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壕的工事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开始,家康嘱咐留在大阪的诸大名,按照比例各出人夫。于是数万人的人夫,开始了不分昼夜的埋头作业。
一开始外壕被填平,这是讲和条件中的一款。可是工事仍在继续著,这次是开始填内壕了。大阪方感到不可思议,这不是违背了约定吗?他们立刻派了人向奉行本多正纯质问道:“约定中可没有填平内壕这一说,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原谅。”
正纯道:“哦,这大概是工头搞错了。你提醒得早,我去阻止他们。”说著来到现场,让他们停了下来,大阪方派来的人也就安心地回去了。
“快干快干,把壕沟趁早给我填平!”人刚一走,正纯又指挥他们干起来了。
淀君看到了,派了个侍女去工事现场阻止他们,可谁都没把一个女人当回事。“那就去告诉家康殿下,一定要让他们停下来。”于是她叫侍女阿玉和大野治房去京都,首先是对本多正信抗议。
正信装出一副吃惊的脸:“正纯这个傻家伙,完成了任务还不满足吗?我得立刻将这件事禀报大御所(家康)。但主上这几日受了风寒,已服了药,很快就会痊愈,请各位小等时日。”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阿玉等人在焦急的同时不断催促,得到的回答仍是很快就要痊愈了,请再等一下,请再等一下。在这期间,大阪城已经一直被填到了本丸。知道了这个消息,正信才把阿玉的抗议禀知了家康。家康也装出吃惊的表情:“你立刻去现场调查一下。”
正信从京都来到了大阪,看到城已只剩下了本丸,壕沟已被完全填平,工事完成,连人夫也一个不剩地都全走光了。正信看到这一切,捧著头愁眉苦脸道:“这真是对不起,没想到会搞成这样,真是荒唐之极。我回去后,非得叫正纯切腹谢罪不可。”说完就溜回去了。当然,别说是切腹了,正纯连一个小指头都没有砍下来。大阪方对家康诉苦连天,却被调停道:“事已至此,也就无可挽回了。这样一来两家的关系恢复正常,不也挺好吗?”
大阪城已宛然裸城一座,家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家康在二条城迎来了正月,元月三日,向骏府出发,途中,他像往常一样狩猎,悠然自得地一路而归。这是因为去掉了心中的重担,心情变得明快的缘故吧!
秀忠也回到了江户。这样一来,德川、丰臣家之间又恢复了相安无事的日子。但家康并没有就此满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以秀赖为首的丰臣家连根铲除。
此外大阪方也注意到情况十分危险,重新开始挖掘被填平的壕沟,建造围墙,招徕新的浪人们,即是说,又开始了战争的准备。
这一消息令家康十分欣喜,这是一个重新对大阪发动战争的好借口。冬之阵过了不到半年的四月,家康、秀忠再度出发进攻大阪。家康胸有成竹,城的内、外壕都被填平,这次一定能攻落城。家康乘著初夏的风,心情不错地沿东海道扶摇直上。
此次家康的战略是:全军分为两队,一队走大和(奈良县),一队走河内(大阪府),在道明寺会合,从南面进攻大阪城。家康和秀忠四月二十九日于二条城商谈,将五月三日作为进攻的日期。旧历法的五月,也就是现在的六月左右,空中夏日炎炎。就这样,历史上有名的大阪夏之阵开始了。
在大阪方的军议上真田幸村阐述自己的意见道:“我们应当直上京都,夺取伏见城,在琵琶湖畔的志贺、唐崎一线迎战敌人。”长曾我部盛亲、后藤又兵卫等人也赞成此计划。
但大野治长一律不予以采纳:“这个计划过于冒险,还是像冬之阵那样笼城更为保险。”最后还是采取了笼城战术。
在家康还未出兵之时,大阪方抢先下手进攻和歌山的浅野长晟(幸长之弟),他们煽动了和歌山的一揆,打算两面夹击。但大野道犬、塙团右卫门等人中了浅野家龟田大隅的埋伏,在铁炮的射击之下败退。传说龟田大隅是个从幽灵那里获得大力的人,塙团右卫门在此一役中战死。
家康知道了这一胜利消息,欣喜道:“战斗的开始就很顺利。”五月五日,出了二条城,向河内进发。
从大和口向大阪进军的先锋由水野胜成、本多忠政、伊达政宗担当。大阪方在国分进行迎战,以后藤又兵卫、薄田兼相的七千人为前队,后队是真田幸村、毛利胜永的一万二千人,在平野附近野营。德川方面的两万人则在国分以西野营,等待天明。
这一夜,真田幸村与后藤又兵卫、毛利胜永在阵营中商议,约定道:“明晨趁著未明之时在藤井寺会合,分成两队进攻国分的东军,若能夺得家康、秀忠的人头,我们三人就是死也瞑目了。”并互敬了离别之酒。
五月六日凌晨零时左右,按照事先的约定,又兵卫带领二千八百人马出发,黎明时分到达了藤井寺,但不知为何幸村、胜永的军队没有来。其实因为这天早晨雾非常浓,不知道天色已明,因此幸村和胜永都迟到了。见出战时机已迟,右兵卫便继续前进,占领了途中的一座小山丘。
东军见此情景,派了水野队、松仓队、堀队、伊达队进攻。又兵卫三方受敌,知道无法取胜,便舍身率军冲下山来。又兵卫自己一马当先,但被枪弹射中胸膛,家臣打算背负他下山,但他的身躯颇过沉重,按照又兵卫的命令,家臣砍下了他的头,秘密地埋在了田中。
毛利胜永率领三千兵马在夜明时分出了天王寺,来到藤井寺,闻得了后藤的死讯,便收容了败兵打道回府了。但真田幸村还不知道这一切,磨磨蹭蹭地过了十一时才赶到。
听闻真田队的到来,伊达队意识到劲敌的出现,如雪崩般涌攻而来。伊达的战法是七千挺枪一齐射击,对敌人动摇的阵脚处采用骑兵进行突击,使其溃散的粗野战术。
幸村队中死伤颇多,然而他命令士兵卧倒,一步不得后退。幸村的队士,无论旗帜还是盔甲都是一片红,被称为真田的赤队。在伊达的猛攻面前,赤队像山一样纹丝不动,这真是武田信玄以来的甲州流战法哪!
枪声尤回荡在耳,烟雾刚刚散去之际,幸村当机立断地命令道:“进攻!”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站起,向片仓小十郎等伊达的先锋军冲去,将其击退了七八町的距离。伊达的战术看来对幸村的赤队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分胜负的战后,幸村麾兵回到了毛利胜永的阵地,他拉著胜永的手流著泪道:“今日你我和后藤又兵卫约定了放手一战,结果因我的迟迟而来导致又兵卫战死,真是遗憾万分的事哪!”
午后二时左右,城中送出了撤退的命令,幸村作为殿军进行撤退,东军因为对其忌惮而没有追击。紧接著在道明寺口发生了激战。
这一日,在道明寺北二里的八尾、若江附近也发生了战斗,大阪方的主将是木村重成、长曾我部盛亲,但抵挡不住藤堂队和井伊队的优势,数量上处于下风的大阪方终于败北。
一个叫安藤的井伊家武士在走过荒原的时候,见到一个年轻的负伤武士独自扑倒在地上,那年轻武士也见到他,问道:“你是敌人还是我方的人?”
“我乃井伊家武士,今年十七岁,一决胜负吧!”
“有意思,我也不报名了,你取走我的首级领赏去吧!”对方伸长了脖子。
“武士道可不允许不经胜负就取首级,快快拿起枪来,将命运交给老天来决定吧!”
“那好吧!”对方拿起长枪来,战了两三个回合,把枪就地一扔,“武士道也就到此为止了,快动手吧。”
安藤没有办法,只得依言取了对方的首级。这个年轻武将就是木村重成。
据说家康在首实检之时,对这个年轻人惜叹不已。
七日夜明,从大阪城向外望去,东西四五里之间,东军无数人马,隐藏在淡雾之中。那以为是森林的,其实是敌军的旗帜在风中飘舞;而那以为是村庄的,其实是众多敌兵的阵营。真田幸村将最后的决战地选在了天王寺附近,从城内全军出动扑向东军,另外分一队绕著圈从家康的本阵背后攻击。
东西两军殊死拼斗,东军的先锋本多忠朝和小笠原秀政父子战死,真田队则与越前队交锋。见到这一日已是大阪攻落前的最后一天,东军的将士们为夺得功名拼死前进,连家康本阵也人去营空了,旗奉行什么的也全没了。只有枪奉行大久保彦左卫门保住了大旗,这后来成为了他自夸的话题。就这样本营薄弱的家康旗本,被真田幸村的队伍袭入,连这些三河武士都后退了三里之多,家康也在旗本的保护下逃了回去。在真田的战法面前,恐怕任敌人都要翘起大拇指来赞美的吧!幸村本人则在之后的乱军之中,轰轰烈烈地战死了。
这时,大阪城燃烧了起来,这越发激励了东军的士气,士兵们以手攀石,越过石壕攻入城内。城兵将秀吉的马印都扔在地上四散而逃。将之拾起的东军将士们惊呼:“连唐(中国)都为之耸容的马印就这样一扔了事,大阪军数万人马中真是连一个勇士都没有啊!”大阪的败势由此可见一斑。
最后,秀赖母子、大野治长、毛利胜永等人在大阪城中自杀,伴随著这座巨城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