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库西仍在阿维尼翁时,他的外交才能在一项微妙的任务上派上了用场,即告诉教皇克雷芒,法兰西国王与有可能与站在教廷分裂另一端的一个家族建立的婚姻联盟。未来的新娘是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Elizabeth of Bavaria)——或伊萨博(Isabeau),因为她越来越以其名字的法语对应称呼而著称——维特尔斯巴赫王朝的一员,贝尔纳博·维斯孔蒂的孙女。巴伐利亚像所有德国王国一样,始终尊崇乌尔班,令查理五世颇感失望。可是,一桩德国婚姻对于反击英格兰而言却十分重要,尤其是因为理查二世正在就娶已故皇帝之女波希米亚的安妮之事进行商讨。

巴伐利亚是德国王国中最强大和最繁荣的国度,而维尔特斯巴赫家族是三大家族中最富裕的——另外两个是哈布斯堡家族和卢森堡家族——它曾数次占据皇帝的宝座。与维尔特斯巴赫的联盟着实令人渴望,以至于贝尔纳博·维斯孔蒂将至少4个孩子婚配给那个家族的后代。这4个孩子中的第二个是塔迪娅(Taddea),她带着10万金达克特的嫁妆嫁给了巴伐利亚公爵斯蒂芬三世(Duke Stephen III of Bavaria),后者虽然是与两个兄弟联合执政,却将独裁者的所有品质发挥到了极致。他随心所欲、挥霍无度、浮夸虚荣、好色多情,离开了比武大会或战争便坐卧不安,与维斯孔蒂的女儿恰为绝配,当她于结婚12年后去世时,她的妹妹马达莱娜(Maddalena)又带着10万达克特的嫁妆占据了她的位置。伊萨博是头次婚姻的产物,在1385年,是个漂亮、丰满的15岁德国少女,注定要干出一番惊人之举。

她与查理六世的婚姻是在她的叔叔弗雷德里克公爵(Duke of Fredercik)在布尔堡被围期间前来分享法国骑士精神之乐时最先被提及的。他听说,与法兰西国王订婚的一个条件是,未来的新娘得赤身裸体地接受宫廷贵妇的检查,以决定她是否有生儿育女的合适身材。在将此传达给他那易于激动的兄弟时,这个提议被愤慨地拒绝了。假如她被送回来该怎么办?斯蒂芬公爵询问道,并立即将递上的王冠扔在了一边。可是,艾诺暨荷兰的统治者、他的叔叔巴伐利亚的阿尔伯特(Albert of Bavaria)却机智老练地继续建构这一盟约,正在筹办他们的儿子女儿名噪一时的双重婚礼的勃艮第公爵也同样用力。斯蒂芬最终同意了这样一种安排:伊萨博以朝圣的借口被送往法国,尽管斯蒂芬警告自己将要护送她前去的兄弟,假如他把她带回来,“我将与你不共戴天”。

有关这桩包办婚姻的谣言传到了米兰,激起了当时最轰动的政变——贝尔纳博被自己那本应安静腼腆的侄子吉安·加莱亚佐所推翻。贝尔纳博的婚姻政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干扰了吉安·加莱亚佐的主权性,因为贝尔纳博习惯于在不征求侄子意见的情况下,把侄子同样有资格拥有的维斯孔蒂的领地或它们的税收当作嫁妆送人。贝尔纳博的孙女嫁给法兰西国王的前景,以及重新出现的贝尔纳博的女儿露西娅嫁给那不勒斯国王的前景,威胁到了法国对吉安·加莱亚佐的支持。从未停止劝说其法国亲戚为那不勒斯王位再做尝试的德·安茹伯爵夫人成功地得到“支持”那一努力的踌躇许诺,于是派人去请露西娅完成与其子的代理婚姻,这时,露西娅再次出现。这种气氛的结合促使吉安·加莱亚佐采取了行动。

1385年5月,他派出一位信使前去对自己的叔叔说,他将去朝拜马焦雷湖(Lago Maggiore)附近的“山上圣母”(Madonna del Monte),并将很高兴与他在米兰城外会面。他的提议似乎十分自然,因为吉安·加莱亚佐虽然“心思缜密,精通世故”,却非常虔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念珠,并有僧侣陪伴左右,极为在意苦行和朝圣。他还依靠占星家来为自己的决定选择吉利时刻,曾经拒绝在一个特殊时刻讨论一件外交事务,正如他在自己的信中所写的那样:“我的一切事务都要视占星术而定。”他的这些品位,以及他表面上对叔叔的惧怕(这表现为将自己的护卫增加一倍,并让人尝他所有的食物),使得贝尔纳博对他不屑一顾。一位朝臣对吉安·加莱亚佐的信使心生怀疑,警告说这有可能是个阴谋,这时,他却遭到了贝尔纳博的嘲笑。“你一点儿道理也没有。告诉你,我了解自己的侄子。”欺凌弱小了一辈子的他在76岁时,既过度自信,又粗心大意。吉安·加莱亚佐的计划依靠的正是这一点。

贝尔纳博带着两个儿子,但在其他方面却毫无防备地骑马走向城门外的会面地点。在大批护卫陪伴下的吉安·加莱亚佐翻身下马,拥抱了他的叔叔,在紧紧抱着他的同时,用德语发出一声指令,于是他的一个将军,指挥官雅各布·德尔韦尔姆(Jacopo del Verme),砍断了贝尔纳博的剑带,而另一人一面高喊着“你被俘了!”,一面夺过他的权杖,将他监禁起来。吉安·加莱亚佐的军队立即纵马驰入米兰,占领了它的要害地点。因为他把帕维亚治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民众很愿意把他当作拯救者来欢迎,他们高呼着“Viva il Conte!”[1]来迎接他,接下来最先想到的就是去除独裁者,“打倒苛捐杂税!”为了平顺过渡,吉安·加莱亚佐允许暴民们抢劫贝尔纳博的宫殿,焚烧税收登记表。他将减轻课税作为其第一项措施,并用贝尔纳博贮存的黄金来填补空缺。他召集了一次大议会,让它赋予自己正式的统治权,并向所有国家和统治者派送有关贝尔纳博之罪行的法律抄本,从而为自己的统治提供合法性或表面的合法性。

米兰王国现在控制在了一位统治者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权力将变得更大。贝尔纳博的儿子们被中立化了,其中一个被终身监禁,第二个自身碌碌无为,第三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则得到了终身年金。伦巴第地区的城镇平静无事地俯首听命,独裁者本人则被幽闭在特雷佐(Trezzo)的堡垒之中,同年12月死在了那里,据说是在篡位者的授命下被毒死的。贝尔纳博被体面地安葬在米兰,尽管手中没有了权杖,但他的骑马雕像已经按照他的设计塑造完毕,被树立在他计划树立的地方。

现代塔奎因[2]的倒台震惊了世界,其回响延伸到了《坎特伯雷故事集》中,它在“僧侣的故事”中讲述了“你的兄弟之子”如何“在其监禁之中置你于死地”。此事的一个并非微不足道的结果是,在巴伐利亚的伊萨博那浅薄而毫不宽容的心中埋下了向吉安·加莱亚佐复仇的持续而强烈的欲望,因为此人即使没有谋害她那无疑从未谋面的爷爷,至少也把他拉下了王位。既然篡位者将成为欧洲的重要人物之一,而她将成为法兰西王后,其后果便十分严重且影响深远。

17岁的查理六世是个热情洋溢、反复无常的人,他曾为了向勃艮第的双重婚礼表示祝贺,9次出现在比武大会的比赛名单上。为了有利于其自身的战争,他的军事嗜好受到了王叔们的鼓励。在外形上,“大自然似乎对他分外眷顾”。他的身高超过了一般人,强壮结实,金发披肩,为人坦率直白、精力充沛,慷慨起来毫不在乎,视金钱如粪土,会把国库里的任何东西随手送给任何一个人,但喜怒无常,严肃不足。他13岁时,在一次打猎期间,据说抓住了一头戴着金项圈的鹿,项圈上刻着一行“古代文字”:Caesar hoc mihi donavit[3],说明这头鹿必定自里里乌斯·恺撒“或其他皇帝”时代起便生活在此森林中。这位年幼的国王对此着了迷,以至于下令所有王室盘碟及其他陈设上都要刻上一头戴着王冠状金项圈的鹿。他不仅易于陷入狂热的恋爱,并且,按照圣丹尼斯的僧侣所言,还是“肉体嗜好”的牺牲品,又会同样迅速地清醒过来。健康的外表下隐藏着躁动不安的情绪。他的母亲让娜王后曾于1373年患过一段时间的精神错乱,且他是近亲结婚的幸存者,在他的所有姊妹之中,除一人之外,其余全部夭折。

在勃艮第的儿子和女儿1385年4月于康布雷举办的豪华的双重婚礼上,查理六世的各位叔叔婶婶们都适时地详细叙述了伊萨博的魅力和婚姻之趣。作为一位极其自负的王子,腓力打算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他从查理六世处借来王室珠宝,从巴黎运来超出所需的挂毯和专门用于马上长枪比武的马匹,订制用红绿天鹅绒(两种最贵的颜色)制成的专门的仆人制服,让所有女士都穿上黄金面料制成的礼服,为比武大会提供了1000把马上长枪。他得到了教皇有关其近亲结婚之赦免书的副本,两位教皇各出具了一份,因为这两桩婚姻横跨了两个教派。在持续了5天之久的庆祝会上,礼物不断被送出,其价值是衣服的两倍。婚礼的总花销达11.2万里弗,在一个社会深切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时代,它相当于佛兰德斯——勃艮第国年收入的1/4。

伊萨博在位于艾诺的维特尔斯巴赫亲戚的宫廷中接受了4周的指导之后,于7月抵达法国,身穿法国裙装,既彬彬有礼,又风情万种。由于佛兰德斯重新爆发的战争,法国宫廷已经搬到了亚眠,所以她与查理的会面就发生在那里。激动万分的国王于7月13日抵达,就在同一天,库西“带着教皇的消息匆匆”从阿维尼翁赶来,尽管史书上没有记录那是什么消息。难以入眠、骚动难耐的查理不断地询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而当他见到她时,对她可谓一见钟情,怀着钦慕与炽热的情感凝视着那个德国姑娘。在被问及她是否将会成为法兰西王后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担保,是的!”

伊萨博对正在进行的交谈一无所知,因为她的课程中显然没有教给她多少法语,她只会用浓重的德国口音说几个法语词而已。可是,她的举止迷人,使得查理是如此迫不及待,所以婚礼在7月17日便匆忙举行,与之相伴随的,是许多有关这对热辣的年轻夫妇的玩笑之语。傅华萨的结论是:“你尽可以相信,他们欣喜若狂地度过了那个夜晚。”还没有一桩如此热切的婚事会在疯狂、堕落和憎恨中沦入一种更为令人悲哀的结局。

爱情之后是战争。甚至尚未等与英格兰的休战协议于10月到期,苏格兰人便已派来使节,要求法国派出一支军队,与他们联起手来,“给英格兰捅个让它一辈子也别想复原的大窟窿”。骄傲的法国人巴不得有机会显示自己,证明他们不仅强大得足以击退进攻,而且准备发起进攻。正如库西向查理五世所建议的那样,要让英格兰人知道,他们不可能总是侵略者,而是必须“习惯于遭受攻击”——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有效地控制着政府部门的“大胆腓力”安排海军上将德维埃讷,“一个被证明是英勇过人、渴望荣耀的骑士”,率领一支远征军前往苏格兰,为将由克利松、桑谢和库西率领的随后而来大部队打前站。然后,他们将与苏格兰人一道,“勇敢地突破”边界。

维埃讷带着80位骑士和一支预支了6个月全薪的总数为1500人的军队于1385年初夏越过了边境,给苏格兰国王带去了5万金法郎的“免费礼物”,并给他的贵族带去了包括长矛和盾牌在内的50套铠甲。苏格兰使节确曾要求法国带去可武装1000名苏格兰人的武器,这本应是种警告,但事实证明,苏格兰的现实还是让法国人怏怏不乐地大吃一惊。城堡荒芜阴暗,状态原始,在恶劣的气候中令人不适。部落酋长潮湿的石头小屋更糟,没有窗户或烟囱,弥漫着煤烟和粪便的味道。他们的居民陷在长期的相互仇杀之中,包括有组织地袭击城堡、夺人之妻、出卖背叛和谋杀屠戮。他们既没有铁来给马钉马掌,也没有皮革来制作鞍辔,在此之前,这些东西都是从佛兰德斯进口现成的。

习惯了“装饰着挂毯的大厅、漂亮的城堡和柔软的床铺”的法国人扪心自问:“我们为什么来此?在此之前,我们对贫困一无所知。”他们的东道主也并没有更喜欢来访者。他们讨厌热爱奢侈的法国骑士,所以对他们冷脸相迎。当他们听说一支英格兰大军正在向前推进时,他们不是高举旗帜前去参加激战,而是撤了兵。

由于被在佛兰德斯爆发的新一轮战争分散了力量,法国援军并未到来。在被迫无奈的赋闲无事期间,德维埃讷将军那遭到挫败的尚武热情转向了爱情:他与苏格兰国王的一位表亲发生了有罪的恋情,这让他的东道主勃然大怒,“以致将军处在了生死关头”。不管是因为围绕这一问题的最终争吵,还是因为苏格兰人坚持要求法国人开销自付,总之将军承诺会自掏腰包,急匆匆地雇了许多船只撤离了。

与此同时,由阿特维德的后继者弗朗西斯·阿克曼(Francis Ackerman)领导的一伙根特人攻占了达默(Damme),它是布鲁日的港口,位于斯凯尔特河的河口,法国前往苏格兰的援军本该从那里出发。这次攻击得到了英格兰人的促动,这些英格兰人正一如既往地因有关法国入侵的谣言的传播而惊恐不已。一支由刚从其婚床上爬起来的国王带领的法国军队北上前去包围达默,尽管高温难耐,英格兰弓箭手又从中阻挠,并且还爆发了瘟疫,可法军还是在围攻了6周之后拿下了它。

主要由勃艮第人实施的惩罚野蛮而残暴,他们焚烧并摧毁了根特的城门。许多抓起来换取赎金的俘虏被处死,以便杀一儆百。他们中的一人在断头台上警告他的行刑者:“国王可以杀死有着强壮心脏的人,可即使他将佛兰德人斩草除根,他们的枯骨也将站起来与他作战。”勃艮第公爵逐渐认识到,疏远自己的臣子对他并无益处。12月,一份没有进一步处罚或罚款的和平协议在图尔内达成,此后他更做出努力,恢复佛兰德斯饱受创伤的商业。但数十年的战争所造成的伤害不可能一笔勾销:佛兰德斯的繁荣时代已成过眼烟云。

有可能是在所有那些婚礼的刺激下,库西46岁时再婚,于1386年2月迎娶了一个小他约30岁的少女。这位新娘是德·洛林公爵的女儿伊莎贝尔,“一个非常漂亮的贵族少女,布卢瓦家族的伟大后裔”。在巴伐利亚的斯蒂芬顽固抵制的间隔期间,她曾被考虑成为国王的新娘,被描述为“与国王同龄,或是年龄相仿”,这说明她年龄在16至18岁之间。查理“几乎同意了”这桩婚配,直到巴伐利亚人的婚姻提议重获首肯。

有关这第二位伊莎贝尔·德·库西的情况少有人知,只除了一点:在结婚之后,昂盖朗对城堡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整,由此有可能(尽管不是一定如此)得出推论:他这么做是为了取悦一个年轻貌美的新娘。

结婚之后,城堡西北部新增了一个几乎如著名的城堡主塔一样壮观的侧室,同时还进行了许多内部改进。[4]新侧室中有个巨大的宴会厅,宽50英尺,长200英尺,名为“武士大厅”(Salle des Preux)或“九杰厅”(Hall of the Nine Worthies),这九杰指中世纪最令人钦佩的历史英雄。他们中3位是古人——特洛伊的赫克托(Hector of Troy),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尤里乌斯·恺撒;3位是《圣经》中的犹太人——亚瑟王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十字军战士布永的哥弗雷(Godfrey of Bouillon)。一个宽30英尺长60英尺的邻近小厅奉献给几位女中豪杰:希波吕特(Hippolyta)、塞米勒米斯(Semiramis)、蓬茜斯莉(Penthisilea)以及其他传奇女王。每个大厅的两头都有巨大的有盖烟囱,有高高的穹形天花板,宽大的拱形窗户使大束的阳光可以照射进来,与旧墙壁上的窄小切口截然不同。“武士大厅”中还建有一个高高的看台,与民众分隔开来的达官贵人及其家眷可从那里观赏舞蹈和娱乐活动。看台后面伫立着浅浮雕的九杰像,它“由一只如此灵巧的手刻出”。一位欣赏者写道:“若非亲眼所见,我永远也不会相信,树叶、果实、葡萄以及其他精致之物竟能如此完美地出现在坚硬的石头上。”

其他新增设施还有:一个供女性化妆室使用的壁炉和烟囱,现在隐藏在新侧室与老城堡之间的一个夹角处;一块带有经过雕刻的木制天花板的室内网球场;一座位于下院的新马厩;与露台同长的低矮挡墙;为防止木头起火而在露台下所设的双重拱形空间;一间带有公共厕所的狗舍,“以便让庞尼菲斯(Bonniface)和盖东(Guedon)有地方躺下来”;一个宽6英尺、长8英尺、深16英尺的水槽,通过4根大石水管为厨房供水。城堡主塔中新装了木制天花板,城堡各处的屋顶都重新铺设了一遍,滴水嘴和排水漕都经过打扫,“被库西夫人的猴子弄坏的”上层房间的窗户也修好了。

各行各业的工匠都被雇来——制造马车的人被叫来对新库西夫人从洛林带来的马车进行砍削,因为它太宽了,进不了城门,只能缩窄一英尺;刻木工来镶嵌库西之主的老鹰厅、祈祷室和更衣室的天花板,并为新大厅的宴会桌制作两个扩展台;铁匠来更换旧的钥匙、锁、插销和合页,特别是要为领主祝祷室中的小箱子打造新锁;管子工来焊接厨房洗涤槽和排水管;从巴黎来的画家装饰墙壁,“用新的被服面料来给库西仆人的制服增补红白两色的兜帽”。

出现在账目上的许多未出租的土地是葡萄园,需要花重金种植、耕作和收获,并为领主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入。其他花销包括管家和收税人的工资,给两个礼拜堂的本堂神父的供品,腌鱼、添置家畜、刻木头、割草和晒草、为领主及其随从提供衣物和装备的费用。库西前往苏瓦松和其他地方的旅行显示,通常有约80名骑马的骑士、侍卫和仆从相伴左右,一位占星师,总管纪尧姆·德凡尔登(Maître Guillaume de Verdun),会为他完成“某些必不可少的事”。

第二次婚姻像第一次一样,没有生育多少子女,这也许反映了昂盖朗的婚姻关系中的某种问题,或者这仅仅因为他长期不在家的缘故。没有儿子来延续王朝的香火和维持这座庞大的男爵王国,只有一个女儿。她跟随母亲,取名为伊莎贝尔,最终嫁给了勃艮第公爵的二儿子。在一个未知的时间点,有可能是几年以后,昂盖朗家终于诞下了一个渴望已久的儿子——在婚外。他名叫珀西瓦尔(Perceval),又被称为“库西的私生子”(Bastard of Coucy),于1419年结婚,这表明,他是一次迟来的姻缘的产物。他母亲的身份不明。她也许是库西妻子的竞争对手,或是她在他后来在南方担任吉耶纳统帅期间的替代者。很显然,她是库西生命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或者他为有儿子而感到骄傲,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因为他承认了父子关系,并封珀西瓦尔为奥布蒙特(Aubermont)的领主,这是一处属于拉费尔阁下的封邑。私生子从此可自称为库西阁下和德奥布蒙特领主。

在1385年至1386年的婚姻期间,库西出席了他的哈布斯堡亲戚、新近成了他的敌人的阿尔伯特三世公爵(Duke Albert III)与“大胆腓力”之女在第戎举办的婚礼。就在这一年,瑞士矛兵打败了哈布斯堡家族,于森帕赫湖取得了历史性胜利,所以库西出席了位于第戎的婚礼,有可能与哈布斯堡家族渴望得到他的援助有关。不管怎样,他与自己母亲家族的争执显然得到了调和。按照文件发现者的话来说:“他们最终总能达成和解。”

苏格兰惨败并未使法国的进攻设想受挫。相反,该设想现在扩展为一幅全面入侵英格兰的画面,这是一次真正的入侵,也许是第二次诺曼征服。法国人强烈地感觉到,只有通过法国的军事胜利才可结束战争,确保法国教皇的最高权威。除此之外,人所共知的是,英格兰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贵族不再团结一致地支持国王,而是深感不满。勃艮第公爵最初是入侵计划的赞助人,但在1386年4月做决定时,御前会议经过投票,一致同意支持这一决定。许多人都是曾为查理五世效劳的人,但对可能性艺术的控制感已经不复存在。通过普瓦捷会战后的“残垣断壁”,查理已经学会了调和雄心壮志与可能性之关系的原则,他儿子的统治将不会花时间尽快学习这一点。Folie de grandeur,即定义妄自尊大的“无所不能的幻觉”,在一个令人发狂的世纪正在走向终结时,突然降临在法国人身上。

“你是最伟大的国王,有着人数最多的臣子,”勃艮第对自己的侄子说,“这让我多次想到,我们为什么不向英格兰进发,一举粉碎这些英国佬的骄傲自大……使这一伟大事业名垂青史。”当兰开斯特公爵于复活节之后没多久带着大队人马乘两百艘战舰离开英格兰去争夺卡斯提尔王位时,法国人的机会近在眼前。法国和英国渔民传播着有关彼此动向的信息,这些人不顾两国的敌对状态,在海上相互帮助,交换渔获,使跨海峡的交流保持了畅通。

根据计划,法国侵略舰队将成为“上帝创造世界以来”最庞大的。克利松和库西将要带领前往苏格兰的最初的军队将是入侵部队,其比例猛增到令人敬畏的地步。编年史作者的记录是4万名骑士和侍卫,5万匹马,6万名步卒,这些数字令人印象深刻,但未必准确。在佛兰德斯搅局前,为进军苏格兰所做的准备已经十分充分,现在则更是来了个行动大爆发。金钱一如既往地首当其冲。为了苏格兰战役,一笔5%的销售税外加25%的饮料税已经在全国征收,带来了22万里弗的收入。现在它再次征收,正如它周而复始的那样,永无满足之时。

从普鲁士到卡斯提尔,船只从欧洲各地雇来或买来,而与此同时,法国船坞则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前一年集结起来的600艘船只翻了两倍还不止,它们在斯凯尔特河口造成的景象是“有史以来最壮观的”。博纳科尔索·皮蒂这位无处不在的佛罗伦萨人看到了1200艘船只,其中600艘是战舰,上面伫立着弓箭手的“堡垒”。指望通过在英格兰的战利品和赎金来补充开销的法国贵族不遗余力地在镀金的船头、银制的桅杆和用一条条黄金和丝绸面料制成的船帆上面竞相攀比。德维埃讷海军上将委托佛兰德斯艺术家皮埃尔·德利斯(Pierre de Lis)将他的旗舰漆成红色,饰以他的盾徽。勃艮第的腓力的黑色战船上装饰着他所有领地的纹章,迎风招展的丝绸旗帜上有他张扬醒目的标记“Il me tarde”,大概的意思是“我不等候”,这个标记还金灿灿地出现在了主帆上。库西的船是“舰队中最豪华的船只之一……船身庞大,富于装饰”,它在停靠锡耶纳时遭遇了不幸的命运。在一个以兰开斯特公爵的盟友身份出战的葡萄牙将军发起的逆流而上的冒险袭击中,它与另外两艘船只被攻占。

库西未能免于时下的傲慢。在他盖在1386年10月的一张与入侵舰队有关的付费收据上的图章上,他的纹章与英格兰王室的豹子图案结合在了一起。很显然,也许是因为他女儿菲利帕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有权永远说自己是英格兰国王的姻亲兄弟。在入侵舰队中,库西自己的队伍包括5名骑士、64名侍卫和30名弓箭手。

斯凯尔德河那宽阔的海湾和河口为舰队提供了巨大、隐蔽的聚集地,它与陆地和海洋相通,亦可通过内陆运河通往布鲁日。供给的队列日复一日地前来——2000桶饼干、制作手推车的木材、磨面的便携式手磨、从亚眠运来的铁制和石制炮弹、绳索、蜡烛、提灯、床垫和草垫、尿壶、刮脸盆、洗衣盆、马用踏板、铲子、鹤嘴锄和锤子。书记员书写着源源不断的命令,采购人员遍搜诺曼底和皮卡第、荷兰和齐兰(Zeeland),甚至远至德国和西班牙,寻找粮草供给——寻找可制作2000吨饼干的小麦,寻找咸猪肉和火腿、烟熏青花鱼、鲑鱼、鳗鱼、风干的青鱼、干豌豆、蚕豆、洋葱、盐、1000桶(或400万升)法国葡萄酒,以及875桶来自希腊、葡萄牙、勒班陀(Lepanto)和罗马尼亚的葡萄酒。勃艮第公爵订购了101头肉牛、447只羊、224只火腿、500只肥鸡、阉鸡和鹅,成罐的姜、胡椒、藏红花粉、肉桂、丁香、900磅杏仁、200磅糖、400磅米、300磅大麦、94桶橄榄油、400磅布里(Brie)干酪和144磅绍尼(Chauny)干酪。

剑、矛、戟、成套的铠甲、“新式帽舌的”头盔、盾牌、旗帜、三角旗、20万只箭、1000磅火药、138发石制炮弹、500个供船只使用的撞击用船头、弹弩、火焰抛射器被收集来。武器制造者把榔头敲得叮当响,把武器擦得铮铮亮,刺绣工埋头于旗帜,面包师傅忙于制作船用饼干,供给需要运送、打包、贮藏并装载进船舱。停泊处挤满了货船、军用商船、驳船、单层甲板大帆船和西班牙大帆船。

在所有准备中,最惊人的是可搬运的木制城镇,它可保护登陆后的入侵者,并为他们提供住宿。一个巨大的营房所占地盘可将每位船长及其队伍都容纳在内,它实际上是个人工加来,将被拉过英吉利海峡。它的尺寸集中体现了“无所不能的幻觉”。它将拥有9英里的周长和1000英亩的面积,周围环绕着20英尺高的木墙,间隔为12码和22码的塔楼使之更加牢固。房屋、兵营、马厩和队伍可来此领取其供给的市场都沿预先安排好的街道和广场排列开来。征服者威廉在300年前登陆英格兰实施攻击时就曾带来一座可拆卸的木制堡垒,从那以后类似的装置已被多次使用,但没有一种在概念上和规模上可与这次前所未有的尝试更大胆。它在诺曼底由5000名刻木工和木匠在一队建筑师的监督下预制而成,将会按照编码分批打包装船,其设计如此精密,据传可在令人难以置信的3个小时之内,在滩头阵地组装完毕。出于好战的目的,14世纪像20世纪一样,人们掌握的技术要比引导其使用的精神和道德能力更为高端复杂。

在斯凯尔特港,各级贵族、官员、工匠和仆从云集于此,所有人都得住宿拿钱。萨伏伊伯爵丢失的光辉被他号称“红伯爵”(Red Count)的儿子阿马迪厄斯七世(Amadeus VII)找了回来,他招待所有人,无论贵贱高低,都不会令来客空着肚子离去。临时充当桂冠诗人的厄斯塔什·德尚也曾在场,他充满信心地写道:

英格兰的土地将归你所有;

那里曾有过一次诺曼征服,

英勇的心将使战火重燃。

所有法国贵族领主都在现场,只有德贝里公爵除外,他的迟迟不至引发了重重疑虑。

迫不及待地想乘船出发的情绪日渐高涨。留在布鲁日的贵族“更加随心所欲”,他们每过几天便骑马前往国王驻足的斯勒伊斯,打听出发日期是否已经决定。回答永远是明天或下周,或等雾散时,或等德贝里公爵抵达时。挤在那一地区的成群结队的人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和混乱无序。包括较贫穷的骑士和侍卫在内的许多人都拿不到薪水,而生活费因当地人抬高了物价而不断飞涨。骑士们抱怨说,4法郎几乎买不到过去只值一法郎的东西。佛兰德斯人则闷闷不乐,动辄争吵,“因为普通民众心中抱有对罗塞贝克战役的不满之情”。他们相互说道:“真见鬼,法兰西国王为什么还不去英格兰?难道我们还不够穷吗?”——尽管他们承认:“法国人会让我们穷到了极点。”

所有等待的借口现在都变成了一个——等待德贝里公爵。他的迟迟不至表明,军队并非那么同仇敌忾,怀疑和相互冲突的利益正在幕后纠结争斗,以贝里为代表的主和派与主战派针锋相对。

贝里太专注于收藏和艺术,对战争毫无兴趣。他是为了占有而非荣耀而活着。他在巴黎有两所住宅,一所是德内勒大宅(Hôtel de Nesle),另一所则靠近神殿,而在他的贝里公国和奥弗涅公国,他还兴建或获取了总计17座城堡。他用钟表、钱币、珐琅、马赛克、镶嵌细工、精装书籍、乐器、挂毯、雕像、将生动的场景绘制在以珠宝镶边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金底之上的三联画、金容器和金汤匙、镶珠宝的十字架和圣骨匣、神圣遗物和古董将它们填得满满当当。他拥有一颗查理曼大帝的牙齿、一片以利亚的斗篷、基督享用最后的晚餐时使用的杯子、圣母的数滴乳汁、多到可以当礼物分送他人的圣母的头发和牙齿、来自各部《圣经》原址的土壤、一枚独角鲸的牙齿、豪猪的刺、巨人的臼齿、多到一次可供3座大教堂中所有教士穿着的缀金边的法衣。代理人不断挑逗着他的好奇心,1378年,当有人报告说,在里昂附近挖出了“巨人的遗骸”时,他立即批准购买。他豢养代表着他所选择的标记的活天鹅和熊、包括猿和单峰骆驼在内的兽群,花园里长着罕见的果树。他用水晶工具吃堆在金银器皿中的草莓,借着从6只雕刻繁复的象牙烛台上散发出的烛光阅读书籍。

像大多数有钱的领主一样,他拥有一个收藏古典及当代著作的优质图书馆;他命人翻译拉丁语书籍,从巴黎的书商那里购买传奇作品,用珍贵材质装帧书籍,有些是用红天鹅绒与金别针装订。他从著名的阐释者那里获得了至少20部时祷书,其中有两部是精美绝伦的杰作:《大时祷书》(Grandes Heures)和《豪华时祷书》(Très Riches Heures)。他的乐趣是看到对自己喜欢的场景和肖像(包括他自己的在内)的图解。高塔攒簇的精美城市和城堡、乡村劳作、花园中的骑士和淑女、狩猎、宴会大厅,这些图案都赋予了图书优雅之至的外表,装饰着那些祈祷书籍。公爵本人常常一身纯天蓝色长袍加身,其色料是如此宝贵,以致有两罐被列入了一份贝里的“珍宝”名录中。

贝里将新近发明的踏板管风琴引进了自己的教堂,并花4里弗购买了一件新外套,好让他演技高超的木笛手可在查理五世面前表演独奏。他用金粉和珍珠粉混合起来制作泻药,在他为了缓释其暴饮暴食之后果及中风趋向而接受放血治疗时,被迫赋闲期间的他以掷骰子为乐,这是他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游戏。在一次与一群骑士的赌博期间,他将自己的珊瑚念珠抵押了40法郎。他会带着自己的天鹅、狗熊和挂毯不断从一个城堡搬到另一个城堡,带着一个地方的工匠的半成品去让另一个地方的工匠最终完成,参加当地的游行和朝圣之旅,参观修道院,享用秋日的葡萄酒收获,有一个6月,他派人给公爵夫人送去新鲜的豌豆、樱桃和78只成熟的梨子。他收集名犬,不管他已经有多少只,总是要搜寻更多的。一次,当他听说苏格兰有一种罕见的灰狗品种时,他从理查二世那里搞到通行证,好让他的4位急差骑马往返,为他带回一对。

满足其嗜好的资金榨取自奥弗涅和他曾担任其总督的朗格多克的百姓,他向他们征收那个时代法国最沉重的课税,散播仇恨和不幸,导致了蒙彼利埃的反叛和他自己的收回成命。当他代替安茹再次成为总督时,对1383年图钦起义的惩罚成了他最有利可图的机会。他没有处死那些带头者,而是让他们以金钱购买宽恕,向公社征收80万金法郎的惩罚,这是整个朗格多克曾经为让二世所能收取到的赎金的4倍之多。它将前所未有地征收24法郎的灶台税。贝里将这样不知悔改、一成不变地继续挥霍30年,直到他为了支付开销而毁掉了自己的土地,于1416年,在他76岁时,于破产中死去。

在大家都在斯凯尔特河伴等候他的到来时,他时年46岁,自高自大,热爱享乐,刚愎自用,是寄生虫的猎物,头脑平庸,精神平凡,只是由于他对美的热爱和推动使他免于粗鄙。也许那种终身的激情是对他自身那乖张地加以强调的粗劣形象的反应:他那长着狮子鼻的面容出现在盘子、封印、有浮雕的宝石、挂毯、祭坛嵌板、彩色玻璃窗和时祷书上。根据一句流行的诗句,公爵希望“在他的宫廷中,只有塌鼻子”环绕在他左右。

贝里直到10月14日才到达斯凯尔特河。到那里,白天已经越来越短,越来越冷,而英吉利海则越来越波涛汹涌。与此同时,在9月中旬,灾难重击了那座可搬运的城镇。用72艘船只装载的它正在从鲁昂前来斯凯尔特河的路上,结果遭到一队从加来出发的英格兰分遣队的袭击,有3艘法国船只被夺取,一起被俘的还有负责组装的工匠师傅。由于船体太大,进不了加来港,所以有两艘船只被拖到了英格兰,它们装载的那部分城镇在伦敦展出,令英格兰人震惊且欣喜不已。对于法国人而已,这一损失是个恶兆。

从来不会错过预兆的圣丹尼斯的僧侣报告说,成群结队的乌鸦将点燃的煤块带来,存放在屋顶的谷仓之上,还有一场可怕的风暴(它们会有规律地出现在他的编年史的所有黑暗时刻)将最高的树木连根拔起,并用一道雷电摧毁了一座教堂。在贝里终于到达的那天之后,“似乎被其拖延所惹怒的”恶劣天气将大海搅得波涛汹涌,掀起“山一样高的”巨浪,粉碎了船只,而接踵而至的豪雨是如此之猛烈,似乎上帝正在发起第二次洪水。许多尚未装船的物资都遭到毁坏。

3个星期过去了,决策犹未出台。11月,入侵舰队中的150位船长提出了一系列理由,说明为什么到此时乘船出发是万不可行的:“说实话,大海遭到了诅咒:一则,夜晚太长;一则,太黑(自始至终有一长串的‘一则’),太冷,太多雨,太混乱。一则,我们需要满月;一则,我们需要风。一则,英格兰的土地上危险重重,港口危险丛生;我们的老旧船只太多,小船太多,恐怕小船会被大船撞沉……”种种未得缓解的消极意见暗示了一个业已做出的决定的合理性。

整个庞大的远征事业连同它在船只、武装、人员、金钱和粮草供应上的投入都被取消,至少在冬季如此。大部队被解散,四散离去,容易腐烂的物资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给佛兰德斯人,国王将可搬运城镇的剩余部分给了勃艮第公爵,他将之用在了自己领地的建筑之上。在海峡的另一边,英格兰人额手称庆。

贝里本人“无意前往英格兰”,也不想让远征军前往,这在当时是种共识。对经过谈判的和平的向往在两边都变得日益强烈,尽管它总是会遭到各国主战派的反对。商人阶层尤其希望终止这场“无用的战争”,许多人都意识到,指望将和平谈判当作终止教廷分裂、使两个伟大的国王联合起来对抗土耳其人的步骤是徒劳无益的。无论贝里是否考虑到了这些问题,他肯定会担心被战争吸取的金钱,而且他已经与兰开斯特公爵交换过意见,后者愿意让自己的国家与法国和平相处,好让他腾出手来去追逐其在卡斯提尔的野心。以和谈为借口,贝里与兰开斯特早在年初便举行过会谈,会谈结束后,双方似乎都显得欣欣然。而一年后,鳏居的贝里曾商谈过娶兰开斯特之女为妻的事,尽管此事最后无疾而终。

即使有使王国落入其兄弟的掌控之中的风险,但只要大胆腓力的意愿与飘扬在其桅杆之上的大胆标语相匹配,他便有可能在没有贝里的情况下远航。但他害怕,如果他一离开,佛兰德斯便有可能发生起义。声称“我不等候”的旗帜被拽了下来,他终究还是一等再等。与此同时,御前会议也对是否能取得军事成功渐生怀疑。远在点燃谷仓的乌鸦和将树连根拔起的风暴所代表的征兆出现之前,一则来自阿维尼翁的报告便提到“有关国王是否会发动侵略的激烈辩论”。

真正的决定因素有可能是不愿意临水而战。渡过海峡无论如何都是件不确定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冬季那“可怕的西风”。最重要的是,另一边隐隐出现的是一个充满敌意的滩头阵地。面对那种危险,潜在的侵略者,在做出如1386年的那些规模宏大的准备之后,都望而却步——一次是拿破仑,一次是希特勒。在整个14世纪的战争中,英格兰人都在佛兰德斯、诺曼底或布列塔尼拥有可供其任意使用的有合作关系的滩头阵地,或是拥有自己在加来和波尔多的港口。缺乏那一优势的法国人一向仅仅发起过报复性的袭击,从未试图守住阵地。在1066年至1944年之间,无论是在哪个方向,都未完成过对一块敌人的滩头阵地的成功占领。

如果恐惧是原因,那么它未被承认。占领被说成是只是延迟到了下一年度,彼时,在骑士统帅和库西的率领下,将发起一场较小规模的攻击。1387年3月,查理六世对库西城堡进行了仪式性访问,正如一份幸存下来的文件所表明的,此行的部分原因是商讨计划,因为它提到了供库西之主将带“往英格兰”的“军队”之用的供给问题。毫无疑问,国王的访问还在于王室对库西领地的兴趣的增强。这一次,没有宫廷诗人记录此场合,但在访问期间犯下的一桩小罪引出了一封王室赦罪函件,这些函件是了解穷人生活的窗口。

博代·勒费尔(Baudet Lefèvre)是个“有很多孩子的穷人”,他偷拿了两只供国王晚餐上菜用的锡制上菜大浅盘,将其藏在自己的束腰外衣下,前往城里的一家旅馆,结果被“我们亲爱、挚爱的亲戚库西之主”的军士看到,他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博代回答说:“我来烤火。”他说话时,军士看到了大浅盘,于是拘捕了他。他被带到城堡中的监狱,在那里,人们发现,他还拿了一只有凸起的王室标志的镀银浅盘。“在监狱中,他很有可能死去,但他卑微地恳求我们的饶恕和恩典,既然这个博代一向为人老实,不曾说过谎话,没有不良记录,因而我们乐意赐予他这种恩典和怜悯”,并且,借助于“我们特殊的恩典和王室的权威”,在现在直至未来,终止、减轻和赦免这位恳求者的全部冒犯、罚款、民事的和刑事的处罚,如此他便可以维系并恢复他及其善良的妻子的私人财产,且将此告知所有地方司法官员及其巡警或现在及未来的继任者。

所有这些以国王之名为偷了3只浅盘的贼——文件里没有使用“贼”这个字——所获取的恩典表明,除了冗长啰嗦之外,这种照应意在展示国王是穷人的保护者。

5月,在国王来访的两个月后,库西出席了御前会议与德维埃讷海军上将、代表勃艮第的居伊·德拉特雷穆耶(Guy de la Tremoille)、国王的大臣让·勒默西埃以及其他人就重新入侵英格兰之事进行的会谈。据圣丹尼斯的僧侣的记载,国王及贵族们从斯凯尔特河的“丧失颜面的”撤离给全体法国人留下了令人苦痛的印象,其结果是,人们觉得有必要通过对英格兰发起强有力的攻击来抹去那一印象,“对那里施以敌人对敌人的全部肆意之举”。很显然,征服计划已经缩减为某种更具袭击性的计划。

远征军将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骑士统帅率领,从布列塔尼出发,另一部分由海军上将、库西和沃尔伦·德圣波尔伯爵(Count Waleran St. Pol)率领,从诺曼底的阿夫勒尔(Harfleur)出发。他们的目标是多佛。他们将带领6000名重甲骑兵、2000名长弓手、6000名“其他作战人员”,携带包括供马匹食用的干草和燕麦在内可维持3个月的充足食物以及情况良好的铠甲。这些意图无疑是真实可信的,因为在6月,库西之主的一支舰队在恩河(Aisne)河畔的苏瓦松装载将要运送到鲁昂的食品、餐具、烹饪工具、亚麻制品、武器和帐篷。库西、维埃讷以及其他人此时都在阿夫勒尔。由人称“急性子”的性格火暴的哈里·珀西爵士领导的从加来发起的海岸攻击并未使准备活动终止,因为珀西从错误的方向向北发起了进攻。出发的日期已定,所有的物资都已装船,所有人都拿到了15天的薪水,“征程已推进至此,没有人觉得它会半途而废”。

竭尽所能地横加阻挠的英格兰人这次在他们长期的同谋者布列塔尼公爵让·德蒙福尔那里找到了可利用的傀儡。判断蒙福尔在任何特定时间段的立场(因为他试图在英格兰和法兰西之间保持平衡)需要魔法师的法术。当在两国内部都各自形成了支持不同政策的派别时,他的问题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而他的政策则变得更加纠缠不清。这也难怪有人说他是个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君主。

他的一种持之以恒的情绪是对自己的布列塔尼同胞和属臣、法兰西骑士统帅奥利维尔·德克利松的仇恨。这种双方共有的感觉并未阻止蒙福尔于1381年与克利松达成协议,根据此协议,“鉴于我们对我们亲密有加、深受爱戴的亲戚和封臣、克利松之领主、法兰西之骑士统帅奥利维尔阁下的无瑕之爱和亲密关系……我们承诺要成为该领主之善良、真切而仁慈的主人……充分维持他的名誉及其个人状态”。奥利维尔承诺报以身为封臣的忠诚。当克利松安排了一桩自己女儿与蒙福尔新近的对头布卢瓦的查理之子、现在的公国继承人(因为蒙福尔当时尚没有儿子)让·德彭提维的婚姻时,蒙福尔的爱和亲昵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通过种种软硬兼施的措施,英格兰力图说服蒙福尔采取行动,挫败法国人的入侵。与此同时,他又与勃艮第和贝里有所接触。作为勃艮第公爵夫人的亲戚,他便在那种激烈的拉帮结派中与她的丈夫有了关联,在中世纪,这种派别会根据姻亲关系而自动生成。1387年5月,他与德贝里公爵达成了一份私人协议。这两位兄弟的共同利益在于对骑士统帅的仇恨。

正如库西所预见到的那样,骑士统帅之职树敌无数,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国王的叔叔们。任何居于此位的人,其权力都有可能对他们形成威胁,况且克利松的个性也激起了敌意,而他的富裕更是火上浇油。他的骑士统帅之职给他带来了2.4万法郎的年收入,他还获取封邑,在巴黎修建宫殿,向所有人放贷:给国王、德安茹公爵夫人、贝里、比罗·德拉里维埃尔,还于1384年给教皇借了7500弗罗林。当借贷者们一如既往地延迟还款时,他也有能力扩充贷款,从更多的抵押和利息中获利。

1387年6月,这位独眼骑士在一次如对贝尔纳博的袭击一样轰动一时(尽管没有它那么完美)的政变中被蒙福尔抓获。蒙福尔在瓦讷(Vannes)召集了一次议会会议,所有布列塔尼贵族都必须参加。在会议期间,他待克利松如座上宾,在会议结束后,还请他共进晚餐以为消瀢,并邀请他带着随从人员去参观他位于瓦讷附近的赫麦恩(Hermine)的新城堡。蒙福尔亲切友好地安排自己的客人在建筑中游览,参观地窖,品评美酒,在抵达城堡主塔的入口处时,他说:“奥利维尔阁下,据我所知,在大海的这一边,没有人比您更了解防御工事的了;所以我请求您移步台阶,给我提出有关建造塔楼的意见,若有失当之处,我将令人依照您的意见进行整改。”

“乐意效劳,阁下,”克利松回答,“我将随您前往。”

“不,先生,您得自己单独前往。”公爵答道,说在骑士统帅视察之时,他将与克利松的内兄德勒瓦尔大人(Sire de Laval)交谈。尽管克利松没有丝毫理由相信其东道主,但他还是寄望于作为客人的安全性。他登上台阶,当他进入位于第一层的大厅时,一伙等候在那里的重甲士兵将其逮捕入狱,给他戴上了3重沉重的镣铐。与此同时,在城堡上下,其他人则嘭嘭作响地关门闭户。

听到声响后,勒瓦尔“热血沸腾”,他盯着“脸色变得铁青”的公爵叫道:“天啊,阁下,您在干什么?别伤害我的内兄,骑士统帅!”

“骑上你的马从这里滚出去,”蒙福尔回口道,“我对自己必须要干的事一清二楚。”勒瓦尔拒绝在没有骑士统帅的情况下离开。就在那个关头,克利松一派的另外一个人,让·德博马努瓦(Jean de Beaumanoir)焦急地匆匆上前。对他也心怀敌意的蒙福尔拔出宝剑,像着了魔似的冲向他,口中喊道:“博马努瓦,难道你想得到你主子一样的下场?”博马努瓦说,那样他将荣幸之至。“你希望,你希望像他一样?”公爵暴怒地叫道,当博马努瓦做出肯定的回答时,蒙福尔尖叫道:“好呀,那么,我就把你的眼珠剜出来!”他手臂颤抖着将剑指在那人的眼睛前,却无法将它刺进去。“滚,滚!”他嘶哑地叫道,“你比他强不了多少,也差不到哪儿去。”然后他命令自己的手下将博马努瓦拖到一间囚室,也给他戴上镣铐。

勒瓦尔通宵盘桓在公爵左右,一个劲地求他,劝他不要下令将克利松处死。蒙福尔3次下令砍掉他的脑袋或将他装进麻袋淹死,卫兵则两次卸下克利松的枷锁,准备执行命令。每一次,勒瓦尔都双膝跪地,设法在最后一刻劝阻备受煎熬的公爵,提醒他,他与克利松是如何从小一块长大,克利松曾如何在欧赖为了他的事业而战,假如他现在,在邀请克利松以客人的身份与他共进晚餐和参观他的城堡之后杀掉他,如何“没有哪位亲王会像您一样名誉扫地,因为您……会遭到全世界的指责和唾弃”。如果他代之以向克利松索取赎金,那他就会得到一大笔钱,还有城镇和城堡,勒瓦尔承诺自己可为这一切做担保。

对于这一建议,蒙福尔终于做出了回应。他既不想要抵押,也不想要担保,而是要10万法郎的现金,并将两个城镇和包括克利松的住宅若瑟兰(Josselin)在内的3座城堡转让给他,在那之后才会释放骑士统帅。克利松别无选择,只能签署协议,在博马努瓦被派去筹钱时继续留在监狱中。“如果我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却没有公开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傅华萨写道,“那它就只是个年代记,而非历史。”

随着骑士统帅的消失带来的惊恐迅速传播开来,人们普遍相信,他已经被处死,于是所有人都立刻假定,向着英格兰的航行已“不复可能,会半途而废”。在阿夫勒尔,库西、维埃讷和圣波尔从未想过在没有克利松的情况下带领远征军勇往直前,即使在得知他还活着时也是如此。公爵的可怕行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逮捕国王的骑士统帅所代表的对国王的羞辱要先于对英战争加以处理。远征连同其船只、供给和士兵都一如既往地遭到放弃,其轻易程度令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样的干扰是否不受欢迎?假如政变旨在阻挠入侵,那么它可谓绝对成功,但对于缺乏吉安·加莱亚佐之坚定意志的蒙福尔来说并非如此。

如同教会的教廷分裂,如同骑士的土匪行径,如同行乞修道士的庸俗世故,蒙福尔的行为是对基本假设的破坏。它引来一片惊慌失措。骑士和侍卫在焦虑的讨论中相互说道:“那么谁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亲王,因为公爵欺骗了这些贵族。”法兰西国王会说些什么?无疑,在布列塔尼或其他任何地方,从未出现过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假如一个可怜的骑士做出如许行径,他便会颜面尽失,永世不得翻身。“一个人除了自己的领主外,还能相信谁?而那位领主应当维护他,公平地对待他。”

被释放的克利松只带着两名侍卫快马加鞭地直奔巴黎,他急于获取令人满意的结果,所以据说一天跑了150英里,在48小时之内便抵达了首都。觉得自己的名誉与其骑士统帅息息相关的国王迫不及待地想进行报复,但他的那些仍旧为他代管国家的叔叔们则显然没那么渴望。他们似乎对克利松的损失置若罔闻,对他说,他应当明通事理,不至于接受蒙福尔的邀请,尤其是在进击英格兰的前夜,并且压下了任何武装攻打公爵的建议。政府就此问题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王叔们,一派是得到库西、维埃讷、里维埃尔、默西埃和国王的弟弟路易之支持的骑士统帅。库西坚持认为,国王必须行使其司法管辖权,要蒙福尔做出赔偿。而一直对克利松对国王的影响以及他与库西和里维埃尔的亲密关系心怀嫉妒的王叔们则不想采取任何有可能提高其威望的努力。在争执过程中,另一场危机爆发了。

一个爱出风头的鲁莽年轻人,格德司公爵(Duke of Guelders),派人向查理六世发出了令人惊讶且傲慢无礼的挑战,宣称自己是理查二世的盟友,因而是查理六世的敌人,准备挑战“你这个自称为法兰西国王之人”。他的信仅称查理六世为查理·德瓦卢瓦。一个位于默兹河与莱茵河之间的弹丸之地的统治者。微不足道的德国亲王做出的这一傲慢姿态使法国宫廷目瞪口呆,尽管它事出有因。格德司公爵新近接受了报酬,宣称自己是英格兰国王之封臣,而他向法国国王发出的挑战无疑是在英格兰人指使下的捣乱之举。

查理痴迷于这个展现骑士精神的机会。他给信使无数的赏赐,盼望在一次私人战争中为自己的名声增光添彩,并“开辟遥远的新疆域”。面对来自西部的布列塔尼和来自东部的格德司的双重挑衅,御前会议就该如何行动进行了漫长的争论。一些人认为,格德司的姿态应被当作纯粹的“自我吹嘘”,可不予理会,但库西再次使之成为一个尊严问题,它与王室的尊严并无多大关联,而是更关乎贵族的尊严。在御前会议上,他一个劲儿地争论说,如果受到如此侮辱的国王听之任之,不予追究,那么外国就会对法国贵族不屑一顾,因为他们是国王的顾问,且发誓要维护国王的名誉。他也许是觉得,在两次放弃对英格兰的攻击之后,法国必须做点儿什么。他切身地感觉到这一问题的事实给他的听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一致认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德国人,因为他与奥地利公爵有过数次争端”。

这一次,库西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同盟,即“大胆腓力”,他为了个人的利益,强烈赞成与格德司作战。位于佛兰德斯与格德司之间的是布拉班特公国,着眼于扩张的腓力对该公国的事务涉及颇深。他对国王的洋溢热情大肆煽风点火,支持法国与格德司开战,但御前会议坚持先解决布列塔尼问题,因为他们说,如果国王及其贵族前去与格德司作战,那么蒙福尔也许就会向英格兰人敞开大门。

里维埃尔和德维埃讷海军上将被派去与蒙福尔谈判,结果对方愠怒地拒绝投降。公爵只是说,他对自己针对骑士统帅的所作所为毫不后悔,只有一事除外:他让骑士统帅活着逃走了。他也没给自己抓捕客人之举进行辩解,“因为一个人应当尽其可能地抓住敌人”。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各派展开了拉锯战,而库西会就每一次延迟向御前会议施压。到这一年结束时,问题仍悬而未决,且又带上了一个曾经的超级惹是生非者,即那条业已衰弱的毒蛇,纳瓦拉的查理。

在最后一次投毒尝试——这一次是向勃艮第和贝里投毒——之后,纳瓦拉在可怕的情形中死去。56岁的他疾病缠身,未老先衰,寒战和哆嗦折磨着他,根据医嘱,他晚上裹着浸满白兰地的布来暖身和发汗。为了不让包裹身体的布料移位,每次都要将它们像裹尸布般缝合起来,一天晚上,当一位随从倾身去剪蜡烛头时,导致了失火。浸满白兰地的布在国王周身熊熊燃烧,令他发出痛苦的尖叫;他又活了两个星期,期间医生们无法缓释他的极度痛苦,直到他咽气。

在新的一年中,御前会议决定派出曾是蒙福尔的姻亲兄弟的库西本人再做一次努力,将他带至谈判桌前。大家都觉得,没有人会比库西更适合公爵,也没有人“比他更具分量”;由于里维埃尔和维埃讷将随他一同前往,因而组成了由“3个最睿智的领主”构成的使团。在得知他们的到来后,蒙福尔由库西的出面明白,事态是多么严重。他热情地对他表示欢迎,提出要带他去狩猎,护送他到房间,“消遣运动,闲谈琐事,就像两个久未谋面的领主所做的那样”。当涉及问题时,就连库西那著名的好口才和“精妙、文雅的言辞”最初都未能打动公爵。公爵站在一扇窗户前,一言不发地向外眺望了好长时间,然后转过身来说:“在心中只有恨的时候,怎么可能培育出爱?”并重复说,他只后悔让克利松逃之夭夭了。

库西又做了两次拜访,以最合理和雄辩的论据,以及对蒙福尔弱势处境的机智暗示——因为事实上,他自己的臣僚都不支持他——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在首先说服蒙福尔放弃克利松的城堡之后,他又被派回去说服他偿还所有钱财,最为困难的是,将公爵连拉带拽、连哄带骗地带到巴黎接受审判。拼命想要避开克利松的蒙福尔提出了成百上千个借口,但在如今急于解决事端的勃艮第公爵的额外压力之下,他还是屈服了。针对他害怕遭暗杀的推说,库西说服他远行至布卢瓦,王叔们会在那里迎接他。带着国王颁发的通行证,加之在自己的1200人的护卫下,蒙福尔冒险带领一支由6只船组成的小型舰队前往卢瓦尔河,并于1388年6月最终抵达巴黎卢浮宫的大门。对克利松财产的归还和国王的正式宽恕都依照惯常的和解模式按部就班地确定下来,在此过程中,公爵和骑士统帅发誓要彼此成为“优秀而忠诚的”君主和属臣,并相互怒视着喝下同一杯酒,这象征着“爱与和平”。

库西从国王那里得到了象征着王室感激之情的法语《圣经》,而通过傅华萨,则从历史那里得到了更加令人难忘的感谢之辞。“我认识4位领主,他们是在其他所有我认识的领主们中最具娱乐精神的人:他们是布拉班特公爵、富瓦伯爵、萨伏伊伯爵,尤其是库西之主;因为他是整个基督教王国中最和蔼可亲、最具说服力的领主……是最精通各种风俗的人。在法兰西、英格兰、德意志和伦巴第以及所有知道他的地方的所有领主和女士中,他都久负盛名,因为在他一生中,他曾行游四方,见多识广,而且天生地彬彬有礼。”

凭借这些才华,库西使自纳瓦拉的查理以来最棘手的封臣俯首就范。

[1] 文中为意大利语,“伯爵万岁!”——译者注

[2] 塔奎因(Tarquin,约公元前534—约前510),半传说中的伊特拉斯坎国王。——译者注

[3] 文中为拉丁语,意为“恺撒曾这样对我”。——译者注

[4] 出于侥幸,库西城堡1386——1387年度的家庭账目保存得足够长久,使得当地的一位古物研究者卢西恩·布洛切(Lucien Broche)于1905——1909年间发表了一份有关它们的报告。原稿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亡佚,皮卡第在那时遭到了重大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