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梭伦

德拉古发布法令几年后,雅典陷入与迈加拉的长期混战当中。这场混战僵持不下。雅典国内的纷争一方面因新法的实施而难以平息,另一方面又因损失惨重、指挥不善的战争而日益激化。雅典寡头政府已经无力应付西面小型城邦的事实足以印证它的衰微。萨拉米斯岛原本完全处在雅典庇护下,距阿提卡海岸不到一英里,当时也落入迈加拉人手中。因为雅典没有战船可以抗衡迈加拉强大的海军部队——这支海军部队为迈加拉建立了众多殖民地。

正是在与迈加拉战争的生死关头,雅典人首次听到梭伦的名字。梭伦出身贵族,为人正直且极具人格魅力。人们很少像敬重梭伦一样敬重其他贵族成员。梭伦擅长演讲和雄辩,还是一位诗人。与提尔泰奥斯在斯巴达吟诵的战歌一样,在毫无希望的战争中,梭伦振奋人心的诗句鼓舞着雅典人坚持不懈。他吟唱道:“当我被指认出是将萨拉米斯岛拱手让人的一员时,我宁愿自己是一位来自福莱甘兹罗斯岛或西基诺斯岛(1)的人,也不愿是一位雅典人。”其中讽刺的意味显而易见,而战争继续进行。梭伦本人成了远征的首领,带领着雅典军穿越迈加拉人对萨拉米斯海峡的封锁,快速登陆萨拉米斯岛,成功赶走迈加拉驻兵。

梭伦

梭伦率领雅典军直奔迈加拉城门下,甚至一度攻占了尼塞亚港。战场的形势起起伏伏。不久,雅典又陷入被动防御的局面。然而,雅典人从未忘记士兵诗人梭伦的英勇事迹,坚信梭伦会成为雅典的救星。如果梭伦有过把控政治的意愿,那么他很有可能成为阿提卡的僭主。然而,梭伦忠诚护国,没有政治野心。

斯巴达的调停结束了雅典与迈加拉多年的战争。雅典还获得了萨拉米斯岛的永久所有权。传说,梭伦改写了《伊利亚特》中的诗句。在梭伦改写的诗句中,大意是:萨拉米斯岛的埃阿斯将特洛伊海滩的船停泊在雅典的船队旁,而此举立刻赢得斯巴达人的支持。对于该传说,我们不必过分信赖。关于该传说真实性的争论毫无价值,因为梭伦并不是个会伪造诗篇的人。不久,在代表德尔斐神示所对抗压迫者的事件中,梭伦表现突出,因此赢得了全体希腊人的赞赏。长期以来,克律塞和西尔拉的福基斯人攻击并伤害前去问询阿波罗的朝圣者们。梭伦站在被伤害的朝圣者一方,号召人们发起对抗福基斯人的圣战运动。接着,梭伦联合西锡安僭主克利斯提尼,成功征服克律塞和西尔拉。克律塞和西尔拉因亵渎神灵而遭受毁灭,可谓罪有应得。

第2节 雅典的债务问题

约公元前595年,雅典自赛昂叛乱起就存在的内部矛盾日益激化,达到顶峰。在这些矛盾中,最让民众不满的就是雅典的债务问题,并由此引发了危机。虽然对那些自己拥有土地,并足以自备全套铠甲的自耕农,德拉古法令赋予他们一些权利,但对更下层人民的生活来说,德拉古法令毫无益处。下层人民没有自己的土地,作为卑微的佃农耕作贵族的土地。这群不幸的“农奴”——如果他们生活在中世纪的欧罗巴就会有这样的称呼——深陷债务当中。依据德拉古法令,如果他们拖欠债务,就很可能被当成奴隶卖掉,因为债权人获得的唯一担保就是债务人及其妻子儿女的人身自由。

梭伦与雅典贵族

阿提卡面临穷困阶级即将全部消亡的风险,而迈加拉战争似乎让雅典陷入绝境。每天都有镣铐捆绑的欠债人被拖行到吕底亚或埃及的奴隶市场。显而易见,雅典要么面临毁灭,要么就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革命。

出于对自己内部谋权篡位所引发恶果的担忧,贵族阶级转而将权力移交给梭伦。梭伦的正直人尽皆知。无论穷人还是富人都认为他是雅典唯一正直的人,只有他才能阻止冲突的发生。如果我们的编年史准确的话,那么在公元前594年,梭伦被选举为执政官,肩负起为雅典起草新律法的使命。

第3节 “解除负担法”

梭伦法令的第一部分旨在缓解负债者们悲惨的境况。他禁止借款时以借债者的人身做担保。梭伦不仅废除了所有已经签订合约的借贷,还取消了任何形式的未偿债务。由于当时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梭伦的举措也是出于无奈。同时,梭伦对有钱人所能拥有的土地设定上限,并且限定他们只能收取少量借款利息。政府取消了所有面向下层公民的收款,无论是税收还是罚金。以上这些措施有效改善了雅典的处境。刚刚得到解放的负债者们扩充了公民的队伍。雅典的日益繁荣让人们相信,这样的债务危机再也不会发生了。

梭伦的另一项革新措施必然会改善雅典的经济状况,尽管它的效果并不直观。当时,雅典的钱币都是依据流通于伯罗奔尼撒半岛或维奥蒂亚地区的斐冬标准铸造。梭伦彻底改变了该标准。雅典铸币自此采用优波克标准,而大型商业城市卡尔基斯和埃雷特里亚采用的也正是优波克标准。梭伦的改革使雅典的货币能和邻邦富裕的伊奥尼亚的货币进行交换。然而,与埃伊纳或底比斯的交换就变得复杂了。无论从政治层面还是经济层面来看,梭伦的改革都是明智之举。

睿智的立法者梭伦

新式钱币的一德拉克马仅重六十七点五格令(2),铸成的银币重四德拉克马,而旧钱币的一德拉克马约重九十二格令,若按旧钱币单位铸造四德拉马克银币,就相当于如今二德拉克马的两倍多。

第4节 梭伦法令

与经济改革相比,梭伦的政治改革要重要得多。梭伦的法令是雅典所有政治自由的起点。后来的雅典人深感它的重要性,因而将雅典所有早期法律的制定都归功于梭伦。与此类似的是,斯巴达人将所有法律的制定都归功于莱克格斯。梭伦具有正义和自由的灵魂,是人民的挚友。但同时,梭伦又是一位贵族,对政府的民主治理方式深恶痛绝。梭伦的目标就是要制定一部这样的法律:赋予下层民众管理公共事务的最终决定权,但不允许他们干涉事务的细节;受非贵族阶级中最富有人群的强力要求,贵族们继续执政,但不再随心所欲,且必须为全民的利益服务。

在梭伦之前,雅典似乎已经有根据财富划分阶级的做法。或许早在德拉古时期,他就采用了这样的做法,但目的仅为收税。而梭伦决定将这种划分方式作为政治体制而非单纯的经济体制。梭伦废除了所有贵族出身享有的特权,用“财权政治”取代了“贵族政治”,将财富作为参政的资格标准,而不是原来的出身。在梭伦的四个阶级中,第一阶级称为五百麦斗级,顾名思义,该阶级包含所有土地年收成等于或超过五百麦斗的公民。第二阶级是骑士级,涵盖所有年收成在三百麦斗到五百麦斗之间的公民。第三阶级是双牛级,即公牛所有者,包括所有年收成超过一百五十麦斗,但少于三百麦斗的公民。最后是第四阶级,即日佣级,包括所有年收成少于一百五十麦斗的公民。

梭伦为雅典书写法律

骑士级

财产评估仅包含地产,不包括商业收益或囤积财富。因此,想要成为前三阶级,商人和工匠必须投资等量的土地。

该举措将多数贵族置于五百麦斗级和骑士级。阿提卡的自耕农主体成了双牛级,而所有的工匠几乎都是日佣级。然而,不少富商购买了土地。部分富裕的自耕农与五百麦斗级和骑士级混合在一起。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一些破产的贵族成员则堕落成了日佣级。

因此,当梭伦将执政官职务限定在五百麦斗级当中时,实质上,他是赋予贵族以最高执政权。其他次要官职骑士级和双牛级即可担任,但日佣级完全被排除在公共事务之外。作为补偿,日佣级无须缴纳任何税务。战争发生时,日佣级成为轻装步兵,双牛级则是重装步兵,而骑士级担当骑兵。

梭伦改革的主要目的是调整执政官与亚略巴古及议事会与公民大会的关系,他发展了德拉古草拟的路线。执政官们继续保留着他们原有的职能,但之后执政官们的任命将会是选举和运气共同作用的结果。四个等级分别推选十位候选人,再从这四十位候选人中抽签选择九位执政官。设立该选举制度或许是为了消除政府间的派系:所有入选者都属于同一政治派系的可能性极低。任职结束时,执政官们将经受一项公众考核,以此对自己任期内的所有行为负责。

第5节 议事会

亚略巴古给德拉古建立的议事会让出一些职能。与之前相比,德拉古建立的议事会承担了更明确的政治职能。譬如,向公民大会提出预案,或接待使者。该议事会不再有德拉古规定的第四百零一位成员,今后仅保留四百位。其中的一百位由各个部落选举产生。

我们可以将梭伦的议事会比作罗马议事会,而亚略巴古经梭伦改革后,亚略巴古的职能和罗马审查制度相似。亚略巴古肩负监督雅典道德的责任:它自行裁决免责或过问任何一位公民的公共或私人生活。亚略巴古如果认为某位公民的行为可憎,那么还可对其处以罚金甚至没收财产。荒淫放荡、傲慢无礼及无所事事的人都是亚略巴古惩戒的对象,而惩罚力度不亚于任何一项违法行为。除了这项管辖范围极大的监督权力,亚略巴古还有审判所有故意杀人罪的职能。该职能是亚略巴古自古有之的。据阿提卡传说,在阿瑞斯因杀害波塞冬之子哈利罗俄提斯而受指控时,亚略巴古就有了这样的职能。与之前一样,法庭从前任执政官里征募成员,仍然是贵族影响的中心,因为多数执政官是从古老家族里选举出来的。毫无疑问,亚略巴古的主要目的是遏制某些公民的任何不法行为。这些公民会煽动人心,企图建立僭主政治。

第6节 公民大会

梭伦发现,公民大会——雅典的公众集会涵盖所有足以自备全副盔甲的公民,而日佣级则因此被排除在公民大会之外。立法者梭伦改变了公民大会的性质,将所有阶级,甚至最穷困的阶级都纳入了公民大会的范畴。公民大会具有的最重要的新职能——按亚里士多德所言——就是“确保民主制的主体地位”,即公民大会拥有了审判所有执法官及调查所有执法官任期内一切行为的权力。因此,公民大会就确保执政官们的权力受限于民,并要求他们在任期内密切注意自己肩负的对选民的责任。我们因此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公民大会还拥有签署条约或宣战的最高决定权,以及对议事会提交的措施是否认可的最终投票权。这些权力是梭伦所能允许的民主化的极限。他从未想过要将行政或立法权转交给公民大会。

总而言之,梭伦法令规定,城邦将交由人民认可的贵族管理;城邦的道德监督委托给了亚略巴古;议事会指引着外交和内政方针的制定,而公民大会对整个政府的运作起到有效而间接的统领作用。梭伦宣称,自己已经赋予了民众足够的权力。他既未欺骗民众,也未过度放权给民众。对富裕和有地位的人,梭伦极其谨慎,以免他们遭受不公。两个阶级都得到了保护。梭伦绝不允许一个阶级去侵扰另个一阶级。

第7节 梭伦的各项法律

除了在政治方面制定的法律,梭伦的立法体系还包含为数众多且各式各样的普通法。这些法律涵盖生活的各个方面,基本废除了之前德拉古的法典。其中少数法律值得一提。首先,梭伦赋予无子女公民立定遗嘱自行处理财产的权利。之前,在公民死后,所有财产均由亲属继承,财产所有者也无法从继承者手中有转移财产。梭伦放松了原来父亲对儿子的严苛的控制;禁止父亲随意剥夺儿子的继承权;甚至规定那些没有传授儿子有用谋生技能的父亲无权在年老时得到儿子的赡养。还有不少限定开支的法律,旨在引导亚略巴古抵制铺张浪费。外邦人只要郑重宣誓不再效忠故土,而对雅典尽忠,那么就可以取得雅典公民资格,还可以从事贸易活动。整个立法体系中最引人瞩目的或许要数剥夺公民权的强制措施。该措施的实施对象是那些在内乱时中立的公民。梭伦畏惧的正是这样一群胆小谨慎的中立者们,他们对公共精神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此外,对于易于滋生僭主政治的冷淡漠然的土壤,他们的贡献也功不可没。

梭伦的法律刻在木制的棱锥体上,即所谓的木柱。其中有些是三面的,有些是四面的,均有一人高。希波战争前,木柱一直屹立在雅典卫城上。战争爆发时,为安全起见,木柱被移到萨拉米斯之后,人们又将木柱放到了公民大会会场。120年,在普卢塔赫时期,木柱的一些残片仍然能看到。

第8节 梭伦远游

关于梭伦晚年的传说有很多。据我们所知,为了摆脱那些催促他增补法律条款人士的纠缠,梭伦自我流放了十年。梭伦游历广泛,远达塞浦路斯、埃及和小亚细亚。梭伦所到之处都流传着他的绝顶智慧和敏捷过人的传说。在塞浦路斯,梭伦复建了生机勃勃的索里城。据说在吕底亚,他拜谒了克罗伊斯国王。在看到金碧辉煌的东方宫廷时,他无动于衷。当克罗伊斯国王问梭伦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时,他以为会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梭伦首先提到了一位光荣战死沙场的雅典公民。这位雅典公民默默无闻但受人敬仰。随后,梭伦又提到两位阿尔戈斯的年轻人——他们在尽孝时与死神不期而遇。梭伦的回答当即触怒了克罗伊斯国王,但这位国王也由此认识到“死亡之时,幸福之始”的道理。不幸的是,有关这次会面的传说年代错乱,不太可能真实发生。这个传说仅仅是一则道德寓言。希腊人惯于用这种道德寓言阐释人世的幸福无常。

梭伦与克罗伊斯国王

第9节 内乱再起

当梭伦重返雅典时,他失望地发现,虽然自己的法令对统治成员的约束可谓公平公正且天衣无缝,但仍然不足以让雅典秩序井然。平原派、海岸阶级和高地阶级仍然斗争不断。早在公元前582年,一位叫达玛西阿斯的执政官非法延长了自己一年的任期,最终被武力罢免;平民百姓一旦尝到弹劾执法官的甜头,就迫切地想要谋取更多权利;贵族仍然渴望回归昔日的寡头统治;商人们发现,仅以土地作为区分公民等级的评估标准阻碍了自己参与公共事务的应得权利。没有人满腔热忱地捍卫梭伦的法令,因为该法令未能使所有人满意。

米太亚德

在平原上,贵族们以莱克格斯和科林斯僭主的一位族人米太亚德为首。海岸的商人们则以阿尔克迈翁家族的麦加克勒斯为首。这个麦加克勒斯正是那位杀害赛昂追随者的麦加克勒斯的孙子。高地上的穷人以一位年轻气盛的人为领袖。这位领袖出生在希腊城市的一个寡头家庭,时刻准备大义灭亲,成为一位蛊惑民心的政客。最让梭伦悲伤的是,这位冒险者领袖正是自己的同系亲属——希波克拉底之子庇西特拉图。晚年,立法者梭伦一直忙于徒劳地警告人们:对雅典的民主来说,雅典人正“脚踩狐狸的足迹”,而毫无疑问,人们追随这样一位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是在为僭主政治开路。

第10节 庇西特拉图崛起

梭伦斥责这些蛊惑和煽动人民伎俩的努力徒劳无功。当庇西特拉图使人民相信自己的性命正受到平原派雇佣杀手的威胁时,虽然议事会反对,但公民大会仍然为庇西特拉图选出一支由五十个棍棒兵组成的卫队。不久,棍棒兵拥有了更致命的武器,人数也大大增加。一夜之间,雅典人发现卫城里到处都是棍棒兵的踪迹。七十二年后,雅典又重现赛昂当年的景象;但时过境迁,与赛昂不同的是,庇西特拉图得到人民的强烈拥护,而他的对手却在此刻正分裂成两个敌对的阵营。麦加克勒斯离开了雅典;米太亚德接受了色雷斯一支蛮族部族的邀请——这支蛮族部落急需一位骁勇善战的首领。之后,米太亚德离开雅典,接任色雷斯的首领职位。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庇西特拉图就成了雅典的僭主。在公元前558年去世时,梭伦虽然德高望重且功勋卓著,但仍然是一位专制君主的臣民。在去世前的最后几个月,梭伦没有遭受被压迫的痛苦,因为庇西特拉图对他非常恭敬。但这位老者闭门不出,拒绝任何人的宽慰。梭伦毕生的努力似乎都功亏一篑了。

庇西特拉图是一位既有能力也很节制的统治者。他竭尽所能,致力于改善穷困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因为正是穷人赋予他力量。庇西特拉图也没有屠杀或驱逐富人。然而,他温和的举措反而令海岸阶级和平原派的人联合起来罢免他。流亡的麦加克勒斯和贵族莱克格斯领导了起义,将庇西特拉图驱逐出雅典。然而,雅典的诸多派系并没有学会智慧地处理事务。人们学不会和贵族们通力合作。盛怒之下的麦加克勒斯和莱克格斯与前任僭主庇西特拉图订立叛国协议。海岸阶级同意加入高地阵营以对抗平原派,由此确保庇西特拉图的归来。所需方式极其简单,仅凭一句话——这在当时非常普遍,却又不同寻常。麦加克勒斯找到一位叫“佩阿”的高大威武的女人。佩阿身披戎装,驾着马车来到雅典城前,宣告雅典的守护女神雅典娜已经幻化为人形,要求雅典恢复庇西特拉图的统治。人民当即服从,打开城门。僭主庇西特拉图再次成为雅典的主人。正如希罗多德所言,如果上述故事属实,那么雅典人并不是希腊最聪明的,反倒应该被授予轻信易骗奖章。六年来,麦加克勒斯一直和庇西特拉图团结一致。在庇西特拉图与阿尔克迈翁的女儿成婚后,他们的联盟更加牢固。但最终他们还是发生了争执。麦加克勒斯率领着他的追随者再次加入平原派阵营。经过短暂挣扎后,庇西特拉图再次被逐出阿提卡。他退到色雷斯,积聚人力财力,等待雅典派系给他第三次行动的时机。

十年时间内,庇西特拉图一直等待时机成熟,与阿提卡高地上的党羽保持着联系,并时刻寻求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终于,在公元前535年,庇西特拉图登陆阿提卡,自立为追随者的首领。随行的还有一支阿尔戈斯雇佣军团和一群被莱格达米斯流放的纳克索斯岛人。雅典军队赶到庇西特拉图的登陆点马拉松。在帕勒涅半岛,雅典军队与庇西特拉图的军队摆开阵形。战争一触即发。但庇西特拉图起初按兵不动。当雅典军队解散阵形,开始午餐时,庇西特拉图突然发动进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庇西特拉图就将雅典军队彻底击溃。庇西特拉图的儿子们骑马追赶着逃兵,大声向他们宣称只要解散回家就可以避免惩罚。此后,雅典人的首领们发现自己已经被追随者们遗弃,也不再作无谓抵抗。再次进城时,庇西特拉图已经根本不必使用武力。

第11节 庇西特拉图的统治

与以前相比,庇西特拉图更加严厉谨慎,但并没有实施更高压的统治。庇西特拉图虽然总是力图让本族成员领导众执政官,但仍然算是继承了梭伦法令的精神。唯一对民众造成额外负担的便是强征百分之五的收入所得税。这些税收将用于加固和装点雅典城,而不是积聚个人财富或满足个人享乐。庇西特拉图对本邦宗教的资助尤其显著:他使雅典城守护女神的节日——泛雅典娜节更加盛大;设立一个新的节日以向狄俄尼索斯表达敬意。此外,庇西特拉图开始兴建献给奥林匹亚神宙斯的神殿。这个神殿规模宏大。直到六百七十年后的罗马帝国皇帝哈德良(3)统治时期,该神殿才修建完成。庇西特拉图让各地文人校正荷马诗篇的传说或许是无稽之谈,但可以确定他让文人们集结在自己的宫廷。庇西特拉图主张的外交政策是维持和平。他强化与希腊及小亚细亚幸存的僭主家族间的同盟关系。但与此同时,他又与斯巴达交好,而斯巴达正是伯罗奔尼撒半岛地区僭主政治的宿敌。

罗马帝国皇帝哈德良

在距他首次占领雅典三十三年,第三次占领雅典八年后,庇西特拉图安然离世。庇西特拉图的儿子希庇亚斯和希帕克斯继承了王位。与其他兄弟国王不同,他们和谐共处。数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着父亲庇西特拉图的仁道专制统治,仅在外交政策上更加大胆冒险。因为长期与底比斯不和,普拉蒂亚城离开维奥蒂亚联盟。普拉蒂亚迫切渴望雅典的保护,最终如愿以偿,然而,同普拉蒂亚的结盟使庇西特拉图家族与北方诸邻邦大战一场。希庇亚斯和希帕克斯最终获胜。他们对雅典的统治看起来将会长久和顺利地维持下去。然而不久以后,一场灾难的发生改变了雅典历史的轨迹。

希帕克斯被杀

希帕克斯的私生活很不检点。在一场关乎贵族世家名誉的风流韵事中,希帕克斯声名狼藉。但希帕克斯之后公然侮辱对手以示报复。希帕克斯发泄怒火的对象是吉菲瑞安人哈尔莫迪乌斯。哈尔莫迪乌斯怒不可遏,密谋杀害希庇亚斯和希帕克斯。哈尔莫迪乌斯与友人阿利斯托吉顿伙同其他少数势力,预谋在泛雅典娜节时袭击希庇亚斯和希帕克斯。由于判断失误,他们发动突袭的时间过早。在希庇亚斯还没有出现时,他们就杀死了希帕克斯。护卫当场杀死了哈尔莫迪乌斯,并将其他党羽全部逮捕然后处决。阿利斯托吉顿死前遭受了严刑拷打。希庇亚斯向他逼问所有密谋者的姓名,但毫无所获。希庇亚斯这种无所顾忌和公报私仇的行为间接推翻了雅典的僭主政治。因此,直到雅典共和时期,哈尔莫迪乌斯和阿利斯托吉顿的名字仍然令民众敬畏,尽管他们根本不值得得到相应的尊敬。

第12节 克利斯提尼在德尔斐

兄弟希帕克斯被杀,自己也是死里逃生,这些经历让希庇亚斯怒火中烧。因此,他改变了整个执政的体系。在雅典城内,希庇亚斯布满雇佣军。一旦怀疑有人对自己不满,他就立刻将其处决。他随意提高税收,并实施了一系列令人恼火的举措,让雅典人绝望不已。因此,人民开始公然发动起义。海岸阶级先前的首领麦加克勒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家族的克利斯提尼流亡归来,但他领导的反抗起义很快就失败了。希庇亚斯的雇佣军扑灭了克利斯提尼率领的起义。但在此之后,克利斯提尼开始动用外交手段。他在德尔斐备受爱戴。在德尔斐,他慷慨解囊,重建了大火后的神殿,因而令祭司们感恩戴德。受克利斯提尼鼓动,在斯巴达前来问询阿波罗时,德尔斐的女祭司拒绝回应,除非“雅典解放”。一系列诸如此类的回答令迷信的斯巴达人只得遵从神意,采取行动。斯巴达人抛弃与庇西特拉图的往日情谊,入侵阿提卡。斯巴达人的首次入侵遭到希庇亚斯的塞萨利骑兵的拼死抵抗。之后,斯巴达果敢有谋的克莱奥梅尼国王亲征。克莱奥梅尼国王打败了希庇亚斯,并将他幽闭在雅典城。雅典卫城原本经受得住长期围困,但造化弄人,斯巴达人粉粹了希庇亚斯的计划。希庇亚斯的子女们在被秘密送出阿提卡时,被斯巴达人抓获。为了保全子女性命,希庇亚斯愿意投降。希庇亚斯只要求自己和子女能安全前往亚细亚。斯巴达人同意了希庇亚斯的要求。在希庇亚斯统治的第十七年,他带着家人和雇佣军从雅典撤离,乘船驶往特洛伊地区的西革翁寻求避难所。西革翁是一个小城。庇西特拉图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灾祸,因而多年前就将西革翁收到自己手中。希庇亚斯在西革翁安定下来,作为领主归顺了波斯国王,并伺机重回雅典。希庇亚斯的图谋与他的父亲庇西特拉图四十年前在埃雷特里亚时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与此同时,雅典恢复了共和制。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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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两个岛都是基克拉迪群岛中的非著名岛屿。——原注

(2) 重量单位,等于0.00143磅或0.0648克。

(3) 哈德良(Hadrian,76—138),罗马帝国皇帝,117年到138年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