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全国最大的报纸终于出了长篇报道,但只用了一小段篇幅叙述托马斯·雷普利失踪的事,并露骨地表示理查德·格林里夫“涉嫌参与”米尔斯谋杀案,除非他能主动站出来澄清怀疑,否则就会被认定“畏罪”潜逃。报上还提到了支票签名造假的事。文章写到,理查德·格林里夫最后一次与外界联络,是他给那不勒斯银行的信件,信上宣称支票签名属实,并非伪造。但是那不勒斯的三位笔迹鉴定专家中,有两位确信格林里夫先生一月份和二月份的签名确系伪造,与美国银行看法一致,后者曾将格林里夫先生签名的影印件寄给那不勒斯银行。文章最后用略带戏谑的口吻结尾:“谁会自己伪造自己的签名?这位美国富家子是在替某位朋友打掩护吗?”

去他们的,汤姆想。迪基自己的笔迹就经常变。他曾看过迪基在同一份保单上的签名就有所不同,在蒙吉贝洛他还亲眼见过迪基在自己眼前变换笔迹。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有本事把近三个月迪基签字的东西都找出来,看看能研究出什么结果!这帮家伙显然没发现从帕勒莫发出的那几封信上的签名也是伪造的。

现在他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警方是否掌握了确切证据,表明迪基和米尔斯谋杀案有关。不过他也说不好是不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他在位于圣马可广场一个角落的书报摊上买了《今日风采》和《时代》两份周刊。虽说是周刊,但这两本杂志的尺寸和通俗小报差不多,里面全是照片,内容从谋杀到坐旗杆不一而足,不管发生在哪里,只要耸人听闻就好。可是这两份杂志却对迪基·格林里夫失踪事件只字未提。也许下周才会有,汤姆想。反正它们绝不可能搞到他的照片。玛吉在蒙吉贝洛给迪基照过相,但从未给汤姆照过。

那天上午在威尼斯闲逛时,他在一家卖玩具和恶作剧道具的店铺买了几副有框眼镜,都是平光镜片。他参观了圣马可大教堂,在里面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这不是镜片的问题,而是他心不在焉,脑子里光想着必须立即去警察局亮明身份。这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从大教堂出来,他问一名警察,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里。他问的时候一脸忧伤,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害怕,而是重新做回托马斯·菲尔普斯·雷普利是他这辈子最伤感的事情之一。

“你是托马斯·雷普利?”警长漫不经心地问道,好像汤姆是一条迷路的狗,现在又被人找到了。“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护照吗?”

汤姆把护照递给他。“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在报上看到消息说我失踪了——”汤姆故意用设计好的煞有介事的紧张口吻说道。其他警察面无表情地站在四周,盯着他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汤姆问警长。

“我给罗马打电话问问。”警官拿起桌上的电话筒,语气淡定地说。

打给罗马的电话占线了几分钟,接通后警官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对那边的某个人说,美国人托马斯·雷普利在威尼斯。两人讲了一番无关紧要的话后,警官对汤姆说,“他们想让你去罗马,你今天能去吗?”

汤姆皱了皱眉头。“我现在没有去罗马的计划。”

“那我来跟他们说。”警官和气地说,又拿起电话。

这次的内容是安排罗马警察来见汤姆。身为美国公民还是要有一点架子的,汤姆想。

“你住在哪家旅馆?”警官问。

“住在康斯坦察。”

警官在电话中把汤姆的旅馆名告诉了罗马那边。放下电话后,他彬彬有礼地告诉汤姆,罗马警方的一名代表将于今晚八时后抵达威尼斯来见他。

“谢谢。”说完汤姆转身背对着这位埋头填表的警官。这种场景真可谓波澜不惊。

从警察局回旅馆后,汤姆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安静地思索、阅读,并对自己的外表做进一步的修饰。他思忖他们还会派上次在罗马和他见面的那位警官过来,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罗瓦西尼警长之类的。他用铅笔将眉毛描得深一些。整个下午,他穿着那件棕色花呢西服在床上滚来滚去,甚至故意从上面拽了一粒纽扣下来。迪基的衣着向来整洁,所以雷普利必须邋遢一些,以示分别。他没有吃午餐,倒并不是不想吃,而是想继续减轻体重,把过去为假扮成迪基增加的体重减回去。他还想比过去的自己更瘦一些。他自己护照上的体重是七十五公斤,迪基七十六公斤,两人身高相同,均是一米八七。

晚上八点半时,电话铃响了。酒店前台接线员说罗瓦西尼警长在楼下。

“请让他上楼。”汤姆说。

汤姆走到刚才就准备好的椅子旁,将椅子拉到离落地灯的光圈稍远一点的地方。他刻意摆放了房间物品,给人感觉过去几个小时他一直在看书消磨时间——落地灯和一盏小台灯都开着,床罩也不平整,几本书封面朝下散落着,写字台上还有一封开了头的信,是写给多蒂姑妈的。

警长敲了门。

汤姆慵懒地打开房门。“晚上好。”

“晚上好。鄙人是罗瓦西尼·德拉·波利西亚·罗马拉警长。”警长满面笑容,亲切随和,丝毫看不出惊诧狐疑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是另一位高个子、不说话的年轻警察——不是另一位,汤姆突然反应过来,他还是随警长去罗马公寓调查他的小警察。警长坐到汤姆递过来的椅子上,坐在灯下。“你是理查德·格林里夫先生的朋友?”他问道。

“是的。”汤姆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这是把扶手椅,他可以将身子蜷缩起来。

“你最后一次是在何时何地见到他的?”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罗马,我们简单打个照面,当时他正要去西西里。”

“他去西西里后,你收到过他的来信吗?”这位警长从棕色公文包里拿出本子,边问边记。

“没有,没收到过他的来信。”

“啊——哈。”警长说,他一直低头看卷宗,不怎么看汤姆。最后他友善又好奇地抬起头来。“你在罗马时,不知道警方在找你吗?”

“不知道,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传失踪。”他故意扶了扶眼镜,望着警长。

“我稍后再做解释。格林里夫先生在罗马没告诉你,警方想找你谈谈?”

“没有。”

“这就怪了。”他小声地说,顺手又做了记录。“格林里夫先生知道我们想找你。格林里夫先生不是太合作。”他笑着对汤姆说。

汤姆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专注。

“雷普利先生,从十一月底至今,你在何处?”

“我一直在旅行,大部分时间在意大利北部旅行。”汤姆故意把他的意大利语说得结结巴巴,错误百出,并且在口音上刻意和迪基区分开来。

“具体在哪里?”

“米兰,都灵,法恩莎——比萨——”

“我们已经查过米兰和法恩莎的旅馆了。你是和朋友住一起吗?”

“不,我——经常睡在车里。”显而易见,自己没什么钱,汤姆想,而且也是那种只要有旅行指南和一册但丁或斯隆在手,就可以对付一晚的人,无需住在豪华酒店里。“对不起,我没有去更新居留巨(许)可证,”汤姆故作内疚地说,“我误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汤姆心里清楚,来意大利的游客几乎从不费心去更新居留许可证,有人入境时宣称只打算待几周时间,最后住上数月之久。

“是居留许可证,不是居留巨可证。”警长语气温和地纠正汤姆的发音,像父亲对孩子一样。

“谢谢。”

“请出示一下你的护照。”

汤姆从西服内兜里掏出护照。警长仔细端详护照上的照片,汤姆趁机装出照片上那种略显不安的表情,嘴唇微微分开。照片上的他没戴眼镜,但发型相同,而且领带也和现在一样,打着松松的三角结。警长又看了看打了钢印的入境许可,次数不多,只占了护照的前两页,页面也没盖满。

“你是十月二日入境的,中间和格林里夫先生短暂地去了一趟法国旅行,对吧?”

“没错。”

警长笑了,是那种典型意大利式笑容,双膝前倾。“太好了。这下解决了一件重要的事——圣雷莫沉船之谜。”

汤姆皱着眉头。“什么之谜?”

“圣雷莫附近发现一艘沉船,上面有一些被认定是血迹的污渍。而你在圣雷莫游玩后不久就不见了,所以我们顺理成章地认为——”他摊开双手大笑道,“我们本以为,应该问格林里夫先生关于你的下落,我们也确实问他了。船失踪那一天,你们正好在圣雷莫。”说到这里,他又笑了。

汤姆假装没觉察到警长笑的意思。“难道格林里夫先生没告诉你们,从圣雷莫回来后,我去蒙吉贝洛了。我去帮他处理——”他停顿片刻,斟酌一番用词,“一些杂事。”

“很好!”罗瓦西尼警长笑着说。他舒服地松开外套的铜纽扣,用一根手指前后摆弄他挺括、粗壮的八字胡。“你也认识弗雷德-德里克·米莱斯吗?”

汤姆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因为沉船事件显然告一段落。“不认识。我只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正好从蒙吉贝洛的公交车上下来。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是吗。”警长边说边记,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觉得有点离题,但还是笑着说了出来。“噢,蒙吉贝洛,那是个美丽的村子,不是吗?我妻子娘家就在那里。”

“的确很美!”汤姆愉悦地附和道。

“真的,我和我妻子在那儿度的蜜月。”

“村子美极了,”汤姆说,“谢谢。”他接过警长递来的一支“国民牌”香烟。汤姆觉得这或许是某种礼貌的意大利式的间歇。接下来肯定还要谈及迪基的私生活、伪造支票签名以及其他事情。汤姆费劲地用意大利语严肃地说,“我在报纸上得知,假如格林里夫先生不出面澄清的话,警方将怀疑他涉嫌弗雷迪·米尔斯谋杀案。你们真的觉得他有嫌疑吗?”

“啊,不,不,不!”警长连忙否认,“但现在当务之急是他必须站出来!他干嘛要躲我们?”

“我也不知道。像你说的——他不太配合,”汤姆语气凝重地说道,“我们在罗马见面时,他也没有主动告诉我,警方正在找我。不过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相信他会杀死米尔斯。”

“可是——瞧,在罗马,有人声称看见米莱斯先生的汽车曾停在格林里夫所住公寓的马路对面,车旁站着两个人,都喝醉了,也或许是——”警长故意停顿一下,看着汤姆。“其中一人已经死亡,另一人在车旁扶着他,所以两人看上去都像是醉了。但我们现在无法判定被扶的那人是米莱斯先生,还是格林里夫先生,”他又补充道,“但如果找到格林里夫先生,我们至少可以向他求证,当时他是否醉得需要米莱斯先生搀扶。”他哈哈大笑。“这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

“是的,我明白。”

“对于格林里夫先生现在的下落,你一无所知?”

“确实一无所知。”

警长陷入沉思。“据你所知,格林里夫先生和米莱斯先生从未有过口舌之争?”

“从未有过,不过——”

“不过什么?”

汤姆语速缓慢地叙说,缓慢得恰如其分。“弗雷迪·米尔斯原本邀请迪基参加一个滑雪聚会,迪基后来爽约了。我知道后很惊讶。他也没告诉我具体原因。”

“我也听过那次滑雪聚会,地点在科蒂纳。你确信这件事不涉及女人?”

汤姆很想趁机发挥一下他的幽默感,但他还是假装经过深思熟虑才回答,“我觉得和女人无关。”

“那个女孩是什么情况,舍伍德小姐?”

“这个不能排除,”汤姆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也许不太适合回答格林里夫先生的私人问题。”

“格林里夫先生从未和你谈及过他的罗曼史?”警长用拉丁民族那种一惊一乍的语调问道。

其实还可以继续兜圈子,汤姆想。玛吉的话也会成为佐证,可以想象当被问及关于迪基的问题时,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最后意大利警方将永远搞不清楚迪基的情感生活。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笔糊涂账呢。“没有谈及过,”汤姆说,“有关他最私密的个人生活,他没和我说过。我只知道他很喜欢舍伍德小姐。”他又补充一句,“舍伍德小姐也认识弗雷迪·米尔斯。”

“那他俩有多熟?”

“这个嘛——”汤姆沉吟着,好像关于这个问题真能说出一番道道来。

警长凑了过来。“你和格林里夫先生在蒙吉贝洛曾住在一起,所以只有你能告诉我们格林里夫先生的人际关系。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舍伍德小姐呢?”汤姆问道。

“我们在罗马和她交流过——就在格林里夫先生失踪前。我是准备再找她聊聊,等她到了热那亚,准备回国的时候。她现在在慕尼黑。”

汤姆等待着,沉默不语。警长也在等待着,等汤姆说出更多有价值的内容。汤姆现在感觉很轻松,情况的发展符合他当初最乐观的估计:警方手上不掌握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对他也毫无疑心。汤姆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清白无辜,底气也更足了。他觉得,他就像他的旧行李箱那样清白,那个被他小心翼翼刮去“帕勒莫车站行李寄放证明”贴纸的旧行李箱。他用标准雷普利式诚挚、认真的口吻说道,“我记得舍伍德小姐有次在蒙吉贝洛说过,她不去科蒂纳参加滑雪聚会了,可后来她又改变主意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这件事能否说明——”

“可是她没去科蒂纳啊。”

“她是没去,但我想主要原因是格林里夫先生不去。舍伍德小姐非常喜欢格林里夫先生,而且她本来以为会和他同去,所以他不去,她也就不想去了。”

“你觉得米莱斯先生和格林里夫先生为舍伍德小姐吵过架吗?”

“我不知道,不过有这种可能性。我知道米尔斯先生也很喜欢舍伍德小姐。”

“啊——哈。”警长皱着眉头,竭力想理出个头绪来。他抬头看了看年轻的警察,显然他一直在旁边听着,但从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来看,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从他刚才的描述来看,迪基是个爱吃醋的家伙,不想让玛吉去科蒂纳玩,因为她也很喜欢弗雷迪·米尔斯,汤姆想。一想到居然有人——尤其是玛吉这样的人——喜欢有双死鱼眼的莽汉甚于喜欢迪基,汤姆就不由得笑了。他把这个笑点化作不理解的表情。“你们认为迪基是在逃避,还是恰巧一时联系不到他?”

“噢,不,这个案子太复杂了。首先,是支票的问题。你或许从报上得知这件事了。”

“对支票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

警长向他解释了一番。他知道支票的日期,也知道哪几个人认为支票签名是伪造的。他还说,格林里夫先生否认那些是假签名。“可现在银行想针对伪造签名的事和他面谈,同时罗马警方也希望当面再和他谈谈有关他朋友的谋杀案,他却突然消失……”警长摊开双手。“这只能说明他在躲避我们。”

“你们没想过有人把他杀了吗?”汤姆柔声问道。

警长耸了耸肩,动作很夸张,坚持了近十五秒钟。“我不这么看。事实不像这个样子。不太像。我们用无线电设备检查了所有离开意大利的大小客轮。除非他坐小船——而且是渔船那样的小船离开,否则他肯定还藏匿在意大利。当然他也可能在欧洲其他地方,因为我们通常不会登记出境者的姓名,而且格林里夫先生也有数天的空隙安排离境。不管怎么说,他肯定在东躲西藏。反正他的行为有很大嫌疑,其中肯定有蹊跷。”

汤姆严肃地盯着警长。

“你以前有没有亲眼见过格林里夫先生签那些汇单?尤其是一月和二月的?”

“我见过他签收一份汇单,”汤姆说,“不过那可能是十二月份。一月份和二月份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你们真的觉得是他杀死米尔斯的吗?”汤姆故意装出不可思议的样子问道。

“他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警长答道,“他说米莱斯先生离开后,他去散步了。但是没有人可以作证。”他突然伸出手指,指着汤姆。“并且——我们从米莱斯先生的朋友范·休斯敦那里获悉,米莱斯先生在罗马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格林里夫先生——感觉好像格林里夫先生在有意躲他。格林里夫先生或许生米莱斯先生的气,但范·休斯敦说,米莱斯倒是对格林里夫一点也不生气!”

“是这样啊。”汤姆说。

“就是这样。”警长笃定地说,眼睛盯着汤姆的双手。

也许这只是汤姆主观臆断,觉得警长在盯着自己双手看。汤姆已经重新戴上自己的戒指,难道警长在戒指上发现什么端倪?汤姆大胆地将手伸到烟灰缸前,将香烟捻灭。

“就这样吧,”警长起身说道,“谢谢你的配合,利普利先生。你是我们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位透露了一些格林里夫先生私生活的人。他在蒙吉贝洛的那些熟人都避而不谈。意大利人就这德性。害怕警察。”他咯咯笑道。“希望下次找你问询时,能更容易些。这段时间,请多在城里,少去乡下。当然,如果你在乡下待上瘾了,那就算了。”

“我确实是!”汤姆语气恳切地说,“在我看来,意大利的乡村是全欧洲最美的。不过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待在罗马,和你们随时保持联系。我现在和你们一样,非常想找到我的朋友。”他说得十分恳切,像个毫无心机的人,忘记迪基现在涉嫌谋杀。

警长递给他一张名片,和他点头告别。“十分感谢,利普利先生。晚安!”

“晚安。”汤姆说。

那名年轻的警察出去时,向他敬了个礼。汤姆点头回礼,关上房门。

他感觉要飞起来了——像一只小鸟,张开翅膀,飞出窗外!一群白痴!只会围着真相打转,却永远猜不出来!永远猜不着迪基之所以躲避假签名的问题,是因为这个迪基也是假的!他们只推测也许是迪基·格林里夫杀死了米尔斯,还算有点头脑。但现在真迪基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所以他,汤姆·雷普利现在安全了!他拿起电话。

“请给我接威尼斯大酒店,”他用汤姆·雷普利的意大利口音说道,“请帮我接餐厅——我订一张九点半的桌子。谢谢!雷普利先生,雷——普——利。”

今晚他要美餐一顿,欣赏大运河的月下美景,贡多拉慵懒地载着度蜜月的情侣在河上飘荡,船夫和船桨的黑影投射在洒满月光的河面上。他突然胃口大开,想吃些昂贵美味的菜肴,只要是酒店的特色菜,雉鸡胸、鸡胸肉之类的,先来一道奶油焗通心粉,再来一杯上好的意大利红酒,边吃边憧憬着未来,并计划下一步去哪儿。

换衣服时,他想出一个好主意:他得有一个指名给他的信封,信封外注明数月后方可打开,里面是一份迪基签名的遗嘱,声明财产和收入全部赠予他。这个主意现在看起来是可行的。

* * *

(1) 坐在旗杆上以锻炼忍耐力,是盛行于20世纪20年代末美国社会的一项时尚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