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西在1367年回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法国。从他在第二年所采取的重要步骤来判断,他自己的领地苦于劳动力的短缺,这是自黑死病之后,令各地的土地拥有者都苦不堪言的事情。皮卡第作为英格兰人从一开始的突破口,不仅受到了侵略者的折磨,而且还受到扎克雷农民起义和英格兰——纳瓦拉联军的掠夺。农民不愿缴纳继法国失利后一征再征的赋税,而是背井离乡,前往位于艾诺和默兹河(Meuse)对岸靠近帝国的领地。
为了将劳动力留在土地上,库西姗姗来迟的补救措施是解放自己领地上的农奴或非自由农民和村民。他的赦免令承认,由于“对奴役的憎恨”,他们纷纷离去,“在我们土地之外的某地生活,在未得到我们允许的情况下解放自己,随心所欲地解放自己”。(抵达其领主统辖之外的区域并在那里停留达一年的农奴被认为是自由人。)除了于1197年发放给库西城堡的赦免令外,库西版图在取消农奴制方面行动迟缓,也许这要归因于以前的繁荣。在黑死病之前,自由农民已经在法国占大多数。农奴制的废止在很大程度上不是源于对罪恶奴役的道德判断,而是更多地源于将之作为从租客身上收取现款的工具。虽然自由租客的付薪劳作要比农奴没有报酬的劳作更昂贵,但租金远远超出了开支,此外,你不必为租客提供谋生的工作,而这相当于一笔重要的花费。
库西1368年8月的赦免令采用的形式是,向他的男爵领地上的22个城镇和乡村集体颁布自由授权令,作为回报,每个城镇或乡村都要“永久地向我们及我们的子孙”缴纳特定的租金和税金。其数额从特罗斯利(Trosly)的18里弗,到弗雷讷(Fresnes,像名单上所列的大多数地方一样,是现在仍然存在的村庄)的24苏,以及库森(Courson)的18%的灶台税,各不相同。虽然赦免令因每行之中都有律师的废话而显得臃肿,但其遣词造句为我们提供了一幅清晰准确的中世纪地产保有权的画面,与那以后的主题的繁芜混乱大不相同。
赦免令声称:“根据普遍的风俗习惯”,生活在库西男爵领地上的所有人,“根据‘永久管业权’和‘禁婚令’的规定,都是我们的男人和女人”,除非他们是教士或贵族,或者其他“因誓言和敬意而与我们在一起的人”。因为有许多人已经离开,“我们的上述土地的很大部分都未得到耕种、照看和收获,变成了荒地,因此,上述土地的价值在降低”。在过去,居民必须从其父亲那里获取自由,提供一定数量的永久税金,“我们的其灵魂与上帝同在的亲爱的、挚爱的父亲采纳建议,结果发现,破坏上述风俗并使之作废,获取提供给他的利润,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好处”,但未等他完成那一需求,他便撒手人寰。由于我们对所有这一切都耳熟能详,且已成年,完全接手了他的土地,还由于同样的要求已经由他提出,而且提供的报酬“比上述‘永久管业权’和‘禁婚令’要更有利可图,更体面荣耀”;还因为通过终止对百姓的奴役,“他们将会变得更加富裕,土地将得到耕种,不允许其恢复荒芜,其结果是,我们及我们的后代会得到更高的价值”;因此,当告知众人,经过“对上述事宜的慎重考虑,完全弄清了我们的权利和利润后,我们切实地破除并废止……永远和永久地解除‘永久管业权’和‘禁婚令’对他们每个人的一切约束,无论是教士或是任何其他等级,都不可通过我们或我们的子孙,也不可通过其他任何人,保持对他们的奴役,或是保留在现在或未来恢复对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奴役的权力”。从上述地方收取到的租金和税金将会被并入“我们的遗产,以及我们为国王管理的封邑和男爵领地”,我们将请求国王批准并确认这一行为。王室的确认文件于3个月后按时收到。
普遍而言,土地拥有者,尤其是那些拥有太少土地因而无法获得税收利润、家业不那么兴旺的人,由于过去20年的灾难,在经济上受到的折磨超过了农民。在瘟疫中失去的奴隶劳动力是无法替代的,因为自由人不可能恢复农奴身份。磨坊、谷仓、啤酒厂、牲口棚以及其他永久性装置的改造必须要由拥有者自掏腰包。作为在过去20年中大多失利战役的战俘,即使其开支被转嫁给了城镇和农民,但其赎金和生活费的开销也仍是一种对税收的消耗,尽管深受幸运之神垂青的库西并未受到这种特殊破坏的折磨。除了被免去了赎金外,他还于1368年6月从法兰西国王处收到了1000法郎以偿还他当人质时的开销,修复战争对他的领地所造成的伤害。查理五世也在寻求这位库西和苏瓦松领主的支持。
如果说领主及其依附者之间的关系因向一种支付基础的转变而遭到了削弱的话,那么来自租金的收入则给了较富裕的贵族更大的好处和舒适度,以及更自由的居住地。他们在巴黎大兴土木,修建豪宅,汲取城市的益处。引人注目的中心如今是国王名为圣波尔的新宅第,这里是一个房屋聚集地,他把房屋集结起来,将之转化为一座带有7座花园和一个樱桃园的宫殿,其地点在城市的东缘,就在现在的巴士底广场(Place de la Bastille)附近。12条游廊连接着它的建筑和庭园;经过修剪的花木图案装饰着花园,动物园中有狮子,鸟舍中有夜莺和斑鸠。
查理统治时期是个大破坏时期,但在所有这样的时期中,都有未受影响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美丽纷然,嬉戏不断,乐声盈耳,舞姿蹁跹,人们沉浸在爱情和劳作之中。虽然白昼的烟云和夜晚的火光标志着燃烧的城市,相邻地区的天空却湛蓝清澈;当被严刑拷打的囚犯的尖叫声在一个地方不绝于耳时,别的地方的银行家却在数自己的钱币,农民跟在安详的耕牛身后犁地。特定时间段中的破坏并不会覆盖所有时期的所有人,而且,尽管它的影响日积月累,但它拖于身后的衰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被认识到。
在库西这个阶层,男男女女都放鹰打猎,无论走到哪里,是户内还是户外,是去教堂,去巡回法庭或是去吃一餐饭,腕上都架着一只被罩起来的受宠猎鹰。偶尔,从送上的巨大馅饼中有活鸟飞出,好让被释放的猎鹰在宴会大厅中追逐它们。在城堡的角楼上,领主的旗帜随风飘扬,一个哨兵手执号角站在那里,一有陌生人靠近,便会吹响号角。他还会在日出或鸡鸣时分吹响号角,在那之后,教士们会唱响晨祷,接下来的是礼拜堂内的弥撒。在夜晚,吟游诗人会奏起长笛、竖琴、簧管、风笛、小号,敲响铜鼓和铙钹。在14世纪,世俗音乐被作为一种艺术达于鼎盛阶段,有多达36种不同的乐器得到使用。如果在晚餐之后没有安排音乐会或表演,众人就会用唱歌和交谈、白天的狩猎故事、有关爱情习俗的“文雅问题”以及文字游戏来娱乐彼此。有一个游戏是,玩游戏的人要在传递一圈的小羊皮纸卷上写下多少有些无礼的诗句,当诗句被大声读出时,据说会揭示读者的性格。
在这样的夜晚,大领主们喜欢保持旧风俗,让仆人举着火把给房屋照明,而不是用墙壁上的烛台,因为它会满足一种富丽感。他们制造自己的“荒唐事”,其中构思最精妙的是阿图瓦的罗伯特伯爵(Count Robert of Artois)在埃丹(Hesdin)城堡设计的机械恶作剧。当来访者经过他花园的雕像时,它们会朝他们喷水,或是像鹦鹉一样冲他们呱呱讲话;一扇地板门会让走过的人掉下去——掉在下面的一块羽毛垫上;有一个房间,只要一打开门,就会下雨或下雪,或是发出雷声;在一定压力下的水管会“从下方弄湿女士们”。当该城堡的拥有权转到勃艮第的腓力手中时,一位住家艺术家保持了这些装置能够正常发挥功能。
在皮卡第,出于更平常的娱乐,会在7月和8月举办天鹅节,每到那时,所有3个等级的人都会参与进来,追逐从当地池塘和沟渠收集来的还不会飞的小天鹅。教士领头,然后贵族、布尔乔亚和普通人依次跟随,每个人都在音乐和彩饰的伴随下坐船出发。参与者不得杀死自己的猎物。追逐只是为了运动,会持续数日,期间时有欢宴。
因为生活是种集体状态,所以它非常讲究交际,十分依赖礼仪,因此会强调礼貌举止和干净指甲。在饭前和饭后要多次洗手,尽管餐刀和汤匙已被使用,而钗子虽罕见,却也并非不为人知。单独的水盆会端给领主使用,餐厅入口处有一个盥洗室,一次可容数人在那里用一排小喷水嘴洗手,然后用毛巾把手擦干。领主和夫人经常洗澡,每当这时,热水会装在木盆中端入浴室,沐浴的人坐在盆中打肥皂,或者,以一页图书插图中的绅士为例,他坐在自己花园里的一个木盆中洗澡,在3位女士充满爱意的注视下,露出难以言喻的沾沾自喜的神情。对于较低层的人而言,一间供大家共同使用的浴室通常安排在厨房附近。
对于所有人而言,一日两餐是常规,正餐在上午10点,晚餐在日落之后。早餐闻所未闻,只有可能吃一片干面包,喝一杯葡萄酒,就连这也算奢侈。精美的装扮是无法禁止的,尽管禁奢令连连出台,不断更新,它们尤其致力于使尖头鞋变为非法。即使当在脚趾处塞东西以使它们向上卷曲或用金银链将其绑在膝部时,这种尖头鞋仍然会生成一种乔模乔样的步态,这激起了人们的嘲笑,被指责为堕落颓废。可是,上流阶层仍然固执于这种特殊的轻浮之物,使之变得更加优雅,有时用缝着珍珠的天鹅绒或印金的皮革制成,或者一只脚一种颜色。女士们打猎时穿的外套上装饰着铃铛,铃铛也挂在腰带上,而腰带是服装的重要部件,因为她们携带的所有装备都要挂在上面:钱包、钥匙、祈祷书、念珠、圣骨匣、手套、香袋、剪刀、缝纫用具。贵族们穿内衣和用细亚麻做成的裤子;用以取暖的皮毛比比皆是。在不明智地嫁给了“残酷的佩德罗”的布兰奇·德波旁(Blanche de Bourbon)的嫁妆中,使用了11794张松鼠皮,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进口的。
在教堂,贵族们时常在弥撒结束的那一刻离开,“几乎不在教堂的四壁之内说主祷文”。另一些更虔诚的人会在旅行时携带便携式圣坛,贡献由其忏悔牧师为忏悔所设置的救济金,尽管救济金的总数目要远远少于他们花在服装和打猎上的数目。无论虔诚与否,所有人都会拥有并携带时祷书(Book of Hours),这是14世纪贵族典型而时尚的宗教财产。时祷书是为了让个人的祈祷可以穿插进每日的祈祷和忏悔诗篇之中,带有精美得令人惊叹的插图。这些插图不仅描绘的是圣经故事和圣徒的生活,边缘空白处还充满了滑稽内容,全都富有喜剧感,充满幻想,尽是对放任自流的中世纪时代的讽刺。小丑和魔鬼蜷伏或缠绕在开花的藤蔓后,兔子在与士兵格斗,训练有素的狗在卖弄自己的把戏,神圣的文本缩减成长尾巴的幻想动物,光屁股的僧侣在爬塔楼,秃脑袋出现在龙的身体上。长着羊蹄的牧师、猴子、吟游诗人、花、鸟、城堡、色魔和想象中的野兽充斥了书页,与神圣的祝祷古怪地并置在一起。
在宗教仪式中,神圣常与亵渎混合在一起。一位主教抱怨说,在为统治者举行弥撒时,他们会同时接待观众,“他们忙于其他事情,对仪式不加关注,也不说出自己的祈祷”。领圣餐的圣礼在弥撒进行过程中举行,领圣餐者在此期间通过吃基督的血肉,据说可分担弥补性的十字架献祭,分享上帝的救赎恩典,所以圣餐礼是基督教的核心仪式,是得到拯救的先决条件。在形而上学的变体论的阴影之下,普通的世俗之人不大理解它,只知道它具备神秘的力量,据信这种力量存在于被奉为神圣的圣饼中。将它放在菜园里的卷心菜叶上,吃菜的昆虫便不敢靠近,将它放在蜂箱里,就可控制一窝蜜蜂,一次,它诱使虔诚的蜜蜂围绕着它建造了一个完整的蜡制礼拜堂,有窗户、拱门、钟塔和一个圣坛,蜜蜂们把那块神圣的碎片放在了圣坛上。
即使如此,本应在每个周日和宗教节日都会看到的圣餐和忏悔在普通人中却几乎只是种义务,每年一次地在复活节那天进行。有人问一个头脑简单的骑士,为什么他不去做对于他的灵魂得救是如此重要的弥撒,他回答说:“我对此一无所知;不,我以为牧师是为了捐献的缘故在表演弥撒。”对于法国北方而言,据估计,有10%的人口是虔诚的观礼者,10%的人口是毫不在意的人,其余的都在定期或不定期观礼之间摇摆不定。
然而,在死亡的那一刻,人们别无选择:他们忏悔、赔偿、捐助为其灵魂永远祈祷的人,时常因为要向圣龛、礼拜堂、女修道院、隐士捐赠财物或支付代理人的朝圣之旅的费用,而使其家人一无所获。
据国王查理欣赏的传记作家、占星师托马斯之女克里斯蒂娜·德皮桑的记载,查理是个狂热的虔诚者。他一醒来便画十字,在其祈祷中向上帝说出他一天中的第一句话。在梳洗和穿衣时,他会让人带着他的每日祈祷书,在祷告时间与自己的专职牧师一道默诵,早上8点在其礼拜堂中用“悦耳的歌声”进行大弥撒,之后又在其私人的祈祷室中做诵经弥撒。然后,他会接待观众,他们“形形色色,有穷有富,有贵妇有少女,有寡妇和其他人”。在固定的日子里,他在御前会议主持国事。他有意识地接受“庄严的规律性”,为的是显示,王室的尊严必须借助于庄重的秩序来维持。在吃完中午的正餐后,他听吟游诗人的甜美演奏,“好让精神变得喜悦”,然后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接见使节、王子和骑士,“在他宽敞的大厅中”常常人满为患,“以至于你几乎转不过身来”。他听战争和冒险汇报以及其他国家的新闻,签署信件和文件,委派职务,分发或收取礼物。在一个小时的休息之后,他会将时间花在王后和孩子们身上——一个生于1368年的作为继承人的儿子,然后是第二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夏季探访花园,冬季阅读和研究,与他的知己交谈至晚饭时间,在夜间娱乐过后上床睡觉。他每周斋戒一次,终年阅读《圣经》。
无论其真正的父子关系怎样,查理都拥有瓦卢瓦家族对占有和奢侈的全部激情。他已经重修了温森斯,建成一座避暑宫殿,不久还会修建或得到另外三四座。他雇用了著名的厨师塔耶旺(Taillevent),后者会给他奉上烤天鹅和烤孔雀,它们都用自身的全部羽毛被重新组成整只,有镀金的喙和爪,栖息在用棉花糖和彩绘糕点制成的十分相宜的风景中。他收集珍贵物品和镶满宝石的圣物匣,用以盛放摩西权杖的碎片、施洗约翰的头颅的顶骨、装有圣母马利亚的乳汁的细颈瓶、基督的襁褓以及耶稣受难时的各种零零碎碎的物品,包括荆棘王冠和真十字架(Ture Cross)的一块碎片,所有这一切都归王室礼拜堂所有。在他死时,他将拥有47顶镶珠宝的金冠和63套全套的礼拜堂陈设,包括法衣、圣坛背后的装饰品、圣餐杯、礼拜书和黄金十字架。
1368年,国王30岁,比昂盖朗·德·库西年长两岁。他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神情凝重,鼻子长而弯,十分醒目,目光锐利,薄唇紧抿,头发呈沙褐色,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在一所严格的学校读过书的他学会了不透露自己的想法,所以人们指责他细腻而诡秘。他患过严重的头痛、牙痛、消化不良和其他在其摄政期间折磨过他的疾病,并得以痊愈,但仍苦于右手或手臂的一种痼疾——也许是痛风,以及一种神秘的瘘疾和左臂的脓肿,也许这是肺结核造成的,但据推测,这是纳瓦拉的查理于1358年尝试向他投毒的结果。他的叔叔,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从布拉格派来一位见多识广的医生给他疗毒,但医生告诉他,如果脓肿处不再流脓,他就会在15天后死去,在此期间,他将有时间安排后事,关照他的灵魂。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位国王生活在一种紧迫感之下。
他有着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头脑,对因果关系、哲学、科学和文学都兴趣盎然,作为这样一种人,他建立了他那个时代最大的图书馆之一,它位于卢浮宫中,而他在那里保留了一个下榻处。图书馆的房间拥有经过精雕细刻、装饰精美的丝柏嵌板,彩色玻璃窗外罩着铁丝,以防“鸟类和其他野兽”,一盏银灯彻夜长明,以便国王随时都可以读书。他不仅关注知识,也关注知识的传播。他委托尼古拉·奥雷姆(Nicolas Oresme)这位有着先进的科学思想的博学多才的顾问来用简单的语言解释稳定货币的理论;正是这种治国才能为他赢得了Charles le Sage(智者查理)的名声。他派人将李维、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以及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城》(City of God)翻译成法语,“以供王国和全基督教世界共用”,并且拥有许多其他经典:教堂神甫的著作,翻译成法语的阿拉伯科学论文。图书馆兼收并蓄,从欧几里得(Euclid)、奥维德(Ovid)、塞内加(Seneca)和约瑟夫斯(Josephus),到索尔兹伯里的约翰、《玫瑰传奇》和当时的畅销书、约翰·曼德维尔爵士(Sir John Mandeville)的《旅行》(Travels),无所不包。它包括13世纪的各种有关普遍知识的百科全书、一系列有关十字军东征和占星学、天文学的论著、47部亚瑟王和其他人的传奇、法典、注解和文法、哲学和神学著作、当代诗歌,以及讽刺作品——据1373年的一份详细目录,总计超过1000册图书,最终成为法国国立图书馆的构成核心。当有人指责他在书籍和教士身上用时太多时,查理回答:“只要知识在这个国家受到尊重,它就会一直繁荣昌盛。”
他的3位兄弟都患有贪婪强迫症:3人中最年长的路易·德安茹贪财贪王国,让·德贝里贪艺术,勃艮第的腓力贪权势。身高体壮、像父亲一样金发碧眼的安茹刚愎自用,浮夸虚荣,充满永无餍足的野心。热爱感官享乐的贝里是位超级收藏家,他普普通通、长着狮子鼻的国字脸和笨重的身躯与他对艺术的热爱古怪地杂糅在一起。勃艮第的腓力有着贝里那样的粗壮外表,却更有头脑,且过度骄傲。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利益置于王国的利益之上,每个人都沉溺于令人咋舌的消费,以提升和展示自己的威望,而且每个人都将通过自己的赞助出版其同辈难以超越的艺术作品:林堡兄弟(Limbourg brothers)为安茹制作的《天启录》系列,为贝里制作的插图本《豪华时祷书》(Très Riches Heures)和《贝里时祷书》(Belles Heures),以及克劳斯·斯吕特(Claus Sluter)为勃艮第塑造的摩西井(Well of Moses)和《哀悼者》(Mourners)塑像。
君主们对自身的富丽堂皇的展现以1368年至1369年间的两个场合最为著名,库西对其都与有荣焉。他29岁的妻兄克拉伦斯公爵(Duke of Clarence)莱昂内尔(Lionel)时为鳏夫和父亲,于1368年4月顺道前来巴黎,准备去米兰迎娶加莱亚佐[1]13岁的女儿维奥兰特·维斯孔蒂(Violante Visconti)为妻。他在457个随从人员和1280匹马(也许多出的是礼物)的陪同下,住进了位于卢浮宫的一个专门为他装饰的套房中。他的姊妹库西夫人和昂盖朗前来巴黎与他会面,并参加了国王及其兄弟们为他准备的盛宴和庆典。在接下来的两天中,这些盛宴和庆典使国王及其兄弟们后来的敌人目不暇接。
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宾客是昂盖朗的表亲、新郎的叔叔萨伏伊的阿马迪厄斯六世,人称“绿伯爵”(the Green Count),这得名于他19岁时以骑士身份参加的重大活动。当时,他出现在一系列比武大会中,戴着绿色的羽毛装饰物,铠甲外套着绿色的丝绸束腰外衣,马身上披着绿色的装饰马衣,身后跟着11位全都身着绿衣的骑士,他们每人都在一位用根绿绳子牵着其拥戴者的马匹的绿衣女士的引导下进入竞技场。阿马迪厄斯在摆阔气讲排场方面不输于任何人。在巴黎时,适逢商店都为了那一场合陈列出其最精美的物品,绿伯爵便享用了一场购物狂欢,留下购买镶珠宝的项链、餐刀、靴子、鞋子、法衣、马刺和草帽的订单。他送给国王一座红宝石的“礼拜堂”和价值1000弗罗林的大珍珠,并向纪尧姆·德马肖捐赠了3个金法郎以感谢诗人为他呈现的一则传奇故事。他给妻子带回了价值60法郎的4匹兰斯布和一件衬有1200只松鼠皮的女式束腰外衣。
圣波尔和卢浮宫的正餐和晚宴、舞会和骑猎充斥着克拉伦斯的来访,包括一次花费了勃艮第公爵1556里弗的精美盛宴。打猎可得的所有丰富野味以及当时生长在山林江河中的飞禽和鱼类,还有为了餐桌而专门养肥的家畜的肉,都可以在宴会上吃到。40种鱼和30种不同的烤肉出现在当时的食谱上。当克拉伦斯离开时,国王向他和他的随行者赠送了价值“两万”弗罗林的礼物,除此之外还有些常规性的礼物,它们除了可显示馈赠者的地位外,对受赠者也很有用,他可以通过抵押的方式将礼物变成现钱。
炫富的顶点正在米兰相候。已经为儿子买来了一个法兰西国王的女儿,现在又为女儿买来了一个英格兰国王的儿子,这对于加莱亚佐·维斯孔蒂而言是种双重的胜利,为米兰毒蛇(Vipers of Milan,此名得自一个家族纹样:一条蛇正在吞噬一个挣扎中的人,据说这是个撒拉逊人)的昭著臭名又增添了一抹奇迹。有两个维斯孔蒂联合统治着伦巴第——加莱亚佐和他更加可怕的兄弟贝尔纳博(Bernabò)。谋杀、冷酷、贪婪、与野蛮专制相错杂的高效管理、对学习的尊敬和对艺术的鼓励、等同于性欲狂的色欲,构成了此家族这个或那个人物之特性。他们的前任卢基诺(Lucchino)被妻子所谋害,她曾在江船上举办过一次著名的放荡盛宴,期间同时招待了自己的几个情人,包括威尼斯总督和她自己的侄子加莱亚佐。在那次狂欢之后,她决定先发制人地除掉自己的丈夫,因为他对她也怀着相同的企图。贝尔纳博和加莱亚佐的长兄马泰奥(Matteo)沉湎于酒色,竟致将政权置于濒临毁灭的地步,于1355年被自己的弟弟们拉下王位,在他们即位一年后,“未行忏悔地像只狗一样死去”。
与教廷的战争(他们从中占据了博洛尼亚和其他教皇的封邑)是维斯孔蒂的重要行动。当贝尔纳博在战争期间被教皇开除教籍时,他强迫给他带来开除教籍诏书的使节把诏书吃了下去,包括丝带和铅制封印。据说他烧死过4位修女,并将一位信奉奥古斯丁教义的僧侣放在铁笼中活活烤死。他这样做的理由不得而知,除非是出于对教会的恶意。
贝尔纳博贪婪、狡猾、冷酷、凶残,动辄勃然大怒,常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是不受拘束的贵族的缩影。如果他的500只猎狗中的任何一只状态不佳,他就会将养狗人吊死,对于所有偷猎者也如此相待Quaresima是一个由贝尔纳博及其兄弟首创的为期40天的拷打程序,大概于他们即位时作为一种法令得以颁行。这份目录是如此可怕,让人真希望它是用来吓唬人的,而不是真的会用到。吊刑、转轮、拷打、剥皮、挖眼、一个一个削去五官和四肢,一天施刑一天休息,这一切想必会使“卖国贼”和被判有罪的敌人以死亡而告终。
贝尔纳博本人的习性是专注于“色欲的恶习,甚至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所以他的家与其说是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君主的住处,倒不如说是一位苏丹的妻妾成群的宫殿”。他的妻子雷吉娜(Regina)据说是唯一一个能够在他大发雷霆时靠近他的人,她为他生育了17个子女,而他的各个情妇为他生下的私生子远远不止这个数。当贝尔纳博骑马穿过街道时,所有市民都得跪地行礼;他时常说自己是地上的天神,是他自己王国中的教皇和皇帝。
贝尔纳博统治着米兰,他的弟弟加莱亚佐统治着20英里外的帕维亚古城。为帕维亚狭窄的街道投下道道阴影的100多座高塔见证了意大利城镇那无休无止的纷争。加莱亚佐于1365年刚刚完工的巨大的方形城堡构成了城市的北墙,俯瞰着花园和硕果累累的乡村。编年史作者科里奥(Corio)怀着爱国主义的骄傲称之为“天下第一宫殿”,后来的欣赏者则称之为“欧洲最精美的居住宫殿”。它的建筑材料是用伦巴第黏土制成的玫红色砖块,以围绕着一个宏伟壮丽的庭院的100扇窗户为荣。在维斯孔蒂宫廷中当了8年案头摆设的彼特拉克将其高塔之冠形容为“直刺云端”,在上面,“朝一个方向望去,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的峰顶,朝另一个方向望去,可以看到树林茂密的亚平宁山脉”。夏季,这个家族可以在一个俯瞰护城河的阳台上用餐,眼前的水景、花园和常行打猎的森林公园的景色使他们心旷神怡。
相较于他的兄弟,加莱亚佐不是个那么夸张的暴君,他为人沉着冷静,忠于妻子——“善良而温和的”萨伏伊的布兰奇(Blanche of Savoy)。他留着金红色的长发,有时辫起来,有时放开来,“有时罩在一只丝网或用鲜花编成的花环之中,栖息在他的肩头”。他患有令人痛苦的痛风——本人也患有此病的佛兰德斯伯爵称之为“富贵病”。
英格兰的莱昂内尔与维奥兰特·维斯孔蒂的婚礼将于米兰举行,它是伦巴第地区最主要的城市,也是威尼斯和热那亚在内陆的竞争对手。作为阿尔卑斯山脉下的贸易中心,它已经主宰了意大利北部1000年的时间。据13世纪的一位行乞修道士记载,它的令人赞叹之处包括6000处可供饮用的泉水、300个公共锅灶、10家最多可容纳1000名病人(两人一张床)的医院、1500名律师、40位文件抄写员、10000名各教团僧侣、100名制作著名的米兰盔甲的兵器制造者。到14世纪中叶,人们习惯于通过与往昔简单美好的日子的对比,叹息当前的士风日下。男人因追求奢华的时髦而受到指责,尤其是“西班牙式的”外国紧身外套,像鞑靼人一样的巨型马刺,遵循法国风尚的带珍珠的装饰物。女人因留卷发和穿露胸装而受到诟病。米兰的妓女人数众多,据说贝尔纳博向她们征税来维修城墙。
当莱昂内尔抵达米兰时,伴随他的除了他自己的随员外,还有白色连队的1500名雇佣兵,他们已经从为教皇效劳转向为维斯孔蒂效劳。80位女士依照提高盛大庆典之豪华程度的习惯,穿着相同的衣服——白色袖子配金色腰带的绣金天鹅绒礼服,60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和侍卫也着装统一,浩浩荡荡地跟在加莱亚佐身后去迎接莱昂内尔。除了为女儿提供的花了两年时间谈判的丰厚嫁妆外,加莱亚佐还为新郎及其随员支付了五个半月的每月一万弗罗林的开销。
盛大的婚宴于6月在户外举行,留下了令人屏息噤声的账目。它显而易见的目的是要证明“加里亚斯大公爵(Duke Galeas)的气魄,他对这桩婚配的心满意足以及他保险箱的丰盈充裕”。30道由大鱼大肉构成的双份菜肴与每道菜肴后奉上的礼物穿插上桌。在新娘的哥哥、如今17岁并且身为一个两岁女儿的父亲的吉安·加莱亚佐(Gian Galeazzo)的指挥下,礼物依照莱昂内尔一方的等级分发。礼物包括甲胄、用羽毛装饰的头盔、马用铠甲、镶嵌着宝石的外套、戴天鹅绒项圈的灰狗、佩银铃的猎鹰、装在瓷釉瓶中的上好美酒、饰有貂皮和珍珠的紫色和金色衣服和斗篷、76匹马(其中包括6匹披着带深红色流苏的绿天鹅绒马衣的美丽小驯马、6匹身披带有玫瑰花饰的深红色天鹅绒的高大战马,外加两匹分别名为里昂和阿博特的良马);还有6只凶猛强壮的alaunt(即作战犬,有时会在它们背上绑上盛着熊熊燃烧的松脂的大汽锅作战)和12头雄壮威风的肥牛。
鱼和肉全都金灿灿地[2]成对出现,乳猪配螃蟹、兔肉配猪肉、整只的牛犊配鳟鱼、鹌鹑和鹧鸪配更多的鳟鱼、鸭子和苍鹭配鲤鱼、牛肉和阉鸡配鲟鱼、小牛肉和阉鸡配淋上柠檬汁的鲤鱼、牛肉派和奶酪配鳗鱼派、肉冻配鱼冻、荤菜冷盘配七腮鱼,剩下的菜肴中还包括烤小山羊、鹿肉、配卷心菜的孔雀、法国豆和腌牛舌、野宴和奶酪、樱桃和其他水果。据说,从桌上撤下的残羹冷炙(仆人们通常会用它们来当自己的饭菜)可供1000人食用。彼特拉克也作为上桌的嘉宾参与了这场盛宴,傅华萨和乔叟也在其中,尽管人们怀疑,这两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是否被引荐给了那位著名的意大利桂冠诗人。
命运之轮从未以这样的崩溃程度下行;虚荣心从未遭到过如此的谴责。4个月后,仍在意大利的克拉伦斯公爵死于未被诊断出的“热病”,这自然引起了投毒的呼叫,尽管由于它毁掉了加莱亚佐以如此巨大的代价买来的有影响力的同盟关系,其原因更有可能是在伦巴第的炎炎夏季中的那些镀金肉食带来的延迟发作的影响。维奥兰特的命运也并不更加快乐。她接下来嫁给了一个半疯癫的虐待狂——17岁的蒙费拉侯爵(Marquis of Montferrat),他以亲手扼死童仆为乐。在他暴斃之后,她嫁给了一位近亲,贝尔纳博的一个儿子,他被凶杀于她的兄弟之手。她在31岁时死去,当了3次寡妇。
维斯孔蒂婚礼的12个月后,昂盖朗·德·库西成为国王的使节,出席了一场更具政治意义,而豪华程度毫不逊色的婚礼。查理五世以策略战胜了英格兰国王,为自己的兄弟勃艮第的腓力赢得了英王爱德华也想让儿子爱德蒙(Edmund)迎娶的同一位女继承人。她是佛兰德斯的玛格丽特(Marguerite of Flanders),曾经逃避了与伊莎贝拉的结合的佛兰德斯伯爵路易·德迈尔的女儿和继承人。爱德华已经与这位有远大期望的女士谈判了5年,甚至到了以加来和17万里弗给她父亲做抵押的地步。但正如任何两个欧洲王室成员鲜有不是的那样,由于两位主角处于四服血缘关系之中,这就需要教皇的赦免。决心让英格兰与佛兰德斯相分离的查理利用了一位法国教皇的效用。乌尔班五世拒绝赦免爱德蒙和玛格丽特,然后,在一段体面的间隔之后,将赦免授予了腓力和玛格丽特,他们的近亲程度并无不同。勃艮第与佛兰德斯的结合对于法国而言是个举足轻重的妙计,它承载了一支庞大血脉的种子,因为它造就了一种将令其家长满意的状态,并且在下个世纪,于战争的最黑暗阶段向英格兰复仇。
为了满足玛格丽特对珠宝的热望,勃艮第公爵派人到欧洲各地去购买钻石、红宝石、绿宝石,并且从昂盖朗·德·库西处以1.1万里弗的价格买下了一条珍珠项链,作为其此次收购的奖赏。
为婚礼准备的3只装满珍宝的保险箱先于腓力抵达了根特。公爵通过给贵族和平民的礼物及宴会、仪仗和比武大会、在边境对来宾的护送和迎接、为该盛事专门制作的仆人的服装等,竭尽所能地争取佛兰德人,想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排场对于腓力来讲具有政治性,是通过名望来创建一种地位之过程的组成部分。他本人总是衣着华丽,爱戴一顶用鸵鸟、野雉和“印度鸟”的羽毛以及其他金色缎带和从意大利进口的淡红色锦缎装饰的帽子。他是个劲头十足的男人,一次会花数天时间打猎,常常睡在户外的森林中,打活力充沛的网球,是当时最马不停蹄的旅行者,一年中常常上百次地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他的许多旅行都是朝圣,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便携的圣骨匣和念珠。他几乎像国王那样勤勉地参加弥撒,像国王一样在一间私人小礼拜堂中独自冥想,大张旗鼓地宣扬其宗教奉献。结婚后,他向位于图尔内大教堂的圣母像敬献了一袭长袍和披风,它们用衬以白鼬毛皮的黄金面料制成,上面醒目地绣着他和妻子的盾徽。
贵族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盛装,骑着披金挂红的骏马,在一片环珮声中济济一堂,参加婚礼。傅华萨报告说:“尤其是,善良的库西爵士在那里,他在一次节日盛会上做了最精彩的亮相,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表现自己,也正因为如此,国王才会派他前来。”一位令人注目的人物画像正一点一点地生成,此人在行为举止和外貌方面都在其同辈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在这样一个灾难不断的时期里可以在这样的场合挥霍大量的金钱,显得十分令人费解,它与其说是与动机有关,莫若说是与手段相连。在毁灭和衰败之中,在人口减少的庄园和城镇那税收削减的情况下,所有这些供奢侈挥霍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呢?首先,以硬币形式出现的金钱不像人的生命那样易受瘟疫摧残;它没有消失,如果被匪徒盗取,它也会重新进入流通。在减少的人口中,可以获得的硬通货的比例较高。同样,尽管瘟疫造成了巨大的死亡率,但生产商品和提供服务的能力可能并未减弱,因为在世纪之初有那么多的过剩人口。与幸存下来的财富相对应,商品和服务也许实际上是增加了。
比阔气讲排场以提升统治者在其贵族成员中的形象、激发普通人的赞赏和敬畏之心在传统上是君主的习性。但在现如今的14世纪后半叶,它走向了极端,仿佛是在挑衅生活中日益增强的不确定性。铺张的消费变成了一种狂热的过度行为,一块包裹在黑死病和失败的战争之外的镀金裹尸布,是对在一个走向不幸的时代中显示自己的幸运的迫切渴望。
在一个充满痛苦的年代,生存感在更加强调人类戏剧和人类情感的艺术中表达自我。圣母对自己死去儿子的哀悼更为痛苦。在绘于这个时期的纳博讷的祭坛装饰画中,她被画成晕倒在自己支持者的怀中。在罗恩·马斯特(Rohan Master)所画的另一个版本中,人类所有令人茫然失措的痛苦都集中在使徒约翰(John the Apostle)的面部,他一面搀扶着那位晕厥在十字架脚下的母亲,同时将满是悲伤的眼睛转向上帝,仿佛是在问:“你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薄伽丘感觉到了正在逼近的阴影,从好性情、爱生活的《十日谈》转向了名为“Il Corbaccio”(《乌鸦》)的这个对妇女的尖酸讽刺故事。在他早期故事中曾经欢天喜地的女子,现在显示为贪婪的恶妇,她只关心衣服和情人,打算与仆人或黑埃塞俄比亚人淫荡地交合。在《乌鸦》之后,他选择了另一个令人沮丧的主题: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因其骄傲和愚蠢而命运衰微,从快乐和辉煌一变而为悲惨和不幸。
彼特拉克在1366年写给薄伽丘的信中赞同地说:“这就是我们从此坠落的时间,我的朋友。”他写道,大地上,“真正的人也许在减少,却从未像这样密集地挤满了罪恶和罪恶的生物。”
悲观主义是中世纪的一种惯常口吻,因为依照人们的理解,人是生而命中注定的,需要救赎,但在该世纪后半叶,它变得更加普遍深入,有关反基督的到来的思索变得更加急切。人们相信,存在Speculatores,即侦察者,他们会观察寻找将预告“最后之事”来临的信号。人们在惧怕和希望两者之间等候着结局的到来,因为反基督最终将在世界末日的善恶之战中被打败,开创基督统治的新时代。
[1] 他的名字是乔瓦尼(Giovanni)或吉安·加莱亚佐(Gian Galeazzo),但使用其较短的形式是为了区分他和他的儿子小吉安·加莱亚佐(Gian Galeazzo the younger)。
[2] 用蛋黄、藏红花和有时混有真的黄金叶的面粉制成的糊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