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闪米特人而言,巴比伦的衰落和亚述的衰亡只是灾难的开始。在公元前7世纪,几乎整个文明世界都被闪米特民族掌控,他们不仅统治着庞大的亚述帝国,还征服了埃及,就连巴比伦和叙利亚都成了闪米特人的天下,说着彼此都能听懂的语言。整个世界的贸易也掌握在闪米特人的手中。腓尼基沿岸的两座重要宗主城市提尔和西顿被迫放弃自己在西班牙、西西里和非洲的殖民地,之后这些殖民地开始不断扩张。闪米特人于公元前800年以前建立的迦太基城,到那时也发展成为一个人口超过100万的大城市,曾一度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迦太基的船只曾开往不列颠,抵达过大西洋,还可能去过马德拉群岛。在前面我们讲过,海勒姆曾与所罗门合作建造船只驶往红海,以打通阿拉伯与印度之间的商业贸易。在法老尼科执政时期,一支腓尼基远征船队就已环绕非洲航行了一周。

那时雅利安人还是未开化的民族,只有希腊人在他们被摧毁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了新的文明。而正如亚述碑文上所记载的那样,米底人变成了中亚地区“令人畏惧”的民族。在公元前800年,没有人能够想到,闪米特人所掌控的一切会在500年后被雅利安语系的征战者夺去,闪米特人成为他国的臣民,有的甚至流落于各地。那时只有生活在阿拉伯半岛北部沙漠的贝都因人还在延续着古老的游牧生活,而这还是萨尔贡一世率领他的子民阿卡德人南下入侵苏美尔前闪米特人所有的生活方式。然而,除了贝都因人外,其他的闪米特人都被雅利安人征服了。

在这风雨飘摇的500年里,所有的闪米特民族都遭遇了挫败与蹂躏。只有被波斯人居鲁士送回故土重建耶路撒冷的犹太民族依然团结在一起,坚守着自身古老的传统。他们之所以能够完成这样的伟业,得益于他们在巴比伦编纂的那部文献《圣经》。或者,与其说是犹太人创作了《圣经》,不如说是《圣经》造就了犹太人。贯穿《圣经》始终的思想与其他民族的思想大相径庭,它振奋人心,教人持之以恒,在经历过2500年的苦难、压迫与艰险之后,仍然被犹太人坚守。

犹太人认为他们的神遥不可及、高高在上,非供奉于人间神庙,是天地间正义无比的神,这恰好就是犹太思想的精粹所在。其他所有的民族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灵,他们把神灵雕塑成神像供奉在神庙中,如果神像被毁、庙宇被拆,那么他们的神灵就立刻消亡。然而,犹太人关于神灵的理念却十分具有新意,他们认为神灵居住在天堂,地位远高于祭司和祭物。犹太人坚信他们是亚伯拉罕神选中的子民,他们遵从神的旨意重建耶路撒冷,并把它建设成为世间的正义之城。犹太人同呼吸、共命运,并对此感到十分自豪,当他们从巴比伦重返耶路撒冷时,这种信念已经深深根植于他们的内心。

犹太人虽经历过许多次倾覆和衰亡,但他们从不言败,这种精神深深吸引了许多与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并有着相同习惯与传统的民族,比如巴比伦人、叙利亚人以及后来的腓尼基人,这些民族深受犹太人的鼓舞,都想加入犹太人的宗教信仰,践行他们的教义理念,这不可不谓一种奇迹。在提尔、西顿、迦太基和西班牙的腓尼基城市衰败之后,腓尼基人突然从历史上消失了;但同时我们惊讶地发现,除了耶路撒冷以外,其他腓尼基人曾踏足过的地方,比如西班牙、非洲、埃及、阿拉伯以及东方,都出现了犹太人的聚居区。他们因为信奉《圣经》、阅读《圣经》而聚集到一起。从一开始,耶路撒冷就只是他们名义上的首都,他们心中真正的都城是《圣经》这本“万书之书”。这在历史上是一种全新的现象,而且早在苏美尔人和古埃及人把象形符号演变成文字时,这种现象就已开始萌芽。犹太民族完全不同于之前出现的其他民族,他们没有国王也没有神庙(因为在公元70年耶路撒冷就已被毁灭),仅仅借助文字的力量就将不同的种族凝聚在一起且无比牢固。

犹太人之所以能够建立起共同的信仰,是因为这是其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随着犹太民族的发展,一种新兴团体和一类新兴群体出现在了人类历史的舞台上。所罗门时期,希伯来人与其他小国的人民并无二致,聚集在宫廷和寺庙周围,被祭司的智慧和国王的野心所操纵。但是,现在读者已经可以从《圣经》中了解到,这类新兴人群就是“先知”,他们已开始在犹太民族中出现。

当流离失所的希伯来人遭遇越来越多的苦难时,先知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这些先知到底从何而来?实际上,他们的出身背景极为不同,先知以西结是具有影响力的祭司家族后裔,先知阿摩司则是披着羊皮风衣的牧羊人,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只效忠于正义之神,直接把神灵的旨意传达给人民。他们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许可,也无须接受任何献祭仪式。“现在,神的旨意降临到我的身上。”这是先知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他们有着极高的政治热情,劝说民众反抗埃及,将埃及比喻成“被折断的芦苇”;鼓励民众推翻亚述和巴比伦的统治,还揭发祭司的惰性和国王的残暴。他们当中有些人还主张实行今天我们所说的“社会改革”,揭露社会中的不良现象,比如富人压榨穷人,夺走孩子的面包,奢侈享乐;富裕的人结交外族的朋友,并沾染上对方骄奢淫逸的恶习。这些都是亚伯拉罕神灵耶和华所痛恨的,神会因此责罚他们。

先知们的谴责被记录并保存下来,人们对此加以研究。犹太人所到之处,都会出现先知的身影,他们每到一处都会传播新的宗教精神。他们带领民众摆脱祭司和神殿,远离宫廷和国王,直接面对面地与正义对话,这就是先知在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作用。以赛亚执笔的《以赛亚书》更是传达了美好福音的预言,全世界在唯一的神灵的庇护之下,将实现和平与统一。犹太人的语言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先知都是秉持这样的理念,深入研究的读者会在先知书中发现很多仇恨和偏见的思想,以及那个年代的丑恶事物。然而不管怎样,在希伯来人被囚于巴比伦时期出现的先知,标志着人类历史舞台上新兴力量的出现,即从钳制人类发展的物神崇拜和奴性愚忠中解放出来,争取自由意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