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不张扬,其倾向是和平,这并不足以防止被入侵,尤其当作为一个小国处于强大邻国之间时,更是如此。在欧洲所有国家中,比利时有着最充分、最晚近的理由产生这种感觉。安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地理。睡在一个想要更多空间者的旁边,想要安静是很困难的,如果睡着了,则更有会在地板上惊醒的风险。1914年时,德国人认为,用穿过比利时作为绕过法国要塞屏障的方式,在战略上是方便的,比利时的自我防御力量因战前那些年中的倦怠而严重受损。靠着1839年的条约,比利时已经成为一个由法国、英国和普鲁士,以及奥地利和俄国共同保障的永久中立国。在这种保障下的70年和平,让比利时人倾向于忘记,从最早的日耳曼部族的侵犯开始,自列日市西来的默兹河(the Meuse)谷,就是历史上对法国的入侵之路,在1839年条约之前的两个世纪中,比利时曾那么多次地成为国际战场,以至于得到了“欧洲的战场”(the cockpit of Europe)之称。

尽管比利时国王阿尔伯特感觉到了迫近的危险,并努力寻求令人满意的措施加以应对,但1914年的战争爆发揭示出比利时的防御处于过时和无准备的状态。除了远在北侧的安特卫普战壕营地外,真正的防御工事仅仅是在列日和纳穆尔这两个大的公路和铁路中心,一个在另一个的后面,都处在默兹河“槽”中。两个地方都有一圈堡垒,是布里尔曼特(Brialmont)将军在1890年前后修建的。它们承受不了常规围攻,但可以用对默兹河通道的控制来赢得时间,让比利时军队主力沿着这条河边绝壁的坚固自然防线占据他们的位置。这样,比利时陆军虽不足以反过来进行无限期抵抗,但或许足以为其他军队的抵达和强化防线赢得时间。这些计算在1914年8月因比利时的无准备加上法国的迟缓,更因为德国人的迅速,而被打破。

叩门之声在8月2日晚上到来。德国发出了它准备已久的有权进入比利时的最后通牒。第二天,比利时的回答是坚决拒绝同意它对自己的侵犯。然而,直到8月4日早上,侵略者才实际越过边界,在此之前德国人组织了一支特种部队,对列日进行突袭,以扫清通道。当时,比利时有三整天的时间进行动员,这样他们就能够让列日的驻防部队齐装满员——尽管那些年长者中有许多人非常缺乏训练,如同指挥官勒曼(Leman)将军所言,是“触目可悲”。三天的时间,也让勒曼将军炸毁了列日附近的铁路隧道和河上桥梁。但是,总动员的运输安排非常不足,以至于比利时野战部队主力不得不在更远的后方集结,而不是马上送至默兹河防线。国王巡视这些结集起来的师,看到的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混乱状态:缺乏车辆,缺乏炊具,各个单位乱成一团,士兵不认识自己的军官,士兵平常训练时从未打过一轮弹药。这种状态不仅否定了军官中许多人热切谈论过的进攻想法,而且让纯粹防守的前景也处在危险之中。

8月6日德国人对列日的第一次进攻被击退,然而,接下来,作为观察者前来的鲁登道夫接管了德军一个没有指挥官的旅的指挥权,他在堡垒之间突破,进入了列日市。即使如此,他面临的局势也很棘手。对于比利时人来说,更危险的是一支德军分遣队已经在靠近荷兰边界的更北边越过了默兹河,形成了从防守方侧翼进攻的威胁。有必要注意一点:德军渡河是在里克斯赫(Lixhe),正是布里尔曼特曾经希望修建一座要塞的地方,只是他的意图因经济原因而受挫。这被证明是假省钱的一个典型例子。听到德国人渡过了河,勒曼将军下令第3师撤退到列日背后,这个消息让比利时国王相信要调动陆军其他部分去守默兹河防线已经太迟了。于是,德国人所面对的就只有那些挡在他们路上的堡垒了,当这些堡垒在他们重型野战榴弹炮的集中火力下相继陷落后,他们就以越来越多的人数冲入默兹河以外的比利时平原。

如果比利时人的其他保障者能够及时增援的话,他们或许还能守住相对较短的安特卫普—纳穆尔防线。然而,法国痴迷于预先阻止德国人进攻,把他们赶回莱茵河的想法,想在梅茨(Metz)的两边发起自己的进攻,右侧打洛林(Lorraine),左侧打阿登高地(the Ardennes)。由于这样的胜利进攻之梦——法军总司令霞飞(Joffre)看到自己受到重创的部队从边界溃退而醒悟,法国人就没有理会比利时受到的明显威胁。就英国人而言,他们已经让自己完成了一个转变——从履行自己对国家的义务,作为国家的直接代表去参加战争,转变为作为法国进攻的最左翼。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只抵达蒙斯(Mons),赶上及时地尽可能掩护法军撤退的左翼。三天之前,在布鲁塞尔前面的格蒂(the Gette)防线上伸展出来的比利时人,面对敌方压倒性的人数,从霞飞那里听到不可能马上得到支援,于是悲哀地决定朝北撤退到安特卫普。他们的避开,为德军通过比利时进入法国扫清了道路。

并不令人吃惊,自己1914年被“抛弃”的记忆已深深印入比利时人脑中。这如果不是明确地,至少也是下意识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比利时人1936年10月决定从《洛迦诺条约》(the Treaty of Locarno)规定的相互义务中撤出,回到中立国立场。如果说比利时人作决定的尺度,受到他们感觉相对于法国,德国实力更为增强的影响,那么这也受到了怨恨法国人那种倾向于恩主和监护人态度的影响,长期留存的记忆已是分量很重了。

从政治观点来看,关于比利时的恢复中立,有很多话可说。这是对德国感受的一种抚慰,可能会改变德国视比利时处于敌对阵营中的倾向。从战略上看,这对法国并非没有好处,对英国也是如此,因为这可能减少了德军在西方发动进攻的前沿阵地。最值得怀疑的好处,其实是比利时人自己所获得的安全。因为,法国人在1914年获得的教训,已足以让他们作出安排,为自己这个小邻国提供快速增援,迅速派出兵力至比利时前线后面的集结地区。这些安排的执行,如今可能受到比利时重回中立的影响,从军事观点来看,比利时不可避免地被削弱了。这种可能的弱化,对比利时采取措施强化自己的防守产生了影响。

就战略而言,比利时的形状可大致比拟为数字8。在这个8字中,上面的圆圈大约是下面圆圈的两倍大,上面圆圈的顶部为地势低洼的弗兰德斯平原所占据,有着它的运河和灌溉渠道网络,其他地方则是轻微起伏的乡村。下面的圆圈是阿登高地(Ardennes)的森林山区。沿着上面圆圈的右边,穿越两个圆圈的交叉处,朝下至下面圆圈的左边,就是默兹河的深深峡谷。首先,它覆盖了比利时的心脏地区;其次,它提供了一条穿过比利时腰部进入法国的方便之路,历史上德国入侵者多次使用过这条道路;第三,它构成了阿登高地的后防线,所以就强化了它们为这一地区法国边界所提供的自然保护。

比利时的防御问题由默兹河的走向而引起,其解决办法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维持这个巨大的天然护城河对入侵者形成的屏障。的确,如果这里失守了,后面还有其他的抵御防线,如安特卫普—纳穆尔防线,安特卫普—沙勒罗瓦(Antwerp-Charleroi)防线——这条防线也短而具有地形优势,只是布鲁塞尔位于它的中心而造成了一些不便;穿过阿尔斯特(Alost)的登德河(the Dendre)防线——如果部队被迫向北撤退,它可以作为一个缓冲;从安特卫普穿越根特(Ghent)向西的斯海尔德河(the Escaut)防线——如果部队还需要撤退的话,它可以作为沿海地区的保护。然而,从默兹河防线的任何撤退,都涉及放弃比利时境内的一些重要地区,后面的任何防线都不具备这条防线的防守优势。

对比之下,默兹河的阿登高地原野,放弃给入侵者却没有什么严重的工业或军事风险。的确,由于它相对荒凉和交通不便,如果入侵者不能穿过默兹河的话,它倒成了一个战略陷阱。把自己的头塞进这个袋子后,它可能发现要挣脱就不容易了,可能会遭受严重打击。许多海外军人都描绘了法国从南部、比利时及其盟军从北部对德军侧翼发起的钳形反攻。这幅图画可能过于乐观地忽略了现代防守的力量,忽略了任何军队即使处于不利战略形势中仍然拥有的战术力量。与此同时,难以继续推进的阿登高地的入侵者可能会发现,由于对阿登高地蜿蜒道路和狭谷的密集轰炸,部队的供给难以维持。

对于比利时人来说,显而易见的防守计划就是确保守住默兹河这个天然护城河,再加上它外边的那个列日桥头,同时利用阿登高地作为缓冲器来吸收这一方向任何敌方优势的冲击。阿登高地提供了非常好的一系列防御位置,最好在这里使用足够的力量,充分发挥这一巨大障碍的延滞力量。不过,由于比利时人自己的资源有限,在守住默兹河主要位置的同时,要再做到这一点很困难。而且,他们还得考虑在一个新方向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他们的荷兰侧翼更为脆弱。两年多前,比利时一位著名军事理论家罗伯特·吕尔庚(Robert Leurquin)曾最为清晰地这样说过:“我们的军事当局相信攻击将来自北边,将会是一场突然袭击。”

德国穿越荷兰领土的进攻,不仅会在侧翼打击比利时——历史上比利时在这个方向最少准备防御,而且会使比利时可用力量的防守范围不得不大大增加。沿着默兹河从纳穆尔经列日至马斯特里赫特(Maastricht)以南的荷兰领土,比利时这一段的防守范围大约只有45英里。然而,如果它必须守住默兹河,挡住穿过荷兰林堡(Limbourg)区而来的进攻——在林堡,所称的“马斯特里赫特阑尾”窄窄地将比利时与德国分开;那么,它的防守范围又得增加30英里。从靠近默兹河的梅赛克(Maeseyck)开始,比利时与荷兰的共同边界,朝西弯曲至安特卫普和斯海尔德河,如果德国人不仅仅是取捷径穿过“马斯特里赫特阑尾”,而且还占领荷兰南部的话,那么比利时必须覆盖的前线还得增加70英里。

比利时北部边界上这种另外的或增加的威胁,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比利时整体的兵力配置。权衡危险,无论阿登高地的地形提供了多么大的防守优势,比利时人只能把自己兵力的一小部分放在那里。所以,阿登高地防守潜力的充分发挥,就依赖于有限的比利时兵力能否得到、能否尽快得到它某个保障国的军事增援。

在最近的一次旅行中,我有机会看到这些边界上防守增加的情况。我从法国和比利时防御工事的交汇处开始,研究1914年8月法国最强大的第四师对这里发起了进攻的阿登战场,它在这里与德国人的推进相遇并被击退,从此它就远远地缩回到法国。发现这一系列对抗在地形上是何等严峻,这很有启示意义。瑟穆瓦河(the Semois)峡谷、色当(Sedan)以北的高地和默兹河,法国人原本可以据此坚守,然而当年他们却是那么快地放弃了。对这些地方的眺望,让人沉思当年流行的进攻激情的致命后果,这种激情早已过时了。训练只集中于进攻动作的部队,一旦与现代火力相遇而崩溃,他们看来几乎就想不到别的,唯有与进攻相反的那条路——溃逃。

这里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今天的比利时战略,已将阿登高地视为撤退的机动之地,而不是僵硬抵挡之地,面对敌军数量上的优势,已有足够的准备,让敌方的推进在这里龟行,迫使敌人作出最精疲力竭的努力。阿登高地的大部分,类似于索尔兹伯里平原(Salisbury Plain)的轮廓,尽管林木要多一些,不过,这里的河流冲刷出了深得多的河沟,在道路穿过这些河沟的许多地方,几挺机关枪就能阻止一支部队。很明显,这里的防御系统,就是要充分利用这处有着很多可能性的温泉关(Thermopylae)。(1)经由卢森堡通往阿里昂(Arion)和巴斯托涅(Bastogne)等公路中心的道路上,分布着一条条“碉堡”之链;更远的北边,由德国而来,直接伸向圣维斯(St.Vith)和马尔默迪(Malmedy)的道路,也是同样防守;乌尔特河(the Ourthe)和昂布莱沃河(the Ambleve)峡谷形成的自然屏障,为设置的防御工事所加强。

越过阿登高地来到列日瓶颈,新修建的防御工事就更为丰富了。任何人走从列日到靠近亚琛(Aachen)的德国边界这条路,都会看到跨越埃尔韦高原(the Plateau de Herve)的一条条连续防线,高地伸出来的这条舌头几乎伸至德国边界。首先,在列日市郊区,一条碉堡之链构成了一道“安全线”,它覆盖了进入这座城市的各条道路,这些碉堡永远有人值守。在每座碉堡旁边,能够看到可以移动的反坦克路障——轧辊钢架,它们可以快速推去阻塞道路。列日市是躺在默兹河槽中的,两边都是高高的悬崖,所以德国到这里的道路是在陡峭而狭窄的山谷中下行。那条安全线的力量,就在于使得入侵者不能离开这些道路去迂回包抄它的阵地。

接下来,市中心朝外6英里左右,是一排古老的堡垒,如今已经现代化了,它们在1914年的围城中发挥过作用。这条12座堡垒之链围绕着这座城市。在这些堡垒中,弗莱龙(Fleron)堡垒靠近亚琛那条路,横跨它前方的是一条连续的反坦克障碍和一片带刺铁丝网障碍。再往远处走6英里左右,就出现了一条新建堡垒防线,它现在是“主阵地”了。这个主阵地设置得足够远,脱离了现代火炮所增加的射程范围。巴蒂斯(Battice)堡垒位于亚琛那条道路旁边,这座堡垒南边7英里左右有珀潘斯特尔(Pepinster)堡垒,两座堡垒控制了韦斯德尔河(the Vesdre)峡谷和穿越韦尔维耶(Verviers)的道路,北边同样的距离,还有纳沙托(Neufchateau)堡垒。在那里,这条防线又向西北弯回默兹河旁的埃本艾默尔(Eben Emael)堡垒。在原来的计划中,还有第五座堡垒要建在珀潘斯特尔南边的勒穆尚(Remouchamps),以封锁安布维茨河(the Ambkvc)峡谷。然而,前面四座堡垒的修建已经花光了所拨款项,在省钱的刺激之下,修建勒穆尚堡垒没有必要了。那些关注列日防守的人,只能希望缺少这座堡垒不至于像1914年少了里克斯赫那座堡垒一样致命。

这些堡垒,每座都有深深的反坦克壕沟环绕。我估计巴蒂斯的那座反坦克壕沟有2英里多长,它的外面有一道大约15英尺深的垂直混凝土墙,里面有大约40英尺高的陡峭斜堤。这条斜堤已经内置炮塔,里面的反坦克炮可以朝反坦克壕沟方向纵射。在这个圆周之内,可以看到防护火炮的钢塔和驻防部队的临时兵营。尽管这些堡垒的力量让人印象深刻,但仍然有一个问题:那些巨大的反坦克壕沟有必要吗?那些驻防部队全是装甲包裹起来的火炮和机关枪,全都处于地下,所以看不出坦克会怎样危及它们。花在这些反坦克壕沟上的钱必然是每处数百万法郎,人们会觉得不如用来修建一条不必那么讲究但连续的反坦克障碍,以掩护前来坚守堡垒的步兵。另外,进攻者要攻入这个阵地并不容易,因为堡垒之间的原野上全是紧密相连的碉堡之链,它们的位置构成了持续的火力网。

继续朝外,在高原的东端,距离边界只有几英里处,可以看到前线的一排哨所和防御位置。这些碉堡,有许多位于原野,简单地涂成了与背景相配的绿色。然而,在村庄和小村中,一个人会频繁发现显然是砖建的房舍和外屋,它们没有窗户,或者只有虚假的窗户,走近可以看到窗户处有涂了漆的钢制百叶窗。

更令人畏惧的是:作为抵御突然入侵的一道屏障,还有准备好的设置了炸药的纵深地带。它们的存在广为人知,它们的位置也不难猜到:当人们看到一座接一座的桥梁——公路桥、铁路桥或运河桥,以及道路上各种各样的其他位置,它们旁边有隐秘小屋,里面有一个永久警卫,有哨兵一直值班,那就是了。这些哨兵非常警觉,尤其是在佛兰芒(Flemish)地区,车辆和行人如果在过桥时停下来,就会得到他们的提示不能停留。这种持续的警觉与大范围的防御准备,形成了一种紧张气氛,显示着和平时期的战争状态。当人们知道这样的行动准备在欧洲边界是多么普遍时,人们有理由问,人类的神经承受这种紧张能持续多久。

这些防御工事构成了默兹河以东的一个坚固桥头,同时,维持列日以北的河流防线也受到了同样的重视。维塞(Vise)以北数英里处,新的艾伯特运河(Albert Canal)在左岸切开峭壁,围绕马斯特里赫特对面的荷兰领土的突出部分,形成了一个开关,然后朝西走向安特卫普。这条运河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水上屏障,尽管并不十分完整,但它的抵御力量也因沿着河岸一条约3英里长的炮台之链而强化。在艾伯特运河与默兹河交汇处,就是新修建的埃本艾默尔堡垒,它控制着那条德国人1914年得以通过,从而从北边包抄了列日的通道。这座堡垒建在峭壁上,炮塔耸立于山顶,它有两座炮台,可以用火力封锁运河通过的“切口”。运河做了一个改道,这段水流围绕堡垒后方,形成了一条反坦克护城河,保护着隧道入口,经这个入口可前往地下通道网络。埃本艾默尔堡垒比巴蒂斯堡垒还要大,这也同样让人思考:与这座堡垒的开销及军事价值相比,一个不这么昂贵的筑垒阵地,步兵据以防守,使用移动枪炮,所获得的效果,何者更为合理?比利时军事工程师们渴望媲美于布里亚尔蒙特(Brialmont)(2)在前一代人中获得的那种名声,这很自然,法国马其诺防线也可能进一步刺激他们去仿效;然而,军事防御的价值并不以建筑规格来衡量。任何国家的防御问题作为一个整体,其解决方案的有效性取决于一种比例感,这种比例感与财政资源的丰富度密切相关。

位于荷兰“马斯特里赫特阑尾”和阿登高地之间的列日瓶颈,是历史上进入比利时大平原的通道,在马斯特里赫特北边,还有一个潜在的通道,它提出了一个更为困难的防守问题。荷兰领土在这里形状奇怪地朝南突出,缩窄为一个仅仅只有5英里宽的颈部。它太窄了,荷兰人无法防守,所以比利时人就必须面对在这里遭到突然侵入的危险,它的边界在此处由默兹河构成。入侵者一旦越过了默兹河,直到目前,都没有见到过什么真正危险的障碍。现在,比利时人沿着默兹河建造了一条碉堡链,最突出处就是边界“基石”梅赛克(Maeseyck)的那组碉堡。在这条防线背后,则是艾伯特运河这道更可畏的屏障的斜线伸展。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相对而言,比利时防御工事的北侧比南侧更脆弱,而北侧正是1914年入侵的发生之地。当然,这种风险只能随着德国侵犯荷兰领土而发展。不过,它潜在的风险很大,所以比利时人焦虑地关注自己荷兰邻居的防御状态就不令人吃惊了,这与比利时自身防御的有效性密切相关。

比利时人目前似乎有太多的理由感到焦虑。很明显,荷兰南部的防御已经很赶不上时代了,它的防御准备普遍而言也没有比利时那样先进。即使是一个偶然的旅行者也会看到,在荷兰境内那些显然需要很好保护的关键地点,碉堡相对较少,还有他们一些军事物资已经过时,以及军队常常表现出来的那种仿佛是疏于训练之民兵的感觉。

荷兰人正在采取一些措施来补救那些较为明显的问题。他们正沿着自己与德国的边界建造一条碉堡链,对入侵进入的主要道路和马斯河(the Maas)与依赛尔河(the Yssel)的桥梁进行防守。据说,这个春季已经建成了40座左右。这些碉堡,将由边界保卫部队永久驻守,他们是总人数8000人左右的23个骨干营,几个小时之内,这些骨干营的力量就可以得到增强。这支部队对突然入侵进行迟滞的力量,还因一些安排而大大增加,这就是用水淹没一些地方和炸毁桥梁。不久之前,采取这些紧急措施所依赖的电话通信系统还不像比利时的电话系统那样“防盗贼”防破坏,不过,可以期待的是,现在这种风险正在被最小化。

荷兰水道的数量和宽度,对敌方机械化部队的快速推进形成了很大的自然障碍,但高估荷兰为抵抗强力入侵所能集结的防御力量却是不明智的。在这个国家的北部,须德海(the Zuider Zee)和依赛尔河以东,除了短暂阻止之外,不要期待更多的了。至于荷兰南部,马斯河这条大河构成了一个自然防护。然而,在它背后,由于荷兰排干了那些可以构成有用屏障的沼泽地,敌方机械化部队的推进就方便了。任何这类入侵所带来的危险,不仅仅是针对荷兰本身的,这可以通过观看地图来理解。一支突然攻击并且占领了荷兰莱茵河以南部分地方的入侵力量,就可以控制斯海尔德河(the Schelde)和安特卫普,在比利时最少设防的那一段威胁它,并且在距离英国海岸100英里处建立空军基地。这些风险的严峻性,人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

一旦入侵者越过马斯河并向西推进,荷兰军队就很可能被迫在马斯河后面西北方迂回,以保护自己国家的心脏地带。这将使比利时军队与荷兰军队被分隔开。

比起上次战争开始时的情况来,比利时今天的防御有了强大得多的可畏印象,它的防守军力的状态也是如此。当年动员暴露出来的那种效率低下和匮乏不足的症状——阿尔伯特国王1914年8月对此感到震惊,今天没有理由担心了。就技术知识水平而言,我见过的比利时陆军的许多军官,都可媲美于那些大国军队中的任何军官,比利时著名军事刊物《比利时军事科学简报》(Bulletin Belge des Sciences Milltaires)中的文章,也一直显示着同样的质量。比利时的军人中,职业军人的比例高于任何其他征兵制军队,在它65000人的兵员中几乎占到三分之一。人数为3000的边境自行车部队,几乎全是职业军人;新的摩托化装甲军团、要塞炮兵部队和阿登纳猎骑师(the division of the Chasseurs Ardennais)中,这个比例也很高。那些服役17个月的义务兵部队,也显示出有一定比例职业军人带来的好处。我见到的所有部队,他们的军人面貌都让我印象深刻。

比利时陆军的重新装备,因开销上的考虑而受到限制,修建要塞的要求将可用资金用掉了一大部分。不过,从防御的观点来看,它的军备仍可视为相当不错,至少在陆地是如此。除了轻重机关枪外,它现在还有很好的反坦克炮可用,数量也不算少。不过,如果进行反击,比利时军队会发现自己炮火支援的规模不足,也会感觉到缺少坦克。即使是纯粹防守,重炮数量不足也可能阻碍他们去扰乱敌人的推进。然而,更为严峻的是它目前明显缺少高射炮。一个军队行动如此难以隐藏的国家,暴露于空中打击的可能在增加,缺少对付空袭的武器,可能会对防守部队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就比利时的空军而言,与它空军的规模相比,它的飞机数量很多,然而这些飞机中现代机型极少,大部分是已有6年历史的英国费尔雷(Fairey)机型,这种飞机在它面世时表现很好,但现在却难以与那些邻国的高速战斗机和轰炸机竞争了。所以,比利时军队在空中保持掩护能力的程度——这对于维持地面抵抗至关重要,看来就依赖于其他国家的空中支援,以及自己防空装备的发展了。

除了装甲军团和阿登纳猎骑师,比利时陆军还有3个军,每个军由2个步兵师构成。这6个现役师,随着第一批和第二批预备役师分别准备就绪,在数量上可以翻一番,然后是三倍。一个步兵师由3个步兵团组成,每个团有1个支援营和3个步枪营,另有1个炮兵团。一个支援营由一个机枪连、一个迫击炮连和一个反坦克炮连组成。一个步枪营由3个普通连和1个机枪连组成。师属炮兵团有3个或4个配备75毫米野战炮的炮队(每个队12门炮),还有一个炮队配备的是105毫米榴弹炮。这些都没有摩托化,用于这个目的的钱被转用于装甲兵的摩托化。作为额外的支援,还有一个军属炮兵团,由一个105毫米炮炮队、一个摩托化的120毫米炮炮队、2个155毫米榴弹炮炮队组成。第一军军部在布鲁塞尔,第二军军部在安特卫普,第三军军部在列日——它时刻保持着最充分的行动准备。

如同其名称表示的那样,阿登纳猎骑师致力于阿登高地的防守。它由3个团组成,每个团有3个营,其中一个是自行车营。他们的运输已经摩托化,师属炮兵团也是如此。义务兵服役期间,在纳穆尔和于伊(Huy)的训练营进行5个月的训练,剩下的12个月加入战斗部队,这些部队的基地分别位于阿里昂、巴斯托涅和乌法利兹(Houffalize)。所以,除了冬季的一两个月,全部力量的三分之二左右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训练中很有趣的一点,是每个兵都有6周时间训练怎样进行拆毁工作。说起来是步兵,但在战术上,通过拥有相当程度的战地工兵技术知识,他们的价值就增加了。这显示出对现代战争趋势的很好理解。

装甲军团由2个师组成,每个师有3个装甲摩托团和1个步兵自行车团。装甲摩托团由4个轻机枪中队、2个反坦克炮和机枪中队、1个他们称为“装甲车”但我们称为轻型坦克的中队构成。步兵自行车团有2个营,每个营有4个连,其中一个装备了机关枪和反坦克炮。炮兵配属于装甲军团,它有3个75毫米炮的炮队、1个105毫米榴弹炮炮队,全部为摩托化。此外,装甲军团还有一个自行车工兵营。

装甲兵摩托化是在1938年年初才开始的。我有一个机会观看了这个过程中的第一个重大测试。这个测试因它所选择的地方而趣味倍增。进攻一方像拿破仑那样从沙勒罗瓦(Charleroi)推进,防守一方保卫布鲁塞尔,现代机动性把这场新的“滑铁卢战役”压缩为一天。守方的主要阵地放在一条穿过苏瓦涅森林(the Foret de Soignes)的防线上,理由是处于最新的现代战争条件下,来自空中的掩护比地面大炮射程更重要。然而,它的先头部队——一个摩托装甲团,却跨越1815年战场找了一个掩护位置。攻方前锋沿两条路前进,侧翼部队推进则分布更宽广,双方的第一次交火发生在热纳普(Genappe)以北一点点。到了第二阶段,滑铁卢的狮丘(the Lion's Mound)就成为观看这次对抗的很好位置,观看者中包括利奥波德国王(King Leopold)和他的侍从武官范·奥沃斯特劳汀(Van Overstraeten)少将,还有总参谋长范·登·贝尔根(Van den Bergen)。

在迫使守方先头部队撤退后,战斗进展变得越来越缓慢,直到下午很晚,进攻者才与自己背后数英里外的主阵地取得联系。这样的迟缓,尤其是大部队运动上的迟缓,表明那些习惯于部队慢慢行动的指挥官,很难让自己适应机动性带来的新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对一些小部队的处理却娴熟而主动。另外一个很突出的印象,就是士兵如同工人般的技术熟练而灵巧。摩托车部队中,大部分使用比利时组装的F.N.组合摩托车,带有挎斗,每辆摩托车可载3人和一挺轻机枪,支座改变一下,机枪就可以朝前或朝后开火。尽管是很好的摩托车,但对于越野而言还是显得太重了。那些“装甲车”——一个中队有3个装甲车排,每个排有3辆装甲车——实际上是维克斯(Vickers)轻型坦克。这次演习,空军是一个非常突出的角色——比他们在战争中可能做到的还要突出。那些侦察机飞得很低,可以引导战斗机去攻击小而迅速移动的目标,战斗机也是以极大的勇气几乎不间断地打击这些目标,低空俯冲。这种表现说明了飞行技术,尽管这在战争中不大可能,因为侦察机为躲避地面炮火会飞得高得多,他们常常会发现推进的摩托化装甲部队相当分散地运动,或者是发现值得战斗机冒险去攻击的重大目标。

比利时防御问题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要抵挡出其不意的猛攻。快速动员较之以前更为重要了。就能够评判的情况而言,比利时总参谋部为做到快速动员而采取的措施,可称为在有限条件和有限资源下能尽力做到什么的范例。边境地带的所有防御位置,都日夜有人值守。这一地带的桥梁,以及它后面默兹河上朝南远至迪南(Dinant)的桥梁,也同样有警卫永久值守。在那些有驻防部队的城镇,任何时候,一次都只允许少量士兵离开,以保证兵员主体一接到通知就可进入战时位置。即使是那些驻扎在更靠后位置的守卫部队,每个营都有一个连总是处于战备状态,一旦紧急情况突然发生,它就可以与其他营的战备连一起,组成一个合成的“行军营”。在接到警报的极短时间内,这些营就可以用摩托化运输送往边界。为了这个目的,陆军专门组建了一个运送部队的专业部门,由它来管理四轮驱动的G.M.C.卡车运兵车队。装甲兵的摩托化,也是快速增援掩护力量的又一个贡献,掩护力量现在已很好地组织起来,几个小时之内就能抵达位置,准备战斗。

在去年秋季的危机中,这些新的安排得到了实践检验。当时,作为预防措施,军队实施了称为“和平使者”(Pied de Paix renforce)的初步动员步骤,这提供了一个查漏补缺的机会。

总之,有足够的理由认定,比利时捍卫自身中立的能力较之1914年强大多了,它近年来采取的这些措施,让它面对任何突然袭击都有了更高程度的安全保障。靠着境内那么多的水道,靠着对这些水道的处理方式,靠着它已经准备好的拆毁基础设施的网络,它很有可能采取比1914年时强得多的防御。不过,如果面对大规模和长时间的进攻,也不要期待它自己的力量足以无限期地支撑下去,尤其是当进攻延伸至它的北部边界时。在任何地方发动进攻,其成功前景往往取决于空间与兵力的密度之比。比利时的边界长度让其兵力密度不利于它的防守,尽管自然条件和它的努力已经大大改善了这种不利的对比。

* * *

(1) 这是希腊东部一多岩石平原,地形险要。公元前490年,远征希腊的波斯人在这里遭受重创。——译者注

(2) 此人为19世纪后期比利时著名的筑垒工程师。——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