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沿着刚才跟法兰克一起走的小路回到瓦砾山,焦急地等了快二十分钟,才遇上一辆偶尔路过的出租车,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开车来格鲁内瓦尔德森林。汤姆叫司机送他去阿尔布雷希特-阿基琉斯街的佛兰可酒店。

如果法兰克又在耍花招,已经回到了酒店房间;如果汤姆看到的人、车和枪都是恶作剧的一部分——套用法兰克常说的一句话——那真是精彩呀!但事实并非如此。法兰克的钥匙还挂在酒店前台的挂钩上,汤姆的也是。

汤姆拿了钥匙,走进房间,紧张地把门从里面反锁。他坐在床上,伸手拿起电话簿。报警电话应该在最前面,果然如此。他拨了“紧急呼叫”号码,把写下车牌号的烟盒摆在跟前。

“我目击了一场绑架案。”汤姆说,然后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什么时候,在哪里。

“请留下你的名字。”

“我不想透露我的名字,我记下了车牌号码。”汤姆念了号码,又说了车子的颜色,深蓝色,一辆奥迪。

“谁是受害者?你认识受害者吗?”

“不认识,”汤姆说,“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有个人带了枪。我能几小时后再打电话来问问你们的进展吗?”其实不管对方如何回应,汤姆都会再次拨打电话。

那人说“可以”,然后草草地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汤姆告诉他绑架案发生在大约下午四点钟,地点是格鲁内瓦尔德森林,离瓦砾山不远。现在快五点半了,他想他应该联系法兰克的母亲,警告她也许会有人向她索要赎金,虽然他也不清楚这样做有什么用处。皮尔森的私家侦探终于有事可做了,他就在巴黎,但汤姆不知道如何才能联系上。莉莉·皮尔森太太肯定知道。

汤姆去楼下的酒店前台,要安德鲁斯先生的钥匙。“我朋友出去了,他叫我帮他拿点东西。”

前台问也没问就把钥匙给了汤姆。

汤姆上了楼,走进法兰克的房间。床已经铺好,房间干净整洁。汤姆先看书桌上有没有电话簿,又想起法兰克的行李箱里有约翰尼的护照。约翰尼留的地址位于纽约的派克大街,他母亲现在应该住在肯纳邦克波特,不过能找到个纽约的地址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汤姆抄了地址,把护照放回箱子,又在箱盖的夹层找到一个棕色的小地址簿,赶紧打开。可惜“皮尔森”那一页只有一个佛罗里达州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户主叫“皮尔森·桑富士”。真是不走运。汤姆原本以为普通人不会抄下自己家的地址,因为实在太熟悉,没必要,但皮尔森家有太多房子,可能会一一抄下来。

还是去前台问吧——今天是周日,邮局关门歇业。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法兰克的钥匙丢到床上,脱掉毛衣,拧了一把湿毛巾擦脸和上半身,再穿好毛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男孩被人绑架,让汤姆彻底慌了阵脚。他自己做过的事,从来没有让他感到如此胆战心惊,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现在的情势却让他难以应对。他离开房间,锁好门,走下楼梯。

他在酒店前台拿了一张便笺,写下:约翰·皮尔森,缅因州(班戈市)肯纳邦克波特。班戈是距离肯纳邦克波特最近的大城市,也许能提供肯纳邦克波特的号码。“能不能麻烦你打电话到缅因州的班戈市,查一查皮尔森家的电话号码?”汤姆问柜台后的男人,对方看了一眼便笺,说道:“好的,稍等。”随即走向汤姆右手边、坐在总机旁的一个姑娘。

男人回到座位,对汤姆说:“也许要两三分钟。你要和谁直接通话吗?”

“不用,给我号码就行,谢谢。”汤姆在大堂等了一阵,担心总机旁的姑娘能不能打通,美国那边的接线员会不会说这个电话号码没有登记或者无法提供。

“雷普利先生,问到号码了。”前台的男接待说,手里拿着一张纸。

汤姆感激地一笑,把号码抄到另一张纸上。“可以麻烦你们帮我拨这个号码吗?我到房间接。请不要报我的名字,就说是从柏林打的。”

“好的,先生。”

汤姆回房,还没等到一分钟,电话铃声就响起。

“这里是缅因州肯纳邦克波特,”一个女子说,“我是在跟德国柏林的人通话吗?”

佛兰可酒店的接线员表示确认。

“请讲。”缅因州的接线员说。

“早上好,这里是皮尔森家。”一个英国口音的男人拿起电话。

“你好,”汤姆说,“我能和皮尔森太太通话吗?”

“请问您是——”

“与她的儿子法兰克有关。”电话的另一端语气彬彬有礼,让汤姆也静下心来。

“请稍等。”

汤姆等了好一阵,但至少法兰克的母亲在家。他听到女人和男人的声音,也许是那个叫尤金的管家正陪着莉莉·皮尔森朝电话机走来。

“喂?”声音又高又尖。

“喂,皮尔森太太,能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儿子约翰尼和私家侦探住在巴黎哪一家酒店吗?”

“你为什么问这个?你是美国人吗?”

“是。”汤姆说。

“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她听起来很小心,也很害怕。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知道法兰克在哪儿吗?他和你在一起?”

“没有,他没和我在一起。我只想知道怎么联络上你们在巴黎的私家侦探。我想知道他们住哪一家酒店。”

“可你为什么想知道?”她的声音变得更刺耳,“是你绑架了我的儿子?”

“没有,真的,皮尔森太太。我也可以打电话给法国警方,问出你的私家侦探住哪里,但何必这么麻烦呢?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他们住在巴黎哪一家旅馆,这应该不是秘密吧?”

对方犹豫了一下。“他们住露特西亚酒店,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

汤姆如愿以偿,但他不希望皮尔森太太或者她的私家侦探惊动柏林警方。“因为我好像在巴黎见过他,”汤姆说,“但是不确定。谢谢你,皮尔森太太。”

“在巴黎哪里见过他?”

汤姆很想挂断电话。“在圣日耳曼德佩区的一家美国药房,我刚离开巴黎。再见,皮尔森太太。”汤姆放下听筒。

他开始收拾行李。佛兰可旅馆突然变得很不安全。那两三个挟持法兰克的绑匪很可能从周五晚上就开始跟踪他和法兰克到酒店,所以趁他走出酒店时冲他开一枪也许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会爬上楼潜入他的房间下手。汤姆打电话通知前台,说自己几分钟后退房,要他们准备好他和安德鲁斯先生的账单,然后关上行李箱,拿着法兰克的钥匙,走进法兰克的房间。汤姆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艾瑞克·兰兹,看能否在他家过夜,实在不行的话,柏林的其他酒店都比这一家安全。汤姆收好法兰克的东西,包括地上的鞋、浴室里的牙膏牙刷,还有柏林熊,关好行李箱,拎着箱子走出房间,把钥匙插在锁孔上。汤姆把法兰克的行李箱搬到自己房间,从上衣口袋里翻出艾瑞克的名片,拨通号码。

一名带德语口音、声音比艾瑞克低沉的男人接起电话,问他是谁。

“汤姆·雷普利。我在柏林。”

“啊,汤姆·雷普利!请稍等,艾瑞克在泡澡!”

汤姆差点笑出声来。艾瑞克在家泡澡!几秒钟后,艾瑞克接起电话。

“你好呀,汤姆!欢迎来柏林!我们啥时候能见面?”

“现在——如果方便的话,”汤姆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口吻,“你在忙吗?”

“不忙。你在哪儿?”

汤姆告诉他:“我正准备退房。”

“我们可以去接你!你有时间吗?”艾瑞克开心地说,“彼得!阿尔布雷希特-阿基琉斯街,离得不远……”他说着德语,话音渐渐飘远,一会儿又回到听筒,“汤姆!我们十分钟后见!”

汤姆放下电话,心头踏实多了。

汤姆问前台要账单时,对方一点也不惊讶,但要是看到他离开酒店时拿走男孩的行李箱,也许会起疑心。汤姆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他会告诉酒店的人,安德鲁斯先生正在机场航站楼等候。汤姆付了两人的房费,也付了电话费,对方没有多问。这样也好。就当他自己是绑架法兰克的人,或者是绑匪的同伙,来拿走法兰克的东西。

“祝你旅途愉快!”前台的男接待微笑着说。

“谢谢!”汤姆看到艾瑞克正走进大堂。

“你好,汤姆!”艾瑞克喜气洋洋地说,他刚泡过澡,深色头发还湿漉漉的,“你办完了吗?”他扫了一眼前台,“我来帮你拿个箱子——就你一个人?”

大堂里有一个服务生,但他正守在一个拖着三件行李的男子身旁。

“嗯,暂时是这样。我朋友在机场等我。”汤姆故意说得大声,好让前台接待或者其他人听见。

艾瑞克接过法兰克的行李箱。“走吧!彼得的车停在右边。我的车在修,明天才拿得到。暂时坏掉了,哈!”

一辆浅绿色的欧宝停在路边不远处,艾瑞克把汤姆介绍给一个大概叫彼得·舒伯勒的人。彼得又高又瘦,三十岁左右,下巴突出,黑发贴着头皮,像是刚刚剪过。他们把行李放在后排和座位下,艾瑞克坚持要汤姆坐副驾驶座。

“你朋友呢?他真的在机场?”彼得发动车子后,艾瑞克兴致勃勃地把身子向前靠过来。

艾瑞克并不知道汤姆口中的朋友是谁,但他也许猜得出是法兰克·皮尔森,因为之前他去巴黎送护照给汤姆,照片上的人就是法兰克。“不是,”汤姆说,“待会儿再告诉你。能去你家吗,艾瑞克?还是你觉得不太方便?”汤姆用英语问,也不管彼得能不能听懂。

“当然没问题!走,咱们回家去,彼得!反正彼得要回去。我们本来以为你会有点闲工夫。”

走出旅馆时,汤姆望了望街道两旁,留心观察了一下人行道上的行人,甚至停在路边的车,等他们的车子开到选帝侯大街,汤姆才感觉轻松了些。

“你和那个男孩在一起?”艾瑞克用英语问,“他在哪儿?”

“散步去了。我待会儿去找他。”汤姆随口一说,突然觉得很难受。他摇下车窗,再也没有关上。

“就像西班牙人说的那样,我家就是你家。”艾瑞克在翻新过的旧公寓楼前门内侧拉出一个钥匙圈。他们来到与选帝侯大街平行的尼布尔大街。

三人搭乘宽敞的电梯,和行李一起上了楼。艾瑞克又打开一扇门,说出更多欢迎词,彼得则帮汤姆把行李箱放到客厅的角落。这是一个单身汉的公寓,没有多余装饰,家具老旧耐用,只有餐具柜里一把擦得锃亮的银咖啡壶反射出一点光辉。墙上挂了几幅十九世纪的德国风景画,每一幅都价值不菲,但汤姆却觉得是平庸之作。

“让我们单独聊聊,彼得。你可以先去拿瓶啤酒。”艾瑞克说。

沉默寡言的彼得点点头,拿起一份报纸,坐上台灯旁的黑色大沙发。

艾瑞克示意汤姆到旁边的一个房间,然后关上门。“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坐。汤姆快速地讲了一遍事发经过,包括他和莉莉·皮尔森的通话内容。“我在想,绑匪们可能打算把我干掉。也许他们在格鲁内瓦尔德森林认出我了,或者是从男孩那儿套的话。如果你能留宿我一晚,艾瑞克,我会感激不尽。”

“一晚?两晚!住多久都没问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啊!绑匪提出赎金要求了吧,我猜?向他母亲?”

“会的吧。”汤姆抽出一根烟,耸耸肩膀。

“我不觉得他们会把男孩从西柏林弄出去,你知道的,太难了,每辆车过东部的边境时都会被彻底搜查。”

汤姆完全能想象。“我晚上再打两个电话,一个问警察有没有找到出现在格鲁内瓦尔德森林的那辆奥迪车,另一个打去酒店,问法兰克有没有回来。我在想,绑匪也许会临阵退缩,把男孩放了,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会把你的电话号码或地址透露给别人,没这个必要。”

“谢谢,至少不要给警察。这点很重要。”

“我也可以去外面打电话。”

“用我的吧!”艾瑞克摆了摆手,“跟我这儿接打的电话比起来,你那个就是小儿科!我经常得用暗号!随便打,汤姆,叫彼得帮你打!”艾瑞克听起来自信满满,“彼得现在是我的司机、秘书兼保镖——是个全才!咱们出去喝一杯!”他拉着汤姆的胳膊。

“你信任彼得。”

艾瑞克低声说:“彼得是从东柏林逃出来的。第二次他才成功,被扔出来的。第一次逃跑,他们把他扔进了监狱,结果他在里面到处闯祸,搞得他们也受不了。彼得——他看起来胆子小,话也不多,但他其实——呃——很有种。”

他们一起走进客厅,艾瑞克倒好威士忌,彼得马上跑到厨房拿冰块。已经快八点了。

“我让彼得打电话到佛兰可旅馆,问有没有客人留言,来自——他叫什么来着?”

“本杰明·安德鲁斯。”

“对,”艾瑞克把汤姆上下打量一番,“你太紧张了,汤姆,快坐坐。”

彼得把从黑色制冰盒里取出的冰块压进银桶,汤姆手上很快端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艾瑞克转过身,用德语向彼得快速讲了一遍事发经过。

“什么?”彼得很震惊,向汤姆投去敬佩的眼神,似乎突然意识到汤姆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一天。

“……应急部门,”艾瑞克用德语跟彼得说,然后转向汤姆,“还有车牌号,你说了。你没告诉他们你叫什么吧?”

“当然没有。”汤姆把记在烟盒上的号码工工整整地抄到艾瑞克家电话机旁的一张纸上,又添了“深蓝色奥迪”几个字。

“现在应该还没有车子的消息,”艾瑞克说,“如果是偷来的话,他们会把车扔了。除非警方采集指纹,车子留不下任何线索。”

“先给酒店打电话,彼得,”汤姆从酒店账单上找到号码,“免得他们又听到我的声音。能问他们有安德鲁斯先生的留言吗?”

“安德鲁斯。”彼得重复一声,拨响号码。

“或者给雷普利先生的留言。”

彼得点点头,把这些问题抛向佛兰可酒店。几秒钟后,彼得说:“好的,谢谢。”他对汤姆说:“没有留言。”

“谢谢你,彼得。能麻烦你再问问警察车子的事儿吗?”汤姆查了查艾瑞克的电话簿,确定上面的报警电话和他之前拨的一样,然后指给彼得看,“这个号码。”

彼得拨了电话,跟对方说了好几分钟,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最后挂掉电话。“他们还没找到那辆车。”彼得说。

“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试——打给酒店和警察。”艾瑞克说。

彼得走进厨房,汤姆听见盘子的哗啦声和冰箱门关上的声音。彼得似乎很熟悉这里。

“法兰克·皮尔森,”艾瑞克笑得小心翼翼,没有注意到彼得正端着托盘走过来,“他爸爸前不久才过世吧?没错。我看过报道。”

“对。”汤姆说。

“是自杀,对吧?”

“好像是。”

彼得在摆放餐具,他端来一块冻过的烤牛肉、几个西红柿和一碗散发出樱桃酒香味的新鲜菠萝切片。他们拉出椅子,坐到长桌旁。

“你跟他母亲通了电话。你是想联系上巴黎的那个私家侦探吗?”艾瑞克叉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然后抿了一口红葡萄酒。

艾瑞克漫不经心的语气让汤姆有些冒火。也许在艾瑞克眼中,这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愿意帮汤姆一把,只因为汤姆是里夫斯的朋友。艾瑞克跟法兰克从未见过面。“我不用给巴黎那边打电话,”汤姆说,言外之意是他不愿当个中间人,“我说了,他母亲不知道我叫什么。”

彼得听得很认真,虽然语言不通,却似乎都弄明白了。

“不过我希望皮尔森太太收到赎金要求后,别让私家侦探通知柏林警方。像这样的案子,警察一般帮不上忙。”

“没错,如果想那孩子活着回来的话。”艾瑞克说。

汤姆在想,那个美国侦探会不会来柏林?既然很难把男孩弄到别处去,释放地点很可能就在柏林。绑匪们想在哪里拿钱呢?实在猜不到。

“你在担心什么?”艾瑞克问。

“不是在担心,”汤姆微笑着说,“我是在想,皮尔森太太说不定会叫她的私家侦探提防一个在柏林的美国人,这人不是在耍花招,就是绑匪的同伙。我告诉过她——”

“同伙?”

“跟他们一起干。我告诉过她,说在巴黎见过法兰克。不巧的是,她知道我是从柏林打的电话,是佛兰可酒店的接线员说的。”

“汤姆,你顾虑太多了,但也许正因为这样,你才这么成功。”

成功?他成功吗?

彼得用德语对艾瑞克说了一通,语速太快,汤姆什么也没听清。

艾瑞克哈哈大笑,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肚,然后对汤姆说:“彼得讨厌绑匪。他说他们假装成左翼人士,拿政治当借口,其实只对钱感兴趣,跟骗子一样。”

“我今晚再给露特西亚酒店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消息,”汤姆说,“绑匪也许给皮尔森太太打过电话,他们不会给她发电报或寄信。”

“嗯。”艾瑞克说,给每个人又斟满酒。

“现在巴黎的侦探也许已经知道该把赎金送到哪里,还有男孩被释放的地点了。”

“他会把这些告诉你吗?”艾瑞克坐回椅子上。

汤姆又笑起来。“也许不会,但我还是能搞清楚一些事。对了,艾瑞克,我来付电话费。”因为他还得打很多通电话。

“真是的!典型的英国人作风——朋友跟客人还得付电话费,我家可不来这套——我家就是你家。现在几点了?汤姆,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到露特西亚酒店?”艾瑞克看了眼手表,汤姆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开了口,“现在十点,跟巴黎的时间一样。咱们给侦探留够时间吃完他的法——式大餐,花皮尔森家的钱,哈哈!”

彼得煮咖啡时,艾瑞克打开了电视。几分钟后要播新闻节目。艾瑞克接了两次电话,第二次,他用蹩脚的意大利语接听。然后艾瑞克和彼得开始看电视,听一位政治人物讲了几分钟,两人从头笑到尾,品头论足。汤姆则兴趣索然,屏幕上那人说了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十一点左右,艾瑞克建议给露特西亚酒店打电话。汤姆故意没有先提出来,免得艾瑞克又说他紧张过了头。

“我这儿有号码,”艾瑞克翻开黑色的皮电话簿,“嘿,有呢——”他开始拨电话。

汤姆站在一旁。“艾瑞克,找约翰尼·皮尔森。我不知道侦探叫什么名字。”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艾瑞克问,“那孩子没说——”他指了指电话背后的圆形小听筒。

汤姆拿起听筒,凑到耳朵边。

“喂,请找约翰尼·皮尔森,行吗?”艾瑞克用法语说,等接线生答应帮他转接电话时,得意地冲汤姆点点头。

“是谁?”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美国人的声音,和法兰克很像。

“你好,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弟弟的消息?”

“你是谁?”约翰尼问,身旁还有一名男子在跟他说话。

“喂?”一个更低沉的声音问。

“我打电话来,是想知道法兰克的消息。他还好吗?你们有没有收到消息?”

“请问尊姓大名?你从哪儿打来的?”

艾瑞克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汤姆,汤姆点点头。

“柏林,”艾瑞克说,“他们是怎么跟皮尔森太太讲的?”艾瑞克用平淡得近乎无聊的语气问道。

“如果你不表明身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侦探回答。

彼得靠在餐具柜旁听他们说话。

汤姆示意艾瑞克把电话递给他,然后他把小听筒还给艾瑞克。“你好,我是汤姆·雷普利。”

“啊!——对,是你打过电话给皮尔森太太吗?”

“是的。我想知道她儿子情况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不清楚他的情况。”侦探冷冰冰地说。

“他们提出赎金要求了吗?”

“提——了。”话似乎在侦探的脑子里转了一下才出口,也许他觉得但说无妨。

“钱是送到柏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感兴趣,雷普利先生。”

“因为我是法兰克的朋友。”

侦探沉默了一阵。

“法兰克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能和他通话的话。”汤姆说。

“我们还没跟他通过话。”

“但他们会让他开口的,要证明法兰克在他们手上的话——是吧?可以请教您尊姓大名吗?”

“噢……拉尔夫,我姓瑟罗。你怎么知道那孩子被绑架了?”

汤姆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你通知柏林警方了吗?”

“没有,绑匪不想警方插手。”

“知道他们在柏林哪个位置吗?”汤姆问。

“不知道。”瑟罗听起来有些泄气。

没有警方协助,很难追踪电话。“他们怎么向你证明那孩子还活着?”

“他们说会让他和我们通话——也许今晚晚些时候。说给他吃了些安眠药——你能给我在柏林的电话号码吗?”

“抱歉,我不能。但我可以联系你。晚安,瑟罗先生。”对方还在说什么,但汤姆已经挂断了电话。

艾瑞克开心地看着汤姆,似乎这次通话很成功,他也放下听筒。

“总算有点收获,”汤姆说,“男孩是真的被绑架了,我没——弄错。”

“下一步怎么做?”艾瑞克问。

汤姆拿起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咖啡。“我要待在柏林,看形势如何发展,直到法兰克安全获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