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花了几分钟时间叫到一辆出租车,请司机往考文特花园方向开,并说了艾德的地址。七点二十二分,汤姆的表上显示。他的目光从商店招牌跳到屋顶上,再到一只鸽子的身上,然后落到国王路上一条正被牵着过马路的腊肠狗身上。司机必须得掉个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开。汤姆在琢磨一个问题,倘若他真的问了辛西娅她是否与普立彻频繁接洽,她多半会来个招牌式的猫一样狡黠的笑容:“当然没有啦。有必要吗?”

这或许意味着像普立彻这样的人,即使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挑唆(尽管辛西娅已经挑唆过了),也会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胡闹下去,因为他誓要与汤姆·雷普利对抗到底。

汤姆回到公寓的时候,惊喜地发现杰夫和艾德两人都在。他们当时就待在艾德的工作间里。

“你今天过得如何?”艾德问,“你干了些什么?除了给我买漂亮的睡衣之外。我把睡衣给杰夫看了。”

“噢,我——今早上去巴克马斯特晃了一圈,和尼克聊了聊,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尼克了。”

“他为人不错。”艾德的英国腔听起来很机械。

“先问下,艾德,有我的电话留言吗?我把你的号码给了海洛伊丝,你知道的。”

“没有,我四点半左右回来的时候查过了,”艾德回答,“如果你现在想打给海洛伊丝的话——”

汤姆笑了笑。“卡萨布兰卡?这个时候打过去?”然而汤姆是有点担心的,他想到梅内克或者接下来的马拉喀什,这两个内陆城市会让人联想到黄沙、遥远的地平线、悠闲自在的骆驼,还有陷进柔软沙堆的人类(在汤姆的想象中,这些沙堆具有流沙的邪恶力量)。于是汤姆眨眨眼睛。“我等——也许今晚晚点再联系她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艾德。”

“我家就是你家了!”艾德说,“要来杯金汤力吗,汤姆?”

“稍等一会吧,谢谢。我今天见到辛西娅了。”汤姆看到杰夫竖起了耳朵。

“哪里见的?怎么见的?”杰夫问第二个问题时大笑了一声。

“在她办公的大楼外面等的。六点钟,”汤姆说,“我还费了些劲,邀请她到附近的酒吧喝了一杯。”

“真的呀!”艾德不敢相信。

汤姆照着艾德的手势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杰夫窝在艾德略微松弛的沙发上似乎很舒服。“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可是——”

“别急,汤姆,”艾德说,“一秒钟回来。”他跑到厨房,真的只花了一秒钟就回来了,还拿着一杯金汤力,没加冰,但多加了一片柠檬。

杰夫趁着这个间歇问了个问题:“你觉得她结婚了吗?”杰夫是认真在问,可他的神态像是他已经意识到如果汤姆问了辛西娅本人,她也不会回答结了还是没结。

“我感觉没结。直觉而已,”汤姆接过他的金汤力,“谢谢你,艾德。其实呢,这似乎只是我个人的问题,与你们两人无关,也与巴克马斯特——或者德瓦特无关。”汤姆举起酒杯。“干杯。”

“干杯。”他们附和道。

“我所谓的问题呢,是说辛西娅已经向普黎夏传达了一个信息——她还说自己从未见过普黎夏——要他去调查莫奇森的案子。所以我才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汤姆做个鬼脸,“普立彻还住在我家附近呢。至少现在他太太还住那儿。”

“他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或者准确地说,辛西娅?”杰夫问。

汤姆说:“对我挑衅。不停地巴结辛西娅。找到莫奇森的尸体。哈!不过——至少葛瑞诺小姐不像是要曝光假画的样子。”汤姆嘬一口酒。

“普立彻知道伯纳德吗?”杰夫问。

“我想说不知道,”汤姆回答,“辛西娅说:‘这整件事里面有谁提到过伯纳德呀?’也就是说没人提到过。她对伯纳德是持维护态度的——这要感谢上帝,也要庆幸我们几个人运气好!”汤姆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实际上——我是又一次尝试了不可能完成的事。”就像他对莫奇森一样,汤姆寻思,努力过,但失败了。“我问辛西娅,非常严肃地问她,伯纳德的油画归根结底难道不是跟德瓦特可能创作出来的一样优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吗?同样也是德瓦特的画风,即使把德瓦特的名字换成塔夫茨,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哎哟。”杰夫搓自己的额头。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艾德双臂抱拢。他站在沙发的边上,杰夫坐的那头。“就油画本身的价值而言,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至于说它们的品质嘛——”

“本来应该是一样的东西,可实际却不一样。”杰夫瞥了艾德一眼,然后嘲讽地笑了。

“没错。”艾德承认说。“你和辛西娅谈了这个吗?”他略显焦虑地问道。

“没——没有很深入,”汤姆说,“更多的是我自说自话。我本来准备先发制人的,怕她有什么刁难,可实际却没有。她说我毁了伯纳德的生活,也几乎毁了她的生活。我估计她说的是实话。”此时汤姆搓额头并起身,“介意我去洗洗手吗?”

汤姆去了位于小书房和主卧室之间的浴室。他在想海洛伊丝,想知道她正在做些什么,想知道普立彻是否尾随她和诺艾尔去了卡萨布兰卡。

“还有其他的什么威胁,汤姆——是来自辛西娅的?”艾德等汤姆回来之后轻声问他,“或者有威胁的暗示?”

艾德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他从来都应付不来辛西娅这个女人,汤姆知道。辛西娅有时让人感觉不自在,因为她总是那样超然事外,对别人可能做什么、想什么都毫不关心,多少还有点瞧不起的意思。对于汤姆和巴克马斯特画廊的合伙人,她当然是公然地蔑视。但事实就摆在那儿,辛西娅终归是没能劝服伯纳德放弃造假,想必她也努力尝试过了。

“没有,我觉得她没说什么,”汤姆最终回答道,“她听说普立彻在骚扰我,她很高兴。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该要帮他一把的。”

“她跟他在联系?”杰夫问。

“电话吗?我不知道,”汤姆说,“也许吧。既然电话簿里有辛西娅的号码,那普立彻要打电话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他想的话。”汤姆琢磨,倘若辛西娅不打算透露假画的秘密,她还有什么消息可以提供给普立彻?“也许辛西娅想骚扰我——我们所有人——只是因为她随时都可以把秘密抖搂出去。”

“可你说她没有暗示要这么干呐。”杰夫说。

“是没有,可真要干的话她也不会暗示了。”汤姆回答。

“她不会。”艾德附和说。“考虑到舆论的问题。”他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刚想到的,语气也很郑重。

艾德是考虑到对辛西娅本人的负面舆论,还是对伯纳德·塔夫茨以及画廊的,或者三者兼而有之?不管怎样,这都是很糟糕的情况,汤姆寻思,特别是造假可通过源头记录的缺失而非油画分析来证实,而德瓦特、莫奇森和伯纳德·塔夫茨三人不明不白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

杰夫扬起宽下巴,露出他那灿烂又随和的微笑,汤姆已许久未见这笑容了。“除非我们能证明我们对造假一无所知。”他的笑声仿佛在说这显然不可能。

“是的,如果我们跟伯纳德·塔夫茨并不亲近,他也从来没到过巴克马斯特画廊,”艾德说,“他确实从来没到过画廊。”

“我们把责任都推到伯纳德身上。”杰夫说。他稍微严肃了点,但仍在笑。

“纸包不住火。”汤姆听取各方意见后说。他喝干了酒杯。“我的第二个担心是,如果我们把责任都推到伯纳德身上,辛西娅肯定要用指甲撕开我们的喉咙。想想都浑身发抖!”汤姆高声笑起来。

“说得太对了!”艾德·班伯瑞对这话里的黑色幽默莞尔一笑,“可话说回来——她如何证明我们在撒谎呢?如果伯纳德之前一直从伦敦的工作室寄东西过来——不是从墨西哥——”

“或者他会大费周章地将东西从墨西哥寄过来,这样我们就相信上面的邮政标签了?”杰夫问。这愉快的幻想让他的脸上神采奕奕。

“依那些油画的价格来看,”汤姆插嘴道,“伯纳德还有可能大费周章地从中国寄过来呢!特别是有同伙的帮忙。”

“同伙!”杰夫举起一根食指,“说到重点了!同伙就是罪魁祸首,我们没法找到,辛西娅也找不到!哈哈!”

他们又一次开怀大笑,总算松了一口气。

“真是胡闹。”汤姆伸直了双腿。他的这两个伙计是打算抛个“主意”给他,让他去折腾吗?等折腾完了,他们三个人,还有画廊就能摆脱辛西娅的潜在威胁,洗清所有的罪过吗?若是这样,同伙的主意可行不通。汤姆的心思又回到海洛伊丝身上,他开始琢磨要不要从伦敦给莫奇森太太打电话试试。他要问莫奇森太太什么问题呢?要符合逻辑,貌似合理的?是以汤姆·雷普利的身份,还是以法国警察的身份,就像之前对辛西娅的伎俩?辛西娅是否已经电话通知莫奇森太太说法国警察询问了她的地址呢?汤姆表示怀疑。虽然莫奇森太太比辛西娅好糊弄,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呐。所谓骄兵必败。汤姆想知道“大忙人”普立彻是否最近或者曾经与莫奇森太太通过电话。确实,汤姆主要关心的是这个,不过他可以假装去核对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就以寻找她丈夫下落为借口。不,他还必须问个像样的问题:请问她是否知道普黎夏先生此刻身在何处,因为他在北非时与警方失去联络,普黎夏先生正在协助他们寻找莫奇森先生的下落。

“汤姆?”杰夫向汤姆靠拢一步,递了一碗开心果给他。

“谢谢。我能吃点吗?我很喜欢开心果。”汤姆说。

“爱吃多少吃多少吧,汤姆,”艾德说,“壳就丢在这废纸篓里。”

“我刚想到一个明摆着的问题,”汤姆说,“有关辛西娅的。”

“什么问题?”杰夫问。

“辛西娅无法两头兼顾。她不可能一头拿着‘莫奇森在哪儿’的问题来捉弄我们或者普立彻,另一头却不承认莫奇森失踪有其原因,即阻止他把假画的事捅出去。假如辛西娅继续这么搞下去,她必定要牵扯出伯纳德即是造假者的事实。但我觉得她不想让伯纳德牵扯到任何事里面。连说是被利用了也不行。”

另外两位沉默了几秒钟。

“辛西娅知道伯纳德是个怪才。我们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才华,我对你们坦白这一点,”汤姆若有所思地问,“她当初有可能嫁他吗?”

“是的,”艾德点头,“我觉得有可能。她是很母性的那种,骨子里的。”

“母性!”坐在沙发上的杰夫笑得前仰后合,连双脚都离地了。“辛西娅啊!”

“所有女性都是母性的,你不觉得吗?”艾德认真地说,“我觉得他们应该要结婚的。这也是辛西娅如此痛苦的原因之一。”

“有人想吃东西吗?”杰夫问。

“噢——是的,”艾德回应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不对,那是伊斯灵顿。这附近还有一个不错的地方,跟昨晚去的不一样,汤姆。”

“我想试下莫奇森太太,”汤姆从椅子上站起来,“纽约,你们知道的。也许正是时候,如果她在家吃午饭的话。”

“那就试下吧,”艾德说,“要用客厅的电话吗?或者在这儿?”

汤姆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想单独一人的样子,不仅皱眉,还有点小紧张。“客厅,很好。”

艾德做了手势,汤姆随即掏出他的小记事本。

“别客气。”艾德摆了一把椅子在电话旁边。

汤姆站着不动。他拨了莫奇森太太在曼哈顿的号码,同时还默默练习着扮演法国警官的台词——自我介绍是巴黎警局局长艾德华·毕绍。幸亏他注意到莫奇森太太电话和地址下方的那个不同寻常的名字,不然他该记不住了。这次他可能要改下口音,学一学默利斯·西瓦勒的腔调。

不幸的是,一个女声告诉汤姆莫奇森太太不在家,但随时可能回来。汤姆觉得那女声多半是用人或者清洁工,虽然他没法确定,他还是小心自己的口音不要露馅才好。

“请您缩(说)一声,我系(是)毕绍局长——不,不,不用写下来。我费(会)再打来的——今晚——或者明天……多贼(谢),女士。”

不必说这电话是有关托马斯·莫奇森的,因为莫奇森太太肯定能猜到。汤姆觉得他今晚晚点应该再试一下,既然莫奇森太太很快就回去了。

汤姆还没想好到时候电话上该问她什么:她有戴维·普立彻的消息吗?这是自然,法国警方暂时失去了与他的联系。汤姆准备好了要听对方回答说“不,我没有”,但他不得不问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因为莫奇森太太和辛西娅很可能在保持联系,至少也是偶尔联络下。他刚一进到艾德的工作间,书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艾德接了电话。“噢——是的!好!稍等!汤姆!海洛伊丝打来的!”

“哦!”汤姆拿起话筒,“喂,亲爱的!”

“喂,汤姆!”

“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卡萨布兰卡。微风一阵阵地吹——舒服!另外——你有什么消息了?这个普黎夏先生出现了吗?我们今天下午一点到的——他肯定过不多久就跟来了。他肯定找到我们住的酒店了,因为——”

“他住在同一家酒店吗?米拉玛?”汤姆无助地握紧话筒,铁青着脸。

“没有!不过他——到这里面来看了。他看到我们,诺艾尔和我。可他没看到你,我们发现他在四处打探。汤姆,听我说——”

“你说,宝贝儿?”

“这是六个小时之前的事了!现在——诺艾尔和我在到处找。我们打电话给一家酒店,两家酒店,他都不在。我们觉得他是因为你不在才离开的。”

汤姆仍然眉头紧锁。“我不是很确定。你怎么知道呢?”

突然咔哒一声,电话像是被谁恶意中断了。汤姆深吸一口气,努力不骂出脏话来。

接着海洛伊丝的声音又响起来,穿透越洋的噪声,以更为冷静的语气说道:“……现在是晚上,我们再也没见到他。当然,他跟踪我们这件事本身就够恶心了。真是混蛋!”

汤姆猜想普立彻也许已经回到了维勒佩斯,他以为汤姆是回去了的。“你还是要小心才好,”汤姆说,“这个普立彻鬼把戏多得很。也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比如有人说‘跟我一起去’某个地方,哪怕是去什么商店之类的,也不要去。你明白吗?”

“好的,亲爱的。不过——我们现在都是白天出门,逛一逛,买点小的皮制品、铜制品。别担心,汤姆。实际正好相反!这里好玩极了。嘿!诺艾尔想说几句。”

汤姆经常都被海洛伊丝“嘿!”的一声吓到。可今晚这一声听起来格外舒心,让他忍俊不禁。“你好,诺艾尔。看来你在卡萨布兰卡玩得很开心啊?”

“啊,汤姆,棒极了!我三年没来卡萨布兰卡了,我想,可我清楚记得这里的港口——比丹吉尔的要好,你知道吗?这里大很多……”

噪声海潮般涨起来,淹没了诺艾尔的声音。“诺艾尔?”

“……一连几个小时没看到这个怪物真是愉快啊。”诺艾尔继续用法语说道,显然没有觉察到信号的中断。

“你说的是普黎夏。”汤姆说。

“普黎夏,没错!太龌龊了!竟然编造绑架的传言!”

“对,是很龌龊!”汤姆重复着这个法语词汇,似乎这样就能断定戴维·普立彻是个疯子,为全人类所不齿,应该被扔进监狱。哎呀,普立彻才没有进监狱呢。“你知道的,诺艾尔,我也许很快就回维勒佩斯了,明天,因为普立彻大概是回去了——不一定惹出什么麻烦呢。我明天能和你确认下吗?”

“当然啦。那就中午吧?我们可以在这儿等。”诺艾尔回答说。

“假如你没接到我的电话也不必担心,因为白天打过来是很困难。”汤姆跟诺艾尔确认米拉玛的号码,诺艾尔很迅速地找来了号码。“你知道海洛伊丝这个人——她有时对危险估计不足。我不希望她独自一人上街,诺艾尔,哪怕是大白天出去买份报纸。”

“我明白,汤姆,”诺艾尔换到了英语,“这边很容易就能雇到人去干任何寺(事)情。”

多可怕的想法啊,可汤姆还是不胜感激。“是的!就算普黎夏回到了法国也得小心呐。”汤姆又骂了一句法语,“但愿他拖着他的”——汤姆不得不跳过这个词——“滚出我们的村子。”

诺艾尔在那头笑了。“明天等你哦,汤姆!”

汤姆再次掏出他的小记事本,上面有莫奇森的电话。他发觉自己对普立彻憋了一肚子火。他拿起听筒,拨了号码。

莫奇森太太接了电话,或者汤姆认为是如此。

汤姆又开始作自我介绍:巴黎的艾德华·毕绍局长。请问是莫奇森太太吗?是的。汤姆已准备好在必要时报出自己现编的警局辖区和所在行政区。汤姆很想知道——如果他能巧妙地问出来的话——辛西娅今天晚上是否已经联络过莫奇森太太了。

汤姆清清嗓子,把嗓音再提高了些。“夫人,此次联系有关您思(失)踪的藏(丈)夫。我们目前无法联系到戴维·普黎夏。我们近期都在与塔(他)保持联络——但普黎夏先生去了丹吉尔——您知道则(这)个吗?”

“哦,是的,”莫奇森太太冷静地说,她文雅的嗓音勾起了汤姆的回忆,“他之前说他可能要去,因为雷普利先生要去——跟他的妻子一起去,我想是。”

“好的。没错,夫人。自从他到了丹吉尔就没有跟您联路(络)吗?”

“没有。”

“或者辛西娅·葛瑞诺女士呢?我相信她也在跟您保持联路(络)。”

“是的,近期在联络——她给我写信或打电话。但没有涉及丹吉尔的任何人。我没法帮你。”

“我知道了。多贼(谢),夫人。”

“我不知道——唔——普立彻先生去丹吉尔做什么。是你们建议他去的吗?是法国警方的安排吗,我意思是?”

这正是那个神经病普立彻自己的安排啊,汤姆想,跟踪雷普利,连暗杀都谈不上,纯粹瞎起哄而已。“不是,夫人,系(是)普黎夏先生自己要跟着雷普利先生去——北非的,不是我们的安排。不过塔(他)平时和我们联系比较密切。”

“可是——我丈夫那边有什么消息呢?发现什么新情况了吗?”

汤姆叹口气,同时听见几声纽约汽车的喇叭声从莫奇森太太旁边的一扇敞开的窗户传来。“没有,夫人,我很抱歉地通知你。不过我们抓紧在查。则(这)件案子很棘手,夫人,因为雷普利先生在塔(他)所纠(居)住的社区很受尊重,我们没有掌握对他不利的证旧(据)。普黎夏先生有塔(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当然知道,但是——你明白的,莫奇森夫人?”汤姆继续礼貌地说着,但他慢慢地将话筒拿开,让自己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发出一声“啧啧”吮吸的声音,然后“咯咯”一下,好像他们的通话被迫中断一样。

吁!没有汤姆之前所担心的那么糟糕,一点也不危险,他想。但辛西娅绝对跟她有来往!他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莫奇森太太打电话了。

汤姆回到书房,艾德和杰夫已经准备好要出去吃饭了。他决定今晚不打给安奈特太太,换到明天上午她采购回来之后再打,他相信安奈特太太的采购时间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安奈特太太会从她的忠实哨兵——珍娜薇,是这个名字吗?——那儿打听到普黎夏先生是否已经回到维勒佩斯。

“两位,”汤姆微笑地说道,“我跟莫奇森太太通话了。而且——”

“最好别兜圈子了,汤姆。”杰夫很感兴趣的样子。

“普黎夏确实跟莫奇森太太联系紧密,连他去丹吉尔的事都说了。想象下吧!我估计一通电话就能搞定。而且她说辛西娅也在打电话或者写信——偶尔。够糟糕的吧,是不?”

“都在相互联系,你的意思是,”艾德说,“是的——非常糟糕。”

“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汤姆说。

“汤姆——艾德和我商量过了,”杰夫开口道,“我们中的一个人,或者我们两个人都去法国帮你——对付这个”——杰夫想找个合适的词——“鬼迷心窍的疯子普立彻。”

“或者到丹吉尔去,”艾德马上插嘴道,“不论你去哪儿,汤姆。不论哪里需要我们。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知道。”

汤姆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确实很让人宽慰。“谢谢。我该考虑下——或考略下——我或者我们必须采取什么措施。我们出门吧,好吗?”

* * *

(1) Maurice Chevalier(1888—1972),法国演员兼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