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月的某个星期二,汤姆·雷普利注意到了乔纳森·崔凡尼商店橱窗里的牌子:因家庭原因暂停营业。他想,崔凡尼也许是去汉堡了。汤姆实在很好奇崔凡尼是否去了汉堡,但又没好奇到直接给里夫斯打电话去问。后来,在一个星期四的早上,十点左右,里夫斯从汉堡打来了电话,用压抑着喜悦的紧张声音说:

“噢,汤姆,搞定了!全都——一切都很顺利!汤姆,谢谢你!”

汤姆一时无语。崔凡尼真的成功了吗?海洛伊丝和他一起在起居室里,因此汤姆只能说:“好啊,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根本不需要那份假的医生报告。一切都进展顺利!就在昨晚。”

“那么——他现在就要回家了吗?”

“是的,就在今晚。”

汤姆没有跟里夫斯多聊。他曾提议里夫斯换掉检查报告,说崔凡尼的状态比事实上更差,汤姆的建议纯属开玩笑,尽管里夫斯是会去尝试的那种人——真是个毫无幽默感的卑劣玩笑,汤姆想。结果竟然根本不需要。汤姆惊愕地笑了。从里夫斯的喜悦当中他能判断出,那个受害人真的死了。被崔凡尼杀死了。汤姆着实吃了一惊。可怜的里夫斯多想听到汤姆对他的赞许之辞啊,是他一手策划了这条妙计。可汤姆却什么都不能说:海洛伊丝颇懂一些英语,汤姆不想冒险。汤姆突然想看看安奈特太太每天早晨都买的《自由巴黎人》,但她去购物还没有回来。

“是谁呀?”海洛伊丝问。她正坐在咖啡桌旁翻杂志,挑出旧的准备扔掉。

“里夫斯,”汤姆说,“没什么事。”

汤姆听到安奈特太太踩在屋前碎石上轻快的脚步声,便走进厨房去迎接她。她从侧门进来,对他微笑着。

“您还要些咖啡吗,汤姆先生?”她一边问,一边把篮子放在木桌上。一颗朝鲜蓟从顶上掉了下来。

“不,谢谢你,安奈特太太。我来看看你的《巴黎人》,如果可以的话。那些马——”

汤姆在第二版找到了那则消息。没有照片。一个名叫萨尔瓦多·比安卡的意大利人,四十八岁,在汉堡一个地铁站被枪杀。枪手不知是谁。现场发现一支枪,意大利制造。死者属于米兰黑手党斯蒂法诺家族。整段报道几乎不到三英寸长。但汤姆觉得,这可能是个有趣的开始。它会招致更大的事情。乔纳森·崔凡尼,那个一脸无辜,循规蹈矩的崔凡尼,已经屈服于金钱的诱惑(还能有别的吗?),干了次成功的谋杀!在迪基·格林里夫那个案子里,汤姆自己也曾屈服。崔凡尼会是我们的一员吗?但汤姆说的“我们”,只是汤姆·雷普利而已。汤姆笑了。

上星期天,里夫斯灰心地从奥利机场给汤姆打来电话,说崔凡尼到目前为止一直拒绝,问汤姆能不能再想想别人。汤姆说不能。里夫斯说他已经给崔凡尼写了封信,邀请崔凡尼去汉堡做体检,周一早晨就到。就是在那时汤姆说:“如果他真去了,你也许可以试试让检查报告的结果变糟一点。”

汤姆本可以在周五或周六去枫丹白露一趟,满足一下好奇心,去看看商店里的崔凡尼,或许可以带幅画去装框(除非崔凡尼这周剩余时间都用来休养),本来汤姆想在周五去枫丹白露戈蒂耶的商店买撑幅器,可惜海洛伊丝的父母周末要来——他们会待周五和周六两晚——周五全家人都要为他们的到来紧张准备。安奈特太太为她的菜单过分地担心,担心周五晚上新鲜贻贝的品质。在安奈特太太已经将客房准备得无可挑剔之后,海洛伊丝又让她换掉了床上用品和浴室毛巾,因为上面绣的是汤姆的姓名缩写TPR,而不是普利松夫妇的。普利松夫妇曾从家庭存货中拿出两打沉甸甸的床品给雷普利作为新婚礼物,海洛伊丝觉得,在普利松夫妇来访时使用它们,才显得有礼貌,而且懂世故。安奈特太太一时没想起来这样的礼数,海洛伊丝或汤姆当然不会怪她。汤姆知道,换床品的理由还有,海洛伊丝不想让她父母在上床时看到汤姆的名字,想起自己女儿嫁给了他这样的货色。普利松夫妇挑剔又古板,尤其是艾琳娜·普利松,一位仍然迷人修长的五十岁妇人,竭力要显得不拘礼节,容忍年轻人和所有这一切。可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这个周末简直是种折磨,在汤姆看来,老天爷,如果丽影都不算精心打理的家,那还有哪儿能算呢?银质茶具(普利松夫妇的另一个结婚礼物)被安奈特太太擦拭得一尘不染,就连花园里的鸟笼都天天打扫,好像它是个微型客房。家里的每一块木地板都闪闪发光,散发着宜人的薰衣草香,这地板蜡还是汤姆从英国买来的。然而,当身穿淡紫色长裤套装的艾琳娜在壁炉前的熊皮上伸展四肢,温暖着她的赤脚时,她却还是说:“这样的地板光打蜡还不够,海洛伊丝。时不时地还需要用亚麻籽油和松香水保养一下——你知道,这样蜡才能更好地渗透进木头里去。”

普利松夫妇在星期天下午喝过茶后离开,海洛伊丝一把脱下她的水手衫,扔向一个法式窗子,结果水手衫上沉重的别针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难看的裂痕,但玻璃还没有碎。

“香槟!”海洛伊丝嚷道,汤姆立刻冲到地下室去拿。

他们喝了香槟,尽管茶具还未清理(安奈特太太正破例搁起脚来休息着呢),之后,电话响了起来。

是里夫斯·迈诺特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我在奥利机场,正要去汉堡。我今天在巴黎看了我们共同的朋友,他拒绝了下一个——下一个,你懂的。得再找一个了,我知道。我向他解释过了。”

“你已经给他付过一些钱了吗?”汤姆注视着海洛伊丝,她手拿香槟,正在跳华尔兹。她哼唱的是理查·施特劳斯的大华尔兹舞曲。

“是的,大概三分之一,我认为这就不错了。我已经给他存进瑞士银行了。”

汤姆记得承诺的数目接近五十万法郎。三分之一不算丰厚,但也合情合理,汤姆觉得。“你的意思是再来一次枪击。”汤姆说。

海洛伊丝边唱边旋转。“啦–哒–哒–啦–嘀–嘀……”

“不。”里夫斯声音嘶哑。他轻声说:“这次打算用绞索。在火车上。我想该用绞索。”

汤姆很震惊。崔凡尼当然不干了。“必须得在火车上吗?”

“我已经计划好了……”

里夫斯永远有个计划。汤姆礼貌地听着。里夫斯的想法听上去既危险又不靠谱。汤姆打断了他。“也许我们的朋友眼下已经受够了。”

“不,我认为他很感兴趣。但他不肯——到慕尼黑来,我们需要下周末前完成这工作。”

“你又在读《教父》了吧,里夫斯。还是安排用枪吧。”

“枪的动静太大,”里夫斯毫无半点幽默地说,“我不知道——汤姆,我是去找别人呢,还是——去说服乔纳森。”

怎么可能说服他!汤姆想,于是相当不耐烦地说:“没有什么比钱更有说服力了。如果那都不管用,我也帮不了你。”汤姆想起了普利松夫妇的来访,很不高兴。如果他和海洛伊丝不需要雅克·普利松每年给海洛伊丝的那两万五千法郎,他俩还用得着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撑过这三天吗?

“恐怕再付钱给他,”里夫斯说,“他真的会退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除非他做第二件事,否则我真没办法拿到——拿到剩下的那些钱。”

汤姆在想,里夫斯根本不了解崔凡尼这种类型的人。如果崔凡尼真的已经拿到了全部报酬,他要么履行承诺完成工作,要么会将钱退还一半。

“如果你想到了怎么处理他的事,”里夫斯明显很吃力地说,“或者你若是知道别的什么人能做这事,打电话给我,好吗?明天或者什么时候?”

挂上电话时汤姆很高兴。他迅速地摇摇头,眨眨眼。里夫斯·迈诺特的想法常常让汤姆感觉如坠云雾,甚至,完全没有大部分梦多少会有的一点现实感。

海洛伊丝一下跨过黄色沙发靠背,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靠背,另一只手举着她的香槟杯,默默地在沙发上落座。她优雅地对他举起酒杯。“多亏了你,这个周末很成功,我的宝贝!”

“谢谢你,我亲爱的!”

是啊,生活又变得甜美了,他们又可以独处了,只要愿意,他们今晚可以光着脚吃饭。自由啦!

汤姆在想崔凡尼的事。汤姆并不真的担心里夫斯,他总能勉强应付,或者在关键时刻从过于危险的情境中成功脱身。但崔凡尼——就有点难以琢磨了。汤姆设法找到更接近他的方式,但很困难,因为他知道崔凡尼不喜欢自己。不过,没有什么比拿幅画给崔凡尼裱框更简单的了。

星期二,汤姆开车去枫丹白露,先去戈蒂耶的美术用品商店买撑幅器。汤姆觉得,戈蒂耶会主动讲些崔凡尼的新闻,关于他的汉堡之行。既然崔凡尼表面上是去看医生的。汤姆在戈蒂耶店里买了东西,可戈蒂耶并未提起崔凡尼。就在要走时,汤姆说:

“我们的朋友——崔凡尼先生怎么样了?”

“啊,对了。他上星期去汉堡看了一位专家。”戈蒂耶的玻璃眼盯着汤姆,那只好眼闪闪发光,显得有些难过。“我听说消息不太好。也许,比这里医生告诉他的情况又恶化了一点儿。但他很勇敢。你知道这些英国人,他们从来不表露自己真正的感情。”

“听说他病情恶化,我很遗憾。”汤姆说。

“是啊,呃——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但他能承受。”

汤姆把撑幅器放进汽车,从后排座上拿出一个公文包。他带了一张水彩画给崔凡尼裱框。汤姆觉得,今天和崔凡尼的谈话可能不会太顺利,但他几天后总要来取画,保准有机会再见到崔凡尼。汤姆走向萨布隆大街,走进了那家小店。崔凡尼正在与一个女人讨论画框,将一截木框样品举到一幅蚀刻版画的顶端。他瞥见了汤姆,汤姆确信崔凡尼认出了自己。

“现在这样看起来会很沉重,但用白色的衬垫——”崔凡尼在说话,他的法语发音相当好。

汤姆在崔凡尼身上寻找着某种变化——也许,是一种焦虑吧——但目前为止他一点没看到。终于,轮到汤姆了。“您好。早上好。汤姆·雷普利,”汤姆微笑着说,“我在——在二月份去过你家,对吧?你太太的生日。”

“噢,是的。”

汤姆从崔凡尼脸上看得出来,自从二月份那个晚上他说“噢,是啊,我听说过你”以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并未改变。汤姆打开公文包。“我有张水彩画。我妻子画的。我想也许该用深棕色窄框,加底衬——大概,最宽两英寸半吧,我是说底宽。”

崔凡尼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幅水彩画上,画放在他们俩之间的柜台上,柜台上有凹口,磨得很光滑。

这幅画的主色调是绿色和粉色,是海洛伊丝对丽影一角的自由阐释,以冬天的松树林为背景。汤姆觉得很不错,因为海洛伊丝知道适可而止。她不知道汤姆把它保存下来了,还要装上框给她一个意外之喜。汤姆希望如此。

“也许,就像这种吧。”崔凡尼说着,从乱糟糟伸出好些木头的架子上抽出一根,放在水彩画顶端,足够加底衬的距离上。

“我觉得很好,没错。”

“底衬用灰白色还是白色?像这种吗?”

汤姆做了决定。崔凡尼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汤姆的名字和地址。汤姆还留了电话号码。

现在说些什么呢?崔凡尼的冷漠几乎是明摆着的。汤姆知道崔凡尼会拒绝,但觉得说了又没有什么损失,于是便说:“也许你和你太太什么时候能来我家喝一杯。维勒佩斯并不远。也带上你们的小男孩。”

“谢谢。我没有汽车,”崔凡尼带着礼貌的微笑说,“恐怕,我们不怎么出门。”

“汽车不是问题。我可以来接你们。当然,还希望与我们共进晚餐。”汤姆急急忙忙说出这些话。此时崔凡尼两手插进毛衣外套的口袋里,重心左右变换了一下,似乎想法也在转换。汤姆感觉得出来,崔凡尼对他很好奇。

“我太太很害羞,”崔凡尼说道,头一回微笑了。“她不怎么说英语。”

“我太太也是,真的。她也是法国人,你知道的。不过——要是觉得我家太远,现在去喝杯茴香酒怎么样?你不是要关门了吗?”

是的。已经过正午了。

他们走向法兰西大街与圣梅里大街拐角处一家餐吧。崔凡尼停在一家面包店前买面包。他要了杯扎啤,汤姆也一样。汤姆将一张十法郎钞票放在柜台上。

“你是怎么到法国来的呢?”汤姆问。

崔凡尼告诉汤姆他和一个英国朋友在法国开了一家古董店。“你呢?”崔凡尼问。

“噢,我妻子喜欢这儿。我也是。我实在想不出比这里更开心的生活了。只要愿意我就能旅游。我有大把自由时间——你可以称之为闲暇。园艺和绘画。我就像个星期天画家那样画画,但我很享受。无论何时,只要我愿意,就去伦敦待几周。”汤姆像是把牌摊在桌面上,让人觉得他有点儿天真,没有害人之心。只可惜崔凡尼会怀疑,这样过日子,钱从哪里来?汤姆觉得,崔凡尼很可能已经听说了迪基·格林里夫的故事,但也像大多数人那样忘掉了它的大部分,留在记忆中的只有某些事,比如迪基·格林里夫“神秘的失踪”,尽管后来迪基的自杀已作为事实被广为接受。崔凡尼很可能知道,汤姆从迪基·格林里夫的遗嘱(汤姆伪造的)里得到一些收入,因为报纸上登了这件事。然后是去年的德瓦特事件,登在法国报纸上,与其说是“德瓦特”,不如说是托马斯·莫奇森的古怪失踪。这美国人当时正在汤姆家做客。

“听上去是很开心。”崔凡尼干巴巴地评论道,抹掉了上唇的啤酒泡沫。

汤姆觉得,崔凡尼想问他些什么。是什么呢?汤姆很好奇,以崔凡尼那英国人的冷静,会不会良心发现向妻子坦白,或者去警察局自首呢?汤姆估计崔凡尼还没有向妻子坦白,也不会这么做。他认为自己想的没错。就在五天前,崔凡尼扣动扳机杀死了一个人。里夫斯肯定给崔凡尼做了战前动员,向他细述黑手党是多么邪恶,崔凡尼或任何消灭他们的人是多么善良。想到这里,汤姆就想起了绞索的事。不行,让崔凡尼去勒死别人,他看不下去。崔凡尼会怎么想自己杀人这件事?或者,他还有时间去想什么吗?也许没有了。崔凡尼点燃一支吉卜赛女郎香烟,他有双大手。他这一类人就算身穿旧衣、长裤皱巴巴,也依然保持着绅士气质。他有着粗犷英俊的外表,只是他本人似乎并不十分清楚。

“你认不认识,”崔凡尼说,用他那平静的蓝眼睛看着汤姆,“一个叫做里夫斯·迈诺特的美国人?”

“不,”汤姆说,“住在枫丹白露吗?”

“不是。但他经常旅行,我认为。”

“不认识。”汤姆喝了口啤酒。

“我最好告辞吧,我太太在等我。”

他们走出去。两人方向不同。

“谢谢你的啤酒。”崔凡尼说。

“我很荣幸!”

汤姆走向停在黑鹰旅馆停车场上的汽车,向维勒佩斯开去。他一直在想崔凡尼,觉得他是个相当失意的人,对自己目前的境况很失望。崔凡尼年轻时一定很有抱负。汤姆记得崔凡尼的妻子,一个很可爱的女子,看起来沉着而又忠诚,绝不会催促丈夫改善境况,绝不唠叨他去多挣钱。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崔凡尼本人一样诚实正派。然而,崔凡尼还是向里夫斯的建议屈服了。这说明,只要干得聪明,崔凡尼这人还是有可能任人摆布的。

安奈特太太告诉汤姆,海洛伊丝会晚点回来,因为她在夏翼的一家古董店发现了一个英式船形五斗柜,已经签了支票,但必须陪那位古董商去银行。“她随时都会带着那个五斗柜回家来!”安奈特太太说着,她的蓝眼睛闪闪发光。“她请你等她回来一起吃午饭,汤姆先生。”

“那当然!”汤姆高兴地说道。银行账户快要有点透支了,他想,那就是海洛伊丝不得不去银行和什么人谈谈的原因吧——可她在午饭时间银行关门的时候怎么谈呢?安奈特太太一脸高兴,因为这个家里又多了一件家具,她那不知疲倦的打蜡工作又可以继续了。几个月来,海洛伊丝一直在为汤姆找一个包黄铜的水手式抽屉柜。几个月前她突发奇想,觉得汤姆房间里应该有一个船形五斗柜。

汤姆决定趁此机会试探一下里夫斯,他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二分。丽影大约三个月前装了两部新式拨号电话,打长途不必再通过接线员了。

里夫斯的管家接了电话,汤姆用德语问迈诺特先生是否在家。他在。

“里夫斯,你好!汤姆。我不能说太久。我就想说我见过咱们的朋友了。和他喝了一杯……在枫丹白露一个酒吧。我认为——”汤姆紧张地站着,透过窗子注视着路旁的树木,注视着空旷的蓝天。他不确定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想告诉里夫斯要继续努力。“我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应该可以。只是种预感。你再试试吧。”

“是吗?”里夫斯被他的话迷住了,似乎他是个从不失败的预言家。

“你希望何时见他?”

“呃,我希望他星期四到慕尼黑来。后天。我要尽量说服他向那里的另一位医生咨询。然后——星期五,那趟火车大约两点十分离开慕尼黑去巴黎,你知道的。”

汤姆坐过一次莫扎特快车,在萨尔兹堡上的车。“我说,给他个选择,用枪或者——其它东西,但建议他不要用枪。”

“这我试过了!”里夫斯说,“但你觉得——他是不是有可能会回心转意?”

汤姆听到一辆车,两辆车,开上了屋前的碎石路。毫无疑问,是海洛伊丝和那个古董商。“我得挂了,里夫斯。就现在。”

那天晚些时候,汤姆独自在自己房间,更加仔细地查看了那只柜子,漂亮的五斗柜就摆在他房间两扇前窗之间。柜子是橡木的,低矮而结实,有闪亮的黄铜棱角和沉头黄铜抽屉拉手。那光亮的木头看起来栩栩如生,似乎被制造者的手,或是曾经用过它的船长或军官的手,赋予了生命。木头上有一些闪亮的黑色凹痕,就像每个生命在生活过程中都会留下的古怪瘢痕。一块椭圆形银匾镶嵌在顶部,上面雕刻着花体字:阿奇伯尔德·L.帕特里奇船长,普利茅斯,1734,还有一些字母小了许多,是木匠的名字,汤姆觉得,它充分表达了巧匠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