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法兰西王国向西班牙公开宣战
布拉格和平的缔造者希望恢复神圣罗马帝国原有的旧秩序。但这是无法办到的,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斐迪南二世一度试图打着法律的幌子为其所属教派谋取最大的利益,广大臣民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信任。就像一个人一样,国家及其政府也“戴着罪恶的枷锁”。只有一种新的精神注入,罪恶的枷锁才能被打开,自由才能被解放。《布拉格和约》规定的领土分配已然不尽如人意,而与和平相关的宪政改革竟然没有提及则让臣民更难接受。帝国议会的两个上议院-选帝侯议院和诸侯贵族议院-议员中绝大多数仍是天主教诸侯;而帝国理事会成员更是清一色的天主教诸侯。有过经验教训的帝国议会和委员会可以尽量表现得不像过去那样自命不凡,但政府如果出于谨慎而不按原则行事的话,是不能提升自信的。这样的行事方式不会造就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而当下的神圣罗马帝国恰恰就需要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领导臣民们去抵御外敌的入侵。
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代表新教诸侯提出的一系列合理要求均未得到满足,斐迪南二世给出的理由是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和黑森-卡塞尔伯爵威廉五世等人拒绝接受《布拉格和约》。虽然这些人确实野心勃勃,意欲占有更多的领地,但就此断言他们利用宗教热情是有失偏颇的。他们率军攻入城池烧杀掠夺之前,会发出“上帝和我们在一起”的战斗呐喊,留出专门时间向上帝祷告。他们的眼前闪现着即将会发生的一幕幕悲惨场景,心里却想着这是在为实现他们崇高的目标而奋斗。除了卑劣之徒外,大多数人在决定做某件事时,自然会忽略其消极影响,将心思全部放在崇高的目标之上。但军旅生涯对士兵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及士兵好战的本性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等人的反抗行为。他们难以接受斐迪南二世近乎苛刻的统治,对皇权充满了无比的蔑视。由于怀着崇高的目标,所以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和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能无往不胜,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也能摆脱一己私利,以民族统一为重。但当一群没有爱国之心且毫无原则的人发动战争时,崇高的目标不复存在,帝国大厦行将倾塌。
神圣罗马帝国的分裂并不完全是由德意志人自己造成的。在自然界中,当一个生命体变得不再健康甚至腐烂时,低等生物就会前来入侵。同理,一个民族如果内部有了分裂,那么国家意识就会消失。该民族随之成为邻国觊觎的猎物。而一个强大的民族是不会遭到外敌入侵的。动物腐烂的尸体就在那里,秃鹫自然会围聚过去。1632年,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之所以能够集结起一支军队,是因为西班牙人的黄金;1634年,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的军权之所以能被收回,也是因为西班牙人的黄金;诺德林根大捷则离不开西班牙军队的帮助。西班牙这么做的目的不是希望看到一个伟大或和平的神圣罗马帝国。往好处想,它是想看到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家族强大起来;往坏处想,它希望神圣罗马帝国腐朽不堪的制度能够延续下去。斐迪南二世如果与西班牙结盟,法兰西王国就成了他的敌人。代表新旧制度的两个国家为争夺欧洲霸权即将展开厮杀,神圣罗马帝国的各方势力也将卷入其中。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和斐迪南二世将分别沦为法兰西和西班牙的工具。
进入这个战争阶段,冲突的直接动因已经不再是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利益和矛盾了。争夺阿尔萨斯和洛林这两个地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对这两个地区的争夺并不像现在(1)的德国和法国一样有明确的军事目的,即把该地区作为自己的防御缓冲区。当时争夺的主要原因是神圣罗马帝国不够强大。阿尔萨斯和洛林原本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现在却成了西班牙和西属尼德兰之间交往的要道。制海权掌握在荷兰人手中,因此上莱茵河就成了西属尼德兰与外界交往的大动脉。如果西班牙及其盟友神圣罗马帝国能够控制上莱茵河,那么一旦战争爆发,士兵和军火就能畅通无阻地运往尼德兰,从而支持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与荷兰人作战。反之,黎塞留如果控制上莱茵河,那么就扼住了敌人的咽喉,轻松地致敌人于死地。
诺德林根战役之后,黎塞留答应帮助瑞典手首相阿克塞尔·奥克森杰纳,条件是瑞典把阿尔萨斯的几个要塞让给法兰西王国。获得这些要塞后,黎塞留觉得法兰西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公开向西班牙宣战了。
1635年5月19日,也就是《布拉格和约》签署前十一天,法兰西王国的特使到布鲁塞尔向西班牙下了战书。令所有人吃惊的是,法兰西王国的兵力居然达到了十三万两千人。其中一支军队负责将西班牙人赶出米兰,解放意大利各诸侯国。另一支军队负责保卫洛林,协助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军队渡过莱茵河深入神圣罗马帝国作战。主力大军则向西属尼德兰挺进。与奥兰治亲王腓特烈·亨利的荷兰军队会合后,联军准备直接攻打布鲁塞尔。
三十年战争时期的布鲁塞尔
奥兰治亲王腓特烈·亨利(1584-1647)
第2节 西班牙军队攻入法兰西王国
黎塞留恰恰在最想获胜的战场上遭遇了重大的挫折。虽然与荷兰军队的会师非常顺利,但法兰西王国原本以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却成了其失败的根源。不管佛兰芒公国和布拉班特公国与西班牙有着怎样的瓜葛,都已经明确表示与荷兰不存在任何关系。两个公国抵御北方新教入侵的热情高涨,军民积极行动,法兰西军队最终无功而返。其他战场上也传来了失败的消息。法兰西军队没有大规模作战的经验,军中也没有能力非凡的帅才。前往意大利的远征军一无所获,深入神圣罗马帝国作战的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也被迫撤军,要不是他指挥有方,甚至会遭遇全军覆没的命运。
1636年,法兰西王国遭受了侵略。红衣主教亲王斐迪南渡过索姆河,攻克了科尔比,进至瓦兹河两岸。巴黎顿时大乱。人们认为敌人很快就来围攻了,于是赶紧加固防御工事。在关键时刻,黎塞留站了出来,呼吁巴黎的政要、教会以及商会为了国家利益尽快团结起来,共度难关。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响应,有钱的积极捐钱,没钱的踊跃参军。有评论说,在当时教派纷争的背景下,信奉天主教的巴黎居然能将守城重任交给一位信奉新教的元帅拉福尔斯公爵雅克-纳姆帕·德·科蒙,根本原因是他为人正直的口碑赢得了普遍信任。
巴黎人民的反抗精神鼓励了法兰西王国的其他城市。就连嫉恨黎塞留的贵族们也不计前嫌,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责任。他们的献身精神还没来得及接受考验,侵略者就被他们雄赳赳的气势吓住,于犹豫中鸣金收兵了。1636年9月,路易十三亲征。1636年11月,他率军攻至科尔比。1636年12月,科尔比光复,法兰西军队再次进驻。黎塞留宽容温和的宗教政策让法兰西王国各阶层能一致对敌,因此发生在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劫难并未在法兰西王国上演。
神圣罗马帝国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萨克森选帝侯约翰·乔治一世一直希望将瑞典人赶回波罗的海那边去。但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最优秀的继任者瑞典将军约翰·巴内尔于1636年10月4日取得了维茨托克大捷,粉碎了萨克森人的计划。此后,神圣罗马帝国北方地区沦陷,人民遭受的痛苦比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占领时期更深重了。
糟糕的政策让神圣罗马帝国接二连三地遭受着失败和不幸,而政策制定者终于永远闭上了眼睛。1637年2月15日,斐迪南二世于维也纳驾崩。不久前被选为罗马国王的匈牙利国王斐迪南在其父驾崩后成了新皇帝,称“斐迪南三世”。
斐迪南三世不像父亲那样有许多不良嗜好,甚至对狩猎和音乐都不感兴趣。在诺德林根战役中,他率领的军队大获全胜。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只有士兵,而他大部分时间却坐在后方的军帐中祈祷。虽然他有时也会下达军令,但他的字迹实在太潦草,将军们反而可以借口无法读懂命令为战斗失利开脱。清算账目是他最大的爱好。据说,连耶稣会士都发现这位资深的天主教徒在账目支出上真称得上精打细算了。一天,他们向斐迪南三世抱怨说他父亲之前承诺给他们的活动经费一直没有兑现,而这笔费用每年只有区区五百弗罗林。斐迪南三世立刻让财政部做出这笔经费的预算,但又通过摊派维也纳城防费的方式抵扣了这笔经费。据说,斐迪南三世每年摊派的城防费至少有一万两千弗罗林。
这种皇帝不可能救神圣罗马帝国于苦难之中。但在他当政的第一年,神圣罗马帝国运气确实不错。约翰·巴内尔丢掉了在维茨托克大捷中得到的一切,被赶回了波罗的海对岸。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在西线也有收获,符腾堡接受了《布拉格和约》,表示归顺斐迪南三世,以践行和平计划。然而,如果阿尔萨斯归属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和平永远无望。
拉福尔斯公爵雅克-纳姆帕·德·科蒙(1558-1652)
约翰·巴内尔(1596-1641)
第3节 法军夺取阿尔萨斯
1638年,解决阿尔萨斯归属问题的时候到了。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想占领阿尔萨斯和布赖萨赫这两处帝国领地,作为他失去法兰克尼亚公国的补偿。1638年2月,他开始围攻莱茵费尔登,2月26日被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击退。1638年3月3日,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又出其不意地打了回来。神圣罗马帝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火药供应没有跟上,莱茵费尔登最终被攻陷。1638年3月24日,守军向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投降。1638年4月22日,弗莱堡随后也向他投降。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率得胜之师,继续围攻扼守上莱茵河的布赖萨赫。他的兵力虽然不多,但他通过一系列机动灵活的运动战,多次粉碎了敌人的补给输送企图。1638年12月19日,他攻克了布赖萨赫。
三十年战争时期的莱茵费尔登
布赖萨赫战役
1638年的战局是波旁王朝同哈布斯堡王朝斗争过程中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波旁王朝占据了主动。
然而,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决定世界未来格局的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认为他不过是在为自己而战,最终目的就是获得征服的领地。他接受了布赖萨赫市民的效忠宣誓礼,并在教堂以路德教的方式庆祝了感恩节。当初西班牙看到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控制巴拉丁后异常开心,但现在法兰西王国看到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在阿尔萨斯建立独立公国后却没有多少兴奋,而是命令他在采取一切军事行动时要服从法王路易十三的号令。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在神圣罗马帝国不断搞分裂的人却在用某种方式维护着帝国的建制。在拒绝法兰西的要求时,他说:“我可不想被人指责为第一个分裂帝国的人。”
1639年,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满怀美好憧憬渡过了莱茵河。约翰·巴内尔已经恢复元气,率军从神圣罗马帝国北方而下,攻占了波希米亚。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也希望能再次重创敌人,迫使其接受他提出的和平条件。然而,攻占布赖萨赫就是他最辉煌也是最后的胜利了。新的战斗刚刚打响,他就身染重疾,于1639年7月8日病逝。
阿尔萨斯和布赖萨赫的归属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法兰西王国派总督接管了这两个地区,一位法兰西将军接管了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军队。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旧部与约翰·巴内尔的瑞典军队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南征北战,虽然取得了不少胜利,但均非决定性的胜利。和神圣罗马帝国士兵一样,法兰西士兵也慢慢适应了无休止的战争生活,因为想从敌人手里夺取莱茵河畔的土地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第4节 法军连战连捷
除了莱茵河畔取得的胜利外,黎塞留还有不少其他收获。1637年,西班牙人把摄政的萨沃伊公爵夫人克莉丝汀·玛丽赶出了都灵。克莉丝汀·玛丽是年幼的萨沃伊公爵查尔斯·艾曼努尔二世的母亲,也是法王路易十三的妹妹。即便没有这层关系,西班牙的敌人自然就是法兰西的朋友。1640年,在法兰西的帮助下,克莉丝汀·玛丽重返都灵。
萨沃伊公爵夫人克莉丝汀·玛丽(1606-1663)
西班牙的海军实力虽然无法与荷兰匹敌,但一直比法兰西强大。然而,在最近一系列的海战中,西班牙海军屡遭重挫,渐渐失去了优势。黎塞留当政期间非常重视法兰西的商业发展和海军建设。1638年,为了能从西班牙海岸将军队安全送往意大利,法兰西的一支舰队突入比斯开湾,烧毁了停泊在那里的西班牙军舰。
1639年,西班牙的一支超级舰队正在前往尼德兰的途中。该舰队实力强大,根本无惧法兰西人的堵截。舰队逆英吉利海峡而上,不远处便可望见目的地佛兰德港。但这些巨型军舰上的将士不是太优秀,装备不算太精良,无法抵挡装备精良、行动敏捷的荷兰舰队,正如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无法抵抗弗朗西斯·德雷克指挥的英格兰舰队进攻一样。西班牙指挥官被迫率舰队躲入中立国英格兰的唐斯港。
英格兰舰队与西班牙无敌舰队
荷兰舰队逼近唐斯港
法兰西王国大使恳请英王查理一世同意荷兰舰队乘胜追击,而西班牙大使则恳请他保护在唐斯避难的西班牙舰队。查理一世发现这是一个可以与双方谈交换条件的大好机会。他对法兰西王国大使说,如果法王路易十三同意他的外甥——伊丽莎白·斯图亚特公主与腓特烈五世之子查理·路易重新获得巴拉丁,他就会放弃西班牙人。他又对西班牙大使说,如果西班牙能提供一大笔钱,确保英格兰同法兰西开战的军费开支,他就会保护西班牙舰队。黎塞留假意和查理一世进行谈判,其实并不想和他做这笔交易。荷兰海军上将马尔腾·特伦普则完全无视英格兰作为中立国的立场,直接率舰队攻入了停泊在唐斯港的西班牙舰群。一些军舰被击沉,一些军舰燃起了熊熊大火。眨眼之间,十一艘军舰已被摧毁。其余军舰在浓雾掩护下逃到了敦刻尔克,那里有大炮保护,舰队暂时安全了。然而,这支舰队再也不可能到佛兰德港了。西班牙人遭受的损失要远超能够看见的损失。布赖萨赫投降没几个月,西班牙又遭此重创,布鲁塞尔和马德里之间的交流彻底被切断了。
马尔腾·特伦普(1598-1653)
荷兰舰队重创西班牙舰队,取得唐斯港大捷
查理一世起初并没有对这种侮辱生气,仍然希望黎塞留能确保他外甥查理·路易的利益,甚至希望法王路易十三能将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军队指挥权交给查理·路易。不过,黎塞留从来没有打算将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交给一个德意志人指挥,所以明确拒绝了查理一世的提议。查理一世对此极其不满,于是打算再次拉拢西班牙。尽管查理一世并不靠谱,黎塞留还是要设法阻断西班牙从英格兰获得支持的可能,而与查理一世在国内的政敌联手是个简单易行的办法。事实上,查理一世的麻烦完全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无论黎塞留是否从中煽风点火,他注定会丢掉王位。苏格兰早已爆发了反抗查理一世的运动,英格兰国内也暗流涌动,黎塞留只不过是助推了一下已经存在的矛盾而已。
英王查理一世的外甥查理·路易(1617-1680)
法兰西王国一扫1636年失败的阴霾。黎塞留不再打算攻打西班牙专制统治下的那些领地了,而是将精力放在了破坏它们与西班牙的关系上。法军没有在马德里、布鲁塞尔、米兰或那不勒斯现身,而是频频出现在阿尔萨斯、地中海和英吉利海峡。这一做法取得了十分明显的效果,西班牙半岛开始出现分裂的迹象。1639年,为了保卫鲁西荣,加泰罗尼亚人与法兰西入侵者展开了游击战。1640年,他们仍决定以同样的方式继续抗敌。但陷入绝境的西班牙政府却不同意他们这种非正规的山地作战方式。西班牙政府发出命令,要求加泰罗尼亚所有成年男子拿起武器参战,所有成年女子要承担为军队运送粮食和补给的任务。接着,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下了一道敕令威胁道,违令者将会受到监禁或没收财物的惩罚。
虽然连接臣民和国王之间的纽带无比结实,但最终不堪重负而断裂了。1636年,黎塞留率法兰西人们成功击退西班牙军队靠的不是对人民的威胁。拥有独立传统的加泰罗尼亚人很快就发起了反抗西班牙国王的运动。他们可不是主子一声令下就必须上德莫比利战场的波斯奴隶(2)。
伊比利亚半岛另一侧传来的消息同样令马德里政府感到震惊。自腓力二世登基以来,葡萄牙已经成为西班牙统治下相对独立的地区。1640年12月,葡萄牙宣告独立,重返欧洲独立国家之列,开创了布拉干萨王朝。
在黎塞留的治理下,法兰西王国呈现一派繁荣的景象。1641年,法兰西王国的亲西班牙分子又试图挑唆人民反对黎塞留。密谋杀害黎塞留的法王路易十三的堂弟苏瓦松伯爵路易·德·波旁(3)逃往色当,并率领色当军队击败了追杀而来的法兰西王室军队。但一念之差却断送了苏瓦松伯爵路易·德·波旁的前程。因为没有他的支持,色当军队非但无法反对黎塞留,反倒变成不折不扣的侵略者。然而,如果想要征服法兰西,色当军队的实力又差得太远。
在神圣罗马帝国的法兰西军队捷报频传。1641年,格布林特伯爵让-巴普蒂斯特·布德斯率领法兰西与瑞典联军在北方的沃尔芬比特尔击败了神圣罗马帝国军队。1642年,他在南方的肯普滕再度击败皇帝军队。同年,鲁西荣归顺了法兰西。而黎塞留在国内的运势也很不错,将一名密谋杀害他的年轻朝臣送上了绞刑台,这也是贵族为摆脱红衣主教铁腕统治所做的最后努力。1642年12月4日,黎塞留因病与世长辞。
格布林特伯爵让-巴普蒂斯特·布德斯(1602-1643)
第5节 黎塞留的性格及抱负
与路易十四、拿破仑不同,黎塞留称得上是少数几个一生都在为法兰西王国积累财富的政治家之一。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和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一样,黎塞留也是一个既重行动又重思考的人,但这两种性格成分在黎塞留身上所占比例与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有些区别。黎塞留身上果敢行动的成分少了些,谨慎思考的成分多了些。在对是否能够成功的条件判断上,没有谁能像黎塞留那样敏锐;预计方案推行有难以克服的困难时,也没有谁能像他那样会主动放弃。黎塞留不可谓不勇敢。作为一个多年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人,他一生都面对着法兰西封建贵族的强大挑战,而支持他的只有身体羸弱的国王路易十三。黎塞留的内心得有多么强大!在打击法兰西民族的敌人时,在打击肆意剥削农奴、只顾利用手中权力谋私利的封建贵族时,黎塞留确实严酷无情,毫无恻隐之心。在当时的法兰西王国,只有建立起强大的君主专制制度,工商业才能繁荣发展,文化事业才能蒸蒸日上,思想意识才能打破禁锢,穷人才能免受蹂躏。
1642年去世前的黎塞留
让-巴普蒂斯特·科尔伯特 安尼·罗伯特·雅克·杜尔戈
黎塞留一生的奋斗目标众多,但他只实现了少数几个。他会考虑数代以后政治家应该做的工作,但却不会去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正如弗朗西斯·培根勾勒出了艾萨克·牛顿和迈克尔·法拉第时代的科学发展方向一样,黎塞留则描绘出了让-巴普蒂斯特·科尔伯特(4)时代、安尼·罗伯特·雅克·杜尔戈(5)时代甚至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发展方向。
在黎塞留的政策中,拿破仑的“一切为了人民,但不为人民所有”的执政理念也展现得淋漓尽致。从这种理念中,我们可以看出法兰西政治家治国理政的优缺点。在封建贵族的长期压迫下,无助且无奈的人民看到王权强化时,纷纷拥护君主专制制度。他们殷切期盼维护他们利益的铁腕人物出现。站在17世纪法兰西人民的立场上看,黎塞留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不应该受到世人的谴责。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在看到英格兰革命引发内乱时,黎塞留对英格兰多么鄙视和不屑。然而,英格兰人在内战中不仅学会了服从政府管理,而且明白了什么样的政府才是好的政府。对一个国家来说,学会择优汰劣才是至关重要的。这个过程虽然慢了一些,但总比不明方向地狂奔要好得多。
黎塞留制定的内外政策都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在国内政策制定上,他认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派系利益。但在外交政策制定上,他并没有站到“欧洲利益大于法兰西利益”的高度上。不过,在打击西班牙支持的清除异教行动时,他好像站在了其他民族的立场上。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真正关心那些民族的命运。他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法兰西人民也深受其害。正如当代人认为当时布赖萨赫由法兰西军队占领还是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占领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一样,我们在看待黎塞留政策的目的时,也不必去想三十年战争以后的事情。
然而,世界的进步并不总是仅依靠政治家的动机就能实现的。为了使法兰西王国强大起来,黎塞留必须寻求外界的帮助,而且是最大程度的帮助。一般人的做法是,要么像阿尔布雷希特·冯·华伦斯坦那样依靠军队的实力,要么像斐迪南二世那样依靠神圣罗马帝国制度的影响力。黎塞留则技高一筹。他深知,世上再没有什么工具能比人民的反叛之心更强大的了。人民生出反叛之心,说明他们对邪恶势力的长期压迫已经忍无可忍。他们想要反抗,但却不知如何进行,而黎塞留恰恰深谙此道。
在英格兰,黎塞留支持议会反对王室;在神圣罗马帝国,他支持诸侯们反对帝皇帝;在意大利,他支持各地的独立运动;在西班牙,他支持各行省反对西班牙的君主专制。如果这些反叛运动与黎塞留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无关,那么他是根本不会费心思去关注的。然而,在选择支持的所有的反叛运动时,他都能洞悉涉事各国人民的心理诉求,并引导他们将这些诉求适时地表达出来。
这正是黎塞留与后世负责法兰西外交政策的那些政治家的区别所在。那些政治家只要看到削弱强邻实力的机会,就会立即投身其中,而不考虑是否值得去这样做。他们支持过1860年的意大利分裂运动(6)和1870年的德意志分裂运动(7)。黎塞留能准确抓住事情的关键所在。
在与哈布斯堡家族的斗争中,他无疑是想借助天主教联盟的力量而非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和新教诸侯的力量。然而,在看到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事业更有前途后,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天主教联盟,开始支持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为了实现政治目的,他不惜改变自己的初衷。
黎塞留实现自己的既定目标后,便会非常满足。他从不做能力范围以外的事,不会毫无目的地主动出击,也不会因为位高权重而作威作福。他处心积虑,最终将阿尔萨斯收入了法兰西王国囊中。在占领皮内罗洛(8)后,他控制了阿尔卑斯山脉的所有关隘。但与拿破仑不同,他从未想过要建立一个法属莱茵联邦或法属意大利王国。他不愿大张旗鼓地去干涉邻邦的任何事务。
黎塞留去世
黎塞留去世不久后,他辅佐过的君主也追随他而去。1643年5月14日,路易十三驾崩。
第6节 从罗克鲁瓦之围到维也纳之围
路易十三的儿子路易十四当时还只是个孩子,所以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宣布正式摄政。她主动忘掉了自己与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和神圣罗马皇帝的宗亲关系(9),只保留了路易十三遗孀和路易十四母亲的身份。辅佐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的首相是意大利裔的枢机主教马萨林。枢机主教马萨林凭借自己的商业才干和行事不带宗派偏见的作风深得黎塞留赏识,并被委以重任。枢机主教马萨林凭借非凡睿智而非坚毅品格,不遗余力地推行着前任黎塞留的政策,以确保王室对封建贵族的绝对统治。黎塞留的政策一度非常成功,这与枢机主教马萨林的努力不无关系。1643年5月19日,枢机主教马萨林凭借一次胜仗树立起了首相的权威。之后,法兰西又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布伦海姆战役前还未遭败绩。
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与路易十四
枢机主教马萨林(1602-1661)
西班牙人越过尼德兰边境,围攻罗克鲁瓦。法兰西军队的统帅是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即被后世称为“大孔代”的孔代亲王。他和父亲亨利·德·波旁与已故国王路易十三的弟弟奥尔良公爵加斯顿的政见不同。他们支持王室,自然就跟黎塞留走到了一起,结成了反对封建贵族势力同盟。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虽然名义上是军队统帅,但既年轻又无作战经验,因此将士们认为他只是想要统帅那个名分,指挥作战的任务还是会交给那些老将的。
老将们侦察敌情后,建议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不要贸然应战。有一位叫让-德·卡森的军官曾经在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麾下服役,在布赖滕费尔德战役中曾亲眼目睹过蒂利伯爵约翰·塞克拉斯的军队是如何在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指挥的瑞典军队的快速突击下溃不成军的,所以深知如何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他原本已经做好苦劝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下达进攻命令的准备,但没想到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竟然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年轻乐观,暂且不管他是否拥有战略天赋,至少在战术上是有一定天分的。他清楚自己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战役中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战术。让-德·卡森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欣然采纳了。
罗克鲁瓦战役简直就是布赖滕费尔德战役的翻版。昂扬的斗志和机动灵活的战术再次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西班牙军队摆出了看似坚不可摧的中世纪作战方针。法兰西的炮兵先将西班牙军队的方阵撕开一道口子,然后不断地向前推进。接着,步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敌阵,彻底击溃了坚守阵地的西班牙军队。此役过后,西班牙军队之前建立的荣耀似乎永远蒙上了阴影。但事实上,西班牙虽然输掉了这场战斗,但将士们英勇奋战的精神并没有丢掉。他们像黑斯廷斯战役(10)中保卫哈罗德二世(11)的英格兰将士一样前仆后继,战至最后一刻。他们的统帅富恩特斯伯爵保罗-伯恩纳德年事已高,因痛风不能站立,只能坐在由士兵抬着的椅子上指挥作战。这位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曾经的战将最终也倒在了战场上。冉冉升起的法兰西新星在这场战役中大获全胜。
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指挥法军在罗克鲁瓦与西班牙军队鏖战
法兰西军队随后围攻了蒂翁维尔。1643年8月,该城投降。从前,谨慎的黎塞留宣称,被征服领地的归属问题应该搁置起来,待和平条约签署时再解决。罗克鲁瓦战役后,枢机主教马萨林就少了这样的顾虑,因为蒂翁维尔已经正式并入法兰西王国。
然而,在神圣罗马帝国,1643年的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调集了所有兵力,其麾下还有两员干将:勇敢的约翰·冯·韦特和精明的弗朗茨·冯·梅尔西。据说,弗朗茨·冯·梅尔西总能对敌人的计划了如指掌,就好像敌人的计划是由他制定的一样。然而,到了1644年,这两位神圣罗马帝国将军遇到了一位更优秀的对手——蒂雷纳子爵。但蒂雷纳子爵的兵力太有限了,无法在战场上取胜,弗莱堡就在他眼皮底下被夺去了,布赖萨赫也随之告急。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率领一万大军赶来救援,并自任法军总指挥。因为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占据有利地形,所以蒂雷纳子爵建议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但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坚持执行1643年的战术,并未听取蒂雷纳子爵的建议。
弗莱堡战役是一场惨烈的血战。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率部连续三天作战,伤亡惨重。最后,弗朗茨·冯·梅尔西的军队因粮食供应不上,选择了撤退。法军虽然没有打赢这场战役,但最终却收回了弗莱堡。
弗朗茨·冯·梅尔西
1645年8月3日,诺德林根战役再次爆发,而这次战役几乎就是弗莱堡屠杀的翻版。与1644年一样,蒂雷纳子爵率领有限的兵力与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周旋,最终陷入了困境。昂吉安公爵路易·德·波旁再次率领精兵赶来救援。接着,又一幕恐怖的屠杀场景上演了。要不是弗朗茨·冯·梅尔西开战之初就阵亡,法军是很难取胜的。但胜利的天平偏向了法军,萨克森-魏玛的伯恩纳德的旧部全力以赴,奋勇冲杀,将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击退。然而,胜利并未持续太久,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在得到增援后,重新杀回来,将法军赶回了莱茵河。
同年,在波希米亚还上演了另一场血战。身患痛风的瑞典将军伦纳特·托尔斯滕森接替约翰·巴内尔的军事指挥权后,突然率军攻入波西米亚,并于1645年3月6日在金高重创神圣罗马帝国军队。随后,他攻占了摩拉维亚,摆出了围攻维也纳的态势,仿佛想要完成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之未竟事业一样。但维也纳毕竟固若金汤,不易攻破,最终伦纳特·托尔斯滕森像蒂雷纳子爵一样被迫撤军。后来,在进攻布尔诺未果后,伦纳特·托尔斯滕森撤回波希米亚。这时,备受病痛折磨的他将军队指挥权交给了继任者卡尔·古斯塔夫·弗兰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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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19世纪末。——译者注
(2) 德莫比利是希腊中东部沿海南北走向的要隘。该要隘附近有温泉涌出,因而得名“温泉关”。德莫比利(温泉关)之战是公元前480年希腊人以少数兵力与入侵者波斯人在此进行的一场著名战役。波斯帝国的军队是由没有自由的奴隶士兵组成的。——译者注
(3) 苏瓦松伯爵路易·德·波旁(1604-1641),路易十三的堂弟。1636年,他与加斯顿等人密谋暗杀黎塞留,计划失败后逃到色当公国。1641年,在西班牙的支持下,他和色当公国君主布永公爵再次密谋反对黎塞留。1641年7月6日,法军与色当军队在色当城外激战。最终,法军战败,但苏瓦松伯爵路易·德·波旁亦被击毙。——译者注
(4) 让-巴普蒂斯特·科尔伯特(1619-1683),法兰西王国政治家,长期担任财政大臣,主张发展商业和海运业,是路易十四时代最著名的政治人物之一。——译者注
(5) 安尼·罗伯特·雅克·杜尔戈(1727-1781),法兰西王国经济学家。路易十六时期,他先后任海军大臣和财政大臣,为缓解当时国内的财政困难,实施了一系列经济改革措施,是当时重农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译者注
(6) 指19世纪发生的反意大利统一运动。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意大利恢复封建专制统治,四分五裂,受奥地利、法兰西、西班牙等外国势力统治或控制,只有撒丁王国是独立国家。1848年,西西里岛发生人民起义,掀起了国家统一的革命浪潮,但不久革命失败。此后统一运动的领导权转入撒丁王国。——译者注
(7) 指19世纪发生的反德意志统一运动。经过1864年的普丹战争和1866年的普奥战争,普鲁士统一德意志的决心更加坚决。而法兰西第二帝国不愿看到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于是不断干涉普鲁士的统一行为。——译者注
(8) 与西班牙争夺意大利期间,法兰西王国与萨沃伊公国于1631年6月19日在切拉斯科签署《切拉斯科条约》。根据条约,法兰西王国放弃了在意大利的所有占领区,而萨沃伊公国同意将皮内罗洛割让给了法兰西王国。——译者注
(9) 奥地利的安妮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姐姐,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三世第一任妻子玛丽亚·安娜的姐姐。——译者注
(10) 1066年10月14日,英王哈罗德二世率领的盎格鲁-撒克逊军队和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率领的军队在黑斯廷斯大战。英军伤亡五千多人,指挥官全部阵亡。——译者注
(11) 即哈罗德·葛温森(1022-1066),盎格鲁-撒克逊时期韦塞克斯王朝的末代君主,也称哈罗德二世。英王忏悔者爱德华于1066年1月驾崩后,哈罗德·葛温森加冕称王。其王位受到挪威国王哈拉尔德三世与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的挑战。哈拉尔德三世率先攻入英格兰北部。哈罗德二世率兵于1066年9月25日在斯坦姆福德桥战役中击败挪威人,哈拉尔德三世阵亡。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率军进攻英格兰南部,于1066年10月14日在黑斯廷斯战役中击败英格兰军队,哈罗德二世阵亡。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进入伦敦加冕为英格兰国王。——译者注