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从楼上下来,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衣,外面还罩了一件毛衣。正好电话铃响了,他到玄关去接听电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是警察分局的局长,或者听起来像这个,内穆尔的艾廷·洛马,问他能否现在上门找雷普利先生谈一谈。

“我相信谈不了多久,先生,”那警官说道,“不过相当重要。”

“当然没问题,”汤姆回答,“现在吗?……很好,先生。”

汤姆推断警察知道他家在哪儿。海洛伊丝已经告诉过他,她和艾格尼丝·格雷丝打完电话之后,说警察仍在普立彻家,马路上还停了几辆警车。汤姆有种想上楼去提醒艾德的冲动,不过很快决定放弃:艾德知道汤姆会有什么说辞,而且警察来的时候,也没必要让艾德在场。汤姆于是去了厨房,安奈特太太正在洗生菜,他告诉她一名警官也许五分钟后上门。

“一名警官,”她淡然地重复一句,不是太吃惊,因为这不是她负责的范围,“很好,先生。”

“我就让他进来。他待不了多久。”

然后汤姆从厨房门背后的挂钩上拿了一件喜欢的旧围裙,先挂在脖子上,再系在腰间。围裙正面的一个红口袋上用黑色字母写着“出去吃午饭”。

汤姆走进客厅时,艾德从楼上下来。“一名警官马上要到了,”汤姆说,“也许是因为有人说我们——海洛伊丝和我——认识普立彻夫妇,”汤姆耸耸肩,“还有就是我们会说英语。这附近没多少说英语的人。”

汤姆听见门环的声音。门上既有门铃,也有门环。不管人们用哪一个,汤姆都无所谓。

“我该回避吗?”艾德问。

“你自己倒一杯喝的吧。随便怎么都行。你是我的贵客。”汤姆说。

艾德于是朝远处一个角落的饮品推车走去。

汤姆打开门,向警官们问好,有两名警官,他觉得是以前没见过的。他们报了名字,碰了碰帽子以示敬意,汤姆请他们进屋。

他们都挑了直背椅坐下,没有选择沙发。

艾德走过来,汤姆还没坐下,他向警官介绍艾德:艾德华·班伯瑞,伦敦人,一位过来度周末的老友。随后艾德端着杯子到外面的露台去了。

两位警官年纪相仿,大概警衔也一样。不管怎样,他们两人都在说话,事情是这样的,一位托马斯·莫奇森太太从纽约给普立彻家打电话,想找戴维·普立彻或者他的妻子,警察接了电话。莫奇森太太——请问雷普利先生熟悉她吗?

“我没记错的话,”汤姆诚恳地说,“她曾在屋子里待过一个小时——几年以前——她丈夫失踪之后。”

“正是如此!她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雷普利先生!那么——”警官继续用法语一本正经地说道,“莫奇森太太告诉我们她昨天,周五,听到说——”

“周四。”另一位警官纠正道。

“有可能——第一通电话,是的。戴维·普黎夏通知她,说他找到了尸——尸骨,对,她丈夫的遗骸。还说他,普黎夏,打算和你谈谈此事。把尸骨拿给你看看。”

汤姆眉头紧蹙。“给我看看?我不懂。”

“把尸骨送过来。”另一个警官对他的同事说。

“啊,对的,送过来。”

汤姆深吸一口气。“普立彻先生没跟我提过这事,我向你们保证。莫奇森太太说他打过电话给我吗?这不是真的。”

“他是打算把尸骨送过来,对吧,菲利普?”另一位警官问。

“是的,不过是周五,莫奇森太太说。昨天上午。”他的同事回答道。

他们两人此时都端坐着,帽子放在大腿上。

汤姆摇头。“没有任何东西送过来。”

“你认识普黎夏先生,先生?”

“他在这里的酒吧烟草店主动认识我的。我去过他家一次,喝了一杯。几周以前的事。他们邀请了我和我妻子。我一个人去的。他们从未到过我家。”

个头高点、肤色更白的警官清了清嗓子,对另一位警官说:“照片呢?”

“啊,对了。我们在普黎夏的房子里发现两张你家的照片,雷普利先生——从室外拍的。”

“真的吗?我家的照片?”

“是的,很明显。这两张照片就摆在普黎夏家的壁炉台上。”

汤姆看着警官手里的两张照片。“太奇怪了。我家的房子又不卖,”汤姆微笑,“不过——对了!我想起来有一次看见普立彻在外面的马路上。几周以前。我的管家提醒我的——有人在用一个很小很普通的相机拍我家的房子。”

“你认出他是普黎夏先生吗?”

“噢,是的。我不喜欢他拍照片,但我还是没去管他。我妻子也看见他了——还有我妻子的一个朋友那天也在我们家,”汤姆皱起眉头,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我记得普立彻太太当时开一辆车——她几分钟后来接她的丈夫,他们就一起开车走了。奇怪得很。”

此时安奈特太太正好进来了,汤姆问她什么事。她想知道先生们是否要吃点什么,汤姆明白她是准备摆桌子开饭了。

“喝杯酒吗,先生们?”汤姆问,“一杯茴香酒?”

两位警官都客气地回绝了,执行公务呢。

“我也暂时不要,夫人,”汤姆说,“啊,安奈特太太——周四那天有电话打给我吗——或者周五”——汤姆问的时候瞟了一眼两位警官,其中一位在点头——“一个叫普立彻的先生打来的?说是要送什么东西到家里来?”汤姆确实对这问题好奇,因为他突然想到普立彻也许跟安奈特太太说过要送东西过来,而她又可能忘了(尽管可能性不大)通知汤姆。

“没有,汤姆先生。”她摇头。

汤姆对警官说:“当然啦,我的管家今天早上就得知普立彻家的悲剧了。”

警官们开始嘀嘀咕咕。这还用说,这种消息传得飞快!

“你们可以问安奈特太太有关任何送到家里的东西的情况。”汤姆说。

一位警官问了,安奈特太太表示否认,再次摇头。

“没有包裹,先生。”安奈特太太肯定地回答。

“这个嘛”——汤姆在考虑措辞——“这个同样是有关莫奇森先生的,安奈特太太。还记得——那位在奥利机场失踪的先生吗?几年前在这儿住过一晚的美国人?”

“啊,是的。一位高个子男士。”安奈特太太说得相当含糊。

“是的。我们聊了聊画。我的两幅德瓦特——”汤姆指着他的墙壁,好让法国警官知道他在说什么,“莫奇森先生也有一幅德瓦特,可惜那幅画在奥利机场被偷了。我第二天开车送他去奥利机场——我记得是中午时分。你记得吗,夫人?”

汤姆故意说得很随意,没有任何强调的意味,而安奈特太太也很配合,以同样的语调回答他。

“是的,汤姆先生。我记得帮他拿了行李——到车上。”

这就行了,汤姆心想,尽管他听过她以前的证词是说她记得莫奇森先生从屋子走出来,上了车。

正好海洛伊丝下楼来了。汤姆起身,两位警官也站起来。

“我妻子,”汤姆介绍说,“海洛伊丝夫人。”

两位警官再次报上姓名。

“我们在聊普黎夏家的房子,”汤姆对海洛伊丝说,“要喝点什么吗,亲爱的?”

“不,谢谢。我要等一等。”海洛伊丝像是要回避的意思,也许到花园里去。

安奈特太太返回厨房。

“雷普利太太,你见过什么包裹——有这么长——送过来的——扔在你家周围吗?”问话的警官展开双臂来表示长度。

海洛伊丝一脸疑惑。“花店送来的?”

警官们忍不住笑了。

“不是,夫人。帆布包裹——用绳子绑起来的。周四晚上——或者周五?”

汤姆没有搭腔,而是让海洛伊丝自己说她今天中午才从巴黎回来。她周五晚上在巴黎过夜,周四她还在丹吉尔,她说。这样就没问题了。

两位警官商量了下,然后其中一位说道:“我们可以跟你伦敦来的朋友谈一下吗?”

艾德正站在玫瑰丛旁边。汤姆喊他一声,他小跑着过来了。

“警察想问你是否知道一个送到这里的包裹,”汤姆站在露台台阶上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海洛伊丝也是。”汤姆轻松地说,不确定是否有警察站在他身后的露台上。

艾德进去的时候,警官们仍旧待在客厅。

他们问艾德是否见过一个灰色的包裹,一米多长,放在车道上,篱笆下面——任何地方,甚至在大门外面。“没有,”艾德回答,“没看见。”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先生?”

“昨天——周五——中午。我在这儿吃的午饭,”艾德凝重的金色眉毛让他的脸看起来诚实无比,“雷普利先生到戴高乐机场接的我。”

“谢谢你,先生。你的职业?”

“记者。”艾德回答。警官们摸出一个记事本,要求艾德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伦敦的地址。

“请代我向莫奇森太太致以衷心的问候,如果你们有机会再跟她谈的话,”汤姆说,“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只是不太清楚了。”他一脸微笑地补充说。

“我们会再跟她谈的,”那位长着棕色直发的警官说,“她是——呃——她认为我们找到的——或者普黎夏找到的——尸骨也许是她丈夫的遗骸。”

“她的丈夫,”汤姆不敢相信,“但是——普立彻从哪儿找到的呢?”

“我们具体不清楚,不过也许离这儿不远。十到十五公里。”

瓦济的居民尚未传出什么消息,汤姆暗想,假如他们确实目睹一些异常的话。而普立彻也没有提到瓦济——或者他提过了?“你们肯定能确认骸骨的身份吧。”汤姆说。

“骸骨并不完整,先生。没有头。”金发碧眼的警官严肃地说。

“太恐怖了!”海洛伊丝喃喃地说。

“我们应该首先确认它在水里的时间——”

“衣物呢?”

“哈!都烂掉了,先生。在原来的包裹里连颗扣子都没有!鱼啦——水流啦——”

“水流,”另一位警官做着手势重复道,“是这样的。可以冲走——衣物,人肉——”

“让!”另一位警官迅速地挥挥手,仿佛在说,“可以了!有女士在场呢!”

沉默几秒钟,让又开口了:“你还记得吗,雷普利先生,你是否看到莫奇森先生走进奥利机场的离港入口呢?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汤姆确实记得。“我那天并没有停车——我在路边停下,帮莫奇森先生把行李拿出来——还有那幅包起来的画——接着我就开走了。就在离港入口前面的那条人行道。他行李不多,应该拿着很轻松。所以我也没有——真不凑巧——看着他走进那道门。”

两位警官商量了一下,小声说着什么,还看了看他们的笔记。

汤姆猜他们可能在核对他几年前的证词,说他把莫奇森及其行李留在奥利机场离港入口前面的那条人行道上。汤姆并不打算强调说他的那番证词一直都记录在案。也不想提示警察说他觉得不大可能有人将莫奇森带回这片区域实施谋杀,莫奇森也不太可能到这附近自杀。汤姆突然站起来,跑过去找他的妻子。

“你还好吧,甜心?”他用英语问道,“我想警察马上就问完了。你不想坐下吗?”

“我很好。”海洛伊丝的语气有些冷淡,仿佛在说警察原本就是被汤姆的诡异行踪给招来的,有警察在家确实很难受。她抱起双臂靠在餐具柜上站着,与警察保持距离。

汤姆回到警察那边,坐下,以表示他并不急着让他们离开。“你们能否告诉莫奇森太太——如果你们和她谈的话——我愿意再跟她聊聊?她知道我能说些什么,不过——”他停顿下来。

叫菲利普的金发警官说:“可以,先生,我们会告诉她的。她有你的电话吗?”

“她以前有,”汤姆愉快地说,“电话没变。”另一位警官举起一根手指,让他的同事注意到他,然后说道:“还有一个叫辛西娅的女人,先生——在英国的?莫奇森太太提到她了。”

“辛西娅——是的,”汤姆好像慢慢想起来了,“我知道点她。怎么了?”

“我相信你最近在伦敦见过她?”

“是的,没错。我们在一家英式酒吧喝了一杯,”汤姆微笑,“你们怎么知道的?”

“莫奇森太太告诉我们的,她一直在联系这位夫人,辛西娅——”

“葛瑞——诺。”金发的警官看了看记事本,然后补充出来。

汤姆开始感觉不安。他试着往前想想,想想看接下来要问什么问题。

“你到伦敦见她——跟她谈话是为了什么具体的目的吗?”

“是的。”汤姆说。他转了转椅子,这样他能看见艾德。艾德正倚靠在一把高背椅的靠背上。“记得辛西娅吗,艾德?”

“是——是的,模糊记得,”艾德用英语回答,“有几年没见到她了。”

“我的目的,”汤姆继续对警察说道,“是为了问她普立彻先生对我有什么企图。你们看,我发现普立彻先生——有点太过于热情,总是不请自到,比如说——我知道我妻子根本不喜欢!”汤姆说到这里哈哈笑起来,“我去普立彻家小酌的那一次,普立彻先生提到了辛西娅——”

“葛瑞——诺。”那位警官重复一句。

“是的。普立彻先生在我去他家喝酒的时候暗示我说这个辛西娅对我不友善——有对我不利的东西。我问普立彻是什么,他也没说。这是很让人难受的,不过就是典型的普立彻风格!所以我去伦敦的时候专门找了葛瑞——诺夫人的电话,我问她:‘普立彻究竟怎么回事?’”汤姆想起辛西娅·葛瑞诺打算(在汤姆看来)保护伯纳德·塔夫茨不被打上伪造者的烙印。

“还有呢?你了解到什么?”棕头发的警官似乎很感兴趣。

“很不幸,没了解到多少。辛西娅告诉我她从来没跟普立彻见过面——甚至连看都没看到过一眼。他突然间给她打去电话。”汤姆猛地想起那个叫乔治什么的中间人,在那场伦敦的记者聚会上,普立彻和辛西娅都去参加了的。中间人听见普立彻在谈论雷普利,于是告诉普立彻现场有位女士厌恶雷普利。就这么着,普立彻知晓了她的名字(辛西娅似乎也因此知晓了他的名字),但他们没有去找对方见面。汤姆并不打算给警方提供这个信息。

“奇怪啊。”金头发的警官沉吟道。

“普立彻本来就是个怪人!”汤姆站起来,好像是坐太久了,人有点僵硬,“已经快八点了,我觉得应该给自己弄一杯金汤力。你们呢,先生们?一小杯红酒?一杯威士忌?随你们喜欢什么都行。”

汤姆说得像是他们理应接受邀请一般,他们还真的接受了:两位都选了一小杯红酒。

“我来通知夫人。”海洛伊丝说,然后去了厨房。

两位警官赞美了汤姆的德瓦特画作,尤其是壁炉上的那幅,实际是伯纳德·塔夫茨的创作。另外还有汤姆的柴姆·苏汀。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这些作品,”汤姆说,“我也很乐意收藏它们。”

艾德已经到吧台添加了新的饮品,海洛伊丝过来加入他们,人人手里有了酒杯之后,气氛就轻松多了。

汤姆悄声对棕发警官说:“两件事,先生。我愿意跟辛西娅女士谈一谈——如果她想跟我谈的话。第二,你认为为什么——”汤姆环顾四周,但现在没人听他们讲话。

那位叫菲利普的金发警官,他把帽子夹在胳膊底下,似乎是为海洛伊丝所倾倒,已经高兴地东拉西扯起来,才不去说什么尸骨、腐肉之类的。艾德也加入海洛伊丝那边。

汤姆继续说道,“你认为普立彻先生为什么要把尸骨拿到花园里的池塘去呢?”

这位让警官作沉思状。

“如果他从河里将尸骨捞起来——为何又要将其扔回水中,然后——也许是有意地寻了短见呢?”

警官耸耸肩。“有可能就是场意外——一个人失足掉下去,另一个又跟着掉下去,先生。他们当时像是要用那件园艺工具来把什么东西拖上来。他们的电视机还开着——他们的咖啡——一杯酒”——一个耸肩的动作——“都放在客厅,没有喝完的。也许他们只是想暂时藏匿尸骨。我们可能明天或后天会得到点消息,也有可能没有消息。”

警官们手持高脚酒杯站立着。

汤姆又想到一点:泰迪。他决定提一下泰迪,便往海洛伊丝那边靠拢。“先生,”他对菲利普说,“普立彻先生有个朋友——或者说是他在运河里钓鱼时的帮手。大家都这么说,”汤姆特意用了“钓鱼”的说法,而非“搜索”,“我听说,从某处听说,他的名字叫泰迪。你们和他谈过吗?”

“啊——泰迪,姓泰奥多的,”两位警官互换眼神之后,让警官开口了,“是的,谢谢,雷普利先生。我们从你的朋友格雷丝家那里听说了——格雷丝家都是很好的人呐。然后我们在普黎夏家的电话机旁找到他的名字和巴黎的电话。今天下午已经有人跟他在巴黎谈过了。他说普黎夏从河里找到这些尸骨的时候,他和普黎夏的雇佣关系就结束了。而且他——”让警官犹豫了。

“他跟着就离开了,”菲利普说,“不好意思,让。”

“离开了,是的,”让看了汤姆一眼,“他似乎很吃惊,没想到那些尸骨——骷髅架——竟然是普黎夏的目标。”说到这里,让紧紧盯着汤姆,“这个泰迪看到这些之后——他就返回巴黎了。泰迪是个学生。他不过是想挣点钱——就这样。”

菲利普本来要说些什么,结果被让的一个手势打断了。

汤姆便试探地说:“我想我在当地的酒吧烟草店里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这个泰迪确实很吃惊——并且决定要离开普立彻。”现在该轮到汤姆来微微耸一下肩了。

两位警官没有表态。汤姆尽管知道他们不会接受,但还是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结果他们果真拒绝了。他们也不想再斟满酒杯。

“祝你晚安,夫人,还有谢谢。”他们两人都对海洛伊丝毕恭毕敬,热情地道别。

他们问艾德还要逗留多久。

“至少还有三天吧,我希望。”汤姆微笑着说。

“不确定。”艾德也愉快地回答。

“倘若能尽一点绵薄之力的话,”汤姆对两位警官坚定地说道,“我们夫妻两个,就一定在这里支持你们。”

“谢谢你,雷普利先生。”

警官们祝愿他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出去找他们停在前院的车子。

汤姆从前门返回后说道:“真是可爱的家伙!你觉得呢,艾德?”

“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海洛伊丝,我的甜心,我想让你把火点起来。就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我们肯定能吃得开心。”

“我?什么火?”

“炭火,亲爱的。在露台上。这是火柴。你出去划燃一根火柴即可。”

海洛伊丝拿了火柴盒到露台上去了,她的竖条纹长裙看起来十分优雅。她穿了一件绿色的棉质衬衣,袖口部分卷了起来。“可这是你经常干的活呀。”她边划火柴边说。

“今晚不同嘛。你就是——就是——”

“女神。”艾德补充说。

“这家里的女神。”汤姆说。

炭火燃起来了。黄蓝色的小火苗在黑炭上跳动。安奈特太太用锡箔纸包了有至少六只土豆。汤姆将围裙穿上,开始工作啦。

接着电话铃就响了。

汤姆叹一声气。“海洛伊丝,麻烦你去接电话。不是格雷丝家就是诺艾尔,我敢打赌。”

是格雷丝家打来的,汤姆走进客厅时就能看出来。海洛伊丝肯定在告知他们警察过来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汤姆到厨房跟安奈特太太询问情况:她的蛋黄酱已经没问题了,头盘吃的芦笋也准备好了。

这顿饭真是美味又难忘啊,艾德如此感叹,电话铃没有响,也没有人提起电话。汤姆对安奈特太太说她明天吃过早饭后可以将他的房间收拾下,给英国来的客人康斯坦先生准备好,康斯坦先生十一点半到达戴高乐机场。

安奈特太太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在期待客人的光临。对她来说,客人和朋友的到来会让房子充满生气,就像鲜花和音乐对于他人的意义。

他们在客厅喝咖啡的时候,汤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海洛伊丝,艾格尼丝或安东尼·格雷丝是否有新的消息。

“没——没有,就是说那栋房子的灯还亮着。家里有个孩子带着狗散步过去看了看。警察还在找——什么东西。”海洛伊丝听起来有点厌烦了。

艾德瞥了汤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汤姆不知道艾德是否想到那个——唉,汤姆无法将他的想法诉诸言语,即使是在私底下,更别说要当着海洛伊丝的面了!考虑到普立彻夫妇的怪癖,要猜测警察可能在找什么,可能找到了什么,没有哪种极端情况是过于极端的。

* * *

(1) Chaim Soutine(1893—1943)旅法俄罗斯犹太裔画家,其作品具有表现主义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