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离开熟睡的海洛伊丝,从她脖子下抽出了手臂,大胆地将她翻过去,在下床之前,亲吻她一侧的胸部。她没怎么醒,也许以为汤姆要去厕所。汤姆光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麦凯伊的护照从他的夹克口袋中拿了出来。
他来到楼下。电话旁边的钟显示六点四十五分。壁炉里的火焰变成了白色的灰烬,但毫无疑问,还有余温。汤姆拿着一根小木棍,扒拉灰烬找银戒指,同时准备好,隐藏着手中的绿色护照——他将护照半卷着——以防安奈特太太进来看见。汤姆找到了戒指,烧黑了,还有些变形,但是没有像汤姆设想的那样熔化成了一摊。他将戒指放在壁炉边冷却,拨旺余烬,将护照撕开。他还划了根火柴加速护照的燃烧,看着护照烧完。然后他带着戒指上楼,将戒指和从萨尔茨堡带回的猪皮箱中难以描述的黑红色物体放在一起。
电话响了,汤姆立刻接起了电话。
“哦,韦伯斯特探长,你好!……没事,我起来了。”
“我听康斯坦特先生说——德瓦特死了?”
汤姆犹豫了一下,韦伯斯特接着说,康斯坦先生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他,留下了口信。“他在萨尔茨堡自杀了,”汤姆说,“我当时正好在萨尔茨堡。”
“我想要和你会面,雷普利先生,我之所以这么早打给你,是因为我发现我可以乘坐九点的飞机。上午十一点左右到达,我可以和你见面吗?”
汤姆立刻答应了。
然后汤姆回到了海洛伊丝的卧室。如果汤姆能睡着,再过一个小时,安奈特太太会叫醒他们。安奈特太太会端着餐盘,盛着海洛伊丝的茶和汤姆的咖啡。安奈特太太总是发现他们两个在同一个卧室中,而不是分房睡。汤姆没有睡着,但是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像这样和海洛伊丝在一起,同样有利于恢复精神。
安奈特太太大约八点半来的,汤姆示意他想喝咖啡,但是海洛伊丝还要再多睡一会儿。汤姆小口喝着咖啡,思考他必须做的事,他应该怎样表现。汤姆想,诚实为上,他在脑中过了一遍编的故事。德瓦特打电话来,是因为莫奇森的失踪令他很痛苦(奇怪的是,德瓦特过于痛苦,就是那种不符合逻辑的事听起来会显得特别真实,他出乎意料的反应听起来会像是真的),他能否来拜访汤姆?海洛伊丝告诉他,汤姆去萨尔茨堡找伯纳德·塔夫茨去了。是的,海洛伊丝最好向韦伯斯特提到德瓦特。对于德瓦特来说,伯纳德·塔夫茨是位老朋友,一听到他的名字,德瓦特就立刻动身了。在萨尔茨堡,汤姆和德瓦特对伯纳德的担忧超过对莫奇森的担忧。
海洛伊丝一醒来,汤姆就下床去楼下,告诉安奈特太太重新备好茶。现在大约上午九点半。
汤姆出门查看之前埋葬莫奇森的坟墓。上一次来过后,下了一些雨。他没去动落在上边的几根树枝,因为这样看起来很自然,不像是有人想要故意掩盖这个地方,况且汤姆也没有任何理由掩盖警察挖动过的痕迹。
十点左右,安奈特太太出门购物去了。
汤姆告诉海洛伊丝,韦伯斯特探长快到了,他,汤姆,希望她在场。“你可以开诚布公地说,我去了萨尔茨堡,去找伯纳德。”
“韦伯斯特会指控你什么罪名吗?”
“怎么会?”汤姆微笑着回答。
韦伯斯特在十一点差一刻钟时到达,提着他黑色的公文包进门,看起来十分有效率,就像医生一样。
“我太太——你见过的。”汤姆说。汤姆接过韦伯斯特的外套,请他坐下。
探长在沙发上落座。首先他问了一遍事件的发生时间,边问边记录。汤姆何时听到德瓦特的消息?汤姆想,是十一月三号,一个周日。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我太太接的,”汤姆说,“我当时在萨尔茨堡。”
“是你和德瓦特通话的?”韦伯斯特问海洛伊丝。
“哦,是的。他想要和汤米讲话,但我告诉他汤米在萨尔茨堡——去找伯纳德了。”
“哦——你入住的是哪家酒店?”韦伯斯特问汤姆,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从他愉悦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调查一起命案。
“在金鹿酒店,”汤姆说,“我一开始去了巴黎,凭直觉寻找伯纳德·塔夫茨,然后去了萨尔茨堡——因为伯纳德提到过萨尔茨堡。他没说他要去那,但是他说过想再去一次。那是个小城镇,要找一个人并不难。总之,我在第二天找到了伯纳德。”
“你先见到的是谁,伯纳德还是德瓦特?”
“哦,伯纳德,因为我是去找他的。我不知道德瓦特在萨尔茨堡。”
“然后——继续说。”韦伯斯特说。
汤姆坐在椅子上向前探着身。“好的——我想我单独和伯纳德谈过一两次。和德瓦特也是一样。然后我们一起碰过几次面。他们是老朋友了。我想伯纳德更加绝望一些。他的朋友辛西娅在伦敦,不想再见他了。德瓦特没有——”汤姆犹豫了一下,“德瓦特关心伯纳德胜过关心自己。我正好有两本伯纳德的笔记,我想我应该拿给你看。”汤姆站了起来,但是韦伯斯特说:
“我先了解几个事实。伯纳德是怎么自杀的?”
“他失踪了。就在德瓦特死后。从他的笔记来看,我想他可能是跳进萨尔茨堡的河中自杀了。但是我不完全确定,所以没向当地的警方报案。我想先和你谈谈。”
韦伯斯特看起来有些困惑,或者是有些迟钝,这在汤姆的预料之中。“我很想看看伯纳德的笔记本,但是德瓦特——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汤姆瞥了一眼海洛伊丝。“好吧,周二,我们说好上午十点左右见面。德瓦特说,他服用了镇静剂。他之前说过要自杀,还说他想要火葬——由我们来执行,伯纳德和我。开始,我没有当回事,可是周二德瓦特摇摇晃晃地出现了,而且还拿这事——开玩笑时,我知道事态严重了。我们散步的时候他服下了更多的安眠药。我们走进了树林,是德瓦特要去的地方。”汤姆对海洛伊丝说:“如果你不想听,你可以上楼去。我必须要实话实说。”
“我想听,”海洛伊丝将脸埋进手中有那么一会儿,然后将手放下,站了起来,“我让安奈特太太再沏点茶吧。好吧,汤米?”
“好主意。”汤姆说。他继续对韦伯斯特说:“德瓦特从悬崖上跳下,摔在乱石之上。你可以说他是用三种方式自杀的——安眠药、跳崖——还有火葬,但是我们进行火葬的时候,他确实已经死了。他是跳崖死的。伯纳德和我回来了——第二天。我们将能焚烧的都烧毁了,将其余的掩埋了。”
海洛伊丝回来了。
韦伯斯特边写边说:“第二天。十一月六号,周三。”伯纳德入住在哪里?汤姆能说出在林茨街的蓝什么的地方。但是周三之后,汤姆就不确定了。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买的汽油?汤姆记不清地点了,但是是在周三的中午。德瓦特住在哪里?汤姆说他从没想过要问。
“我和伯纳德约定,周四上午九点半左右在老市场见面。周三晚上,伯纳德把他的背包给了我,让我帮他保管一晚,直到他找到旅店落脚。我让他住进我的酒店,但是他不肯。然后——他没能遵守我们周四的约定。我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再也没有见到他。他没在我的酒店留下任何口信。我觉得他没想要守约,他很可能已经自杀了——很可能是跳河。我就回家了。”
韦伯斯特点燃了一支香烟,比平时的动作要慢。“周三,你要替他保管一夜他的背包?”
“不一定。伯纳德知道我在哪,我倒觉得他会晚上很晚过来拿背包。我倒是说过‘要是今晚我没有见到你,我们就明天见面’的话。”
“你昨天早上到各个酒店找他了吗?”
“不,我没有。我想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我特别难过,特别灰心。”安奈特太太端来了茶,和韦伯斯特探长互道了一声“早安”。
汤姆说:“几天前,伯纳德在我们的酒窖中用个假人上吊。寓意吊死自己。是我太太发现的,把我太太吓坏了。伯纳德的裤子和夹克用根皮带吊在天花板上,还系着一张字条,”汤姆瞥了一眼海洛伊丝,“海洛伊丝,对不起。”
海洛伊丝咬了咬嘴唇,耸了下肩。她的反应无可争议,太真实了。汤姆说的确实发生了,而且她并不愿意回想起这件事。
“他写的字条还在吗?”韦伯斯特问。
“是的,肯定是在我睡袍的口袋里。我去拿来吧?”
“一会儿再去吧。”韦伯斯特几乎又要再次那样微笑了,但是他没有。“我可以问你究竟为什么去萨尔茨堡吗?”
“我很担心伯纳德。他说过想要去萨尔茨堡看看。我感觉伯纳德想要自杀。我想——他究竟为什么要找我呢?他知道我有两幅德瓦特的画,这是事实,但他原先不认识我啊。他第一次来见我时,说话就很坦诚。我想或许我能帮上忙。结果,德瓦特和伯纳德都自杀了,德瓦特先自杀的。不过人们不会随意干涉——德瓦特这种人。干涉他们你会觉得自己在犯错误。我并不真的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告诉一个已经决意自杀的人,别去自杀,你都知道那个人是听不进去的。这就是我的意思。这么做不对,而且也没用,一个人明知道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为什么还要因为他没说而备受指责?”汤姆停了下来。
韦伯斯特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这里用衣像上吊之后,伯纳德就走了——或许去了巴黎。然后他又回来了。海洛伊丝就是在那时见到了他。”
韦伯斯特想知道伯纳德·塔夫茨回丽影的日期。汤姆尽可能地回忆,他想是在十月二十五号。
“我试着挽救伯纳德,我告诉他,他的女朋友辛西娅可能会再见他。虽然我不觉得这是真的,至少从伯纳德的话里听不出来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将他从沮丧的深渊中拉回来。我想德瓦特更是如此。我可以肯定,他们单独在萨尔茨堡见了几次面。德瓦特很喜欢伯纳德。”汤姆对海洛伊丝说:“亲爱的,这你能明白吗?”
海洛伊丝点了点头。
可能海洛伊丝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德瓦特如此抑郁?”
汤姆想了一会儿。“他对整个世界都感到绝望。还有生命。我不知道是不是个人原因——在墨西哥发生的事——导致的。他提到过一个墨西哥女孩,结了婚然后离他而去了。我不知道这对他有多重要。因为回到伦敦,他显得心烦意乱。他说这是个错误。”
韦伯斯特终于停下了记笔记的手。“我们能去楼上看看吗?”
汤姆将探长带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去衣橱中拿出了那个手提箱。
“我不想让我太太看见这个。”汤姆说,然后打开了手提箱。他和韦伯斯特在旁边弯腰查看。
小小的尸骨用汤姆买的奥地利和德国报纸包裹着。汤姆注意到,韦伯斯特看了看报纸的日期,然后才将那堆东西拿出来放在地毯上。他在这包东西下垫了更多的报纸,虽然汤姆知道这包东西并不很湿。韦伯斯特打开了东西。
“啊——老天啊。德瓦特想让你怎么处理这些?”
汤姆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他没说。”汤姆走向窗户,将窗户稍微打开一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了这些。我当时很难过,伯纳德也是。好像是伯纳德说我们应该带一些回伦敦,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带回了这些。我们以为会变成骨灰。但是没有。”
韦伯斯特用圆珠笔的尾端戳着这堆东西。他发现了戒指,用圆珠笔将戒指挑起。“一枚银戒指。”
“我特意带回来的。”汤姆知道戒指上的双蛇图案还依稀可见。
“我会将这枚戒指带回伦敦,”韦伯斯特说着,站了起来,“要是,你有盒子的话——”
“是的,当然有。”汤姆说着走向门口。
“你说有伯纳德·塔夫茨的笔记本。”
“是的。”汤姆转身回来,指着放在他写字台角落的笔记本和素描本。“在这里。他写的字条——”汤姆去到浴室,睡袍挂在挂钩上。字条还在口袋里。“我用自己的衣像在你家上吊……”汤姆将字条递给韦伯斯特,下了楼。
安奈特太太攒了很多盒子,各种尺寸的都有。“干什么用的?”安奈特太太问,想要帮忙。
“这个就很好。”汤姆说。盒子在安奈特太太的衣柜顶上,汤姆拿了一个下来。盒子中装着几卷用剩的毛线,整齐地卷着,汤姆微笑着将毛线递给安奈特太太。“谢谢你,你真是太棒了。”
韦伯斯特在楼下,用英语打着电话。海洛伊丝可能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汤姆拿着盒子上楼,将那一小包东西放了进去,在空隙处塞满报纸。他从工作室拿了些绳子,将盒子系好。那是个鞋盒。汤姆拿着盒子下了楼。
韦伯斯特还在打电话。
汤姆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纯威士忌,他决定等着,看韦伯斯特需不需要杜本内酒。
“……巴克马斯特画廊的人?你可以等我回去吗?”
汤姆改变了主意,他去到厨房拿了冰块,为韦伯斯特倒了杯杜本内酒。他拿出冰块,看到安奈特太太,就让她帮忙调酒,告诉她别忘了在里面加上柠檬皮。
韦伯斯特说:“一小时之后我再打给你,所以先别出去吃午饭……不,现在什么都别和别人说……我也不知道呢。”
汤姆觉得很不安。他看见海洛伊丝在草坪上,就出去和她说话,尽管他其实更想呆在客厅。“我觉得我们应该邀请探长吃午餐,或者三明治之类的。亲爱的,你觉得呢?”
“你把骨灰给他了?”
汤姆眨眨眼。“很小一包,装在盒子里,”他笨拙地说,“东西包着呢。别想它了。”汤姆牵着海洛伊丝的手,回到房子里。“伯纳德的尸骨被当作德瓦特来纪念很合适。”
也许她明白了。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汤姆不指望她能理解伯纳德对德瓦特的崇拜。汤姆问安奈特太太,是否可以用罐头龙虾肉之类的做一些三明治。海洛伊丝去帮安奈特太太,汤姆重新和探长谈起话来。
“雷普利先生,我可以看一眼你的护照吗?只是例行公事。”韦伯斯特说。
“当然。”汤姆去楼上,立马就拿着护照下楼了。
韦伯斯特正喝着杜本内酒。他慢慢地翻着护照,对几个月之前的日期和最近的日期似乎同样感兴趣。“奥地利。好的,嗯——嗯。”
汤姆安心地想到,在德瓦特第二次现身的时候,他没有用自己汤姆·雷普利的身份去伦敦。汤姆疲倦地坐在一把直背靠椅上。因为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应该筋疲力尽,心情沉重才对。
“德瓦特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例如,手提箱。”
汤姆说:“我一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伯纳德也不知道,因为我问过伯纳德——就在我们将——就在德瓦特死后。”
“你觉得他就把自己的东西扔在了酒店?”
“不,”汤姆摇了摇头,“这不像德瓦特的作风。伯纳德说,他认为德瓦特可能销毁了自己所有的踪迹,才离开酒店,然后——嗯,怎么能处理掉手提箱呢?将手提箱中的东西扔进不同的垃圾桶或者——也许一股脑地将东西都丢进河中。在萨尔茨堡,这很容易办到。如果德瓦特在夜间,在黑暗中这么做,就更加容易了。”
韦伯斯特沉思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伯纳德可能回到那片树林,也在同样的地方跳崖了?”
“想过。”汤姆说,因为这个想法也确实怪异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但是昨天早上,我没有勇气回到那里去。也许我应该去看看。也许我应该多在街上找找伯纳德。但我觉得他已经死了——用某种方式,在某个地方,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很有可能。”
“他有足够的钱吗?”
“这我有些怀疑。我提出借钱给他——三天前——但是他拒绝了。”
“关于莫奇森的失踪,德瓦特和你说过什么吗?”
汤姆想了一会儿。“这让他心情低落。至于他说的话——他说过类似成名是一种负担之类的话。他不想出名。他觉得他的出名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莫奇森的死亡。”
“德瓦特对你友好吗?”
“是的。至少我没有感觉有不友好的地方。我和德瓦特大概聊过一两次,每次都很简短。”
“他知道你和理查德·格林里夫的关系吗?”
一阵颤栗传遍全身,汤姆希望别人看不出来。汤姆耸耸肩。“就算他知道,他也从来没有提过。”
“伯纳德呢?他也没提过?”
“没有。”汤姆说。
“你看,多奇怪,你一定也认同,你周围的三个人都消失或者死亡了——莫奇森、德瓦特和伯纳德·塔夫茨。理查德·格林里夫也消失了——我想他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他的朋友叫什么?弗雷德?还是弗雷迪什么的?”
“我想是弗雷迪·米尔斯,”汤姆说,“但我认为莫奇森和我的关系不近。我几乎不认识他。更别说弗雷迪·迈尔斯了。”汤姆想,至少韦伯斯特还没想到自己有可能冒充德瓦特。
海洛伊丝和安奈特太太进来了,安奈特太太推着餐车,上面盛有一盘三明治和一瓶放在冰桶中的白葡萄酒。
“啊,点心来了!”汤姆说,“我没有问你是否午饭另有安排,探长,这点儿东西——”
“我和默伦的警方有安排,”韦伯斯特说着,快速微笑了下,“我得快点给他们打个电话。另外,打了这么多电话,我会将电话费付给你的。”
汤姆挥手表示不用。“谢谢你,太太。”汤姆对安奈特太太说。
海洛伊丝递给探长一个盘子和纸巾,然后递给他三明治。“龙虾和螃蟹的。这些是龙虾的。”她一边示意一边说。
“我怎么能拒绝呢?”探长说,每样都拿了一份。但韦伯斯特还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我必须提醒萨尔茨堡警方——通过伦敦方面,因为我不会说德语——寻找伯纳德·塔夫茨。也许明天我们可以安排一下,在萨尔茨堡见面。你明天有时间吗,雷普利先生?”
“是的——当然可以抽出时间。”
“你得将我们带到树林中的那个地方。我们必须掘出——你知道的。德瓦特是英国人。事实上,他是吗?”韦伯斯特嘴中塞满食物微笑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变成墨西哥公民。”
“我从没问过他这点。”汤姆说。
“要是能找到他在墨西哥呆的村子就好了,”韦伯斯特说,“那个遥远不知名的小村庄。你知道村子靠近哪个镇吗?”
汤姆微笑着说:“德瓦特从来没有透露过。”
“我好奇,一旦确认他死了,他的房子是否会废弃——还有他是否委托了个管理员或者律师全权进行处理。”韦伯斯特停了一下。
汤姆沉默着。韦伯斯特是在四处撒网,想要套出汤姆的信息吗?在伦敦冒充德瓦特的时候,汤姆告诉韦伯斯特,德瓦特有一本墨西哥护照,在墨西哥居住期间使用的是化名。
韦伯斯特说:“你猜,德瓦特进入英国境内,四处走动用的会不会都是假名字?可能用的是英国护照,但却用了假名字?”
汤姆冷静地回复说:“我总是这样猜想的。”
“所以他住在墨西哥期间可能也是用的假名字?”
“有可能,我没想过这点。”
汤姆停顿了一下,好像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巴克马斯特画廊应该知道。”
海洛伊丝再一次递上三明治,但是探长拒绝了。
“我确定他们不会说的,”韦伯斯特说,“而且他们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德瓦特使用什么名字邮寄画作,比方说是不是用本名。但是他进入英国一定用的假名字,因为我们没有他出入境的记录。我现在可以打电话给默伦警方吗?”
“是的,当然了,”汤姆说,“你想用我在楼上的电话吗?”
韦伯斯特说楼下的电话就可以。他翻着他的笔记本,然后用十分流利的法语和接线员说话。他请求和警察局长通电话。
汤姆将白葡萄酒倒进托盘中的两个杯子里。海洛伊丝已经有一杯了。
韦伯斯特问默伦的警察局长,他们是否有托马斯·莫奇森的消息。汤姆想是没有。韦伯斯特说莫奇森太太在伦敦的康诺特酒店还要住几天,急着寻找线索,希望默伦警方一有消息就转告韦伯斯特的办公室。韦伯斯特还询问了那幅丢失的画作《时钟》。没有任何消息。
当他挂断电话后,汤姆本想问问关于莫奇森的搜索是否有任何进展,但汤姆不想显得好像自己在偷听韦伯斯特打电话。
韦伯斯特坚持留下五十法郎作为电话费。不用了,他谢了汤姆,不想再喝杜本内酒,但是可以来一点葡萄酒尝尝。
汤姆看出韦伯斯特站在那里盘算,汤姆·雷普利隐瞒了多少,他在哪个环节有罪、如何犯罪的,汤姆·雷普利在何处、通过何种方式获利?汤姆想,很明显,没有人会杀死两个人,甚至三个人——莫奇森、德瓦特和伯纳德·塔夫茨——就为了保护挂在汤姆墙上的那两幅德瓦特画作。就算韦伯斯特再深入调查,查到德瓦特美术用品公司,通过这个公司的银行,汤姆每个月都有一笔进账,那笔进账也是匿名汇入瑞士的一个账户里的。
然而,明天还是要去奥地利的,汤姆不得不和警察一起去。
“雷普利先生,请问你可以帮我叫辆出租车吗?号码你要比我熟悉。”
汤姆打电话给维勒佩斯出租车公司,他们说会立刻派车过来。
“今天晚上,你会接到我的电话,”韦伯斯特对汤姆说,“关于明天萨尔茨堡的事。那个地方路途方便吗?”
汤姆解释了一下,怎么在法兰克福换乘,接着又说,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他如果乘飞机到慕尼黑,那里有去萨尔茨堡的公共汽车,这样比在法兰克福等飞机去奥地利要快。一旦韦伯斯特查到从伦敦飞往慕尼黑的航班时间,就得通过电话协调公交事宜。他将会和同事一同前往。
之后,韦伯斯特感谢了海洛伊丝的款待,出租车到达的时候,汤姆和海洛伊丝一同将探长送至门口。韦伯斯特看见在大厅桌子上的鞋盒,先于汤姆拿了起来。
“我公文包里收着伯纳德的字条和他的两个笔记本。”韦伯斯特对汤姆说。
汤姆和海洛伊丝站在前门的台阶处目送着出租车驶离,韦伯斯特通过窗子露出他像兔子一般的微笑。然后他们转身进屋。
房间里笼罩着平静和沉默的氛围。汤姆知道,或许没有平静,但是至少有沉默。“今晚——今天——我们什么都不做好不好?只看电视?”下午汤姆想整理花园,园艺总是能让他平复心绪。
于是他整理了花园。晚上,他们穿着睡衣躺在海洛伊丝的床上,看着电视喝着茶。十点刚过,电话就响了,汤姆在自己的房间接通了电话。他已经做好是韦伯斯特的准备了,手中拿着笔想要记下明天的安排,但打来的是在巴黎的克里斯·格林里夫。他从莱茵省回来,想要和他的朋友杰拉尔德一起来拜访。
汤姆和克里斯通过电话后,回到海洛伊丝的房间说:“刚才是迪基·格林里夫的侄子克里斯。他想周一来看我们,带着他的朋友杰拉尔德·海曼。我和他说行。亲爱的,我希望你能同意。他们也许会在这过个夜。可以换换心境——陪他们四处逛逛,好好吃顿饭。对吧?很安宁。”
“你什么时候从萨尔茨堡回来?”
“哦,我应该是周日回来。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这事会耽搁超过一天——明天,周日再占用一些时间。他们只是想让我带他们去树林里的那个地方。还有伯纳德的旅店。”
“嗯——嗯。很好。”海洛伊丝嘟囔着,靠在枕头上。“他们周一到。”
“他们会再打电话来的。我会安排在周一晚上。”汤姆重新回到床上。汤姆知道,海洛伊丝对克里斯很好奇。像克里斯和他朋友这样的男孩,会让海洛伊丝开心一阵子。汤姆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他开始看他们面前电视屏幕上放映的法国老电影。路易·茹韦穿得像是梵蒂冈的瑞士卫队,拿着长戟正在威胁某人。汤姆决定明天在萨尔茨堡要严肃、坦率。当然,奥地利警方会开车,他将直接带他们到树林中的那个地方,趁着天还亮着的时候,然后晚上直接带他们到林茨街那个叫蓝什么的地方。那个前台的深色头发的女人应该会记得伯纳德·塔夫茨,还有汤姆曾经去那儿找过他。汤姆觉得一切都万无一失。他开始专注于屏幕中令人昏昏欲睡的对话,电话响了。
“肯定是韦伯斯特。”汤姆说,从床上再次起身。
拿起电话的瞬间,汤姆的手停住了——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但是在这一秒钟,汤姆预感到了失败,似乎真切地感到了失败的痛苦。败露。耻辱。像以往一样挺过去吧,他想。这场戏还没完呢。要鼓足勇气!他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