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考虑菲律宾群岛的领土问题,美国人似乎并不会对此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一般人要是谈起菲律宾群岛的重要性,与之相关的数字和地域概念难免模糊得无法描述。有些热心人一见到对此疑惑的朋友就会毫不犹豫地说,菲律宾群岛有三千多个岛屿。但他可能忘了解释一下,这个数字虽然庞大。其实,很多岛屿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而已,并不计入居住区域。不过,这并不妨碍菲律宾群岛真正担得起地球上最美岛屿的美名。菲律宾的耕地并不比人口五千多万的日本帝国少多少。
菲律宾群岛面积和人口分布广,人口达七百六十万。民族差异明显,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但所有菲律宾基督徒性格上亦有许多相似之处。
我个人以为,那时候很多人依然同情武装反对美国管理权威的暴乱者,这几乎成为委员会最难克服的困难。委员会认为,只有通过直接交流才能获得民众的礼遇。同时,还要尽快恢复岛内安定,在一定时期内需要美国武装部队采取强制手段。相比之下,文职官员的方法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而持久。
菲律宾群岛分布图
因此,委员会决定这次菲律宾南部诸岛之行应该有女士相伴,况且巴丹半岛之行成功地证明女性在政府社交聚会上可以发挥独特作用。
由于军务繁忙,总是遇到需要急切处理的各种危机,导致总指挥无法为我们安排交通工具。因此,直到1901年3月10日,我们才启程。这次旅程算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旅程。
1901年3月的菲律宾气温非常高。对我们来说,第一次身处气候如此炎热的地区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感谢上帝的慈悲,菲律宾还是有温差的。每年11月到第二年2月,菲律宾的天气温暖宜人。有时,傍晚很凉爽,得穿上薄外套。但3月温度会突然飙升,天气十分炎热,一直持续到6月或7月雨季来临,气候才会真的舒适起来。
因为,此行的历史意义重大,我们几乎没有考虑太多个人问题而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然而,南方诸岛的旅行并不让人愉快。
阿瑟·麦克阿瑟将军为委员会南方诸岛之行安排了“萨姆纳”号。船上有足够的客舱和空间举办大型社交聚会。除了政府部门的女官外,委员会还邀请了报界人士。当然,也包括发誓在美国统领下恢复和平的菲律宾要员。这些人算是我们即将前往的南方诸岛各族人民的代表。孩子们也一起前往,这没办法,别无选择。好在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经历丰富,适应力强,不然这么复杂的群体,他们很可能会在旅行中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这次旅行我们计划逗留二十余个小镇,参加无数次会议和宴会。然而,孩子们并没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伯纳德·摩西夫人的小女儿刚从旧金山来,我女儿海伦·塔夫脱·曼宁、儿子罗伯特·阿尔方索·塔夫脱以及阿瑟·弗格森先生的儿子小阿瑟、小杰克·布拉纳根年龄差不多,他们会找个没有成年人的地方聚在一起,不断地发明各种适合在甲板上玩的游戏。趁大人们上岸参加各种仪式的空档,孩子们会坐上一艘帆船去海湾或河流探险。“萨姆纳”号船长莱曼专门为孩子们配置了帆船。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似乎总是很享受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他慈父般的爱宠坏了孩子们。海滩上有无数贝壳供孩子们采集,除了珊瑚,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又难闻的海洋生物。他们把捡来的小玩意儿藏到底层的甲板上,那地方正好供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玩耍。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当然是船上最小的孩子,比伍斯特家其他两个孩子还小。虽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但也是最淘气的孩子,我甚至可以说他的行为有些不当。他总是耻笑哥哥姐姐们安安静静的娱乐活动,喜欢独立行事,在船上横冲直撞,用一些奇怪的术语给他的菲律宾看护下命令,让我多有不安。他的看护必须一直跟在他后面以防意外。但其实她压根就跟不上他,即使发生什么意外也无济于事。当然,一旦他掉到海里去了,看护肯定能赶到围栏处,眼睁睁地目睹他怎么被海浪卷走,但也只能看着他沉入海底而已。甲板上有一些很低的围栏,他每次跨过围栏钻出来的时候居然能毫发无损,我简直觉得他一定是学会了猫儿走路的技巧。八岁之前,查尔斯·菲尔普斯·塔夫脱就已经两次环游世界。如今,他内心阳光,行事端正有礼,但无论如何,和大人的管教、天生谨慎毫无关系。
聚集在“萨姆纳”号上的人的确很有趣。另外一伙人是阿特金森一家。阿特金森先生是公共教育督导员,近期才从马萨诸塞的斯普林菲尔德来菲律宾。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看看应该或者能够采取什么步骤把公共教育系统引进这个几乎没有学校的国家。委员会将财政部拨给的资金作为专款用于开办公立学校,这完全是美国人的做法。实际工作中时间很紧迫。我想说明的是以往我们在菲律宾的工作从来没有得到这么热情的支持与合作。这次能成功引进美国公共教育系统,说明菲律宾人十分重视教育价值的优先性。无论是地方学校、村级学校以及市镇上的学校,高中、师范院校等,都是菲律宾人生活中很珍爱的部分。即便在美国,这些教育机构也是伟大美国构想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我们还在菲律宾创办了一所大学。我们希望这所大学将来可以成为整个东方最好的大学。无论美国《宪法》对此态度如何,不可否认的是,美国始终很重视教育。
“萨姆纳”号
之所以邀请菲律宾人加入我们,是因为希望他们能给委员会提供一些相关信息和建议,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向他们的同胞解释美国政府的相关计划。这些人中有首席法官卡耶塔诺·奥雷拉诺·朗松先生、两位最高法院法官略伦特和阿拉内塔,以及联邦党创始人本尼托·勒格达先生、帕尔多·德·塔维拉博士及布罗西奥·弗洛雷斯将军。联邦政党希望在偏远省份也组织起来,并希望这次聚会能够给当地狭隘的政治带来一些健康影响。我们大约有六十多人,有些招待会组委会人员看到我们就紧张,好像我们是什么强大的令人敬畏的客人。
“萨姆纳”号上的人都十分有趣。我们第一站停靠的地方是塔亚巴斯[1]的卢塞纳。我们下午晚些时候才抵达目的地,因此必须抛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启航。然而,趁天还亮着,我们都用望远镜焦虑地盯着海岸,惊讶地发现沙滩上挤满了大群菲律宾人,甚至有许多人蹚水来海湾,好像他们早就决定来迎接我们一样。整个镇子都装扮起来了,看起来华丽无比,四处都是竹子扎成的拱门,飘满着飞扬的旗子,还有无数飘扬的长条旗,以及彩旗和椰子树叶。
第二天早晨,接待委员会早早地乘汽艇来了,美国守备部队的总指挥加德纳上校也在船上。菲律宾人穿戴整洁,以一种骄傲的姿态爬上舷梯,整了整衣服,然后优雅地向我们表示欢迎。发言人非常诚挚,表示我们的到来是整个社区的荣耀。阿瑟·弗格森先生担任口译,照例专业又敬业地为大家翻译。阿瑟·弗格森先生又为大家翻译了我丈夫简短的致谢,大量修辞和夸张手法的运用让只言片语的英文变成长篇大论的西班牙语。
我认为如果不是阿瑟·弗格森先生机智幽默的翻译,美国永远无法赢得菲律宾人的友谊。我丈夫的微笑和亲切虽然也有功劳,但只有配合了口译员温和的语气才能塑造出更亲密的印象。他俩肩并肩地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出众。
两人的体重都超过三百磅,但威廉·霍华德·塔夫脱一头金发,面色红润,不仅相貌颇具盎格鲁-撒克逊人特征,言谈举止也一样特征鲜明。阿瑟·弗格森先生皮肤黝黑、精神抖擞、风度翩翩。他说西班牙语时的优雅看起来简直就是地道的西班牙人的姿态,优雅高傲。菲律宾国民政府建立后,阿瑟·弗格森先生担任第一任政府行政秘书,直到他六年前去世。对当时在菲律宾工作的美国人来说,他的逝世是无法估量的损失。无论在菲律宾还是美国,人们纷纷向他表示最热烈的致敬和缅怀。而这之前从未有过美国人在岛上获得如此诚挚的敬意。
我们到卢塞纳上岸的时候,发现一只五颜六色的车队正在等我们。马车夫用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迎接我们,听起来却像是在念咒语。但我们很快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明白了这是菲律宾语,“马车,女士!马车,先生!”很多美国火车站就是这样欢迎游客的。
就主办方看,他们接待的重要的客人就是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和我。我们乘了一辆装饰着鲜花的小型维多利亚马车,其他人员一视同仁就近搭乘马车。然后,这些马车开始疯狂地跑起来。路面坑坑洼洼,路况极差,满是泥巴。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完全看不清哪里有坑,可以有所防备绕过去而不被颠得难受。我们的马车像是花车游行一样,慢悠悠地行驶着,很快就落在那些更快的两轮马车后面。等我们到达会议举办地市政大楼时,一片混乱。我丝毫不会怀疑有几个私人秘书会过来问候我们,向我们致敬,“总督大人好”,可是也真的就是这样而已,简短的问候丝毫没有让我们从混乱而热烈的欢迎中抽出身来。
街上到处都是人,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挥舞着旗子,尖叫欢呼。两支菲律宾乐队恰好在前厅演奏,乐队成员身穿华丽厚重的制服,衣服上缀有金丝碎片,显然那是他们可以得到的成色最好的装饰。他们开始一起演奏《星条旗》[2],但只有前两个小节保持配合。对这支曲子,乐队队长都有自己固有的理解和想法。其中一支乐队比另外一支乐队快出好几个小节结束演奏,因为没有太多低音乐器,直接转而奏起了《今晚老城里的好时光》,马上又高昂地转入《难道你没有听到铃铛叮当作响吗》。欢快的音乐与庄严的《愿它永远飘扬》互相碰撞,有意思的是并没有人笑场。我们正在培养严肃克制的举止和言行,我们必须清楚地知道,菲律宾人对一些人和事的理解和我们完全不同。
盛大的接待会之后举行的会议同样有趣。从委员会成员的提问中我们得知塔亚巴斯的暴动已经平息一年有余。当然,周边省份,甲米地、拉古纳[3]、巴坦加斯等地是群岛上最难控制的地区。多亏了卫戍部队的指挥官加德纳上校,他对渴望和平的菲律宾人采取了非常机智的做法,对叛军采取了强硬的军事态度。加德纳上校的做法得到了广泛支持,这就是为什么他所在省的每个城镇都向委员会请愿,请求让他一直负责地方事务。当然,民众的请求已经得到阿瑟·麦克阿瑟将军的批准,他已经向各位陆军军官详细告知实情。会议在乐队带来的喜庆氛围中结束,刺耳的不和谐的音乐驱使我立刻离开了市政大厅。
卫戍部队合影
会议有很多场演讲,威廉·霍华德·塔夫脱如往常一样,向与会人员宣读和解释州政府的规定。连续六周几乎每天都在听这份乏味的文件,我确信只要愿意,就能够倒背如流。讲话的结尾主要对当前总体状况进行简单总结,好在有阿瑟·弗格森先生,经他翻译成西班牙语后,溢美之词听起来非常悦耳。然后他向大家介绍大法官卡耶塔诺·奥雷拉诺·朗松,他是菲律宾群岛上能力最强的律师,无论哪个国家都会因为有他这样的律师感到自豪,这一点也不假。大法官的讲话比较长,庄严中透出恳切,富有吸引力,人们听他说话的时候充满了崇敬之情。我希望可以把大法官的讲话看作整个议程安排的最后部分,但事与愿违,这让我认识到菲律宾人对演讲的热爱。自此以后,我再也不对所谓的时间控制抱有任何乐观的想法。
但所有环节显然都是必须的。因此,会议结束时,虽然疲倦蔓延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但大家还是接受了前往镇里参观的邀请。毫无疑问,参观游行很成功,市政府主席坐在我们的维多利亚花车的前排,缓慢地经过街道。其间一直有个乐队走在我们前排,演奏《今夜老城里的好时光》,憋足了劲地吹。我们后面的一支乐队竭力让大家欣赏他们演奏的本土原创音乐《Ta-ra-ra-ra-boom-de-ay》。不一会儿,代表团其他成员坐着颠簸且吱吱作响的马车来了,这番景象真是难以描述。
说起菲律宾人的乐队,可能会有人认为我们的描述很夸张,其实不然,菲律宾乐队之多超过任何其他东西。菲律宾人极其爱好音乐,有很多情形可以证明他们对音乐的精通达到了很高水平。但美国社会早期的职业音乐人绝大多数仅仅靠耳朵演奏,也就是顶尖的业余爱好者而已。
从来没有谁教过菲律宾乐队相关知识,但他们能在任意一种乐器上演奏所有人都能哼唱的所有曲目,尽管不是那么完美。他们听过美国军乐队演奏,就从军乐队演奏的曲目中挑选了最容易演奏的部分作为常备曲目,因此,《今夜老城里的好时光》《Ta-ra-ra-ra-boom-de-ay》和《你不回家吗?比利·贝利》才大受欢迎。他们不知道歌词及情感含义,只知道演奏曲调,然后针对不同场合演奏得或庄重或欢快。就我本人经验而言,如果把调降低到某种足够悲哀的程度,《今夜老城里的好时光》会被重新创作成一首完美的葬礼进行曲。
因为耳朵再也承受不了这样不和谐的嘈杂,我向十分开心的主席解释,晚宴前女士们需要回游轮休息一会儿,好好打扮一番。可他却表示反对,认为整个小镇都是我们的,他的房子和里面所有的东西只属于我们。但我丈夫支持我,于是女士们都回到了“萨姆纳”号上稍事休息。因此,我们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参观小镇。男士们却没那么幸运,他们不得不出席盛大的午餐会——实际上是个下午宴,然后这一天剩下的所有时间就是和卢塞纳市民和陆军官员会面。人人都记得这一天非常炎热。
宴会和舞会是典型的菲律宾娱乐活动,对于我们来说新奇而有趣。连续七周,每天都有一场游行,一场会议,再就是晚宴和舞会。除非下午偶尔必须出航到下一个港口,大部分晚上都如前所述。有时也会安排特殊的娱乐活动,如火炬传递仪式、灯展和烟花节等,但这些活动都安排在大白天进行。毫无疑问,这样会使活动失去总体效果,但并不会破坏菲律宾人的友好意愿。
游行和会议就只是游行和会议,但这段时间的宴会和舞会绝不是单纯的宴会和舞会,这就是为什么我提及于此时常用西班牙文。
我们到达卢塞纳参加宴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时。一幢样式独特的公共建筑物内有间很宽敞的房间,里面的长桌看起来非常神秘,中间有个巨大的装饰物,像极了花园。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居然是用牙签做的,真不知是哪个天才的创意,看起来结构精致,充满了想象力。饭桌装饰得很复杂,两侧看起来很奇怪,甚至有点毛骨悚然。显然桌上是供客人品尝的食物,我完全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因为去的地方多了,我早已理解五湖四海的差异,所以也不惊奇,反倒是比较担心菲律宾主人会要求每位客人至少尝一口他们备下的菜肴。由于精心准备的菜肴太多,味蕾难免变得麻木不堪。
菲律宾重要的大人物并没有和我们坐在一起享受美食。这是菲律宾人的习惯,主人一定要去迎接他们的客人,四处看看客人们是否享受他们提供的美食,直到每位客人都适应了令他们困惑不安的菜肴为止。这种场合,主席、财政官员、将军和插画家等看起来还不如受过训练的仆人有见识。我自己很喜欢这种方式,有一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兴奋当中,黏糊糊的汗水不时地从背上往下流。照理有演讲环节,但我们必须去参加舞会,所以演讲时间并不太长。
舞会在市政大楼举行,就是一早开会的地方。我们到的时候,整个大厅早已挤满宾客。那时候菲律宾妇女并不像现在这么时尚,她们很少佩戴珠宝,衣服也并不华丽。都怪暴乱分子,强征贡赋,导致菲律宾人民严重贫困。但女孩和女人们都长得很漂亮,穿着长款拖尾的薄印花棉布裙,条格细布,西纳梅麻[4]或菠萝麻[5]长衫。男人们身穿薄印花棉布、白亚麻或黑布等各式衣服。
西纳梅麻的生产原料——当地的一种香蕉树
西纳梅麻的晾晒与加工
男士们几乎都是出色的舞者,但女士们只能跳一种普通的圆圈舞,穿一种很特别的拖鞋跳舞。拖鞋有两种款式,西班牙语称之为“chinelas”和“cuchos”,看起来像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卧室拖鞋。cuchos十分好看,后跟在地板上会发出咔哒声。chinelas没有跟,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任何晚舞会的第一支舞都是地道的菲律宾舞蹈利戈顿舞。虽然这种舞我跳了上百次,但还是不想尝试描述这种舞蹈,因为我知道我压根描述不来。这种舞蹈只有在庆典上才跳,你可以把它看成老式的四对方阵舞,由许多舞伴相对站立组成,空间大小决定舞伴多少。舞伴们不仅看起来优雅,某种程度上也很精致而庄重。这种舞蹈很独特,据我所知,只在菲律宾群岛流行。我有点担心首次尝试这种舞蹈会表现太差,连续几夜的观察后,我和我丈夫逐渐都很擅长这种舞蹈。后来我在任何社群中都会为同去的伙伴详细描述和介绍怎么跳。而威廉·霍华德·塔夫脱的出席让上流社会的女士深感荣幸,这样做的重要性在于认可已有礼节。
我们离开卢塞纳的时候已经相当疲惫,持续六十天的热烈庆典也着实让我们吃惊。从地图上看我们的行程路线,贯穿群岛但又有些杂乱,行程方向朝着赤道,越来越接近南方。每个要停留的地方都标记为一个点,意味着一场又一场庆典安排。天气太热了,没人愿意重返那些地方。就名字而言,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魅力无穷。
我们首先到了位于马林杜克岛的博克。要欣赏博克,你就得忍受。博克的局势并不太稳定,这里还没有成功地成立国民政府。委员会成员先后与陆军军官以及渴望重建正常秩序的菲律宾主要领导人多次会晤,承诺在返回马尼拉途经博克的时候组建政府。不过这也意味着,博克人已经选择遵循美国的相关规定,意味着持枪的暴乱分子和岛上各地得到认可的人民代表将一齐聚集于此。我们离开这个让人失望而又有决心改变的小镇,等返回时已经是七周之后了。它的不同让我们明白拖后延期也是一种智慧。
委员会成员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他们只能通过个人调查去了解每个镇子和每个省份的确切情况。但调查总是先于他们的实际行动,使调查过程漫长而又艰辛。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
郎布隆[6]、马斯巴特[7]、怡朗[8]、巴科洛德[9]岛等地,各地有各地的情况,各地也都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家。我们每到一处照例受到当地民众的盛情款待。我真心希望我们离开的时候能给当地人留下好印象。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当地人浓厚的友谊和热情的款待,离开这些地方时我们深怀感激之情。
我们从位于东部的内格罗斯省的巴科洛德岛,直接将航向转向菲律宾南部,前往霍洛岛[10]、苏禄群岛[11],去往土族苏丹的世界,滑稽又快乐。阳光明媚的清晨,当我们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美得难以想象的港湾,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美景是菲律宾。我们当时在摩洛兰,眼前有曲折美丽的海湾,白色的小镇,年代久远的城墙环绕四周,背靠青翠的远山和高大成片的椰子树。码头延伸到很远,尽头白色的瞭望塔高耸着,不禁让人想起海盗曾经出没的时期,想起西班牙与当地伊斯兰民众之间永无休止的矛盾。从右边步行到更远的海岸线,有些看起来很奇怪的民居,据说是摩尔人[12]的住所,他们喜欢住在水上,想象着自己是在船上。房子建在离水面很高的木桩上,看起来没那么结实,连接这些房屋的竹桥有点弯折得快要散架了。
霍洛岛
港湾看起来到处都是令人好奇的各式船只,战船船头高耸,雕刻精美,有些小船建得细长又雅致,一些有竹舷的独木舟尤其显眼。几乎所有的帆船都设计精心,光彩夺目,一片五彩缤纷的景象,每艘船都装饰着精美的丝绸三角旗。美国国旗占领了整个港湾,摩尔人只穿一条缠腰布,看起来十分原始。这种服饰由当地的能工巧匠编制而成,用料不外乎鲜艳的绿色、红色、黄色条纹布或格子布。看到他们从颈项到脚踝,整个人都套在看起来很雅致的服装里,真的会让人好奇他们怎么能忍受得了。每个人的腰上都围了一圈亮丽的丝绸腰带,里面插一把长刀,看起来很锋利,刀鞘装饰得有点稀奇古怪。
如画一样美丽的船队伴着“萨姆纳”号。一群轻盈的光着膀子的男孩跳进深不可测的海湾,他们得尽力捡回船上的人扔下去的硬币,这是为了测试他们到底有多勇敢。美国陆军军官搭乘游艇过来欢迎我们的到来。
他们解释说苏禄的苏丹给他们出了些外交难题,但同时他们也很高兴自己能完全克服这些困难。苏丹起初想扮成一位高傲的君主,向美国官员发出皇家邀请,让他们在他的皇宫向他致敬。好在他尚存一点理智。委员会委员是美国总统的驻外代表,既然承认美国主权,前往造访委员会成员就是他应有的职责。有消息称苏丹正在赶往“萨姆纳”号停靠点,当地官员的小艇正等着载他去“萨姆纳”号。
几艘巨大的战船载着摩洛族等不同部落的首领前来迎接他们尊敬的客人。没等苏丹来他们就先上了船。看得出他们格外高兴。他们看起来简直是我们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体型不一,完全不像菲律宾人,有的人柔软,有的人轻盈活泼,有的人优雅中流露出自由挑衅的目光,和基督教部落人的温和目光形成了强烈反差。他们腰间插着长刀,长刀很大、很宽,呈波状刃。迪安·C.伍斯特先生怂恿其中几位展示展示,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这种长款刀堪称设计精美的手工艺品。有些刀镶嵌了金银,硬木柄上雕刻精美。
终于,官员们的汽船出现了,我们都知道苏丹就要到了。一等他出现在“萨姆纳”号一侧,隆重的欢迎仪式立即启动。十七声枪响炸得我们绷紧神经,赶紧塞住耳朵抵制震耳欲聋的声响。我们都希望来者不仅比这些酋长光彩夺目,还会像这些酋长朋友一样气宇轩昂。可是你难以想象我们的失望,一个相貌普通、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人出现在汽船甲板上,身着厚重的黑制服,走在低矮的遮阳篷下。黑色制服与英国领事们的制服不太一样,绣有金色穗带。来人体型有点笨重,让我难以忘记的是他嘴里闪闪发亮的黑牙。他看起来并没那么重要,只带了两名随从,也完全没有其他菲律宾领袖的光彩和文雅。委员会从来没有从他那里收到过任何礼物,无论说什么,交流都非常困难。你还别说,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居然邀请女眷去拜访他的妻子们。我倒是对此很感兴趣,但因为他的宫殿修在山脉的另一边,距霍洛岛太过遥远,几乎不可能过去。
摩尔人居住地的领土问题很多时候靠他们之间自我调节。这些伊斯兰教徒一直很独立,难以驾驭。西班牙人从未征服他们,他们也一如既往地完全拒绝菲律宾人的统治。于是我们决定让他们脱离普遍意义的组织而将他们置于美国半军事化管理系统下,由一位美国陆军高级官员以双重身份,摩尔省总督和军队总司令的身份管理这一地区。效果良好,几乎所有人都很满意。为了解决摩尔侠士[13]问题,或者说为了解决宗教狂热分子的暴乱,解除摩尔人武装的决定终究要执行。当然,参与武装抵制的人中只有少数当地人。无论是谁,上缴引以为豪、最钟情的武器难免不舍。但其中一些智者已经认识到,为了整体利益,有必要服从这一规定。如果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势必导致所有规则和秩序失效。来自不同地区的智者向各地人民宣传美国的菲律宾群岛政策,建立市场、学校和诚信的商贸关系。历史上他们第一次被公平公正地对待,所以他们以坚定的信念依靠美国保护,并直言不讳地认为,如果我们放弃,摩尔人将会和他们的邻居发起战争。因此,无论我们如何处理菲律宾事务,我们都无法抛弃摩尔人,这更增加了我们处理菲律宾群岛问题的复杂性。
摩尔人
行至霍洛岛时,我们得知阿奎那多被捕的消息,阿瑟·麦克阿瑟将军在马拉卡南宫召见了他。那时候弗雷德里克·芬斯顿将军[14]是一位自愿军上校,曾是陆军“敢死队”中很引人注目的成员。他们一次次地全然不顾生命危险,终于抓到阿奎那多。当然,弗雷德里克·芬斯顿将军做的任何事都不会令人吃惊。
但有一次冒险的确令人担忧。那次弗雷德里克·芬斯顿将军打进偏远的叛军总指挥部,我们发自内心为他的英勇事迹欢呼。因为担忧马尼拉可能发生叛乱,我们对这事的热情逐渐减弱。阿瑟·麦克阿瑟将军并不是政治家,他只是一个战士,处理俘虏的时候并不考虑那些人的天性。
因此,我也想说,阿奎那多将军曾经是个“军官和绅士”,即便战败,他也值得人们尊重和礼遇。时至今日,他仍然是菲律宾最耀眼的人物。人们听说他在家乡甲米地很少抛头露面,是个爱好和平、没有野心的农民,只会在马尼拉出席一些重要的社会活动。他在美国人中获得了很高的赞誉。然而,我们一定还记得,阿奎那多被捕期间,菲律宾依然动荡不安,群岛各地的叛乱支持者,或者说他的部下们还在继续所谓的反抗。他们曾经在他的率领下,以一种并不文明的方式维持着所谓的反抗精神。就此而言,阿奎那多将军的阴谋和组织天赋的确惊人。我丈夫对此非常担忧。这并不奇怪,我丈夫希望尽快回到马尼拉,用他大而温柔的手稳住这一微妙的局面。
弗雷德里克·芬斯顿(1865—1917)
我们从霍洛岛驶向摩尔省首府三宝颜市[15],再从那里前往卡托塔托。我们在三宝颜遇见的人与摩尔人完全不同。相比苏禄岛人,他们更有教养,受教育程度更高,个头没那么高大。美国陆军官员在德尔皮拉古堡[16]招待大家。很明显,他们与摩尔人和西班牙人有矛盾。和我们会面的曼迪酋长和米德尔酋长非常有趣。作为摩尔人,曼迪酋长在菲律宾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据说曼迪酋长有一部分西班牙血统,不过他自己否认这一说法。曼迪酋长掌管的部落有成千上万人,影响巨大,美国政府从未想过剥夺他的特权。他还是个不错的商人,对美国忠心耿耿。只要有机会,曼迪酋长就会充分展现自己的忠诚。他之前讲述的摩尔人的生存状况后来被证实的确如此。比如,他告诉委员会,从摩尔人司法和其他事宜看,他们的制度与奴隶制差不多。总体上,他对我们真诚、友爱。菲律宾人米德尔酋长因为曼迪酋长的帮助和扶持坐上酋长宝座,他对此很骄傲。米德尔酋长是个奇人,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我们见到他之前,他已经把儿子送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接受教育。美军刚一抵达时,正是米德尔酋长将自己的省转交给了美国部队,还预先处理了本族一些试图阻止美国接管的反对派。
德尔皮拉古堡
从三宝颜出发,横跨伊利亚纳湾,整整航行了一天我们才抵达哥打巴托市[17]。我们在那里遇见了居住在棉兰老岛格兰德河[18]附近的摩尔人。格兰德河看起来波澜壮阔,多少有点骇人。因为有酋长皮昂和阿里的帮助,我们才和当地人有所交流。皮昂是中国木匠和一位普通摩尔女人的儿子,几乎是这个省最强大的酋长,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慷慨大度赢得了地位。通常情况下他是个和平的保守派,所以常常与阿里酋长步调不一。阿里天生好战,有皇家血统。两位美国陆军军官布雷特上校和麦克马洪少校承担了哥打巴托市的管理职责。他们不仅解决了两位酋长之间的纷争,还劝说皇家出身的阿里酋长迎娶出身平民的皮昂酋长的女儿为妻。布雷特上校是阿里的伴郎,麦克马洪少校则给新娘置办了嫁妆。在遥远的东方所属地,美国陆军军官们居然提供这种服务,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几年后,也就是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皮昂酋长的女儿已经在棉兰老岛的北部城市伊利甘市结婚。我想引用福尔曼的《菲律宾历史》中的话:“几位美国官员出席了这场婚礼,由一位有一半西班牙血统的混血儿担任翻译。”聚集在一起的客人正享受着快乐时光,一个狂热的摩尔侠士突然冲进来,庆典被迫中断。他拎着弯刀,瞬间就砍了翻译的脑袋,然后转而攻击其他当地人,重伤二人,砍伤数人。最后美国军官用左轮手枪还击,他才倒地身亡。尸体和受伤的人被运走,血泊被清理干净后,结婚典礼重新开始,再没有发生其他意外。
我们很幸运,尽管情形一度很糟糕,但总体上,不良情形并没有严重影响我们的第一次环岛旅行。皮昂酋长成为美国政府的忠实盟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我这样解释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我丈夫与他之间关于发展古塔胶工业的谈话。
人们通常认为,格兰德河谷、拉瑙河谷附近以及菲律宾北部有取之不尽的古塔胶,皮昂是最大的经销商。但调查发现,因为采用最原始的方式采集树胶,每年有成千上万的橡胶树被毁。摩尔人头脑中从未有过科学保护橡胶树的意识,威廉·霍华德·塔夫脱问皮昂是否需要我们给他派一名懂得如何保护橡胶树的专家,他只需执行专家制订的相关规定即可。皮昂对此表达了谢意,表示愿意遵从美国政府最高统治者提出的主张。此外,无论其他酋长是否愿意,他还会促成大家共同遵守美国提出的主张。威廉·霍华德·塔夫脱随后又向他解释,美国政府有意铺设一条从旧金山到菲律宾的电缆,这项巨大工程的费用得由树胶赚取。我丈夫只是想让皮昂酋长深刻体会到树胶的巨大价值,并能够恰到好处地处理货物。但皮昂酋长当即表示会很快提供整个太平洋电缆所需要的树胶,并以此作为礼物送给美国。他还要求美国当局告诉他需要树胶的总量,他会立刻收集并送抵。威廉·霍华德·塔夫脱随后告诉他,美国政府会为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的东西买单,无论主权范围是否属于美国政府。于是,皮昂酋长宣布,无论如何他都愿意把他的树胶卖给美国,价格也会比和他做生意的中国商人便宜得多。皮昂酋长本身就是个聪明精巧的中国人,也很有趣。在菲律宾哥打巴托的全面调查结束后,我们前往棉兰老岛。镇上身着盛装的酋长和苏丹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级别位次高低不一。总之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显得很好奇。
在达沃[19],我们看见了上千公顷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麻种植地。为了我们今天能看见的一切,那些美丽的高山部落人下山融入了海洋文明。
高山部落的人都非常有趣。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幅比其他非基督徒更美的图画,他们的珠饰彩绣服饰已经发展到很高的水平。这些服饰看起来太美了,显得与众不同,以至于出席宴会的女士们忘记了周遭一切,纷纷跑到不同部落去购买。当然,我们最终还是遏制住了这种渴望,暂时没有忙于去买漂亮的衣物。开启民智才是委员会来此的使命,我们得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完成任务上。耐心等待任务完成后,我们又开始重新去找珠绣手工艺品。这次我们发现,只靠甜言蜜语根本不可能得到更精美的样品。钱对于高山族人来说没多大意义,我们也提供不了任何便捷的替代品。最终只有艾德小姐成功得到一件非常好的套装。机会纯属偶然,路上她巧遇一位着盛装的酋长,试探着用萨摩亚人的方式问候他。不仅如此,艾德小姐还唱了一首萨摩亚人的歌曲。小时候,她父亲正好在萨摩亚岛任大法官。让她大为惊奇的是,酋长不仅对此有反应,而且很有兴致。得知这位女士唯一想得到的就是一件珠绣衣服,酋长当即表示要送给艾德小姐一件衣服和裤子。令艾德小姐更吃惊的是,他居然开始把自己的整个头缩回衣服里。她很开心地接受了他脱下的衣物。另外,居然有人好奇地发现,萨摩亚人的波利尼亚语和达沃湾附近高山部落人所说的方言之间有某种相似性。
我们又开始从达沃继续踏上前往棉兰老岛的旅程。航船行到宽阔的太平洋后很快就到了位于棉兰老岛东北角的苏里高省[20]。
苏里高镇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上游六公里处,周围沼泽环绕。像以往一样,这趟旅程中我们依然感到自己身处充满危险的水域。如果我们能在潮汐高涨时重新上岸,那么回到我们歇脚的村子就并不太难。所以汽艇上负责的军官总是催促我们赶紧结束岸上的相关事宜,赶在退潮之前重新上岸。他向我们担保,如果我们不快点,等潮汐退了,我们几乎不可能穿过河口。可是他的恳求毫无用处。委员会成员正专注于会见苏里高市民,不可能中途打断他们。反正该见的都见过了,于是女人和孩子们重新回到码头,耐心地坐在汽艇里等待白昼一点点地消失。艇长显然很生气,再次提醒我们时间,并且很严肃地告诉我们重返“萨姆纳”号会有多么难。果不其然,他一语中的。
汽艇并不大,不可能为所有人提供食宿,所以后面还拖了一艘小艇。最后男人们终于上了船,赶紧道歉,和蔼地解释原因。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伸手不见五指。但我们依然很乐观,开船离开码头向河流深处驶去,我们都感觉指挥官的担忧完全没必要。
汽艇一路欢快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开出了几英里,仿佛越来越有自信展望前方返程的路。就在这时,我们突然感到震动和摇晃感,这才发现船触到泥地了。好在没花多长时间,船又漂了起来。就在我们欢呼船长担忧的沙洲问题已经解决的时候,我们又感到了猛烈的震动。船撞在了岩石上,好像片刻间就要倾没,你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可怕感觉。
船长轻声骂了一句,然后给我们讲了一件惊人的事——关于“以前的西班牙大桥废墟”的故事,之后赶紧去查看船体损伤的情况。小艇乘着浪,跟在我们后面。艇里的人十分恐慌,慌慌张张地询问到底怎么了。我们又不能讲实情,不过撞击声真的很响,好像整个游艇的底部都被撕裂开来。引擎停了下来,四下漆黑一片,孩子们开始哭泣,更增添了不安气氛。这时居然下起瓢泼大雨,讨厌的汽艇开始摇晃。发动机又重新启动了,发出激烈的咔哒声。不可否认,我们一个个都因为恐惧而脸色苍白。这种声音明显证明螺旋桨的叶片折弯了,意味着螺旋桨的每次旋转都会撞击船体。
我们滑进泥巴至少有三次之多,最后一次震荡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我们被迫放弃汽艇,一起挤进那艘小艇。你也许能够描绘出这样一幅场景:滂沱大雨中,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挤成一堆,除了微弱闪烁的灯笼,没有任何光亮。人们一向以为这条小河有许多鳄鱼,而我们却要在漆黑的夜里,从大船跳到小船上,很有可能遭到鳄鱼的攻击。
抵达河口时,船长又开始紧张起来,不过无论问题多么严重,他都能冷静地处理。我们看不见自己要去往何处,但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宽阔的海湾就在眼前。我们一心想看见“萨姆纳”号探照灯点亮我们前行的航线,但唯一能够传递这种期待的只有红色火箭弹,也是船员遇险后最后生还的希望,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危难时刻艇长只有点火发射出火箭弹,那一瞬间的火光真的会让你感到一种难以想象的怪诞。好在火箭弹起到了预期的效果,不到十分钟,一束巨大的光亮从“萨姆纳”号船梁上直射过来,在河岸和海湾间扫来扫去,正好可以照亮我们的路。
就在我们驶向“萨姆纳”号的途中,遇见了一艘救生船,船上营救装备齐全,以防我们葬身鱼腹。一看见我们,他们满脸疲倦之态。开船的水手穿着油布外套,看起来很兴奋,一位几近恐慌的军官严厉地指挥着他急匆匆地驶向河口。他们沮丧地调转船头,不悦地回到大船上。我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是说,发射火箭弹只有一个意图,那就是要求探照灯。
应邀在卡加扬、米萨米斯、达皮丹、怡朗、圣何塞安迪奎、卡皮斯等地短暂停留后,我们直接前往宿务市。宿务与怡朗一直在竞争菲律宾群岛上仅次于马尼拉的重要城市地位。宿务市可以被看作南部各岛出口货物的接收站,所有货物都汇集于此,因此它以生机勃勃的市镇广为人知。宿务市也是同名宿务省首府,由一个狭长的岛屿构成,二千英里区域,人口约七十万。
我们重新和大法官卡耶塔诺·奥雷拉诺·朗松在宿务省会合。返回马尼拉前,他离开了我们一段时间。他给我们讲述了阿奎那多被捕后产生的影响及后续处理,我们对此很感兴趣。阿奎那多作为一名叱咤风云的反叛军领袖,现在还在监狱里,但他的被捕入狱居然成为一种荣耀,家人和朋友都待在那里。很长时间以来,人们并不相信他被捕了,以为只是美国杜撰的报道而已,意在摧毁阿奎那多不败的魔力。这种信仰的破灭对整个和平运动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尽管几百支来福枪和数名反叛领袖仍然下落不明,尽管暴乱并没有停止,尽管犯罪团伙的抢劫暴行还时有发生,有可能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实际有组织的叛乱已经遭到彻底瓦解。
因为混乱,委员会一度在宿务省如坐针毡,怀疑能否在那里推进政府建设。他们对观察这种不确定性可能带来的结果很感兴趣。听说要建立包括一个可供大多数人畅所欲言的政府,整个镇子都为此兴奋。最终,我们以简单的形式任命马尼拉最高法院略伦特法官为宿务总督。他是我们的同道人,也是宿务人。之所以选略伦特法官,不仅仅是因为他正直爱国,还因为他得到了人民的支持。他以极高的热忱和信心履行自己的职责。大家都希望他能很快引导宿务按照既定方针走上合理发展的道路。
登上船,宿务及宿务问题就被抛在身后,这次长途旅行也即将结束。保和岛[21]、莱特岛、萨马岛[22]、阿尔拜省、卡马里内斯和索索贡省等,一个接一个城市,我们最终离马尼拉舒适的家越来越近,离我们期盼已久的休息越来越近。
每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希望我们能待上一整天,白天谈业务,夜里参加宴会。其实这不大可能。索索贡省为我们举办了一场五彩缤纷的装饰盛宴,精致的拱门、飘扬的旗子,为了欢迎我们,他们竭尽全力举办了一场让人难以忘怀的盛宴。除了晚宴和舞会,还有火炬游行活动,花车上载着装扮成自由女神的菲律宾少女。很遗憾,因为我们不得不在当天下午出发前往博克,节目只得提前好几个小时开始。
本书传主海伦·赫伦·塔夫脱
像这样别致的车船必须由熟练的能工巧匠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建成。烈日炎炎下,漂亮的棕发少女身穿金珀外衣,白色薄纱织物,身体被自己又长又黑的头发裹着,手里高高地举着象征启蒙的火炬。相比纽约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这是菲律宾人改编版的“神圣火炬”。我们环游群岛时一直带在身边,这一创造算是艰难进步中的一次高潮。
两天后我们返回了马尼拉。在组织建设马林杜克岛和巴坦加斯后,我们才开始回忆这段非同寻常的经历。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探险,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甚至可以说,对于菲律宾群岛上的人来说,一个全新的国家诞生了。
注解:
[1] 塔亚巴斯是菲律宾奎松省的一个城市,以椰子树、甜食、美食和旅游胜地而闻名,也因其丰富多彩的节日而被称为节日之城。——译者注
[2] 美国国歌。1931年3月3日,国会通过决议,正式规定美国国歌为《星条旗》。——译者注
[3] 拉古纳省位于吕宋岛的卡拉巴松地区,是菲律宾第七富有的省。——译者注
[4] 一种布料,从当地一种香蕉树中提炼编织而成。——译者注
[5] 一种布料,由当地一种用菠萝叶制成的线织成。——译者注
[6] 郎布隆是菲律宾的一个群岛省,它的主要岛屿包括较大的塔布拉斯岛,以及较小的科奎拉岛、班顿岛、康塞普西翁岛、圣何塞岛等。该省东临明多罗,北至阿克兰和卡皮兹,西至马斯巴特。——译者注
[7] 马斯巴特省位于菲律宾群岛的中部,省会是马斯巴特市。该省由三大岛屿组成:马斯巴特、蒂考和布里亚斯。——译者注
[8] 怡朗是菲律宾西部维萨亚斯地区的一个省,占据了班乃岛的东南部大部分地区。——译者注
[9] 巴科洛德属于菲律宾高度城市化的地区,地理位置优越。——译者注
[10] 霍洛岛位于菲律宾西南部,是个火山岛。——译者注
[11] 苏禄群岛是太平洋的岛屿,位于菲律宾西南部,属于棉兰老岛群,由巴西兰、苏禄和塔威塔威三省组成。——译者注
[12] 摩尔人是东南亚土著部落中的一群穆斯林。——译者注
[13] 指男性摩尔侠士,攻击并杀死了占领和入侵的警察和士兵,并希望自己被杀死。这种殉道作为一种圣战形式进行,被认为是一种自杀式袭击。——译者注
[14] 弗雷德里克·芬斯顿(1865—1917),美国陆军将军,因在美西战争和美菲战争中的光荣战绩而获得荣誉勋章。——译者注
[15] 菲律宾南部港市,在棉兰老岛西南岸。——原注
[16] 德尔皮拉古堡是17世纪时,西班牙殖民政府在菲律宾三宝颜市建造的军事防御要塞。现在已经改造成菲律宾国家博物馆。——译者注
[17] 哥打巴托市是菲律宾一个独立城市,不受地理位置所在的马京达瑙省政府的监管。——译者注
[18] 格兰德河位于棉兰老岛南部,是菲律宾第二大水系。——译者注
[19] 达沃位于棉兰老岛东南部,是菲律宾的一个行政区域,由五个部分组成:康波斯特拉山谷、北方达沃、滨海达沃、东方达沃和西方达沃。——译者注
[20] 苏里高省最初是西班牙殖民时期的一个地区,1901年5月15日成为菲律宾的特许省,1960年被撤销。——译者注
[21] 保和岛位于菲律宾中部维萨亚斯地区,是菲律宾第十大岛屿。——译者注
[22] 萨马岛位于菲律宾中部的维萨亚斯东部,是菲律宾第三大岛。——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