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那大道与凤来寺道的追分(1),有个世代经营的旅店名为“泽泻屋”。虽然不知老板人品如何,但在猎猪方面,其勇猛比前面的平泽祢宜有过之而无不及。虽没留下绕大榛树七圈这类精彩绝伦的逸话,但他猎猪的名声在周边村落可谓无人不晓。这人臂力强劲,是个性格固执的莽汉,枪法算不上很准,但非常喜欢狩猎场上的感觉。据说他无论干什么,都一定要胜过别人才肯罢休。有时他到地里帮忙干农活儿,因为力气太多使不完,还常把农具等摔坏。
听说他父亲的鲁莽程度比起他更胜一筹——如果冬夜里听到屋外有狼吠,无论夜有多深,也会“霍地”从床上起身,拿过马厩入口处的横木,沿着漆黑的夜路追过去。这位老板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对任何事物都毫不畏惧,据说还曾把受伤的野猪撞入谷底令其毙命。因为留下了此类传闻,自然也不难想象,当时的知情者都是怎样评价他的。
在村里的宫渊桥进行修缮期间,一段长达二丈数尺的桥梁几乎掉落悬崖,很多村民聚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说“好危险,好危险”,老板瞟了他们一眼,只拿了一把鹰嘴钩用于固定,说“我一个人撑着,你们全部绕到下面去搭脚手架”,就这样一直撑到了最后。当时的情形,叫人既没法说他蠢,也没法说他不要命。此外,据说附近的猎人们每每遇到难对付的野猪,除了要买酒祭祀山神,还要到这个男人的住处去拜托他搭把手。这样看来,他的勇猛也并非浪得虚名。男人死于距今不久的明治初年,去世时才三十多岁,正值盛年。他大概算是大山孕育的最后一人,性格也很怪异,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后来的家庭生活也相当悲惨。因为一时冲动,他打发走了为自己生下孩子的老婆,带回一个不知从哪个城里的青楼赎来的相好女子。那女子似乎也是个不同寻常的恶人。每天哄着他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不仅打骂孩子,也没有任何持家的能力。到最后,她居然趁丈夫重病时卖光家里的东西,将他抛弃在空无一物的房子里,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刻,哪怕男人再顽固骄傲,也不禁流下遗恨的泪水,悔不当初。
两个儿子或许继承了父亲的特质,臂力也十分强劲。但想来是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太过艰苦,二人的体格都不像父亲,身材如孩童般矮小。哥哥后来继承了祖辈的产业,在从前的房产旧址继续经营仅剩招牌的旅店;弟弟据说刚懂事的时候就被送去村里的寺庙当和尚了。其间,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了生母的住处,年仅十三岁,便穿着沙弥的衣服跑出寺庙,边走边打听,从三河前往甲斐的鳅泽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实在令人悲伤。
一想到这是一个以猎猪闻名的家族的结局,我就感到惋惜又悲哀。而今,他们的遭遇早已成为过去,继承了家业的哥哥也已成了满头白发的老翁。据我所知,他们家还有一把从前猎人用的砍刀,虽然粗糙,却仍在代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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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追分:指两条大道的分岔处,也作地名,在日本全国各地皆有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