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老者,坐在肯塔基一个小镇火车站的台阶上。

一个衣着考究的人,应该是城里来的游客,走上前站到他的面前。

老者变得有点扭捏。

他笑,像个小孩那样笑。脸颊全都凹陷,爬满皱纹,脸上挂着一个大鼻子。

“你有咳嗽、感冒、肺结核或是血友病吗?”他问道。口吻恳切。

陌生人摇头。老者站了起来。

“老是出血的病真是讨人厌。”他说。他的舌头从牙齿间伸了出来,弹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他把手搭在陌生人的肩膀上,大笑。

“不错!真不错!”他大声说,“我全都能治好——咳嗽、感冒、肺结核,还有血友病。我能拔掉手上的疣——我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做到的——那是个秘密——我分文不取——我的名字叫汤姆——你喜欢我吗?”

陌生人很亲切,他点了点头。老者开始追忆。“我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他说,“他和我差不多,做铁匠挣钱,但他戴一顶大礼帽。玉米成熟的时节他对穷人们说,‘去地里摘吧’,但战争来临时,他让一个富人花了五美金买一蒲式耳的玉米。

“我结婚违背了他的意志。他跑来对我说,‘汤姆,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但是我爱她’。我说。

“‘我不喜欢。’他说。

“我的父亲和我坐在一根木头上,他很英俊,戴一顶圆礼帽。

“‘我会去领结婚证。’我说。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他说。

“我结婚花了二十一美金——我在玉米地干活挣来的——下着雨,马是瞎的——办事员问,‘你们满二十一岁了吗?’我说‘对。’她说‘是的。’我们是走着去登记的。父亲说,‘我给你自由。’我们没钱。结婚花了二十一美金。她死了。”

老者看向天空。已经入夜,太阳落山了。天空密布着灰色云层。“我画了些漂亮的画,全都送人了,”他说,“我的哥哥蹲着监狱。他杀了一个喊他诨名的男人。”

在陌生人面前,风烛残年的老者紧握双手,松开又攥紧。黢黑的手上尽是污垢。“我拔掉了疣子,”他哀怨地说,“它们和你的手一样柔软。

“我会演奏手风琴。你三十七岁啊。我坐在蹲监狱的兄弟旁边。他很英俊,梳大背头。‘阿尔伯特,’我说,‘你后悔杀了人吗?’‘不,’他说,‘我不后悔,我想杀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人。’”

老者开始哭泣,用带土的手帕擦手。他想要嚼一口烟草,但他的假牙错位了。他不好意思,用手捂着嘴。

“我老了。你三十七岁,我比你老多了。”他呢喃。

“我的兄弟是个坏人——他满心仇恨——他很英俊,梳大背头,但是他会杀杀杀。我讨厌老去——我为自己是个老人感到羞耻。

“我有了个美丽的新妻子。我给她写了四封信,她回了信,来了这个地方,我们就结婚了——我喜欢看她走路——哈,我会给她买好看的衣服。

“她的腿不直——畸形——我第一任妻子死了——我能徒手拔掉手上的疣子,一滴血不流——我治咳嗽、感冒、肺结核和血友病——人们可以写信给我,我会回信——如果他们没钱付账也没关系——全都免费。”

老者又哭了,陌生人试图安慰他。“你是个幸福的人吗?”陌生人问。

“是的,”老者回答,“还是个好人。你去各处打听打听我——我的名字叫汤姆,一个铁匠——我的妻子走路很好看,虽然腿脚不好——我给她买过一条长裙——她三十岁,我七十五岁——她有很多双鞋——我给她买的,但她脚畸形——我买的是正常的鞋——

“她以为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汤姆不知道——我给她买了一条拖地长裙——我的名字叫汤姆,一个铁匠——我七十五岁了,我讨厌衰老——我能拔掉手上的疣子,一滴血不流——大家可以写信给我,我会回信——全都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