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看点
奴隶海岸的自然特征——土著居民的特质——为奴隶市场搜集奴隶——奴隶贸易从公平的易货市场蜕化为残暴的海上抢劫行为——白人奴隶贩子彻底堕落——卡拉巴尔的大屠杀——为奴隶付出的代价——佩德罗·布兰科和达·苏扎的奴隶禁闭处——自愿成为奴隶的黑人
整个奴隶贸易史中,在奴隶贸易属于合法贸易的时代,西部奴隶市场的主要奴隶供应源位于非洲的大西洋海岸,即非洲北部的佛得角和南部的本格拉或圣玛莎角之间。实际上,在奴隶贸易属于合法贸易的年代,这也是唯一的奴隶供应源。由于大海的侵蚀,陆地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凹处,就像南美的巴西从非洲海岸的山谷里被挖走了一样。两条大河和众多溪流汇入大海,大河和溪流的轮廓总体上像一个巨大的海湾,为航运提供了极佳的港口,但整片流域既没有海湾也没有水湾。近海的岛屿并不多,规模也不大。虽然可以看见远处淹没在梦幻般的迷雾中的山峦,但海滩上的地势依然很低。河水在低洼的三角洲数不清的沟渠里蜿蜒前进,周围长满了红树林和棕榈树,有毒或凶猛的爬行动物出没其间。海中浅黄色的沙与高地上黑色的污泥混在一起,形成了低洼的黄褐色海滩和沙丘。流到这里的水流总会被无处不在的汹涌海水击打回去。戈雷岛、冈比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贝宁湾、比夫拉湾、邦尼湾、卡拉巴尔、阿诺马布、安布里什、刚果、卢安果,对研究奴隶海岸历史的学者来说,都是非常熟悉的名字。
这些地方和其他原始社会一样,强者统治着弱者。一些部落在智力和体能方面优于其他部落。每个部落都有一些出类拔萃的强者,但强者中只有一个首领。首领在各方面都是部落的真正英雄。首领或酋长的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显赫地位,但必须要和父辈同样优秀。在有些部落,首领职位不能通过继承获得。
19世纪的法国殖民地戈雷岛
非洲的原始部落
非洲人是一个迷信、野蛮的民族,相信各种看不见的超自然神灵的存在,但由于周围无法解释的现象具有的破坏性影响,他们认为所有神灵都拥有邪恶的心灵。从闪电划过天空,到肿瘤的隐形扩散,生活中的任何不幸都是邪恶神灵的杰作。
因此,这些野蛮部落常常将神灵与地球上的邪恶生物联系在一起,譬如毒蛇、凶猛的鸟类、饥肠辘辘的野兽,以及狡猾鬼祟但无半点勇气的人类。此外,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让人感到害怕的地形形状,都会被视为邪恶神灵的有形化身或安居地。
虽然这些部落也有一些原始的、在政治经济学中称为“交换”的概念,但他们在交换这一实用艺术方面并未取得多大进步。白人却懂得积累和交换的意义。
此外,野蛮部落和文明的白人之间也存在共同点,尽管并不完全相同。他们都喜欢朗姆酒。白人将朗姆酒与酸橙汁、水和糖混合在一起喝,野蛮人往往直接喝。那时的白人完成一次前往非洲的航行后,如果赚到了钱,也喜欢喝马德拉白葡萄酒。然而,白人喝马德拉白葡萄酒是为了健康或其他类似原因,但野蛮人仅仅是因为喜欢。因此,两个种族的相关性显而易见。
由于白人在许多方面优于非洲黑人,黑人很快接受了白人。双方立即开展了贸易活动。
随后的贸易活动令人震惊,甚至可以说是世界史上最可怕的贸易,因为白人来到非洲寻找奴隶,黑人将奴隶卖给白人。
当我们开始考虑非洲首领们为什么会有可供出售的奴隶时,一个值得探究的话题出现了。可以肯定的是,早期奴隶贸易中的奴隶数量很少。也就是说,每个部落中的强者都会将其他部落的一些人占为私人财产。成为私人财产的人被不同方式拘禁。获取奴隶的最主要方式是将部落战争中的俘虏变成囚犯。然而,部落中的奴隶实际上体现了奴隶主的恻隐之心。攻击敌人时,奴隶主没有将老人和年轻人全部杀光,而是让他们活了下来。
另一种蓄奴方式是借助与债务相关的部落法律。文明的黑人将没有偿还能力的债务人投入监狱,直到债务人去世。野蛮的黑人会让债务人通过劳动抵债。此外,白人还注意到,如果一个黑人男子发现某一个妻子对自己不忠,就会将妻子的情人变成奴隶。
战争中被捕的奴隶
非洲人还有一种更引人注目的蓄奴方式。他们非常珍视自己敬奉诸神的权力,因此,当一个人亵渎或转移甚至触摸了他人敬仰的神物时,会被视为一种冒犯行为。对这种行为的惩罚通常是将此人变成奴隶。
战争、犯罪和迷信为各个非洲部落的强者提供了奴隶。强者偶尔会将自己的奴隶卖掉。值得注意的是,除非遇到饥荒,否则黑人很少卖掉自己的儿子。但在欧洲奴隶贩子到来前的蓄奴岁月里,一些人会卖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总的来说,在奴隶贩子到来前,非洲的奴隶被视为奴隶主家庭中的一员。联想到这些事实时,我们必须记住,吃穿不愁的非洲人很容易满足,他们从未想过积累财富。因此,非洲部落对劳动力的需求并不大。白人到来前,奴隶海岸的奴隶很少。
从美洲到非洲的第一次航行被记载了下来。这次航行记录了奴隶贩子获取奴隶的一些方法。一个姓史密斯的船长指挥一艘名为“彩虹”号的波斯顿船,载着盐沼鱼和船员前往马德拉。卖掉盐沼鱼后,“彩虹”号继续航行,最后前往几内亚海岸购买奴隶。到达几内亚海岸后,船员们发现一些伦敦贩奴船已经在那里了。伦敦贩奴船的船长因单调的奴隶贸易感到闷闷不乐。可供出售的奴隶很少。为了改变现状,美洲殖民者和伦敦人假装与当地人吵架,然后架起了“凶手”号大炮,在周日袭击了一个黑人村庄,杀死了许多居民,并囚禁了一些人,其中的两个人成了波斯顿船的奴隶。
这次袭击发生在1645年,恰好是荷兰船上的奴隶登陆弗吉尼亚的第二十六年。约翰·罗尔夫是第一位娶北美印第安女子为妻的男性,他记载了荷兰船上的奴隶登陆弗吉尼亚一事。美洲殖民者参与的首次奴隶搜集活动的特点是欺诈、暴行、屠杀无辜。“他们杀死了许多居民”,还掠夺了两个奴隶。
史密斯船长的行为并不是奴隶贸易的通行做法,这一点可以从他回国后发生的事中推断出来。史密斯船长与“彩虹”号的船主们因航行后的收益问题发生了争吵,由此引发了一场官司。双方在法庭上讲述了航行的过程。虽然这不是一起刑事案件,但其中一名地方法官控告史密斯船长犯了三种罪行,即谋杀、偷盗黑人和破坏安息日。史密斯船长最终并没有因为这三项指控受到惩罚,因为法院对其在非洲犯下的罪行没有司法权。但两个奴隶被遣送回了非洲。后来,这一判决成了一项惯例。
此外,考虑到当时的奴隶贸易的通行做法,我们可能会说,从时代的角度公正来看,1750年前,欧洲人在奴隶海岸进行的奴隶贸易与非洲人之间的贸易一样,都是奉行诚信原则的。
根据船的规模以及风向推断,纽波特贩奴船到达奴隶海岸通常需要六到十个星期。到达邦尼湾、阿诺马布或卡拉巴尔后,贩奴船会在自己喜欢的港口停泊。随后,船长会准备一场盛大的娱乐派对,向当地的首领和酋长表示敬意。通常情况下,船长邀请部落首领参加聚会时,首领们都很乐意接受邀请。
除了免费的娱乐活动,部落首领们也会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亚历山大·福尔肯布里奇是18世纪中后期的奴隶贸易中的一名军医,他说这些礼物“一般有布匹、棉织物、印花棉布、丝绸手绢和其他印度商品,有时还有白兰地酒、葡萄酒和啤酒”。
男人、女人和孩子被押往奴隶市场
安抚好非洲部落的首领后,船长们就可以自由开展奴隶贸易了。本书第三章中提到了乔治·斯科特船长的信,信中粗略描述了一些有关奴隶贸易的细节。
对奴隶贩子来说,奴隶贸易常常令人沮丧甚至恼怒。但一些富有进取精神的奴隶贩子会想办法刺激奴隶贸易的发展。他们找到一个对当地部落充满怨恨的首领,煽动并资助他复仇。此外,奴隶贩子还向这名部落首领暗示,一些身体健壮的居民妄想成为部落首领,阻止这种野心的最好办法是将他们卖掉。奴隶贩子还和非洲的巫医交朋友,从而对健壮的年轻男女实施巫术。巫医通常都是部落中精明狡诈的无赖。奴隶贩子劝说巫医以莫须有的罪名诱捕青年和小孩,还告诉有多个妻子的男人,某个年轻男子是他其中一个妻子的情人。随后,这个男人会设下埋伏将所谓的情人抓住并卖掉。还有一个获得奴隶的办法是,美丽的女性被派去诱捕毫无戒备的年轻男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来自基督教国家的文明的船长们在非洲引进了职业盗贼的惯用伎俩,从中牟取暴利。船上的商人和股东都知道这种行为,但依然乐意从中分赃。
奴隶贩子侵入村庄,捕捉村民,将他们变为奴隶
然而,更糟糕的情形随之出现。有人注意到,奴隶贸易中贩奴船的数量正在稳步增长。18世纪中期,贩奴船的数量迅速增加,运载能力也得到提升,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不难寻找。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主发现,让一个健壮的奴隶劳作到死比养活他到老更划算,而且利润更高。劳动力的损失可以通过从非洲进口奴隶弥补。处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除了获取利润,种植园主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事。
由于不断增长的奴隶需求量,奴隶的价格也在稳步上升。戴维·林赛在那次“使人发疯的航行”中,将最强壮的奴隶以每名三十五英镑的价格卖出。二十五年后,奴隶的平均价格涨到七十英镑。利物浦的“事业”号船属于弗雷德里克·理查兹·莱兰及其他一些股东。在20世纪初的一次航行中,“事业”号上共有三百九十二名奴隶。这次航行的利润是两万四千四百三十英镑八先令十一便士。如果年老的和年轻的奴隶都计算在内,平均每个奴隶的售价是六十二英镑。
随后,非洲海岸市场上掀起了奴隶贸易热潮。1762年,纽波特的一份记录显示,一个奴隶的价格可以买到一百一十加仑朗姆酒。一份古老的利物浦商业史记载,1786年,西印度群岛运送一个奴隶的平均花费是二十七英镑五先令十便士,其中约二十二英镑是奴隶本身的价格。奴隶价格的上涨导致了获取奴隶方式的改变。戴维·林赛曾为奴隶供不应求的状态焦心不已,为能够获得五十六名奴隶感到心满意足。然而,对不断增长的奴隶需求量来说,当前的奴隶供应依然不能满足美洲的需求。
相对来说,奴隶贸易的第一次变化并不明显。以前的奴隶贩子从未认真关注过奴隶供应商声称的奴隶来源,但也有记载称,当得知奴隶是遭到绑架的自由人时,奴隶贩子会拒绝购买奴隶。1750年后,美洲对奴隶的需求量急剧上升。因此,船长们对外宣告说,无论是不是遭到绑架的自由人,只要身体健康,都可以带走。奴隶贩子以前只从非洲部落首领和酋长那里购买奴隶,奴隶贸易都是光明正大的商业活动。现在,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将手中的奴隶卖个好价钱。
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
奴隶在开垦土地
生活在奴隶海岸边的人如果遵从一般的生活轨迹,可能永远不会拥有可供出售的奴隶。然而,当地人陆续将奴隶带到了贩奴船上。晚上,会有两三个人乘独木舟,将一个手脚被绑的黑人卖给奴隶贩子。购买被绑架的奴隶已经成为奴隶贸易中常见的做法。亚历山大·福尔肯布里奇说,18世纪下半叶,他接触过的大部分奴隶都是被绑架来的。他还补充了许多自己知道的具体事例。譬如,一个妇女受到邻居的邀请前去拜访,但她一走进小屋就被两个男人绑架并带到了贩奴船上。一对父子正在种植白薯,忽然,灌木丛中钻出来几个男人,强行带走了他们。一个来自内陆的黑人,到海滩售卖商品,受邀参观附近的船,并喝了免费的朗姆酒。但当他想要离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向导卖了。
詹姆斯·汤是贩奴船上的木匠。在一次议会调查中,詹姆斯·汤作证说,他在加利纳斯看到一个商人将一名奴隶卖给了一艘船。但当这个商人带着“商品”到达海滩时,四个男人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抓住了他,并抢走了他的“商品”。随后,这四个人乘商人的独木舟,将奴隶卖给了一艘贩奴船。贩奴船的船长目睹了这起事件的整个过程。
非洲部落运送奴隶的小船
当英格兰贩奴船“不列颠”号停靠在贝宁河畔时,当地的部落首领来到船上交换商品。几分钟后,他看到一艘载有三名黑人的独木舟正在过河。于是,他派手下将独木舟带了过来。三名黑人都是另一个部落的人。但很快,部落首领打算出售他们。其中两个黑人被买走了,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人愿意买。最后,部落首领命人将这名老人带到栏杆前,砍下了他的头。
1769年,威廉·达夫离开皮卡尼尼西斯塔斯,在迎风海岸上看到了当地有名的奴隶贩子本·约翰逊。本·约翰逊带了一个偷来的女孩。但当他离开船时,立即有两个异常兴奋的男子从另一边上船,开始询问这个女孩。得知女孩的经历后,两个男子追上本·约翰逊,并捕获了他,将他带到贩奴船上卖了。
本·约翰逊向船长抗议道:“你不会买下我的,你知道我是一个伟大的商人。你会买下我吗,船长?”
船长回答说:“只要他们愿意卖你,我就会买下你,不管你是谁。”现在,以绑架他人为生的本·约翰逊也成了奴隶。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因为它清晰地描绘了船长当时的心理活动。船长不会亲自绑架一个黑人,但他愿意买下任何被出售的黑人。
当时,海岸角堡的奴隶买卖由一个叫马什的人负责,他的一句话被记载了下来。他说:“我不在乎奴隶是怎么来的,因为我会公平地买下这些奴隶。”这句话隐晦地表现了马什的良心不安。现在,我们渐渐理解了这种不安的表现。
然而,奴隶贩子很快摆脱了良心不安,因为虽然通过非法行径获得的奴隶增加了,但依然无法满足美洲对奴隶的需求。此外,随着贩奴船上奴隶平均数量的增加,船主们想要快速获得奴隶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戴维·林赛通过常规方法获得十五或二十个奴隶时,可能还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四十个“健康又健壮”的黑人。然而,利物浦著名的奴隶贩子比利·伯茨“出生时是一个弃儿,逝世时却是一名贵族”。使他声名鹊起的“骑士”号上载有二百五十名奴隶,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得近百名新奴隶,因为船上的奴隶可能会死掉。
奴隶贸易源于用等值的商品交换通过合法手段获得的奴隶。奴隶贸易兴起时,贩奴船购买的大部分商品是奴隶。船上的奴隶大多是遭到绑架的自由人。后来,奴隶贩子采取了海上劫掠的方式,并蓄意攻击拒绝开展贸易的非洲土著居民。需要记住的是,1645年的马萨诸塞贩奴船是一艘海盗船。在奴隶贸易史上,这类海盗行为很常见。但需要强调的是,海盗行为是随着美洲对奴隶需求的增加自发出现的。
非洲内陆的土著部落与奴隶海岸的部落发生血腥争斗后,奴隶贩子们煽动海岸部落对内陆部落发起了海盗式的袭击。
1757年或更早以前,煽动海盗式袭击的做法可能已经开始。前文引用的信件中出现的“六门炮弹重四磅的大炮、四把斯威尔枪、四把牛角枪”就是奴隶贸易中常见的商品。但可以肯定的是,海盗式袭击在当时的奴隶贸易中并不常见。
1776年前,约翰·鲍曼曾在奴隶海岸任职。他在美洲殖民地的议会委员会面前作证说,自己曾掌管一个设在斯卡苏河的机构。这个机构专门为好战的非洲土著提供发动袭击的武器。此外,约翰·鲍曼还和非洲土著一起参与了一起袭击。这个机构为非洲土著首领提供了一些枪支和弹药。然后,号角声响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分配了武器后,袭击立即开始。袭击当天的下午,这群人驻扎在斯卡苏河的支流边,一直等到半夜。随后,他们离开了约翰·鲍曼,悄悄穿过森林。半小时后,枪声和惊叫声响起,森林被燃烧的茅屋点燃。
后来,这群人带回了三十个人,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一个小村庄遭到袭击时,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还沉浸在睡梦中。一些村民被杀害,一些逃进了灌木丛,三十个人被活捉。等到合适的时机,这三十个人就会被送到约翰·鲍曼负责的机构。
在奴隶贸易史上,这是关于袭击的最温和的故事之一。
西奥多·卡诺描述一起袭击事件时,说道:“我在非洲漫游时,经常看到狮子突袭猎物。饥肠辘辘的狮子满足自己嗜血的欲望时,完全是出于本能,随后会将猎物的尸体丢弃。但这些非洲女黑人是突击队的成员,与荒原上的野兽相比,她们既不体面也没有怜悯之心,经常通过一些折磨人的手段获得邪恶的快感,使奴隶们饱受痛苦却求死不得。她们将各种折磨方式一步步施加在活人身上。在这种情况下,女人的残忍往往会超越男人。这些非洲女黑人在屠杀中缓慢前进,残忍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
奴隶贩子与被捕的奴隶
战败后幸存下来的黑人被带到奴隶海岸出售。随着时间的流逝,袭击者的嗜血欲望日益强烈,贪婪之心愈发明显。他们将原本可以卖掉的奴隶折磨至死。18世纪末,被贩奴船主称为战争的袭击是奴隶海岸市场上的主要供货源。后来,奴隶贸易被视为非法后,这类袭击成了唯一的供货源。美洲殖民者对这一事实并不陌生。
过去,非洲的河流附近有许多小部落和聚居点。当地居民主要以农业为生,但后来,他们成了奴隶海岸劫掠者们的主要猎物。直到河流附近热爱和平的人被赶尽杀绝,幸存下来的人被迫加入了劫掠者的队伍。
英格兰人曾和奴隶海岸的一位部落首领商谈废除奴隶贸易一事,但这位雄辩的首领说:“我和我的人民时刻准备与英格兰的敌人展开斗争,愿意做英格兰人要求我们做的任何事,但要我们放弃奴隶贸易绝对不行。我的人民不懂其他贸易,奴隶贸易是我们获得荣耀与财富的手段。我的人民用歌声庆祝胜利,母亲用战胜敌人的乐曲哄孩子入睡。”
此外,人们对持续增长的奴隶需求量造成的影响持有不同观点。“将别人视为走卒或提线木偶,定会遭遇同样的命运。”奴隶贸易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参与其中的人。现在看来,这些人的经历非常有趣。
从提供武器给部落首领到煽动他们从事奴隶贸易,早期的奴隶贩子已经开始参与惨无人道的奴隶贸易。即使是盎格鲁-撒克逊奴隶贩子,也会伪装成调和者,将一群黑人卖给另一群黑人,甚至参与了随后的屠杀。但现在,他们是唯一真正理解“公正”和“自由”含义的种族。
卡拉巴尔河流入比夫拉湾,入口是前文提到的巨大海湾海岸线形成的斜角。卡拉巴尔河是一条三英里宽的河流,水深三到五英里,河岸很低,岸旁到处是红树林和棕榈树。河的两边有许多小湖,视野所及的河岸其实是一座座岛屿。
这些岛屿中,有一座岛屿是被称为老卡拉巴尔或老城的定居点,另一座是被称为新城的定居点。两个定居点的人存在血缘关系,但因为奴隶贸易,彼此非常仇视。然而,两个定居点的居民势均力敌,只有通过绑架或偶尔屠杀一两个居民给对方施加痛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新城的居民在贩奴船长的帮助下越来越强大,在后来的奴隶贸易中也变得臭名昭著。
1767年,布里斯托尔的“印度女王”号、“约克公爵”号、“南希”号、“和谐”号,利物浦的“埃德加”号,以及伦敦的“坎特伯雷”号,都停靠在新城和老卡拉巴尔之间的河流上。奴隶贸易非常枯燥无聊。于是,船长们利用新城和老卡拉巴尔之间的仇恨,以及新城占据的力量上的优势,设计了一个刺激奴隶贸易的计划。经过短暂的协商后,船长们一致同意先佯装调停新城和老卡拉巴尔的敌对关系,邀请老卡拉巴尔的人们卸下武器来到船上商谈。随后,船长们将消息带给老卡拉巴尔的首领以法莲·罗宾·约翰及其弟弟安博·罗宾·约翰,以及其他一些酋长,要求老卡拉巴尔的所有人在特定时间来到船上,并承诺在和平条款制定前,老卡拉巴尔居民可以随意享用朗姆酒。当然,船长们也以名誉担保,会在商谈期间保护老卡拉巴尔居民的安全,让他们安全上岸。
老卡拉巴尔的居民知道自己在武装力量上不占优势,因此,他们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船长们以和平名义发出的邀请。约定的日子即将到来,老卡拉巴尔一片欢腾。由于某种未说的原因,首领以法莲·罗宾·约翰没有前去参加宴会,但他将自己的一个妻子作为礼物送给了新城的首领。以法莲·罗宾·约翰最年长的弟弟安博·罗宾·约翰与其他二十七个人乘独木舟前去赴约,另有九艘规模相近的独木舟紧随其后。
这些独木舟首先拜访了“印度女王”号,并受到了船长貌似衷心的欢迎。领头的独木舟离开“印度女王”号后,又拜访了“埃德加”号和“约克公爵”号。这些船上都有大量免费的朗姆酒。一些独木舟跟在“印度女王”号后面。其他独木舟散落在贩奴船之间,船员人数更多。登上贩奴船的人受到了船主们的慷慨接待,可以畅饮朗姆酒。
酒精很快发挥了作用,饮酒者昏昏欲睡,阴谋的最后一幕即将上演。当安博·罗宾·约翰和他的两个弟弟正坐在“约克公爵”号上时,船上的军官和船员突然丢下朗姆酒杯,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枪、短剑和水战矛,开始袭击毫无防备和手无寸铁的黑人们。黑人们拼命抵抗。安博·罗宾·约翰三兄弟试图从船舱窗户逃出去,但被拖回来带上了手铐和脚镣。在甲板上,奋力反抗的黑人被残忍杀害,逃向栏杆的黑人有的被绊倒,有的被鞭打,有的被刀刺,有的被枪杀。贩奴船附近的独木舟遭到枪击后沉了下去,船上的黑人有的被淹死,有的被拖到贩奴船上,少数人朝岸边游去。
“约克公爵”号上的巨大声响给其他贩奴船发出了信号。大多数贩奴船上的黑人遭到了相同的攻击。随后,新城的居民赶了过来。贩奴船长事先让新城居民隐藏在岸边的红树林里,等到船上发动袭击,他们就可以乘独木舟过来,将准备游到岸边的老卡拉巴尔居民从水里拉上来。嗜血成性的新城居民杀死了很多老卡拉巴尔居民,被杀死的居民数量远多于从水里拉上来的人。在这场由白人策划的袭击中,共有三百多名老卡拉巴尔居民被杀死或沦为奴隶。
然而,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杀死或捕获水里的最后一个老卡拉巴尔居民后,新城居民划着独木舟驶向贩奴船,前去接受他们应得的奖励。当然,奖励是以每个被捕的老卡拉巴尔居民的人身自由为代价,以及通过一些免费的朗姆酒获得的。但在这种情形下,朗姆酒可能会让新城居民感到羞愧。在“约克公爵”号的另一侧,新城居民想要敌人首领的头颅作为奖励,即被捕的老卡拉巴尔居民中的安博·罗宾·约翰的头颅。然而,得知“约克公爵”号的船长参与袭击只是为了从中谋利,并不关心新城居民的欲望后,新城首领威利·奥尼斯蒂说:“船长,如果你能将安博·罗宾·约翰交给我,或砍下他的头,我会将自己独木舟上最健壮的人送给你。然后,你的船就会拥有很多奴隶了。”
安博·罗宾·约翰会说英语,他低着头,双手合拢做出祈祷的姿势,乞求“约克公爵”号的船长将他留在船上。船长虽然承诺会保护安博·罗宾·约翰,但后来还是将他逼到栏杆旁边,砍下了他的头,然后将他的尸体扔给了鲨鱼。
通过背叛和谋杀,贩奴船的船长每人得到了二十五至三十个奴隶。其中,约有三分之一奴隶是在水中被捕的,而且贩奴船长需要付给新城居民一定报酬。
安博·罗宾·约翰的两个弟弟被卖给了西印度群岛的殖民者,但他们设法逃到了弗吉尼亚,后来又逃到了布里斯托尔。“在布里斯托尔,买下他们的船长害怕自己做错了事,打算将他们送回去。”但还未启程,一个从事石油、象牙和金粉贸易的承运商听说了大屠杀的故事,依据《人身保护法令》,将两兄弟带到了法庭上。随后,两兄弟重新获得了自由,并回到了老卡拉巴尔。著名的废奴主义者约翰·克拉克森获悉了这段真实故事后,将其作为反对奴隶贸易的支点,取得了巨大成功。但18世纪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并不太认同约翰·克拉克森的做法。
危险的长时间航行将船员们变成海盗的岁月已经过去。随着利润的不断增长,奴隶贩子们有意忽视了外界的反对观点。半个世纪里,奴隶贩子已经从真正努力公正行事的勇士堕落成十恶不赦的奸商。如果人们在对待不如自己的人时,故意忽视公正,那么堕落就会成为无法避免的命运归宿。一个人可能会变得富有,但同时也会堕落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
贩奴船上的堕落行为具有传染性。这种堕落会蔓延到贩奴船主身上,而很多船主最初都是基督教徒。他们通过煽动袭击,使自己变成了比积极参与奴隶贸易的船长更臭名昭著的人。社区和国家逐渐腐化。最后,最大的奴隶制国家只能通过可怕的现代战争恢复元气。这一切都能用奴隶贸易进行解释。
18世纪末,奴隶市场搜集奴隶的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即建立了奴隶临时禁闭处,也就是类似畜栏的地方。奴隶贩子将等待贩运的奴隶驱赶在一起。宣告奴隶贸易非法后,一些驻扎在非洲海岸的巡航舰有效遏制了奴隶贩子的贸易。贩奴船必须通过一种新的快速方式将奴隶运走。他们常常假扮成合法的商船来到奴隶海岸,等到岸边没有巡航舰时,迅速将奴隶装上船运走。为了确保将奴隶迅速装上船,奴隶贩子就近建立了仓库,并在仓库周围竖起了高高的篱笆,筑了很多围栏。每个围栏里关押着数百名奴隶。有时,一个围栏里会有一千多名奴隶,他们绝望地等待贩奴船的到来。
菲利普·德雷克是一个英格兰奴隶贩子,四十年前,他的日记在纽约发表,书名为《一个奴隶偷运者的见闻》。菲利普·德雷克偶然提到了两处著名的奴隶聚集地。这两处奴隶聚集地分别由加利纳斯河上的佩德罗·布兰科和维达的达·苏扎负责。菲利普·德雷克说:“加利纳斯是奴隶仓库和贩奴市场,这里的奴隶是从贯穿几内亚海岸的河流或南部地区贩运来的。加利纳斯河上布满小岛。在其中几座靠海或位于岸上的小岛上,有工厂、奴隶禁闭处、民居和货栈。佩德罗·布兰科的成功吸引了其他十几个奴隶贩子。按照非洲的习俗,除了奴隶禁闭处的负责人和监工,佩德罗·布兰科还拥有许多妻妾以及一大群仆人和卫兵。”
西奥多·卡诺详细描述了佩德罗·布兰科的奴隶禁闭处。具体如下:
距河流入海口约三英里处,我们发现了一群小岛。每座小岛上都有奴隶贩子建立的工厂。奴隶贩子组成了强有力的联盟。佩德罗·布兰科的企业位于其中几座布满沼泽的小岛上。靠近河流入海口的小岛是佩德罗·布兰科与外国船只开展贸易的地方,由一位聪明狡猾的绅士负责。另一处更远的小岛是佩德罗·布兰科的住所。有时,他的姐姐会来到这里陪伴他[1]。在这里,受过教育、谈吐优雅的佩德罗·布兰科拥有欧洲或印度群岛能买到的所有奢侈品,过着一种有点儿野蛮的东方生活。一座更远处的小岛是他的宫殿。依照当地风俗,宫殿深处分散住着他最喜爱的女人们。
奴隶禁闭处由最坚固的树干建成。树干直径约四到六英寸,打入地面以下五英尺。树干之间用两排铁条夹紧,屋顶由类似的树木建成,并做了加固,铺了一层厚厚的细长茅草,使得室内既干燥又凉爽。守望室建在禁闭处的入口处,哨兵拿着火枪在门口站岗。每个奴隶禁闭处由两个或四个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负责看管。我很少见到比他们更卑鄙的人。这是1836年的奴隶禁闭处周围的环境。1839年,佩德罗·布兰科永远离开了奴隶海岸,赚了约一百万英镑。
1840年1月5日的日记中,菲利普·德雷克提到了另一位奴隶贩子。内容如下:
达·苏扎被人们称为“查楚”。就像众人称呼的那样,他明显是一个胆大妄为的酒色之徒,但同时是奴隶海岸最精明的奴隶贩子。达·苏扎设计建造了“维达”号,过着国王般的生活。他的房子看上去像宫殿一样,妻妾来自世界各地。赌博投机、宴请宾朋、沉迷酒色是他每天的生活。他的住宅极尽奢华,一定花了不少钱。然而,达·苏扎在达荷美拥有一个奴隶基地,每年有近百艘船为他带来巨额财富。这笔巨资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几乎垄断了奴隶海岸的奴隶贸易。后来,佩德罗·布兰科成为他唯一的竞争对手……今天早上,我碰到了达·苏扎。他提出要送给我一个妻子,并笑着说:“你可以随意挑选自己想要的妻子,不论是法兰西人、西班牙人、希腊人、切尔克斯人、英国人、荷兰人、意大利人、亚洲人、非洲人还是美国人。”
因此,马修·C.佩里海军准将提到的丝绸和其他精美商品的供应源头就很清楚了。
虽然奴隶的市场价格降到了每人十二至二十美元,但绑架和袭击活动依然没有停止。艰苦的奴隶生活杀死奴隶的速度比奴隶婴儿出生的速度快得多,导致美洲对奴隶的需求只增不减。在美国的一些州,这种情况同样存在。弗吉尼亚和其他州是奴隶的繁殖地,但1858年11月,《狄波评论》发表了一则声明,称1850年路易斯安那州的奴隶人口是二十四万四千九百八十五人。1858年,路易斯安那州审计员在递交给立法机构的报告中说:“1850年,奴隶人口为二十六万四千九百八十五人,七年中增加了两万零一百六十七人,或增长了12.5%。”虽然可以偷运非洲土著居民并从奴隶繁殖州输入数以千计的奴隶,但奴隶增长速度每年不到三千人。
达荷美的黑人部落
西奥多·卡诺说,袭击行动向非洲内陆地区推进了数百英里,但其残忍程度并未加剧,因为现在对奴隶的折磨或侮辱已经残忍至极。奴隶遭受的痛苦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奴隶贸易史在一定意义上比较独特。随着文明的发展,其他工业形式中的人们的生活状况越来越好。譬如,在海上,猫不再是用作管教的合法工具,人们也不再强行征用猫,甚至杀牛的方式也变得人道了。但奴隶贸易从开始到结束,奴隶们的遭遇就像无底深渊一样,永无光明之日。
然而,虽然奴隶贸易的全貌正如历史描述的一样黑暗,但其中依然存在温暖的色彩,可以抚慰旁观者的心灵。查尔斯·W.托马斯是1855年美国海军驻非洲分遣舰队中的牧师,他在一部介绍奴隶海岸的著作中说道:“饥荒时期,男人们如果没有可以处置或用来满足要求的奴隶,就会通过抵押自己的方式换取食物。他们具有一定的自我牺牲精神。在家庭面临危难时,家中的一员会走上前,将自己卖给出价最高的人,甘愿去任何地方或接受任何身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父母或其他亲属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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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记载表明不止一个女人因自身原因参与了奴隶贸易。——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