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由四百人会议夺权篡位引起的雅典内乱很可能会让雅典走向毁灭。然而,斯巴达指挥官们的懈怠和保守拯救了他们的敌人雅典。在爱琴海西部,除了策划埃维亚岛叛乱,将雅典本土舰队驱逐出海的阿格桑德里亚斯一事无成。虽然完全掌控着爱琴海,但阿格桑德里亚斯从不设法封锁雅典。当时,比雷埃夫斯尚能服役的战船仅有二十艘。因此,封锁雅典实际上轻而易举。阿格桑德里亚斯在埃夫里普逗留数日后便向东行驶,以强化伯罗奔尼撒半岛在亚细亚的舰队。修昔底德评述道:“的确,与斯巴达作战尤其方便省事。”通常,斯巴达人的所作所为恰恰是他们的敌人最希望他们做的。

在此期间,萨摩斯岛上的雅典人正策划一场远征。他们要将四百人会议完全驱逐出雅典。这个计划受到亚西比德的阻挠。亚西比德劝说萨摩斯岛上的雅典人要坚决捍卫伊奥尼亚,让国内事务自行恢复常态。萨摩斯岛上的雅典人听取了亚西比德的建议。而一旦萨摩斯岛上的雅典人发动对雅典的远征,必然会遭遇伯罗奔尼撒舰队的干涉。这个建议可以算是亚西比德整个政治生涯中首次为本土效忠。

第1节 达达尼尔海峡战役

随着公元前411年秋天的来临,伯罗奔尼撒半岛海军大将门达拉斯放弃了所有从吕底亚总督提沙费尔尼斯处获取援助的希望,并下定决心北上作战。门达拉斯深知达达尼尔海峡地区城邦叛变的时机已经成熟,并期待得到法纳培萨斯的热情支援。法纳培萨斯是小亚细亚北部的波斯总督,是斯巴达热心而忠诚的盟友。在达达尼尔海峡,斯巴达人已经拥有一处军事基地。数月前,斯巴达发动了前往阿拜多斯和拜占庭的两场小规模远征,并成功策动了两地的反叛。于是,门达拉斯向西驶入爱琴海,以躲避萨摩斯岛上雅典舰队的注意,带领着七十三艘战船驶往达达尼尔海峡。门达拉斯计划抵达海峡后,攻占岸边的所有城市,再封锁从黑海向雅典提供主要食物供给的谷物船的去路。一场暴风延迟了斯巴达人门达拉斯的行动。当他抵达达达尼尔海峡时,萨摩斯岛上的雅典人紧随其后。雅典将军色拉西布洛斯和塞拉西鲁斯竭力集结所有船入海,并从四面八方的部队中召集了一支足以与门达拉斯匹敌的舰队。色拉西布洛斯和塞拉西鲁斯与门达拉斯开战的地点是位于塞斯托斯和阿拜多斯之间的狭窄海域。这片海域是赛诺西马角的所在地。传说中的特洛伊王后赫卡柏的墓地和小教堂就在附近。经过一场恶战后,门达拉斯战败。他的舰队被迫搁浅。门达拉斯带领军队躲进阿拜多斯城内。留下的二十一艘船全部落入塞拉西鲁斯手中。这场战役虽然遏制了门达拉斯,但没有击垮他。马尔马拉海多数城市的反叛鼓舞了门达拉斯。门达拉斯希望在阿格桑德里亚斯带领的埃维亚岛舰队的支援下再次开战,于是匆忙请求阿格桑德里亚斯的援助。从罗得岛出发的不少增援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自埃维亚岛赶来的海军部队被暴风雨困在了阿索斯山,几乎全军覆没;而从南部赶来的军队虽然受到亚西比德从科斯岛和萨摩斯岛征集到的一支小型舰队的追击,但还是抵达了达达尼尔海峡。当看到增援已经到达后,门达拉斯便从阿拜多斯城走出,以加入援军的队伍。战争随即开始。直到亚西比德赶到前,这场战争一直胜负未分。接着,伯罗奔尼撒人掉头逃跑,再次上岸躲避。在该地,法纳培萨斯带领的一支波斯军队加入伯罗奔尼撒人,并竭尽全力拯救搁浅的战船。然而,雅典人坚持作战,成功拖走三十艘战船。这些战船占门达拉斯舰队的整整三分之一。

在确定门达拉斯当时已经彻底失败后,塞拉西鲁斯和亚西比德便疏散舰队,进入冬季休战期。亚西比德借机拜访了故友吕底亚总督提沙费尔尼斯,但这位总督刚刚因为自己的两面派政策遭到苏萨的指责,当时并没有心情迎接亚西比德。吕底亚总督提沙费尔尼斯非但没有热情地接见曾经的谋士亚西比德,反而将亚西比德捆绑起来,送到萨迪斯。一个月后,亚西比德设法逃离萨迪斯,安全逃到海岸,并重新加入自己的舰队。

赛诺西马角战役示意图

第2节 昔齐库斯之战

当公元前410年的春天来临时,门达拉斯已经获得增援。门达拉斯再次出动六十艘战船入海。然而,雅典人早已开始集结,为的就是摧毁门达拉斯。门达拉斯就在昔齐库斯对面。在风雨交加的一天,雅典舰队成功躲过门达拉斯的视线,带着八十六艘战船偷偷赶来。当亚西比德带领雅典中军与门达拉斯交战时,色拉西布洛斯和特拉门尼带领两翼悄悄绕过门达拉斯,截断门达拉斯的后路,防止他上岸。门达拉斯看清他们的意图,掉过头来强行上岸,而法纳培萨斯的大军正赶来支援。然而,雅典人步步紧逼,截获了不少战船。当门达拉斯带领余部上岸时,亚西比德也下船继续与他进行陆战。经过殊死搏斗后,伯罗奔尼撒人和波斯人彻底溃败。门达拉斯战死。除了少量叙拉古战船被叙拉古自己的船员烧毁,以防被雅典人抢走,门达拉斯舰队中的所有战船要么被雅典人抢走,要么被击沉。这场胜利似乎决定了小亚细亚的命运。在这场战争中,无论是其中发生的细节还是它的全部经过,都让雅典人想起西蒙在五十六年前大胜欧利米登的往事。既然亚西比德为雅典赢得了整场战争中最光辉的胜利,那么亚西比德的所有罪责也就被原谅和遗忘了。

昔齐库斯之战中的波斯骑兵

叙拉古的大灾难降临以来,雅典人第一次能够自由呼吸,放眼未来。斯巴达的主力已经被摧毁。达达尼尔海峡再次开放。看起来,假以时日,雅典便能逐个攻破反叛的亚细亚城市。而真正让雅典重拾自信的,就是成功拦截了斯巴达副指挥官希波克拉底派出的通报监察官们的分队。史料中扼要地记载道:“战船全无;门达拉斯被杀;军士正挨饿;我们不知所措。”希波克拉底手下一群没有船的海员承蒙法纳培萨斯的照顾。法纳培萨斯的补给是这些海员维持完整和生存的唯一支柱。

第3节 徒劳的和谈

不出所料,在得到昔齐库斯之战的消息后,斯巴达人一度想要求和。亚西比德的斯巴达好友恩狄阿斯来到雅典,告知公民大会斯巴达希望全面停战的意愿。提出的条件也非常符合当时的实际局势:罗得岛、希俄斯岛、米利都、埃维亚人和其他叛离雅典的盟友继续保持独立;不过,斯巴达准备撤离德西里亚,并承诺不会干扰继续依附雅典的其他提洛同盟成员。恩狄阿斯一定非常确信:雅典人会不惜任何代价并兴高采烈地摆脱战争。三年来,雅典人一直生活在毁灭的边缘。而当无需牺牲任何领土和特权的体面的和平摆在雅典人面前时,他们理应欣然接受。然而,公民大会的满怀希望和无所顾忌的自信再次占据了上风。在民众领袖克里奥丰的带领下,民众投票表决。表决的结果是雅典无法放任叛离的盟友独立。恩狄阿斯因而被遣离雅典。这个决定是个致命的错误。雅典已经快要弹尽粮绝,理应抓住任何和平的机会。雅典的胜利不过是暂时的。下一次命运之轮的流转注定不会再有这样光荣的结局。

在一段时间内,雅典看上去欣欣向荣。的确,法纳培萨斯费尽心力维系着投奔自己的伯罗奔尼撒海员,并立刻着手为这些海员提供船。然而,他们附近的武器库都不友好——最近的就是希俄斯岛,造船工也寥寥无几。有其他方案前,造船的木材只能从伊达山上砍伐。一年多以来,在海上,雅典人毫无后顾之忧。他们有充足的时间重建古老的海上霸权。

第4节 亚西比德连战连胜

雅典居然对昔齐库斯一战洋洋自得。这反而更加显示出雅典的财殚力竭和走投无路。两年来,斯巴达再也不敢冒险进行海战。监察官们派往亚细亚的军官都庸庸碌碌或能力平平。叛离雅典的盟友一度胆战心惊且灰心丧气。亚西比德和塞拉西鲁斯精力旺盛并且决断力强。他们率领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然而,公元前410年到公元前408年,他们的全部收获不过是再次征服了达达尼尔海峡地区和马尔马拉海地区的城市。在门达拉斯逗留达达尼尔海峡地区期间,这些城市纷纷叛离。公元前410年秋天,亚西比德和塞拉西鲁斯征服了佩林托斯和塞林布里亚。公元前409年冬天,萨索斯岛重新向雅典效忠。公元前409年,亚西比德洗劫了法纳培萨斯辖地的整个沿海地区,围攻了俯瞰博斯普鲁斯海峡亚细亚海岸的城市卡尔西登。与此同时,塞拉西鲁斯南下攻打叛离的伊奥尼亚城市。然而,塞拉西鲁斯只成功夺回科洛奉。在以弗所,吕底亚总督提沙费尔尼斯再次倾向斯巴达同盟。他带领的波斯帝国军队与以弗所人联合,痛击塞拉西鲁斯。公元前409年秋天,塞拉西鲁斯北上达达尼尔海峡,重新与亚西比德会合。公元前408年春天,亚西比德和塞拉西鲁斯的联合军队攻占卡尔西登,半年后又收复了拜占庭。经过长期围城,拜占庭的居民已经挣扎在饿死的边缘。他们不顾自己斯巴达总督的反对,打开了城门。因此,博斯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和马尔马拉海最终完全摆脱斯巴达的控制。雅典的谷物船能够再次安全地从黑海出发,而不用担忧航行中遭遇任何干扰。两年多来,法纳培萨斯一直承担着战争全部的财物支出。拜占庭陷落后,他备感捉襟见肘,因而提出退出与斯巴达的结盟,并与雅典议和。到当时为止,法纳培萨斯的举动是这场战争中显示出的最有希望的征兆,但注定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

第5节 亚西比德回到雅典

亚西比德的胜利到此为止。在最终清除掉达达尼尔海峡的反叛者后,显而易见,亚西比德认为没有希望攻占希俄斯岛和米利都,因而不再攻打伊奥尼亚的各城市。亚西比德没有南下,而是驶往雅典,带领舰队回到比雷埃夫斯。靠近故土时,亚西比德有些犹疑。虽然在自己缺席时,他已经被选为将军,而他也深知两年来自己一直尽职尽忠,但亚西比德仍然惧怕民主派的怒火。他还记得施加自己身上的种种诅咒和盘旋在自己头上的种种判决。然而,人们对亚西比德的欢迎远超他的想象。亚西比德的亲朋好友赶到比雷埃夫斯迎接他,并护送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城。议事会和公民大会郑重地审判了亚西比德。接受审讯时,亚西比德竭力证明自己没有犯渎神罪,并且发誓自己完全清清白白。因此,对亚西比德的判刑被撤销。亚西比德恢复了公民权。亚西比德的将军任期得到延长。此外,他还拥有一支强大军队的唯一绝对控制权,并有权善加利用。这支军队拥有一百艘战船和一千五百名重装步兵。起初,亚西比德将这支军队用来护送庆祝“艾留西斯秘密宗教仪式”的游行队伍。每年,这支游行队伍都从雅典游行到艾留西斯。斯巴达人攻占德西里亚后,这支神圣的队伍被迫乘船前往艾留西斯。然而,在亚西比德军队的保护下,这支游行队伍开始再次以古老盛大的方式沿着圣路行进。

亚西比德凯旋,受到雅典民众的热情欢迎

吕山德

尽管近来横遭厄运,安德罗斯岛还是叛离雅典投靠了斯巴达。收复安德罗斯岛未果后,亚西比德回到亚细亚。他发现最新事态的发展引发了一个重大变化,而雅典的命运再次走向颓势。两个原因协同作用造成了这个结果。首先就是斯巴达派出一位真正的得力干将指挥伊奥尼亚地区的作战。阿里斯托克利特斯的儿子吕山德是斯巴达百年一遇的非凡人物。吕山德生在一贫如洗的家庭。他的父亲阿里斯托克利特斯属于财产被没收的公民中的一员。青年时代的吕山德默默无名。靠着自己努力和坚强的品格,吕山德一路平步青云,最终被任命为最高司令。吕山德的勇气和才能并不逊于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另一位斯巴达天才布拉西达斯。然而,吕山德的秉性与安菲波利斯之战的英雄布拉西达斯大相径庭。吕山德的抱负完全在于个人。他并不同情所谓的希腊自由,也不关心自己盟友的利益。吕山德即使尽力效忠斯巴达,也仅仅是因为斯巴达的壮大有利于他扩张自己的私欲。吕山德不择手段且自私自利,行事既多变残忍,又敏锐果断。

第6节 小亚细亚总督小居鲁士

无论在什么情形下,吕山德都是雅典危险的敌人。然而,就在吕山德出现在伊奥尼亚时,小亚细亚的政局中又加入另一个因素,使吕山德更加令人生畏。对吕底亚总督提沙费尔尼斯无休止的两面派作风,苏萨宫廷憎恶至极,最终让大流士二世的次子小居鲁士取代了提沙费尔尼斯的总督位置。这位年轻的王子不仅被委托管理吕底亚行省,并且拥有对所有邻近总督的总控制权。一上任,小居鲁士便表明来意只有一个:对自马拉松战役和萨拉米斯战役以来雅典对波斯先人制造的所有麻烦进行报复。小居鲁士当即制止了法纳培萨斯与雅典的谈判,并召见斯巴达总指挥吕山德前往萨迪斯。吕山德一到萨迪斯,小居鲁士便向他宣称,自己已经预备下五百塔连特以配备一支新的舰队;如果钱财不够,那么小居鲁士将会倾囊相助。“甚至将他所坐的黄金宝座融为达里克(1)也在所不惜”。

起初,小居鲁士决定向伯罗奔尼撒半岛舰队的每位船员每天补助三欧宝。不久,在被他分外青睐的吕山德的要求下,小居鲁士将该补助提升到四欧宝。这份津贴甚至比雅典士兵的补贴都要高。

第7节 诺提昂之战

在过去两年里,小股援军陆陆续续从爱琴海赶来。其中最庞大的部队就是一支二十五艘叙拉古战船组成的海军部队。因此不久后,吕山德便成为在以弗所集结的九十艘战船的指挥官。亚西比德率领一百艘战船驻守在诺提昂,以阻止斯巴达人入海。就在此时,亚西比德被派往福西亚。他将舰队交给挚友安蒂阿卡斯指挥。虽然安蒂阿卡斯只是旗舰的船长,并没有任何指挥经验,但亚西比德还是将他封为全舰军官之首。亚西比德嘱咐自己的追随者要避免作战。然而,亚西比德一走,安蒂阿卡斯便虚张声势地驶入以弗所港,并驶过斯巴达的舰队,向吕山德挑衅开战。斯巴达立刻出动部分战船追赶这位自以为是的闯入者。接着,看到斯巴达军队行动后,不少雅典战船驶出诺提昂,解救自己的指挥官。双方战船逐渐全部加入战场。吕山德轻而易举地战胜了指挥不当的雅典海军。安蒂阿卡斯被杀,他的十五艘战船被击沉或抢走。其余雅典战船只好退到萨摩斯岛。在萨摩斯岛,雅典舰队重新被亚西比德接管。而在当时,亚西比德正忙着以高压蛮横的方式向伊奥利亚的城市征收额外的贡品。吕山德拒绝再次作战,重新返回以弗所。因此,安蒂阿卡斯的鲁莽并未造成实质损失。尽管如此,这次失败还是激起雅典反对亚西比德的强烈情绪,因为他将舰队委托给自己的酒肉朋友,犯下了渎职罪。此外,在伊奥利亚,他还有不当征税行为。通过这些指控,亚西比德的政敌成功利用公民大会投票罢免了他,而公民大会再次将作战的指挥权交到十位统兵官手中。亚西比德驶往色雷斯切索尼斯,成为一处大领地和一座城堡的主人。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期,他都处于退隐中。

在接替亚西比德的所有统兵官中,最杰出的要数塞拉西鲁斯。一直以来,塞拉西鲁斯都是民主派领袖。小伯里克利是同名的伟大政治家伯里克利的儿子。此外,还有一位叫“科农”的军官。这是他首次担任最高指挥官。然而,正是科农接管了萨摩斯岛的舰队,而萨摩斯岛的舰队之前归亚西比德领导。

第8节 卡利克拉提达斯在亚细亚

在雅典更换指挥官的同时,斯巴达舰队出现一位新的海军大将。吕山德的的任期已满。监察官们坚守最高司令不能连任的惯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能干的军官卡利克拉提达斯。不断更替在职官员没有好处,但在这种情形下,该举措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因为卡利克拉提达斯也是一位精力旺盛、行动高效且得力的指挥官。然而,吕山德因自己被罢免而愤愤不平,极力阻碍继任者的工作。他不仅让小居鲁士对卡利克拉提达斯心存偏见,而且为波斯帝国国库收回曾借给他自己的钱物。这些钱物用来配备伯罗奔尼撒半岛舰队,但还没有用完。因此,当卡利克拉提达斯到了斯巴达军队中时,发现军队的金库已经空了,而船员们都在大声要求拿到自己的报酬。赶往萨迪斯请求小居鲁士补助时,卡利克拉提达斯等了很长时间,却没有人接见,只得离去。卡利克拉提达斯“一路咒骂希腊人为了生活所需,不得不依靠蛮族为生;并宣称,如果自己回国,必然会竭力促成雅典与斯巴达和解”(2)。说服希俄斯岛人和米利都人拨给自己少许物资后,卡利克拉提达斯终于能够支付军队欠款,并让舰队出海。当时,雅典人非常分散。一部分驻守在萨摩斯岛,而科农手下的主力大军正忙于洗劫伊奥利亚反叛城市的海岸地区。召集所有分散的斯巴达舰队分部后,卡利克拉提达斯至少拥有一百七十艘战船——这也是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史无前例的最大舰队。卡利克拉提达斯北上,在莱斯博斯岛登陆,突袭并攻占了麦提姆纳。在麦提姆纳,卡利克拉提达斯表现得克制温和。他拒绝盟友的催促,反对将麦提姆纳人和雅典驻军贩卖为奴。在卡利克拉提达斯占领麦提姆纳的第二天,科农率领七十艘雅典战船赶来。科农低估了斯巴达舰队的实力,羊入虎口。当他想要逃跑,却为时已晚。撤离到萨摩斯岛的后路已经被截断。科农被迫在米提利尼港避难。逃跑了一夜后,科农损失了近半数战船,仅仅通过强拉硬拽才将剩余战船拖到米提利尼镇上的防御土墙。卡利克拉提达斯立刻对米提利尼实施海陆封锁,希望可以毫不费力地攻下米提利尼。因为雅典船员必然在几周内就会弹尽粮绝,而米提利尼根本没有做抵御围攻的准备。

小居鲁士

科农

第9节 雅典面临窘境

科农成功派出一艘快船冲破了封锁,赶到雅典通报自己身陷险境的消息。不过,要拯救科农似乎不大可能。因为现存雅典舰队无法对抗卡利克拉提达斯的大军。虽然萨摩斯岛驻有数十艘战船,但海上没有数量庞大的军队。然而,雅典人一贯充满干劲并且坚持不懈,下定决心要设法解救自己的将军科农。当时,比雷埃夫斯的武器库恰逢修复期。港内到处是需要修理或快要完工的船。雅典人决定派出任何适宜出航的船,并向卡利克拉提达斯开战。公民大会投票表决:适龄男子——无论身为奴隶还是自由人——都要登船。雅典甚至史无前例地派出骑士下海。虽然船员都是新手,设备也很不齐全,但雅典还是在三十天内配备了一百一十艘船。在十位统兵官中,有八位参与指挥。雅典舰队奋力穿越爱琴海前往萨摩斯岛,又接上近五十多艘战船。其中多数战船都属于萨摩斯岛及其他忠于雅典的伊奥尼亚城邦。听闻雅典人已经抵达亚细亚,卡利克拉提达斯决心一边坚守米提利尼的封锁,一边与雅典交战。卡利克拉提达斯留下五十艘船给副指挥官埃提奥尼库斯,用来牵制科农,自己带领一百二十艘船驶往莱斯博斯岛最南端的海角。当天夜里,雅典舰队进入卡利克拉提达斯视野,正沿着大陆向北航行。次日,海战在阿吉纽西附近爆发。阿吉纽西地处莱斯博斯岛南部附近,由一群小岛组成。由于船员毫无作战经验,雅典将军们被迫采用斯巴达军队曾特有的战术——舰队一字排开,形成密不透风的阵形,并设法尽快近身作战,阻止斯巴达舰队行驶。卡利克拉提达斯的舰队呈散开的队形,打算袭击雅典人的侧翼或攻破雅典军队阵形。当雅典军队的兵力优势渐渐清晰时,卡利克拉提达斯所在战船的船员苦苦哀求卡利克拉提达斯返航。然而,对自己的英勇无畏和航海术,卡利克拉提达斯充满自信。他只回答道:“逃跑可耻!就算他牺牲了,斯巴达也没有什么损失。”

阿吉纽西海战示意图

不久,双方舰队陷入胶着状态,开始近战。雅典军队的数量优势开始显现。卡利克拉提达斯站在船边准备登船时,在雅典战船的冲撞下跌进大海,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至少有七十艘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船被摧毁或抢走。这场战争是近距离作战。战况不利时,人们很难脱身。只有五十艘船逃往希俄斯岛。雅典船只沉没了十五艘,但有十几艘船进水,急需救援。

雅典舰队取得胜利后,场面似乎非常混乱。雅典将军们决心立刻奋力驶往米提利尼,赶在埃提奥尼库斯和斯巴达海军部队逃走前俘虏他们。然而,雅典舰队刚起航时,一场大风不期而至。雅典军队不得不推迟行动,并将舰队拖上岸过夜。由于雅典军队的犹疑不决,埃提奥尼库斯得以安然无恙地逃到希俄斯岛。而在作战时破损的十几艘雅典船连同所有船员葬身大海,没有得到任何支援。

第10节 对众将领的弹劾

可想而知,只要获胜,雅典人便会忘记自己将军的所有缺点。雅典人在匆忙中配备的船大获全胜,解除了斯巴达对米提利尼的围困,拯救了科农。阿吉纽西的征服者们期待的只有赞扬与荣耀,别无其他。然而雅典舆论牢牢抓住一点疏漏:由于一两位军官的重大失职,导致在战后无人支援的情形下,载有上百位公民的数十艘船连同船上的公民全部葬身大海。民众领袖阿凯德谟和提摩克拉底以此控诉这些将军。他们因而立即被罢免。将军中的六位——包括塞拉西鲁斯和小伯里克利——回到雅典要为自己辩护。然而,六位将军一出现,现场就立刻人声鼎沸。作为改头换面的原寡头派成员,特拉门尼曾在罢黜四百人会议时发挥重要作用。他提议审判这六位将军,因为他们犯下没有拯救本国公民的渎职罪。对于这项控诉,六位将军回答道,暴风让他们措手不及。而实际情况是,他们曾委托特拉门尼和色拉西布洛斯带领十艘船去探查破损的船。特拉门尼和其他相关人员完全否认收到任何指令。他们称这些将军的辩解不过是乱咬一口。第一次应对控诉时,将军们将责任完全归咎于暴风。然而,暴风肯定没有那么猛烈,因为暴风并没有阻挡埃提奥尼库斯和斯巴达船入海。大概是因为舰队刚完工不久,并且装备极差,所以在历经一天的恶战后陷入混乱。这或许才是造成破损战船沉没的真正原因。

对将军们进行追责的辩论持续了很长时间。公民大会暂时休会。第二天恰逢庆祝家庭团聚的庄严节日“阿帕图利亚节(3)”。清晨集会时,集会中出现不少身着丧服的人。他们的亲友都在最近的战役中丧生。人数之多让整个雅典城充斥着激愤。人们对那些将军的抵触情绪到达顶点。当公民大会再次召集时,一位叫“卡利辛努斯”的议事会成员提出一项不公正且有违法令的决议——“既然原告们和众将军都已经完成最终陈述,那么民众就该立刻投票表决。如果要给众将军定罪,那么必然是死罪”。这项决议不仅终止了众将军的辩护,还违反了雅典法令一项最广为人知的规定(4),即所有被告人须经逐一审判定罪,而不能集体被判刑或全体被无罪释放。卡利辛努斯的决议遭到强烈反对。部分公民抵制这项决议的非法性,并威胁要以公然藐视法令罪起诉卡利辛努斯。然而,这位暴徒来势汹汹,威胁的话语更是令人毛骨悚然,部分抗议的公民最终放弃。不少执政团成员尽管开始拒不投票表决,后来却也只能屈服于卡利辛努斯的胁迫,因为如果执政团成员固执己见,便将与众将军一并论处。哲学家苏格拉底恰好属于轮值执政团成员之一,他也不同意卡利辛努斯的决议。然而,苏格拉底的反抗无人理睬。问题最终被交到人们手中进行表决。不幸的将军们立刻被处以死刑。伯里克利的儿子小伯里克利、昔齐库斯的获胜者塞拉西鲁斯及其他四位军官利昂、戴奥密敦、厄拉西尼德和阿里斯托克拉特就这样死在最不公正、最残忍和最扭曲的“正义”手中。不久,人们开始懊悔自己的疯狂行为,弹劾了卡利辛努斯和他的部分追随者。然而,由于当时降临到雅典头上的灾难,这项臭名昭著决议的始作俑者最终逍遥法外。但让我们感到宽慰的是,此后,卡利辛努斯一直是公众唾骂的对象,最终饿死街边。

苏格拉底

卡利克拉提达斯死后,斯巴达政府再次设法与雅典谈判。斯巴达希望基于继续保有占领地的原则与雅典进行和解。这项提议再次被克里奥丰推翻。他“全身铠甲且醉醺醺地来到公民大会,发誓除非斯巴达放弃所有占领地,否则他绝不议和”。因此,斯巴达的监察官们决定继续进行战争。公元前405年,监察官们让吕山德再次担任指挥官。然而,为了沿袭最高司令不可连任的传统,吕山德拥有一位名义上的上级——一位叫“阿拉库斯”的军官。

第11节 吕山德和小居鲁士

吕山德竭力从斯巴达的亚细亚盟友处集结船,以壮大遭到重创的卡利克拉提达斯的舰队。吕山德还从小居鲁士处获取巨额资金援助。听到好友官复原职后,小居鲁士再次打开金库的大门。这位波斯王子无比热情地支持斯巴达的大业。当被召回米底探望生病的父亲时,小居鲁士将自己总督辖区的税收全权托付给吕山德管理,并让吕山德务必物尽其用。获得这笔资金后不久,吕山德便在安坦德罗斯(5)建造了数十艘新船。然而,斯巴达舰队的战船数量仍然比不上雅典的战船数量。因此,吕山德没有贸然开战,而是计划效仿门达拉斯在公元前410年实施过的计划,即围堵穿过达达尼尔海峡的雅典谷物船。吕山德偷偷北上,突袭并攻占了达达尼尔海峡亚细亚沿岸的富庶城市兰普萨库斯,并将兰普萨库斯作为自己的军事基地。不久,雅典人便得到消息。科农和同僚全力召集所有战船,带领一支至少拥有一百八十艘船的舰队出现在兰普萨库斯附近。在四天里,科农和同僚都设法向吕山德宣战。但这位斯巴达人一直躲在兰普萨库斯的城墙内按兵不动。因此,雅典将军们在吕山德正对面的色雷斯切索尼斯海岸驻扎下来,等待吕山德的进一步行动。

雅典舰队的停泊点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海滩——一个叫“阿戈斯波塔密”的地方。离阿戈斯波塔密最近的城市就是两英里外的塞斯托斯。在塞斯托斯,雅典舰队能获得整支舰队的所有补给。当吕山德日复一日地按兵不动,雅典指挥官也渐渐疏于防范。他们让船员下午上岸,分散到塞斯托斯和其他邻近处寻找物资。亚西比德的城堡就在不远处。他发现了这个危险的疏忽,立刻前来警告雅典的将军们,并建议他们搬到塞斯托斯。在塞斯托斯,他们几乎和阿戈斯波塔密一样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吕山德。然而,将军堤丢斯和米南德声称他们才是舰队的指挥官,不需要亚西比德插手。于是,亚西比德只得离去。

第12节 阿戈斯波塔密之战

亚西比德离开后的第二天,一直等到接近黄昏,雅典海军分散到色雷斯的切索尼各处时,吕山德突然率舰队从兰普萨库斯驶出,全力穿越达达尼尔海峡。看到吕山德逼近时,雅典人开始匆匆登船。然而,在还没有准备充分时,吕山德已经赶来。当吕山德步步紧逼,有些雅典船划动着两侧的船桨,有些雅典船仅有一侧的船桨在划动,还有不少船仍然停泊在岸。实际上,战争并没有真正进行。科农带领少数准备完毕的船向南逃窜。其余雅典船几乎未做任何抵抗便被抢占,多数船员则逃到岸上。一百七十艘雅典船和四千多战俘就这样落入吕山德手中,其中还包括三名到四名雅典海军大将。战争发生后第二天,吕山德就屠杀了全部雅典战俘,并声称该行为是为之前北部的科林斯海员报仇。那些科林斯海员也遭受了同等待遇。

科农无比畏惧国人的暴怒。他带着八艘船投靠了塞浦路斯的萨拉米斯国王厄瓦戈拉斯一世。不过,科农还是将城邦战舰之一的“帕拉鲁斯”号派回雅典通报消息。

小居鲁士

夜幕降临时,噩耗传到比雷埃夫斯。当时可能还身在雅典的色诺芬写道:“由于口口相传,哀号声从长墙一路传到雅典城内。当夜无人入眠,因为雅典人不仅在哀悼死者,还想起了曾经对米洛斯人、司奇欧涅人、埃伊纳人和其他希腊人所做的一切,并料想自己一定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雅典完全陷入绝望。自己唯一的舰队被毁。武器库已经空无一物。粮食供应也被切断。战争过后,吕山德马不停蹄地驶往拜占庭和卡尔西登。拜占庭和卡尔西登当即投降。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吕山德做好阻截雅典船的安排。之后,他亲自前往攻打米提利尼,并将埃提奥尼库斯派往萨索斯和其他依附雅典并地处色雷斯的城镇。斯巴达军队所到之处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一看到斯巴达人出现,每座城市就立刻打开大门,交出雅典驻军。阿戈斯波塔密之战短短几周后,萨摩斯岛就成了雅典唯一的盟友。萨摩斯岛的民主派屠杀了大批本国亲斯巴达的公民。由于惧怕随之而来的复仇,萨摩斯岛的民主派拒绝向斯巴达投降。

小亚细亚的雅典驻军全部被清除后,吕山德带领两百艘战船驶进埃伊纳海湾,开始封锁比雷埃夫斯。与此同时,阿吉斯二世率领伯罗奔尼撒半岛大军从德西里亚赶来,在陆上设营对抗雅典。阿吉斯二世将大账设在雅典城外的阿卡德米亚。阿卡德米亚是著名的竞技场。

第13节 雅典屈服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雅典人仍然英勇无畏。雅典人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他们封锁了自己港口的入口,召集拥有武器的所有人守卫城墙,并宣称只要加入雅典城的抵抗,所有政治犯和民事罪犯就可以得到特赦,正是这项特赦让卡利辛努斯免于获罪。当阿切斯特亚图建议道当时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刻向斯巴达人无条件投降时,他迅速被投进大狱。然而,雅典没有财物,没有船,没有盟友,也没有粮食。大限将至,雅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经过为期数月的封锁,不少雅典人早已饿死。到了这个时候,雅典才向斯巴达监察官们派出使臣,主动提出加入斯巴达联盟,并声明放弃雅典之前的海上帝国,但要求留下长墙,保持比雷埃夫斯堡垒的完整性。监察官们拒不接见雅典使团,并让他们等头脑清醒后再来。很快,公民大会就委托特拉门尼密会吕山德,向吕山德打听监察官们可能应允的条件。然而,特拉门尼再次生出在雅典掀起寡头政变的企图,在吕山德身边待了至少三个月。雅典城中渐渐饥荒难耐。到了这个时候,特拉门尼才回到雅典,报告自己得不到确切消息,不过监察官们愿意接待一支拥有全部谈判权的使团。于是,公民大会派出特拉门尼和其他九位使臣前往斯巴达。十人抵达斯巴达时,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的大会已经集结。这场大会将讨论对雅典的处理方案。科林斯和底比斯的代表强烈要求:既然雅典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就绝对不能宽恕这个专横跋扈的城邦;伯罗奔尼撒半岛联盟应该像雅典对待米洛斯和司奇欧涅一样以牙还牙,根除雅典。难得的是,斯巴达政府表现得仁慈克制,宣称虽然雅典罪孽深重,但自己还是不同意彻底灭绝一个曾经为希腊立下汗马功劳的城邦;理应消除雅典的危害性,但不可以完全摧毁雅典。因此,摆在雅典使者面前的条件如下:雅典应当拆毁长墙及比雷埃夫斯的堡垒;成为斯巴达的附庸同盟,并立誓只要斯巴达有需要,就随时为斯巴达提供一支军队;召回寡头派流亡人士;同意雅典海军仅留存十二艘船。

围困比雷埃夫斯与雅典示意图

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但无论如何远远强于完全毁灭雅典城——众多雅典人畏惧的正是这种情形。由于饥荒加剧,雅典的主战派渐渐和缓。在一次暴乱中,主战派最后一位首领兼民众领袖克里奥丰被杀。再次出现在雅典时,特拉门尼宣告斯巴达同意和解。饥饿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没有人关心条约的细节。特拉门尼回来后第二天,公民大会正式同意斯巴达提出的条件,接着向斯巴达敞开城门。

吕山德登陆比雷埃夫斯的场面盛大隆重。他同时攻占了雅典和比雷埃夫斯,摧毁武器库,带走停泊在港口的少许战船,并将还在建造的船全部烧毁。接着,吕山德拆毁堡垒。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海路两军的注视下,长墙被拆毁。胜利的乐曲和合唱的舞蹈见证着征服者的狂欢。胜利的将士中传出一声大喊:“希腊已经摆脱专制者,每个城邦终于能够享有自治。”

公元前404年4月16日,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距离标志着双方开战的底比斯人设法登陆普拉蒂亚,时间已过去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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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古波斯的金币。

(2) 出自《希腊史》(Hellen),色诺芬著,第一卷,第六章,第六节。——原注

(3) 雅典的家庭或氏族节日,庆祝时间为阿提卡历法的皮亚诺普昂月(Pyanepsion),即十月至十一月,为期三天。

(4) 该法规的名称源自其立法者,称“卡诺乌斯法令”(Psephism of Canōnus)。——原注(译者按:“psephism”指由公众集会投票表决的法令)

(5) 安坦德罗斯(Antandrus),古希腊城市,位于阿德拉米提乌姆海湾以北,地处小亚细亚的特洛伊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