗?”艾德问。

“不确定。也许吧。他没有给我开罚单就是发善心了,”汤姆微笑着说,“我觉得他不会开的,我们走吧。”汤姆向后一挥胳膊,朝着河中央将戒指抛出去。河水尚未涨到最高位,戒指扑通一声掉到了靠近河中央的位置。汤姆十分满意。他对艾德淡然一笑,他们便往旅行车停靠的位置去了。

依艾德来看,他可能以为我扔了一块石头呢,汤姆猜测,那样也好。

* * *

(1) Elba,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纳大区西边海域的一个岛屿,意大利的第三大岛,拿破仑曾被囚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