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在安东尼时代的军事和疆域
(原书标题,下同)
公元2世纪的罗马帝国拥有丰饶的国土以及开放的社会,这些都不是别的国家能比拟的。而这个庞大帝国的边境,则由传统和训练造就出来的强大军队守护着。
综观国力,受到法律和习俗的影响,各行省的统一早已稳固,在太平盛世中,人们歌颂繁荣,如流水般浪费繁荣带来的恩惠。至于政治体制方面,共和制的理念并没有受到轻视,元老院作为最高权威继续保持体面,行政权全交由皇帝行使。
像这样的幸福时期一直持续了八十多年。这个时代正是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以及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等英明皇帝辈出,用他们的睿智和威德引领国政的时代。
本章和接下来的两章要来浏览那些被罗马引以为傲的荣华。接着再来解释之后,也就是马可·奥勒留皇帝驾崩之后,可以说是大变动的衰亡——这在如今世界各民族之间仍然随处可见,同时或许也不会被后人忘记——几个特别重要的因素。
第一代皇帝奥古斯都指示的方针
罗马的征服业绩,大抵而言在共和制时代就已经完成,其主因在于元老院的政策、执政官的竞争以及国民的军事狂热。一般说来,进入帝政时期后早期的几个皇帝,只要彻底维护住既得领土的完整就感到满足了。
回顾过去,在建国后的七个世纪里曾经获得一连串胜利的罗马帝国,之所以会在国家的各类会议中导入克制的精神,放弃征服世界的野心,完全要归功于第一代皇帝奥古斯都。
不管是因为他的性格还是当时的状况,对倾向和平主义的他来说,现在的罗马帝国已处于巅峰,他也看出新的军事行动将不会再轻易有所斩获。一旦远征,战斗只会愈发困难,局势也会愈加混乱,而且占领的土地会一天比一天不稳固,没有任何益处。
从经验上来看,这个判断是毋庸置疑的。于是奥古斯都确信,只要采取强硬的态度应付得宜,就连凶悍的蛮族也一定会随时提出让步的要求,这便能确保罗马帝国的安全和威严。
事实上,因克拉苏将军率领的罗马军的败战(公元前53年)而遭受掠夺的军旗和俘虏,在那之后就被他以具有尊严的条约恢复了名誉,没有让自己和士兵成为帕提亚人的众矢之的。
奥古斯都皇帝在位初期,罗马军曾经尝试征服埃塞俄比亚和“福地阿拉伯”(现在的也门)。虽然挺进到北回归线南方一千英里附近,不过由于天气实在酷热难当,罗马军队不得不撤退,而与世无争的边境民族则受到气候的庇护,免除了一场灾难。
另一方面,欧洲北方的国家则几乎没有值得花费一兵一卒去征服的地方。住在日耳曼尼亚森林和沼泽地的不自由毋宁死的蛮族,在和罗马军开始交锋时看似屈服了,不过随后立刻尽全力恢复独立,让奥古斯都知道权势的虚幻。
不久,这个帝政的创建者辞世,其遗嘱作为珍贵的遗产在元老院被宣读出来。在遗嘱中,他诏示帝国的版图应该只限于大自然塑造的永恒的防御墙划定的境界之内,也就是西为大西洋,北为莱茵、多瑙两条大河,东为幼发拉底河,南为阿拉伯和非洲的沙漠地带的这个区域范畴。
对人类的和平来说,幸运的是,奥古斯都下达的稳健统治政策,他的继承者立刻就予以接受了。早期的几个皇帝受到恐怖和恶德支配,耽溺逸乐,肆行暴政,很少在军队和行省人民面前现身,并且因为凯旋的名誉被手下的将军夺走感到义愤填膺,认为臣下的武勋傲慢地侵犯了皇帝的特权。
不久,将军们就不再拟定征服计划,征服不但不会让蛮族屈服,反而会危害自身的安全,专心防御受委托的边境,就成为将军的义务和利益了。
征服不列颠尼亚
公元1世纪,罗马新取得的领土只有不列颠尼亚行省。也就是说,只有不列颠尼亚不遵从奥古斯都的方针,而是依据恺撒的范例。
靠近高卢海岸,显然是招引罗马军入侵的最大诱因,此外可以采集到珍珠的不确实传闻,似乎也吸引了他们。而且不列颠尼亚原本就被视为孤立的特殊环境,所以征服不列颠尼亚几乎不会与欧洲大陆的基本政策相抵触。
因此,肇始于愚昧的皇帝克劳狄乌斯,经由放荡的皇帝尼禄,大约四十年的战斗在胆小的皇帝图密善这里画下休止符,不列颠岛的大半版图落入罗马帝国掌中。
不列颠人各个部族,虽然蛮勇但无统帅,虽然热爱自由却不团结;即使义愤填膺拿起武器,也是欠缺耐心;有时将武器扔开,有时把武器指向同族人。就这样,个别的抵抗均属徒劳,最后一个一个都被征服了。
卡拉克塔库斯的刚勇、布狄卡的抵抗、德鲁伊特的狂热信仰,在任何必要之时都可以奋勇而起,但在维护皇帝威严的罗马帝国众将军面前,全都无法逃过向罗马帝国称臣的命运,也无法抵挡罗马军的侵袭攻击。
被软禁在宫殿内的图密善皇帝,在自己招来的威胁下缩成一团时,在不列颠尼亚,名将阿古利可拉指挥的罗马军,正在格兰扁山脉山麓下,击溃喀里多尼亚(苏格兰旧名)联军;而罗马帝国的舰队也不为无法预测的危险航程所动,向整个不列颠岛炫耀军力。
看来征服不列颠尼亚的工作现在已经完成,于是阿古利可拉想要乘势攻下爱尔兰——他认为只要一个军团和些许辅助军就可以完全占领这个岛。
诚然,这个岛虽说是远西小岛,不过以后还是有可能成为重要的领土,再说不列颠人如果已经希望渺茫,那么这座小岛上的居民在向罗马军屈服时一定不会感受到多大的耻辱。
但由于那样的伟业,阿古利可拉不久就被排除在不列颠尼亚的统治之外。在这里,这位名将的伟大征服计划也必然会因无理的阻挠而永远无法实现。
不过,阿古利可拉的慧眼和深思熟虑还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番。因为他看出不列颠岛由现在被称为苏格兰湾的海湾分成大小两个部分,他已经在只有约四十英里宽的狭窄地峡沿岸设置驻扎地,这不只划定了领土,也断了后顾之忧。
位于现在的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两座城市之间,安东尼·庇护皇帝时在石砌的基础上覆盖草皮,用堡垒补强的这道通称“安东尼长城”的石墙,成为罗马帝国行省的疆界。
喀里多尼亚的原住民,在岛的北端维持着原始的独立状态。这与其说是因为他们武勇,不如说是由于贫穷或许更接近事实。无论如何,之后他们虽然一再越过边境,也一再被击退并受罚,但是这块地方却从来没有被征服过。
冬风狂吼的荒凉丘陵,蓝色的雾笼罩着神秘的湖沼,赤裸的蛮族追逐群鹿,酷寒的原野上盛开着石楠花……亲爱的读者,请想象这个光景。
就这样,住在世界上最明媚、最富饶土地上的罗马人,看不起这块赤贫酷寒之地,于是转身离去了。
图拉真皇帝扩大版图
前面我们看了从奥古斯都皇帝驾崩(14年)到图拉真皇帝即位(98年)期间,罗马帝国的边境状况和基本政策。从现在起,我想描述一下英明的君主图拉真——他用无数次的征战,中断了前任者缔造的这种和平时期的稳健统治制度。
受过军事教育,具有将帅之才的图拉真,其即位可被视为罗马军队期待已久的军人皇帝的登场。
图拉真的伟大功绩从讨伐达契亚人开始。这个住在多瑙河对岸偏远地区的民族,在图密善皇帝在位期间(81年—96年),肆无忌惮地羞辱了罗马帝国的威权。这个民族在蛮族特有的强烈好战性格之外,还具有轻视生命的倾向,而这个倾向则来自对灵魂不灭和轮回的狂热信仰。
因此和他们的激战,据罗马军的描述,那个以“图拉真皇帝的克星”自居的达契亚王德凯巴鲁斯的英勇,称得上壮烈,在体力、毅力、计策都耗尽之前,简直不知绝望为何物。
这场著名的战争,包括短暂的停战期间在内,一共持续了五年,不过面对能够自由驱使帝国全部兵力的图拉真皇帝,最后还是以蛮族无条件投降的形式落幕。
作为违背奥古斯都皇帝遗训的第二个例子,新行省达契亚的边境约为一千三百英里,以德涅斯特河、塔伊斯(现在的蒂萨河)、多瑙河下游流域、黑海等为天然边界。以前从多瑙河岸通到近代史中著名的本德近郊,再从那里一直延伸到现在的土耳其、俄国两帝国边境的罗马军道,现在仍然可以寻出其遗迹。
图拉真皇帝一心追求名声。但比起建设者来,只要历史始终给予破坏者更多的赞赏,那么对人类来说,就再也没有比高贵人物怀有的对军事荣耀的渴望更麻烦的了。
果然他被煽起了竞争的念头,想要和在诗人与历史学家那里流芳百世的亚历山大大帝相比,于是他最终发动东征。不过,他一再感到遗憾:由于他年纪已大,所以在名声这一点上,几乎无法与那个年轻英雄相匹敌。
然而他的战绩彪炳,宛如燎原之火。因内乱而国力削弱的帕提亚人,面对罗马军时只能狂奔逃窜。图拉真皇帝意气风发地从亚美尼亚的高山地带下到底格里斯河,进入波斯湾。在罗马的将军中,他是第一个在这片遥远之海上航行的人。获得这个史无前例的战功后,他接着组建舰队,将阿拉伯沿岸一一纳入囊中,为自己正逐渐逼近印度国境而自鸣得意。
另一方面,元老院每天都惊叹于其收到的那些关于被皇帝攻打的陌生国度的报告。报告中说,博斯普鲁斯、科尔基斯、伊比利亚、阿尔巴尼亚、奥斯若恩,甚至连帕提亚帝国的国王,都由这位老皇帝直接颁予王冠;米底和卡杜克亚的高山地带的民族,也都向他寻求庇护;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等地区的富饶国家则成为帝国的新行省。
然而这只是昙花一现,炫目的远景也因这个军人皇帝的猝死(117年)而被乌云遮盖。大家担心这些在无法习惯的桎梏下挣扎的遥远国家,一旦知悉那个勒索他们的歹徒消失后,立刻就会将那个桎梏丢弃,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充实内政的继承人
根据古老的传说,罗马诸王之一建造的朱庇特神庙落成时,在所有下级神祇当中,只有边界之神特耳米努斯不肯向众神之王朱庇特退让。
这样的顽固被视为后代的吉兆之一,占卜官把这作为“罗马帝国的势力不会后退”的确凿证据。事实上,这个预言并没有落空,它长年以来为罗马帝国的成就做出很大的贡献。
但是,就连挑战众神之王朱庇特权威的特耳米努斯神,面对哈德良皇帝(117年—138年在位)的力量也不得不忍辱屈从。因为这位皇帝的第一个政策,就是放弃先帝图拉真在东方征服的地方。
就这样,罗马同意帕提亚人选出自己的独立君主,从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各行省撤出罗马军守备队,并且遵从奥古斯都皇帝的遗训,再度将幼发拉底河定为帝国的边境。
用怀疑的眼光观察君主举止与意图的人,都认为哈德良皇帝这个所谓经过深思熟虑的中庸政策,是出于羡慕定下的。事实上,从皇帝那卑鄙和清高掺杂的个性来看,那样的怀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但是无论如何,明确表示要维持图拉真皇帝征服的地方远非自己能力所及,用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现先帝的卓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行动比这个更能彰显自己对先帝的推崇了。
图拉真皇帝的军事野心和哈德良皇帝的稳健,两者的差异非常明显。但如果将哈德良皇帝永无休止的活动和安东尼·庇护皇帝(138年—161年在位)闲静的生活方式做个对比,两者的差异也极为醒目。
特别是哈德良皇帝的一生都在旅行。集士兵、政治家、学者等才华于一身的他,满足好奇心可以说就是他的义务。他完全不在乎气候和风土的不同,不论是在积雪盈尺的喀里多尼亚丘陵,还是在灼热的北埃及平原,他都不戴帽子,徒步前进。因此他在位期间,没有一个行省未受到皇帝巡视的荣宠。
相反,安东尼·庇护皇帝在位二十三年间,最远的旅行只是从罗马的宫殿到拉鲁芬的行宫(就在罗马城的东南)。从这一点也可以知道,他的一生都在意大利的中部地区平稳地度过。
但即使有那样的差异,对于奥古斯都皇帝的基本政策,不管是哈德良皇帝还是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都同样继承并予以彻底执行。也就是说,这些皇帝虽然想维持威严,但并不想扩大版图,于是便用尽一切光荣的手段和蛮族缔结密切关系。换言之,就是向万民显示罗马帝国的力量并非出自征服欲,而是完全按照正义和秩序的要求行使的。
这样经过四十三年漫长的岁月,高贵的努力诞生了光辉的成果。虽然他们在位期间,有好几次足以为边境驻军的训练做出贡献的小纠纷,不过整体上,可以说帝国一直都享受着太平盛世。
即使在遥远的国家,罗马的名声也依然受到推崇,就连在性格凶悍的蛮夷那里,族人之间的纠纷也经常交由罗马皇帝仲裁。据当时一名历史学家指出,他曾经好几次看到使节来访想要当罗马皇帝的臣民,不过其愿望最后并没有实现。
维护皇帝威严的兵制和军力
那么,究竟是什么赋予这些皇帝稳健而又不可侵犯的威严呢?这应归功于始终处在备战状态以维持和平的罗马军的武威。他们经常毫无顾忌地向周边国家宣示:只要正义站在罗马帝国这一边,出兵征伐不会有任何犹豫。
果不其然,到了马可·奥勒留皇帝(161年—180年在位)时期,在哈德良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时,光是展示就威慑力十足的罗马军队,开始向帕提亚人和日耳曼人进军。两个蛮族的敌对行动让这位哲人皇帝怒不可遏,他和将军们一起挺身防御,在多瑙河、幼发拉底河两大河流域获得无数重大的胜利。
因此从这里开始,我想将维护帝国的和平与发展的军队作为重要的探讨对象。
在罗马共和制更为纯粹的时代,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仅限于这样一类公民: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希望守护自己的财产,他们参与法律的制定,因为这既是他们的义务,也是其利益所在。但随着军事征服的开展,社会自由逐渐消失,战争逐渐沦为一种技术,并且堕落成一种职业。
原本罗马的军团,即使是在最偏远的行省征募的,也被视为由罗马公民组成的部队。而这个荣誉通常被当成士兵在法律上的资格或者理所当然的报酬。
但比那更受重视的,还是年龄、体力、军事素质等实质方面。所以在兵源上,一般认为帝国北方比南方好,并且基本上地方比都市更为合适,特别是比起从事和奢侈事物有关的坐着工作的人,打铁匠、木匠、猎人等体力劳动者被视为体力更为旺盛的兵源。这些都是非常正确的看法。
指挥罗马军的,大半都是受过教育,来自上层阶级的军官,这一情况即便在各种财产资格要求被取消后仍未改变。相反的是,士兵和近代欧洲的佣兵相同,总是来自社会的最下层,就连流氓无赖也常被召集。
古代人称为爱国心的公德,源自于“维护并繁荣自己所属的自由政治体制的利益”这个强烈意识。
但是这种让共和国的军队战无不胜的意识,对专制君主手下的佣兵却毫无意义,因此有必要准备其他具有同样影响力的动机,那就是荣誉和宗教。
事实上,很多农民和工匠之所以想成为军人,原本就抱着某种信念。也就是说,凭自己的实力从事这个可以获得地位和名声的职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荣誉了。另外,不管武勋是否会受到彰显,他们也都认为自己的努力很有可能影响所属的部队、军团甚至全军的荣辱。在主政者看来,这全可以说是最有用的信念。
士兵在加入军队时,要举行最严肃的宣誓仪式。在仪式中,士兵们发誓绝对不逃亡,永远服从上级的命令,愿意将性命献给皇帝和国家。
于是,对敬畏心和荣誉感高昂的士兵来说,在军队最前方显得耀眼灿烂的金鹰旗,正是他们愿意不断献上热情并为之牺牲的对象。
因此,在危急之际抛弃军旗,那不单只是耻辱而已,也是最卑劣堕落的行为。
话虽如此,但这些也只不过是一个观念上的动机罢了,实际上还需要更强而有力、更具体的实质动机,那就是惧怕与希望。
正式的薪资,不时发放的奖金,完成某一军役期后获得的奖赏,这些都可以缓和军务的艰辛。另一方面,胆小或不服从命令的人,则一定会被严加惩罚。队长可以施加惩处,将军可以宣判死刑。
罗马军队钢铁般的纪律是:“比起敌人来,士兵更害怕上级。”因此,罗马士兵在武勇之外,又获得了受激情玩弄的蛮族所没有的安定感和适应性。
拉丁语中“军队”一词的本义即是“训练”,从中我们可以了解罗马人是何等深刻地体会到,没有熟悉作战技巧的单纯蛮勇是毫无意义的。这一点都没有错,不曾间断过的训练,正是罗马军纪的诀窍。
新兵和年轻的士兵,整天都在训练中度过,甚至连老兵也不例外。不管天气状况有多么恶劣,为了不使训练中断,即便在冬天,驻扎地也会建起巨大的兵营。另外,为了让士兵在作战时能有更好的发挥,模拟战中使用的武器的重量是实战的两倍。不分年龄也不管他擅长什么,即便对已经熟悉的事物,每个人还是必须每天反复地练习。
不过,详述军事训练并不是本书的目的,所以这里只简单指出,凡是有助于体力、肌力、敏捷性、优雅动作的事情都受到执行。列队前进、快跑、跳跃、游泳、搬运重物,不分防御或攻击,也不分远距离作战或肉搏战,任何一种武器的使用方法,甚至各种战况的变化,包括配合军乐跳战舞的舞步,都要彻底熟练精通不可。
从以上的简短叙述中可以看出,处在太平盛世的罗马人,战争训练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和这些罗马军士兵有过战斗经验的历史学家约瑟夫斯曾经这样巧妙地描述说:“实战和训练的不同,只在于有没有流血而已。”
为了奖励这样的训练,将军固然不用说,就连皇帝也现身亲自示范。事实上,据说不只图拉真皇帝,就连哈德良皇帝也曾亲自教导没有经验的士兵,奖赏热心的士兵,有时候也提供奖金,让他们比赛臂力和本领。
因此这两个皇帝在位期间,战术学突飞猛进。在帝国朝气蓬勃时期,军事训练被推崇为罗马军纪的明镜。
帝国的行省
以上说明了建立哈德良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威严的稳健精神,以及维护这种威严的军力。接下来,我想尽可能准确地叙述从前的行省,它们曾经因罗马人的征服而合并在一起,但现在,它们已经分裂成许多独立且互相对立的国家。
西班牙——日斯巴尼亚。这个国家不管是在罗马帝国、欧洲还是古代世界,全位于西端,自然边界为比利牛斯山脉、地中海、大西洋,从未改变过。
这个大半岛当时由奥古斯都皇帝分成卢西塔尼亚、贝缇卡、塔拉科西班牙三个行省,现在则分为大小两个王国。以前好战的卢西塔尼亚人的土地,现在由葡萄牙王国占领,失去的东部由北部的新领土补足。
格拉纳达和安达卢西亚地区,相当于古代的贝缇卡。西班牙剩下的部分、加利西亚和阿斯图里亚斯、巴斯克、纳瓦拉、莱昂和两个卡斯蒂利亚、穆尔西亚、巴伦西亚、加泰罗尼亚、阿拉贡等地,全形成罗马帝国第三个重要行省,取其首都名,称为塔拉戈纳行省,也就是塔拉科西班牙。
在土著蛮族中,凯尔特伊比利亚人最为强大,坎塔布里人和阿斯图里亚斯人则是最难驾驭的民族。他们借助比利牛斯山脉这个天然要塞一直抵抗到最后,最早切断阿拉伯铁链的也是他们。
高卢——古代的高卢包括比利牛斯和阿尔卑斯两座山脉、莱茵河、大西洋环绕的所有区域,比现在的法国还要广大。除了不久之前获得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法兰西王国的广大统治地区,还包括萨伏伊公国、瑞士各省、莱茵地方的四个选帝侯国,另外还有列日、卢森堡、埃诺特、佛兰德、布拉班特等领土。据说奥古斯都皇帝在分割这片被恺撒征服的高卢地区时,对设定法制、派遣军团、水文地理以及多达一百多个独立王国的主要国民特征都曾深思熟虑过。
朗格多克、普罗旺斯、多菲内等地中海沿岸地区,殖民城市纳博讷的名称就直接作为行省名。卢瓦尔河和塞纳-马恩省河之间的地区,叫作凯尔特高卢,但不久就改成了那个著名的殖民地卢格杜努姆(里昂)的名称。
塞纳-马恩省河对岸,以前只以莱茵河作为边界的比利时高卢,在恺撒独裁不久之前,被骁勇的日耳曼人占领了相当大的部分。对罗马来说,那样的状况似乎非常有利,因此高卢从巴塞尔起到莱顿为止的莱茵河边境,就被赐予上、下日耳曼尼亚(“上日耳曼尼亚”“下日耳曼尼亚”)两个响亮的名称。
以上是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两位皇帝时期高卢的六个行省,也就是纳博讷高卢、阿基坦高卢、卢格敦高卢、比利时高卢以及两个日耳曼尼亚的概要。
不列颠尼亚——不列颠尼亚的征服和边界设定已如上述。这块领土除了英格兰整个区域以及威尔士之外,还包括到邓巴顿、爱丁堡为止的苏格兰低地。失去自由之前的不列颠尼亚,受到约三十个蛮族的各种分割。在这些蛮族中最具势力的,西部是贝尔盖人,北部是布里甘特人,南威尔士是西留尔人,诺福克和萨福克是爱西尼人。从习俗和语言的类似性来看,一般认为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尼亚的人民,似乎都是同出一源的勇敢民族。
在这个岛上,各个蛮族为抢占土地纷争不断,但是在被罗马人征服后,这座岛最终成为欧洲行省群中的西端行省。
意大利——现在被叫作伦巴第的国家,在被罗马帝国征服之前,并没有被视为意大利的一部分。这块土地以前受到强大的高卢人统治,他们定居在从皮埃蒙特到罗马涅为止的波河沿岸,从阿尔卑斯山脉到亚平宁山脉都响遍其英勇的名声。
形成现在的热那亚共和国的岩石林立海岸地带,以前是利古里亚人的土地。威尼斯城当时还没有诞生,不过阿迪杰河东岸这片广大的土地上已经有威尼斯人定居。
现在是托斯卡纳大公国和教皇领地的半岛中央部分,在古代是伊特拉斯坎人和翁布利人的土地,前者对意大利文明的发祥有很大的贡献。从罗马七座山丘的山麓流过的是台伯河。从这条河到那不勒斯国境的萨宾人、拉丁人、沃尔西人的土地,正是罗马帝国崛起时的胜利舞台。就是在这一著名的地区,早期的执政官赢得光荣的胜利。其继承者装饰宅邸,其子孙则兴建修道院。
现在是那不勒斯王国的地区,当时由卡普阿人和坎帕尼亚人统治。王国领地内的其他地区,则住着马尔西人、萨莫奈人、普利亚人、卢卡尼亚人等许多勇猛的民族。海岸地带以前就是繁荣的希腊殖民城市。小小的伊斯特拉,则在奥古斯都皇帝将意大利分割为十一个地区时,被编入皇帝的直辖地区。
莱茵河、多瑙河的周边地区——接下来是往昔保护欧洲各行省的莱茵河和多瑙河这两条大河,多瑙河在离莱茵河只有三十英里处发源,大致流向东南方,全长一千三百多英里,途中汇流的、可以航行船只的支流有六十条,最后经由六个河口注入黑海。
多瑙河周边的各行省,不久就获得伊利里库姆,也就是伊利里亚边境的总称,被视为帝国中民风最骁勇善战的地方。下面我们想在雷蒂亚、诺里库姆、潘诺尼亚、达尔马提亚、达契亚、默西亚、色雷斯、马其顿、希腊等条目下再稍微详述这些行省。
温德利西亚这个旧名刚消失不久,雷蒂亚行省便出现在了位于从阿尔卑斯山脉到多瑙河岸,以及从多瑙河源头到与莱茵河汇流点之间的地区。不过到了现在,巴伐利亚选帝侯拥有这个地区大部分的平坦土地。另一方面,奥格斯堡则被纳入德意志帝国的保护伞下,格劳宾人受到高山的保护,蒂罗尔地区成为奥地利家族(哈布斯堡家族)的行省之一。
莱茵河、多瑙河、萨瓦河这三条大河之间的广大地区,也就是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克恩顿、克拉尼斯卡、下匈牙利、斯拉沃尼亚等地区,在古代以诺里库姆和潘诺尼亚知名。
这个地区的各民族都性格凶悍,以前虽处于独立状态,但因关系密切,所以在罗马统治下有不少受到合并。或许就是这个缘故,现在这里也是一个家族(哈布斯堡家族)世袭的领地。就连自称罗马人皇帝的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住处也在这里,这使其成为奥地利势力范围的中心。
因此,除了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奥地利北部、蒂萨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匈牙利领地以外,如果说哈布斯堡家族其他的统治地区全位于罗马帝国的版图领域内,也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事实上,伊利里库姆的称呼比达尔马提亚更为人熟知,这是一条在萨瓦河和亚德里亚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其临海的最富庶地区,现在仍然保留古代的名称,分成威尼斯共和国的一个行省和拉古萨共和国。
内陆部分以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这样的斯拉夫名称呼,前者服从奥地利总督,后者听命于土耳其省长。因为这个国家仍有无数蛮族混杂其间,所以基督教圈和伊斯兰教圈的界限并不分明。
蒂萨河与萨瓦河汇流后的多瑙河流域,至少在希腊是以伊斯特河之名称呼,以前是默西亚和达契亚的边界。正如上述,后者作为图拉真皇帝的征服地,是这条大河对岸唯一的行省。
多瑙河左岸的蒂米什瓦拉和特兰西瓦尼亚,经过几次革命后与匈牙利王国合并,而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的小公国,则承认奥斯曼土耳其的宗主权。至于多瑙河右岸在中世纪时期被分为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两个蛮族王国的默西亚,现在也合而为一,纳入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
鲁米利亚——现在土耳其人也还是用罗马里亚这个称呼,泛指包括色雷斯、马其顿、希腊在内的广大地区。这个名称作为曾经是罗马帝国统治下的一个国家的一种纪念被保留了下来。
从海姆斯、罗多彼两条山脉到博斯普鲁斯、赫勒斯滂(现在的达达尼尔)两个海峡之间的尚武之地色雷斯,在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两位皇帝时期也是罗马的行省之一。君士坦丁大帝在博斯普鲁斯海边建设了都城,这座都城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统治者和宗教。但即使如此,这座都城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伟大王国的首都,这个事实是始终不会改变的。
读者应该也都非常清楚,马其顿在亚历山大大帝时代曾经是统治了亚细亚的国家。这个王国从前在两位腓力王的政策下,维持了稳固的霸业,将从爱琴海到爱奥尼亚海之间的伊庇鲁斯和色萨利这两个国家纳为属国。
接着来到在古代希腊大放光彩的底比斯、阿尔戈斯、斯巴达和雅典。但这些历史上不朽的城邦在成为罗马的行省后,由于以前是亚该亚联盟的成员,所以被统合在亚该亚行省这个通称下。不管是谁,都会一时难以置信吧?
罗马帝国治下的欧洲状况,正如上述。至于亚洲各行省,在图拉真皇帝时期,也曾暂时被纳入征服地,现在全部位于土耳其的势力范围内。但是要区分这些地方,比起无知的专断,还是重视不变的各种自然相貌更为妥当。所以首先我想从这个观点出发,来探讨绵延于托罗斯山脉和哈里斯河(现在的克泽尔河)西方的那片广大而繁荣的土地。
亚细亚——罗马人特别称为亚细亚的这个行省(小亚细亚的一部分),包括了特洛伊、吕底亚、弗里吉亚等古王国,潘菲利亚人、吕基亚人、卡里亚人等族群建立的海洋国家,以及在艺术方面堪与祖国的光辉相匹敌的、爱奥尼亚海岸上的希腊殖民地等。比提尼亚和本都两个王国,位于这个半岛从君士坦丁堡到特拉比松(特拉布宗)的北侧,南方的奇里乞亚行省一直延伸到叙利亚山地。
在罗马领地的亚细亚哈里斯河以东,和亚美尼亚幼发拉底河以北的内陆地带,往昔有过被称为卡帕多西亚王国的独立国家。
位于特拉比松另一边,广大的黑海北岸地区,人们承认罗马皇帝的宗主权,有时候接受属王,有时候迎接罗马军守备队。布德扎克、克里米亚鞑靼、切尔克西亚、萨梅格列罗正是现在对这些蛮国的称呼。
叙利亚地区——在亚历山大大帝的继承人时期,叙利亚是塞琉古王朝的大本营,在被崛起的帕提亚人逼进幼发拉底河和地中海之间以前,这个王朝统治着上亚细亚,但不久就臣服于罗马,成为帝国东方的边境。从这里开始,北方有卡帕多细亚山地,南方只有埃及和红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边界了。
腓尼基和巴勒斯坦,不断与叙利亚合并又分离。前者占有岩石满布的狭长海岸,而后者在土地的肥沃度与面积方面则酷似威尔士。地理上并无特殊之处,但是这两者对美洲和欧洲,一方提供了文字,另一方则提供了宗教,应该会永远留在人类的记忆中。
叙利亚的边界并不明确。沿着那模糊的边界,从幼发拉底河到红海都是无水无树的荒凉沙漠。这个地方的阿拉伯人的独立性来自他们的游牧生活。因此,一旦找到长着些许草木的土地,他们便会定居在那里,然后立刻臣服于罗马帝国。
埃及——接着是埃及,但这个埃及到底指的是怎样的范围,自古以来地理学家的定义也不甚明确。唯一可以确知的是它位于非洲东北部,并且不管哪个时代,都是所谓来自亚洲的侵略者必经的通路之一。
虽说埃及有自己的统治者,不过当时是由罗马长官霸占了托勒密王朝奢华的宝座。现在则由继承往昔马穆鲁克王朝铁笏的土耳其省长治理这个地方。尼罗河流经从北回归线起到地中海的五百多英里广大土地,其每年的泛滥为两岸带来肥沃的土壤,所以人们才会说“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
昔兰尼位于西边的海岸旁,以前是希腊的殖民城邦,后来成为埃及的一省,现在则消失在沙漠中。
非洲——从昔兰尼到大西洋为止的非洲海岸长达一千五百多英里,夹在地中海和撒哈拉沙漠之间,宽度不超过八十或一百英里。罗马人头脑中的非洲的是那肥沃的东部,在腓尼基殖民地出现之前,那里住的是野蛮的利比亚人。之后在加尔塔戈的统治下成为商业和国家的中心,现在则分成连治安也不如往昔的两个弱小国家——的黎波里和突尼斯。
现在在阿尔及尔军事政府压制下的努米底亚全部土地,从前是由马西尼萨和朱古达统一的。这个地方在奥古斯都皇帝时期变得弱小,以加上表示恺撒的形容词“恺撒恩西斯”的毛里塔尼亚之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国土臣服于罗马。这个毛里塔尼亚,亦即摩尔人的国家,是个以得自古都廷吉(丹吉尔)的廷吉塔纳之名而广为人知的地方,到了近代则由非斯王国取代。
大西洋东岸的塞拉,自古以来就因海盗而恶名昭彰,其统治范围固然不用说,就是在地理知识这一点上,它也被罗马人视为最偏远的土地。因此,现在以摩洛哥皇帝的尊称命名的蛮人首府梅克内斯近郊,要发现罗马人建设的都城,并非没有可能性。
只不过更南方的领地——摩洛哥和西格美萨,似乎一次也没有被并入行省中。
最后是其支脉分割了非洲西部的阿特拉斯山脉。事实上,这个阿特拉斯山脉是诗人幻想出来的产物,现在则成为意指横亘在新旧两大陆之间的大洋。
这样,我们将罗马帝国浏览了一遍。通过以上的说明,各位应该可以知道非洲和西班牙之间被约十二英里宽的海峡隔开,大西洋就从那里流进地中海。
古代人家喻户晓的直布罗陀的“海格力斯之柱”,是两座大概因地壳变动而裂开的岩山,位于欧洲那边的山麓,现在筑有要塞。
地中海——地中海的海岸和岛屿全都是罗马帝国的领土。在主要的岛屿当中,巴利阿里的两座岛,依据大小而被称为马略卡和梅诺卡,现在前者隶属西班牙,后者是英国的领土。
接着是现状固然不用说,其悲惨的历史命运尤其让人忍不住一掬同情之泪的科西嘉。另外还有两个意大利君主僭称为王的撒丁尼亚和西西里,同样也不能忘记克里特(别名干地亚)和塞浦路斯。
最后是孤岛马耳他。尽管希腊和亚细亚的小岛大半都向土耳其投降,但只有马耳他没有让土耳其军得逞,还在骑士团的统治下博得了财富和名声。
在这一长串的行省列举中,我们看到其中很多行省已经分裂并在今天变成了强大的王国,通过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原谅古人的虚荣与无知。
广大的征服地区和无敌的军力,再加上历代皇帝的稳重温和(不管事实是否如此),受到这些现象迷惑的古罗马人,不只瞧不起周边还没有开化的各国,有时候甚至把这些国家的存在都给忘了,逐渐把自己的国家和全世界混为一谈。
但只要是近代的历史学家,不管是从知识或做学问的态度上来说,无论任何事情,都一定会寻求更正确、冷静的表达方式。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表现罗马的伟大,就应该客观地指出罗马的版图才对。
也就是说,罗马帝国从西边的大西洋到东边的幼发拉底河,其跨度为三千多英里;从北边的安东尼长城和达契亚北境到南边的阿特拉斯山脉和北回归线,其跨度为两千多英里。它位于温带最良好的地区——北纬二十四度至五十六度之间,总面积推测约占一百六十万平方英里,而且这一地区的大部分都是经过用心开垦的丰饶肥沃土地。指出这样的事实,应该才是最中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