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想顺便解释一下,可能有必要,也许没有必要。我并没有极力试图在叙述中表现一个女性对美国国家问题的独特理解,因为这种训练只有男子才接受过。我坦承自己只是对我丈夫的工作有着浓厚的兴趣。从刚刚结婚时起,除了他的工作,没有任何其他事物相伴我们更长时间了。乏味、病痛、不幸等,都没能降低我的兴趣。因此,我的回忆录中他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为了奠定美国在菲律宾群岛的统治地位,威廉·霍华德·塔夫脱不得不与各种复杂的抵抗力量作斗争。作为第一位立法委员会主席、第一位文职官员、国民总督,他如果没有深刻理解政治的经验,就难以克服诸多困难。如果抵抗力量只来源于菲律宾本土,克服起来要容易得多。然而,菲律宾的抵抗得到间接鼓励,尤其受到美国国内强大对立者的直接支持。这是菲律宾反抗者的唯一理性所在,也是这种情况下表现出的爱国行动。
我之所以试图尽可能清晰地传递当时的情形,有一定的原因和理由。我丈夫并没有继续利用部队沿用的惯例,也没有回避日益严重、恶化和复杂的岛内问题。相反,他和同事们坚持认为,只有建立理智的政府才能面对全体民众。
南部诸岛的调研旅行因此具有了特殊价值。他们得到了各个省基本现状的一手资料,立即着手修改原来制定的法典规章,同时也着手健全司法制度,以适应调查发现。
我们的餐桌上出现了新话题,在阳台上俯瞰海湾时,会有意无意地聊着新话题。事实上,我们谈论的许多“消息”都有点迟来,而且都是些让人烦恼的事,但这也正是生活的乐趣所在。
就在我们从南部旅行回来后不久,J.富兰克林·贝尔夫人邀请我姐姐玛利亚·赫伦和我一起旅行探险。她还希望她的丈夫可以一同前往,穿过吕宋北部山区——那里只有非基督教部落。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任北方部队指挥官,所以这会是个视察之旅,还意味着我们得有几周时间待在马背上,走危险的小路。其中有些地方从来没有白人女子去过,但我们非常想去。麻烦的是,我从来没骑过马,一想到要与马亲密接触几周时间,还真有点恐惧。家庭会议上我和大家一起讨论是否该去,我丈夫建议一定要去。其实,就算没有他的建议,我也可能会去,他的建议让我更觉安慰。这样的话,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责怪他。实际上,离开之前我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就在我的勇气几乎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我立即说,全都是他的错,要知道,如果不是他的鼓励,我永远都不会想这种事。然而,只要我答应了,就知道不可能打退堂鼓。他只是笑着向我保证,我们将会有一段极好的令人难忘的时光,旅行会让我们“遇见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史蒂文斯少校希望陪我们一同前往,他送来一匹体格大得惊人的美洲马,自告奋勇负责照看我第一次试骑的那匹马。我的马看起来温顺得像只羊。我不想让这匹马走得太快,事实上它比我们步行还慢。这次骑马结束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第二天晚上,我让马加快了速度,出乎意料,我开始享受训练的快乐。到第三天晚上,我已经取得很大进步,甚至感觉这匹可怜的老马压根没有速度可言。
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1856—1919)
这次旅行乘坐的“萨尔瓦多”号是一艘西班牙汽船,从马尼拉开往维甘[1]。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的部队驻扎在维甘。尽管能参加这趟旅行让我很开心,但我并不想再重来一次。我们一上船,就看见了诱人的特等客舱,四个卧铺,空间宽敞,我们预期未来的行程一定闲适舒服。前往维甘的行程有三天,周四到周六。但万万没想到,我们志得意满的空想很快就终结了。经过检查后我们发现客舱脏得难以形容,床上没有床单,枕头像岩石,各种小虫子到处爬。气温高达华氏一百一十度,通风又几乎不可能,因为客舱的窗子朝向公共大厅,里面很多菲律宾人,有光着膀子的、睡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的。桌子上、椅子上,凡是可以休息的地方都是人。第二天晚上,我得到船长允许,可以睡到驾驶舱。可是甲板上到处都是人,遮阳篷上挂满了一串串卷心菜和其他蔬菜,更让人不舒服。
船上的食物都是西班牙菜肴,实际上,可以说很难吃。不过,我还是相当适应,也并不介意,只要我能在甲板上找到一个通风的角落用餐就很满意了。可是甲板上有几位刚刚从美国过来的妇女不停地抱怨着,真的让人觉得有点难捱。
周六一早,我们就提前上岸了,比我们之前预期到达的时间提前了很多。到J.富兰克林·贝尔家之前,我们还要骑在马背上走三个小时。很开心,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早餐,桌子上摆放着专属人类的食物。但我们已经不可想象地适应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西班牙烹饪,对食物已经不怎么挑剔了。在场的人除了J.富兰克林·贝尔夫妇,还有两位年轻的军官,威尔科斯先生和诺兰先生,另外还有一位年轻女士巴布小姐,她是巴布将军的女儿,人们喜欢叫她的绰号“泡泡”,可能是因为个性特征而得名的吧。
我们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J.富兰克林·贝尔夫人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爬山。她身体不好,医生不许她爬山。我们都很失望,J.富兰克林·贝尔夫人总是乐呵呵地,十分有趣。因此,如果没有她,对任何派对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损失。这次考察探险计划周密,我们的确没想到她不去,我们肯定会很想念她。参与者都已经准备就绪,包括担任指挥的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和泡泡。除了我和我姐姐之外,还有赖斯少校、史蒂文斯少校、希勒上尉、海特上尉,共八人。
首先,我想说的是,吕宋岛北部与菲律宾群岛其他部分很相似,好比阿尔卑斯山脉之于内布拉斯加。维甘则不同。尽管维甘与海平面齐平,并且也像那些处于同样纬度的地方一样,非常炎热,但它看起来让人觉得是个域外城市,也就是菲律宾之外。房子建得很好,厚重的红瓦屋顶,石头墙看上去很古老。街道狭窄,道路弯弯曲曲,有一个建得很精致的购物广场,满是火树。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树,而且开满了花。我从没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象,满是火树的林子,满是火树的林荫大道,真的没法描述。还有一片火焰云,有的被远处的山丘衬托得无比艳丽,有的像是悬挂在古老的充满优雅气息的西班牙教堂和修道院上空,不禁让人“屏住呼吸”。我很好奇,如果西班牙人没沿着马尼拉街道种植这些火树,那么他们也不会因为创造了世界上最令人惊叹的城市而赢得美誉。
在维甘的时候,也就是开始漫长的旅行前,我们先去了阿布拉省的邦贵。J.富兰克林·贝尔太太随我们一起去了这个小镇。以往去邦贵只能乘阿布拉河上的木筏,那里从来没有任何解决渡河问题的建设计划,但步兵指挥部的建立促进了道路建设,大大缩短了去邦贵的时间。旅途的第一步还是要和河流打交道。美军所有的供给都由木筏完成,每天一早有二十多条木筏出发,如果有风,军人们会升起一张明亮的帆布,很漂亮的伊格洛特[2]式条纹布。
我们有一个带竹篷的大木筏,里面有舒适的藤椅、野餐食品和一箱包裹严实的冰。那时候,冰对菲律宾的偏远城镇来说是最稀缺的奢侈品。
我们在湍急的河流中缓慢前行,并不想匆忙而过。那里的景色非常迷人,河岸也有狭窄的鹅卵石沙滩。似乎比山还高出许多的悬崖把自己的影子投入峡谷,我们头顶的天空只留下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悬崖上都长满了杂乱的灌木丛,有小小的瀑布在其中急速穿过,沙沙作响。河面宽阔的地方,我们偶遇了一群衣着靓丽的当地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有一次,我们看见六个头上顶着棕色水罐的女子,从陡峭的河岸出发,姿态优雅。每个人至少顶着六个水罐,一个个摞着,所有罐子里都装满了水。我实在无法理解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一直好奇地注视着这些人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视野中,也没发现有任何人抬手护住头顶上的水罐。尽管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所有水罐摔成碎片,但她们只是默然地抽烟,闲聊,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上的重负。
上午11时,我们到达了刚刚修建了道路的村庄。村庄里的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白种女人在这个地区还是很少见。我确定,我们看他们的感觉比他们看我们要古怪得多。其中有一群刚从美式学校出来的学生。有个女孩看上去有点窘迫,她四个月前才有了自己的英文书。她用很不错的英文读书给我听。那时候,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很有可能已经获得师范学校证书,在“美式”学校教书。她们写就了一代人的历史。
我们抵达邦贵的时候,作为东道主,鲍恩少校手下的年轻人腾出了自己的房子给女士们暂时歇息。房间很大,通风不错。三张床都有防蚊的帐幔,很舒适,大雨倾盆的时候,午休最好不过。雨滴落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这些年轻人的住所正对着少校的屋子。雨一直下到傍晚,街道看起来像条河流,我们不得不推迟晚餐时间,可是没有人因此产生不快的情绪。我们甚至很享受当地乐队的表演,他们就在窗户下面,有美妙的音乐相伴,气氛轻快生动。两名乐队成员上台为J.富兰克林·贝尔太太鼓劲的时候,有两名年轻军官跑了下来,试着用乐器展现他们的帅气。我只能说,喧嚣带来了令人开心的效果。
第二天,我们告别好客的主人,在英格拉姆上尉的陪同下,沿着河道一路返航。水位很高,尽管上行耗去不少时间,但顺流而下只花了三个小时,有些激流让人感到非常刺激。我们拎着一个大篮子,装满了午餐,再搬几张椅子,上岸找了个绿树成荫的小土墩坐下,闲适随意地待了几个小时。之前还没有人敢走这条路,因为面临可能被枪击的危险。但阿布拉的反叛分子投降后,现在我们不用任何武装也感觉十分安全。
如果要我写一篇关于这次考察的详细报告,我恐怕会不可避免地传递这样的意思:除了持续不断的大暴雨,我们什么都没有遇见。当时正值雨季,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被雨水淋得透湿。但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给我的保证的确不假,我将拥有一段美好时光。这趟旅行让我们看见了“世上的美好”。马尼拉发生激烈的政治动荡可能被看得过于严重了。在遥远的北方,除了排解焦虑,接受该来不该来的一切,压根什么事都没有。离开维甘后,如果想在长途旅行中得到一封信,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信使。信使得在道路崎岖的乡村地区行走几百里。因此,我全身心都很放松和愉悦,我们这一小队人马个个都一样,困难和身体上的不适似乎只是增加了我们的欢乐。
我们的旅程起初还算奢侈轻松。我觉得在马尼拉的骑术课没什么用,我们乘坐战争部队的救护车而不是骑马离开了J.富兰克林·贝尔太太。第一天的旅程很漫长。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负责指挥并且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布命令,我们只需要遵守。就像和一个战士去营地一样,人人都得学会理解什么是纪律。
我们只随身携带了一些必需品,即便是这些必需品最后也成为负担而不得不丢弃,但我们还是列出了长长的清单。所有物件都用防水布捆好了,准备出发的时候,东西多得系不牢。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物件越来越少。我们最重要的东西无非就两样,雨衣和披巾。沿途气候潮湿阴冷,很需要这两样东西。但我们所有的洗漱用品都装进了巴布小姐的马鞍袋里。
第一天,我们涉水过河,尝试了几次,最后决定用木筏过河。但木筏太小,一次只能给一个人运送一件物品。所有东西运过河之后,我姐姐、巴布小姐和我已经坐在河岸边等候了两个多小时。就在我们等候期间,有很多当地人也在过河,不过是骑着牛过河。有趣的是两个轮子的笨重手推车上了摇摇晃晃的木筏后,里面的东西全都落到河里去了。可怜的老水牛得下水自己游过岸,主人又总是牵着牛鼻子上的绳子。如果我会说方言,一定会告诉他们:“朋友,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水牛游起来更省力。”菲律宾群岛发生的很多事,我一直不得不持观望态度,只能忍耐,因为我根本不会说各种完全不同而又稀奇古怪的方言。各省其实很少使用西班牙语,普通菲律宾人可能只懂一点西班牙语,或者几乎完全不懂,但我们特别想和当地菲律宾普通百姓交流。
第一天,我们在部队马车上颠簸了三十七英里。但天气凉爽,我们游历得非常尽兴,并不感觉疲劳。虽然说第二天早上得准备好4时出发,也没人抱怨。
史蒂文斯少校在坎东加入我们一行人当中,整个团队的人算是都到齐了。第二天晚上,我们住在康塞普西翁的一间非常迷人的尼巴椰子茅屋里。人们认为这间屋子是温蒂·威尔森建的,真得感谢他为我们提供了完美的住所。吕宋岛北部雨水非常多,多得好像那里只有雨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将是漫长行程里我们使用过的最好的房子。后面的行程将会一直向山里进发,沿途的居所只能是一间间小小的帐篷,通常会选择一个有利的地方搭帐篷,大多会选在专门给部队供应物资的小商铺边上。
威尔斯长官家很宽敞,有两间房,一小一大。女士们睡在小间的行军床上,四位身体强壮的军官披上毛毯,穿着雨衣睡在大间。竹地板的裂缝张着嘴,棕榈树叶编织而成的墙壁和隔板被当地人称作苏阿里。凹槽固定的两扇窗户由竹子编制而成。如果想打开窗户,得动作轻柔才行。这里没有所谓的“文明的标志”,但我们还是尽力过得舒服。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我们就到了半山腰。我们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向上攀登,周围的山坡树木繁茂,一直延伸到海拔一千八百多英尺高的地方。
这时候我们处于山脊的位置,有八位伊哥罗特[3]男孩跟在我们身后,他们扛着一顶轿子备用,以防小路上出现意外或危险,我们就得提前结束登顶计划。我倒是很希望自己能够描述登顶后的辉煌和壮观,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曾经穿越落基山脉、黄石公园等优胜美地,但他说哪里都比不上眼前的美。这些宏伟壮丽的景色因为五彩缤纷的色彩显得更加耀眼。伊哥罗特人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建造了非凡的水稻梯田,一直延伸到各个大山之巅,只有那些凹凸不平的山脊没有被开垦出来。梯田看起来像蜂巢,相互对称。为了将之与梯田之外繁茂的蕨类植物和互相缠绕的藤蔓隔开,他们还精心建起了坚固的砖石墙。与暗绿色的松树、随处可见的青芒果及附近不知名的热带大树相比,水稻秧苗的绿尤其鲜艳夺目。无论从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许多山峰,一座座山峰从阴冷的山谷升起,被天籁之光莫名地照耀着。每一道照耀着山巅的光都是那么独特,闪耀着光芒。阳光照耀下,一座座山峰像锯齿一样参差不齐。极目望远,有翻滚的大海,白色的浪花不断冲击着悬崖。山谷的圣克鲁斯河深处,泡沫和水花缠绕着石床,但那只是一片远远的寂静,听不见任何声响。
伊哥罗特人
看旅行日记,每一个曾经驻足过的地方我都会郑重地留下我的观察所得:“今天,我看到了一生见过的最美风景。”当我们到了萨加达后,我发现要记录这些未来可能需要的信息非常困难:“直到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看见,我才会停止记录我的所见所闻。”当然,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永远没有看到,因为他从未来过此地。
到了萨加达,我们一行人已经深入到了伊哥罗特人居住的乡村。按照惯例,菲律宾人通常不去这样的地方。我们从塞万提斯经过一条十分危险的小径,连马儿都十分小心,一直靠里面行走。我们得放开马蹬,这样的话,万一马儿翻倒在悬崖边缘,我们有可能掉在一侧的地上,而不是掉到悬崖峭壁下。很多不得不经过这条小路的人其实对这条路的险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在我们这些人中并没有头脑不清楚的人。每一个拐弯处呈现给我们的都是大不相同而又精彩绝伦的景色,这一天处处让人惊叹。
到处都可以遇到伊哥罗特人。他们艰难地背着一大包稻米,排成纵队穿过稻田。山间的路上崖壁陡峭得像房屋一侧的墙。男人们随身带了一把长矛,杀气腾腾。女人们显然是背负重担的人,沿着我们来时的小径行走。时不时地,我们还会看见一帮男子牵着一群呜咽着的小狗,小狗看起来瘦小可怜。小狗很快就会被杀了吃,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恶心。但在伊哥罗特地区,爱狗的白人非得适应这种完全不同的习俗。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用牛群、羊群替代吧。新思想,新改变得有耐心才能慢慢地灌输给这些人。当然,狗肉目前还是他们最喜欢的日常食物。
我希望能了解未被开化的部落人的起源。他们和菲律宾人完全不同,和英国人完全不同,很像美国印第安人。他们和菲律宾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肤色,温和的深棕色。几乎从没有美国人与他们一起生活过,美国人也并不真正喜欢和钦佩他们。实际上,他们完全是未受现代文明教化的人,最容易接受文明的影响,也很渴望接受教育。他们有完美的外形,身体笔直修长,肌肉发达,洗漱之后再仔细查看,绝对美丽动人。他们的外貌特征很显著,眼睛明亮而自信。他们无所畏惧,始终专注于为生活奋斗。也正是如此,这些不可思议的“赤裸裸的野蛮人”修建了数千英亩水稻梯田。但凡见过此情此景的灌溉专家和技术工程师们无不感叹这样的奇迹和秘技。
在马背上辛苦奔波一整天,浑身都湿透了,我们从湿滑的小径离开萨加达到了邦都。邦都现在是山城首府,历史上它们第一次统一在某个中央政府的管理之下。每个部落都有总督助理,通常由美国人担任。主要部落有本格特、邦都、伊富高、伊隆戈、卡林加等。很久以前,他们就开始卷入部落战争,最大的乐趣是取到对方首级。我前往伊哥罗特人部落的那段时间,猎头游戏正酣,每家房子都用颅骨作装饰,所以没人敢轻易外出,即使去自己家的稻田,也得带上矛、盾和斧头。直到现在,当地人还带着长矛,但猎头已经不常见,美国政府将这种行为列入死罪。迪安·C.伍斯特先生担任内政部长,直接管理着所有野蛮部落。他成功引进了棒球和其他可供部落之间和平竞争的体育运动项目,虽然粗鲁又剧烈,但能很好地替代野蛮的取头游戏。十四年来,作为酋长们的首领,迪安·C.伍斯特先生被尊为阿波[4],这是生活在大山里的人给予他的最高敬意。
巴布小姐、玛利亚·赫伦和我是第一批来邦都的白人女子,我想说的是他们的接待十分友善,出乎我们想象。三位美国矿工招待了我们。他们的房屋十分舒适,可以说他们长期与伊哥罗特人生活在一起,其中一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接触过文明社会,他可以给出很多有趣的一手资料。当地人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我们周围,但他们保持着尊重,甚至可以说虔诚地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他们看起来有点害怕我们,特别是女人们,完全没人愿意让我们亲近她们的小宝宝,但我们已经习惯了每到一处必然也看看小宝宝。许多信基督的菲律宾人坚信“恶魔之眼”一说。其中有个小侏儒,比其他人胆大,我们去了他的住所。他皮肤棕黑,看起来很漂亮,个头很小,小到不超出一岁的样子,但大家都说他至少十四岁了。
人人都想送些什么东西给我们。我刚到的晚上,就收到了其中一位首领送的礼物——三只活鸡。第二天,当我们穿过当地村庄时,另一个男人追上我,热情大方地送了我两枚新鲜鸡蛋。我们学会了说“Mapue”,意思就是“好”。再结合微笑和手势,我发现这词可以帮助我们顺利地进行各种社交活动。
伊哥罗特人居住的茅草屋
邦都地处深山峡谷,有宽阔的河岸,湍急的河流,四周群山环绕,并不像萨加达和其他我们曾去过的地方那么冷,但怎么说还是有点冷。我不太明白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怎么能几乎赤裸着身体。事实上几乎所有人,即便最冷地区的人也基本如此。居住在邦都的伊哥罗特人,穿着颜色鲜亮,但多少有点破旧的“遮羞布”,腰部缠着很重的黄铜链条,长长的黑发被塞到平顶草帽中,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帽子固定在后脑勺上的。这儿的人几乎都戴着很重的黄铜耳环,耳朵因此变形,看起来有点丑。邦都还有些“花花公子”,喜欢在耳后夹根长长的香烟。香烟通常都由家庭手工制作,黑不溜秋,看上去像心不在焉的会计夹在耳后的铅笔。
我们举办卡尼亚奥斯[5],围着篝火跳“head dances”,吹着甘扎伴奏,所有娱乐活动都由村子里的头人组织。甘扎是伊哥罗特人特有的乐器,圆圆的,柄用人的颌骨制成。音乐家在美妙的舞蹈中,边尽情地旋转着,边用软垫锤敲打出节奏优美的曲调。其中有些甘扎很古老,它们属于部落而不是个人。你想让所有者出售这些玩意儿几乎不可能,除非你牵头牛来,没人会用金钱计算它的价值。如果你询问一位伊哥罗特人甘扎的价值,他很可能会十分庄重地微笑着说要一百头水牛,尤其如果它和部落间的历史有联系的时候更是如此。总之,他们会说出任何令人望而却步的数字,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值得尊重的民族自豪感。
我们从邦都穿过萨加达前往塞万提斯,然后开始沿着漫长而狭窄的小道穿过大山到达碧瑶。在塞万提斯,我们收到了第一封从马尼拉来的信。主要是命令史蒂文斯少校回去报告工作,其他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事。如果史蒂文斯前往马尼拉,我们就有机会给家人捎个信,也好报个平安。我们并不急着回家,更不想让少校离开。我们已经成为一个相互非常熟悉、纪律严明、志趣相投的团队,不想看到考察结束于开始。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加入我们的行列,负责一切事务,无论“他的队伍”显得多么愚蠢,他都不会伤害大家的尊严。尽管和善是他的本性,但对年轻军官就不同了,大家有时候只能悄悄地找机会放松。
我们骑马从塞万提斯南部行走了几个小时,沿途有些属于西班牙企业联合集团的铜矿,非常出名。我们去的地方是个很特别的乡村,整体景象看起来像锈蚀的铜币,运送矿石的沟槽看起来像巨大的峡谷,满是疤痕,不禁让人想起地狱的混乱和梦幻。这次旅行让人很难描述,尤其是眼前这种规模巨大的景象带来的美学感受,真的无法描述。可是,我又忍不住想传达出我的印象,这里几乎每样东西都异乎寻常的大,是个让你难以想象、巨大而又狂野的世界。方圆数百里尽收眼底,大自然似乎以巨人之手创造了一切。
铜矿外一英里左右的地方,就是何塞·米尔斯先生家。在我们看来,他的家简直就像一座名副其实的山间天堂。何塞·米尔斯先生是西班牙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放逐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你可以想象,为了建造这间具有现代文明特征的住所,他经历了怎样的劳累和辛苦。他把我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说我可以一个人住这间屋子。真的难以想象,里面有一张弹簧床,床上有被褥,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一张真正的床了。起初,我很好奇地打量着它,然后,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我躺下,尽量舒展自己,又抽出一条毛毯。尽管是正午时间,但就是再十万紧急的事也不可能让我离开这张舒适的床。最后,就在我们吃午饭的时候,紧急状况来了。何塞·米尔斯为了接待我们,匆忙地从坎东赶回来,还带了他可以找到的各种食物和饮料。结果真的令人满意,我们几乎就要下决心留下来,和这家好客的主人永远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们在欢乐的气氛中邀请主人加入耳环俱乐部——我们自己组织的秘密社团,充满神秘感。伊哥罗特人喜欢戴的黄铜大耳环就是我们的标识,我们还设置了信号和暗语,也就是只有我们自己才会唱的歌。我们改编了一首骑兵歌曲《我已经和南希相爱七年》,并自己填写歌词,主要是用新诗谱写我们经历过的事件和场合,并不难。歌曲开头是这样的:
攀登在一座又一座山峰间,十二天过去了,
嗨嗬!穿越咆哮,那是河流的怒吼!
攀登在一座又一座山峰间,十二天过去了,
哈哈!穿越荒凉的勒班陀,我们一路行走。
我们在萨加达看到了一个薄荷园,以往在菲律宾从未见过。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知识渊博,只有他知道薄荷园最初的作用,又给我们增加了三行歌词:
萨加达,我们来了,那是个阴雨的日子,
嗨嗬!一望无际的稻田的海洋!
萨加达,我们来了,那是个阴雨的日子,
哈哈!穿行在一座座丘陵间,那是去邦都的路!
芬芳的薄荷园才是甜蜜之所,
嗨嗬!要怎样,我们才能到那里。
芬芳的薄荷园才是甜蜜之所,
哈哈!因为薄荷,我们发现了群山间的邦都。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酿了一杯冰镇的薄荷酒,
嗨嗬!没有碎冰!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酿了一杯冰镇的薄荷酒,
哈哈!因为薄荷,我们发现了群山间的邦都。
其实这是一场自由体诗歌创作比赛,任何人都可能写出新的诗篇,甚至以任何我们经历过的时刻,以不同的语调重写一首完整的诗篇。总之,我们可以用荒谬的方式描绘漫长旅程中的任何瞬间。在何塞·米尔斯家,我们给东道主演唱了所有我们会唱的歌曲,其中还有人表演口琴,演奏水平相当不错,另外还有一个即兴舞会。之后,我们为他上演了一出原版德国歌剧,包括“丢手绢”“模仿秀”。最后,我们玩了抢位置的游戏。结束当晚活动的方式真的很有趣,我们围坐在壁炉边,详细叙述了这次有趣的经历,并以极大的热忱不断地修饰和润色故事。
我们知道再也找不到像何塞·米尔斯家那样令人愉快的地方了,即使在马尼拉也不可能,因为马尼拉太热。尽管我们十分不情愿,可还是遵守命令,准备第二天早上6时启程。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黎明5时从温暖舒适的、文明人的床上起来。头天晚上火炉里的灰烬也冷却成灰色粉末,想起来让人觉得阴郁。星星照着路,但J.富兰克林·贝尔将军说我们必须得去洛[6]。
天正下着雨,景色看起来模糊不清,只有云清晰可见,在空中漂浮不定,像是大戏开幕前的面纱。我们已经不再想天气会怎么样,等到了洛,我们发现所谓的“市镇”不过是两间空空的圆木屋。其中一间屋子的地板由芦苇编织而成,另一间根本没有地板,两间房子之间没有任何隔墙。我们在稍微好点的屋子里牵了根绳子,然后挂上几张伊哥罗特人的毯子,算是屏风,男女各睡一边。幸运的是,我们的适应力很强,即使躺在地上也觉得很舒服。下午晚些时候,来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伊哥罗特人和一些后勤兵赶着骡子从南方而来。他们带来的消息真让人吃惊:委员会成员就在我们几英里之外,他们希望当晚能在洛安营扎寨。雨小了,继而一切又沉浸在枯燥的雨滴声中。天气很冷,我们淋得透湿,这里没有地方可以生火,总而言之,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骡子队到达不久,委员会一行人也到了。包括迪安·C.伍斯特先生,伯纳德·摩西先生,还有他们的秘书、医生,总共五人,散漫得很,一个接一个进来,脾气很大。那一刻,我们确定,这一路没人教会他们应该如何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沿途培养社交能力。一天行程下来,相比我们,他们辛苦很多。总体看,我们这个团队管理得更好。
我们用很多条伊哥罗特人的毛毯挂在另外一间房子里,隔成几个小间,帐篷作厨房,在帐篷里面给他们做了热腾腾的晚饭。气氛开始缓和起来。因为有些令人不安的传闻,我们非常渴望了解马尼拉的情形。有份刚收到的电报,说是最高法院已经确认免除美国对波多黎各的进口商品税收,并指示委员会没有得到新的指令之前,暂停在菲律宾群岛的立法工作。这意味着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但无论怎么样,国会讨论之前,政府不会改变现有决定。显然,政治形势相当复杂,好像针对某一特定问题的表达和讨论只有一种方式——挑衅,一种非常流行的反对方式。问题是:“宪法会遵循国旗吗?”换句话说,也就是从美国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可以收税吗?无论哪种情形,国会必须给出答案,看起来,我们又要处于长期的不安中。
我们理解委员会希望1901年6月能有一次前往北部边远地区高山省的旅行,目的是使这仰基督教的高山省份也实现中央集权化。但这份电报让他们已经明确的行动目标陷入停顿状态,迪安·C.伍斯特和伯纳德·摩西两位委员则利用这次“喘息的机会”跑到山上考察公路和铁路修建计划的具体路线,所以我们才会在洛会合。
这里气候宜人,交通方便,两位委员认为倘若能把这一带建成吕宋的中心,将会是最有益于这个国家的事情,我们听了都非常兴奋。当时,那条路只不过是伊哥罗特人用脚撕开的一条小径,特别狭窄,要想以此四通八达几乎不可能。我们一行人的意见在菲律宾群岛美国管理者中具有很高的代表性。夜深了,委员会的人坐在竹木地板上,蜷缩在毛毯里,还在谈论着希望和恐惧,谈论着政治上面临的极大苦难,以及他们为此付出的价值所在。
清晨6时,我们离开洛,路上整整经历了最辛苦劳顿的八个小时——我们喜欢这样形容路途,最后终于到了卡加扬河。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大部分路程都是骑马穿过一片美丽的松树林,此起彼伏的山丘就像房子一侧的墙壁那样笔直陡峭。蹚过小河,穿过瀑布,我感到非常疲惫。”我这样写好像一路上非常艰难,但我敢肯定地告诉你,几乎一点也不夸张。我还很清楚地记得,从洛到碧瑶,整整五天时间,大半路程都需要步行。不仅如此,马儿上陡坡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动了,得由我们拽着才会爬到陡坡上,然后把它们安全地带到悬崖峭壁对面。这看起来很可笑。只有稳重有经验的骡子才会安静地行进。不仅如此,路途上的危险也总能被它们化解掉。总之,我们所做的绝不是什么严肃的事。
离开邦都之后,我们穿过新比斯开[7],进入山地最南面的本格特地区。我们在卡加扬河当晚的宿营地很大,这既是校长办公室也是校舍,另外还搭了一个洗漱用的帐篷,的确算得上豪华了。我们开始以为一切艰难困苦都已经不复存在。然而,第二天,等我们在一条路况极差的小路上步行七个小时后,晚上迎接我们的居所居然是一间破烂的茅屋。我们所有人只能挤在同一间房子里,然后用伊哥罗特人的毛毯隔开房间而已。
我们一路前行,几乎看不见任何有关工业发展的迹象,北方部落尤其勤俭。我们对伊哥罗特人的兴趣也越来越小。山脉越到南端越高,景色也越来越壮丽。耕作的地方通常在村子里,或奔腾的小溪沿岸,这就是所谓“文明”的证据。沿途我们路过了很多咖啡林,雪白的咖啡花开得非常繁茂,美丽极了,又有点参差不齐,杂乱不堪,像被废弃的林子。
碧瑶现在是菲律宾群岛的避暑胜地,被誉为“菲律宾的西姆拉”,位于“壮观的本格特省道”顶端。本格特省道由美国政府出资,美国企业修建,引起了很多争议。
我第一次看见本格特省道的时候,人们称其为“米德路”,以纪念为修建这条路做原始勘察的工程师。最初,有些地方只是地图上的一根线,特别是悬崖峭壁处,只标明了从哪里开始切断。
有人可能会疑惑地询问,修建这条路是否可以证明建造者的信仰。我不想过多涉及争论本身。这项工程的前期工作由我丈夫和他的同事一起完成。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批示同意后,立即为这个工程注入了大笔资金。当然,他丝毫不反对人们对项目提出中肯的意见和建议,甚至批评。他认为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怎样才能成功地完成我们想完成的事业”。但这个问题其实找不到满意的答案。反正,路修成后,我就一直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和大多数人一样享受着这条路带来的便利。我对这条路的喜欢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依我看,世上几乎没什么道路能修得如此壮观,或者更能代表工程技术的胜利。要把这些实心的崖壁凿开而又不破碎,非常不容易。布德河峡谷的崖壁蜿蜒曲折,壮观的景色不断变幻,延续十七英里,一直到山脚下,又连续不断地上升到海拔超过五千英尺的高度。
本格特省道原本是铁路项目,委托给已经成功修建过马尼拉和达古潘铁路的英国公司,但英国公司想得到政府提供的长期拨款和担保。我们认为,无论如何,修建铁路前,先修建一条马车路似乎更重要。勘探结果出来后,米德上尉,也就是测量队的头,在发布会上宣布修建一条这样的路至少得花费五万到七万五千美金。委员会立即拨款五万美金,签署命令,立即开工,并预期在道路修建完成之前,再投入两万五千美金。几乎没人知道米特上尉在做勘测时所构想的道路具体如何,但他建造了一项可以承受大暴雨的一流工程。除此之外,他们必须修建巨大的吊桥以完成对布德河峡谷六到八次的测量工作。工程批准前,勉强同意这个项目的政府已经花去二百五十万美金用以测量、建桥等。建成之后,还有必要的修缮和改造,持续经年。譬如更换被暴风雨摧毁的桥梁,评估某些桥段等。但反对方,也就是我们的政敌一直认定,单单修建这条路就花费了五百万美金。
布德河峡谷
马尼拉和达古潘铁路公司一直把道路建到本格特省道开始的地方,终于有一条路通往空气清新的地方,这恐怕也是菲律宾唯一空气清新的地方。道路建设过程中,碧瑶开始急速变化和发展起来。山脊上建了个美军基地,漫山遍野都是松树。基地里面有一所医院,专门为医治伤残士兵而建。这些设施建好之前,伤残士兵都必须送回美国医治,耗资巨大。
民用医院和肺结核疗养基地也已经建好开张。于是马上就有人开了高档酒店,逐渐取代了野地帐篷和粗糙的木板棚屋。自由市场和商店开始营业,大量供应、批发各种商品。在商业中心地段,大型建筑物拔地而起。人们以极快的速度造房子,以至于建筑工人有做不完的事。教堂、学校开始出现在以往完全没有的地方。另外还在铺满松针的山谷为公立学校的老师建了消暑度假区,开设度假指导课程,并组织了一个乡间俱乐部,包括高尔夫球场、棒球场、马球场、羽毛球场等。所有一切显示,乡村俱乐部成功组建起来了。城市的发展方案由芝加哥建造师伯汉姆设计。为了能够提出合理的建造方案,伯汉姆曾经专程到碧瑶视察。由他设计的中央广场充满了艺术气息,但耗资很少,其中可以容纳两个政府工作部门。附近的村舍仿佛一夜就建成了,富裕的菲律宾人和美国人建了非常漂亮的房子。碎石车开始在丘陵地带进进出出,政府专用的高档汽车巴士也开始在本格特省道上运转起来。这一切让美国人和其他生活在菲律宾群岛的外国人深感兴奋。成千上万的菲律宾人每年都来此享受他们自己国度的宜人气候。有了这条路,还可以吸引欧洲国家喜欢寻求刺激的游客。
筹建菲律宾西姆拉[8]的工程也几乎同时启动。喜欢西姆拉的人,尤其苏伊士运河以东的人对此有很高的期待,几乎都希望能够在附近找到一个气候温和凉爽,城市繁荣的疗养胜地。
我最后一次到碧瑶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也就是1907年。可是,我一直不敢相信,仅仅过去了六年时间,这座城市就从我曾经骑马路过的地方拔地而起,那时候它还只是一个完全不适合居住的地方。当时地方政府已经组建起来,被任命为地方长官的是美国人菲尔普·惠特马什先生。他是个作家,在伊哥罗特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只是个原始部落的长官。那里只有蜿蜒的小径,供步行用。所谓“城镇”只是几座低矮的茅草房而已,你看不到任何伟大的文明痕迹。
从特立尼达骑马到碧瑶路程并不遥远。1901年6月23日早晨,我们直接去了长官“办公楼”。菲尔普·惠特马什夫人把我们迎进了尼巴椰子搭起的房屋,房屋看起来居然很华丽。屋子很大,但没有隔墙,只用竹子制的屏风悬挂了几块颜色鲜亮的伊哥罗特布料。但屋里有一个很大的敞口壁炉,松树枝燃烧着,发出特有的气味,美丽的火焰在烟囱里噼啪作响,看上去非常舒适,令人欣喜。相比之前,我们住在当地土著人的茅草屋子里,燃火只能选在野外某个像广场一样的地方,不仅挨冻,还会被烟熏得难受。
我们在碧瑶收到了马尼拉的来信和电报,其中一封电报告知,我丈夫被任命为菲律宾群岛总督。这就意味着美国政治事务有很大调整,我得赶回马尼拉,开始菲律宾之旅的新使命。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写信述说了他的就职庆典计划,此外,他正在派发一个大型招待会邀请函,专门为阿瑟·麦克阿瑟将军举办的招待会,将于1901年7月4日在我们家举行。可是我预计要到1901年7月1日才能到达马尼拉,我有点恐慌,完全没把握是否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好招待几百人。当然,我也不应该对此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于是我们决定尽快完成行程。
在碧瑶的两天,我们尽情享受朋友的热情款待,继续在周边勘察。此外,我们还听取了建筑师的梦想计划,开始挑选一块地方建夏季避暑胜地。
我们一个晚上都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感伤地唱起所有会唱的歌,详细叙述冒险经历。很遗憾,旅行就要结束。1901年6月25日凌晨4时30分,天色非常阴沉,我们就骑上了神清气爽的马匹,开始沿着漫长的纳吉利安[9]小径向海滨前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充满了纯良的气息。我只想说,平原地带的气温真是热得让人难以忍受。离开碧瑶时,我穿了件厚重的法兰绒骑马服,忘了带件薄上衣替换,可以说犯下了致命错误。
注解:
[1] 维甘是菲律宾伊洛科斯省首府。——译者注
[2] 伊格洛特是菲律宾几个土著的总称,主要分布在吕宋岛连绵的山脉中。——译者注
[3] 伊哥罗特通常指西班牙殖民时期,生活在菲律宾山区那些完全不同于海滨地区的人种。——译者注
[4] 一种尊称。——译者注
[5] 菲律宾山区人乐见的一种室外娱乐活动,类似于舞会。——译者注
[6] 菲律宾北部山区一个很小的地方。——译者注
[7] 新比斯开是菲律宾的一个省,位于吕宋岛的卡加扬河谷地区,地理和文化上都是科迪勒拉的一部分。——译者注
[8] 西姆拉原指印度最北部的喜马偕尔邦首府,也是英属印度的夏都,著名的避暑胜地和旅游城市。这里指在菲律宾建个类似印度西姆拉的地方,供避暑用。——译者注
[9] 纳吉利安路是位于吕宋北部的菲律宾主要高速公路,于1901年建成,曾经是连接城市和低地的第一条也是唯一的道路。——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