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则发生在最近的关于野猪胆的故事。水力发电所刚建成使用那年,曾有几头野猪掉进水渠里。早上,守门人在水闸口发现了挂在那里的野猪,便将其作为意外之财私吞,猪肉或是留着自己吃,或是送了人。其中,有个男人出身于农村。
当然,他也把肉分给了大家,但瞒着大家偷偷取走了猪胆,将其占为己有,吊在公司分配的住宅房檐下。一旦家里孩子喊肚子痛,他就切一小块野猪胆让孩子吃掉。不知是否因为这事,在其他人纷纷拉肚子的时候,他们一家都相安无事。一天,所里一位同事到他家做客,大家都躺在主屋聊天。因为身体向上仰着,即便没有刻意打量,也能看到房檐下挂着的黑色风干物。同事问,这东西原来是个什么?家里人不得已,只好说出了实情。听完来龙去脉,同事似乎非常懊恼。
虽然野猪胆被称为万病之灵药,但也有人说,它实际只能治肚子痛。如今想想,直到明治三十六七年,一般人对野猪胆效果的信仰也超出了对附近医生的信赖。每当有疾病患者出现,他们首先要问病人是否吃过野猪胆,如果吃过还没治好,便断定那人得了重病或运气不好,干脆放弃治疗。
接下来也是与野猪胆效用有关的传闻。从前有个吃蘑菇中毒的男人,倒在座位上痛苦不堪,到最后终于挣扎得不那么厉害了,旁人都以为他有所好转,却见他咬紧牙关,失去了意识。之后有人送来了野猪胆,周围人立刻找来起钉器撬开男人的牙齿,把泡在水里的黑色块状物灌进他嘴里,据说男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又比如,有位痛苦煎熬了两天两夜的病人突然发起高烧,天明前的状况十分凶险,这家人立刻派飞脚(1)连夜出门寻求亲戚的帮助。然而飞脚刚出门,就有人带着野猪胆上门来了。这家人火速让病人服下野猪胆。飞脚刚刚抵达村外山间的垭口时,病人拉肚子拉得昏天黑地,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既然病好了,方才派出的飞脚也派不上用场了,这家人又慌忙派另一位飞脚去追他回来。就这样,在长夜将尽、曙光初露之际,两位飞脚一同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虽然本地多山,但野猪胆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获得。对从前的村落生活而言,运送野猪胆也相当费工夫。野猪胆自有其作为灵药的尊贵之处。因此,平日里能在家中常备此物的,只有被称为财主的有钱人。我认识的一位女性,曾在深夜里敲开猎人家的门,要来很小一块用纸包着的野猪胆。她将其紧紧握在手中,飞奔了二十町山路才到家。但她表示,没有比野猪胆在手更让人心安的事了。当时正值五月插秧的繁忙时节,第二天就该整田了,但在当晚,她丈夫忽然腹痛难忍,女人一面用心照料他,一面担忧着田里的农活儿,在脑子里计划后续工作。万一丈夫到第二天还难受,自己也得陪着他,田里的活儿没人干,之后的步骤全都会被打乱,到时就只能麻烦附近的邻居了。她不愿如此,于是果断决定,要想办法让丈夫在天亮前好起来。除了借助野猪胆的效用,再没别的法子了。这样想着,她便趁丈夫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跑去邻村的猎人家求助。
就这样,女人带着野猪胆回到家,坐在病人枕边,捧着装有黑色块状物的小碟子,将那东西喂给他。她说,当时的心情,真是庆幸得无以言表。
不过,后来,为了支付野猪胆的酬劳,女人经历了外人无法想象的辛苦。虽然价格不过七十五钱,但为了还上这些钱,她只能赶在天亮前村人们还在睡觉时出门,背着一捆只能卖二钱几厘的柴禾,到一里地外的邻村去卖。就这样,她几乎用了一整个夏天才攒够这笔钱。说完这些,女人不无遗憾地加了句:“我家男人难道不知道我为他费了多少苦心吗?”以上,便是围绕野猪胆的悲伤故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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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飞脚:传递紧急文件、金银货物等的搬运工,类似如今的快递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